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冷肃的表情,推着肃湖卿往雅间里走,同时也逼得星北流往后退。
“闭嘴!不要说话!”宛扶眉眼间充斥着狠厉,瞪着星北流,“把门关上,不要把那些人引过……”
话没有说完,楼梯间急促的脚步声便越来越近,持刀的翎猎骑已经冲了上来。和巡城的官兵不同,翎猎骑算是皇帝身边亲卫,除去保卫皇帝的安危,有时候也会在贵族们出入频繁的时间点巡逻皇城。
虽然说翎猎骑大部分都由贵族子弟填充,但只有几个人是进来无所作为的,其他人,要么有才略,要么有超出常人的身手。
星北流往后又退了几步,扫视了一圈,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
如果没有猜错,翎猎骑追捕的人应该正是宛扶,这座酒楼应该被层层包围起来了。而宛扶现在受了伤,如果他这个时候再跑,很大可能性会被直接抓住。
在那些人还没有冲到这里来时,星北流不动声色地低声道:“转身朝门……不要放开肃湖卿!”
话音刚落,翎猎骑已经冲到了他们这雅间的门外,宛扶和肃湖卿齐齐明白了星北流的意思。
肃湖卿当即很配合,往剑刃上凑了凑,皮肤上顿时被划开了一道血痕。
他露出十分夸张的表情:“啊!不要杀我啊!”
星北流抽了抽嘴角,紧张的情绪被他这么一叫,顿时淡了许多。
宛扶在心里将肃湖卿暴打了一顿,要不是他肩上有伤,这会儿可能真的动手了……“你是傻子吗?往剑上面凑?!”
宛扶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在肃湖卿耳边道。
他们这边还在说话,外面那些翎猎骑涌到门口,如临大敌看着门内情景。
几乎每一个翎猎骑的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肃大人?!”
肃湖卿干笑两声,正想要和下属们打个招呼,却感觉到宛扶抓住自己的手一紧。
“都别动!”宛扶咬着牙大喊道,“要是不想他的喉咙被割开,就全部往后退!”
一时间翎猎骑的人都不敢动,眼中露出忌惮。
虽然要抓住刺杀星北府里人的宛扶,但是肃湖卿被挟持着,他们不能动手。
肃湖卿露出十分怕死的表情,跟着嚷嚷道:“你们想害死我吗?还不快往后退!”
翎猎骑的人听了肃湖卿的话,果然开始慢慢地往后退,但那些人的脚步很快停住了,分别朝着两方散开,让后面来的人走进来。
肃湖卿本来心里一喜,他以为是长光来了,如果长光来了可以让他把星北流带走。他这边……让宛扶挟持他出去,脱离危险再说。
然而来的人并不是长光,肃湖卿瞪大眼:“四皇子?”
显然这会儿不是唠嗑的好机会,沉如瑜脸色有些阴沉,在看到了雅间里被宛扶挟持的肃湖卿,以及站在原地的星北流之后。
沉如瑜怎么会来?不能久留,宛扶还有伤,继续拖下去只会让他陷入困境。
星北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的人,转过头对上肃湖卿的眼神,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想法。
“劝你老实放开肃大人,自己认罪,还可以从轻发落!”沉如瑜神色实在有些难看。他没有想到肃湖卿竟然会被作为挟持的人质,如果可以他很想让翎猎骑不顾肃湖卿,直接抓了宛扶,但是又不可能。
虽然说皇子在某些时候可以动用翎猎骑的力量,但总归来说,翎猎骑并不受他们命令。
宛扶只是轻蔑地笑了一声。
“只怕我放开肃大人,才会死得更快。”
他的声音极低,沙哑得几乎不成调,语气中的虚弱几乎掩盖不住。
“退后!”
宛扶大喊一声,几个翎猎骑的人对视一眼,手握武器慢慢往后退。
沉如瑜有些急了:“不准退!现在不抓人,到时候上哪儿找他?”
但是没有人听他的。堵住的门口让开一条道路,沉如瑜身后有人沉声道:“殿下,我们不能不顾肃大人生死!”
宛扶挟持着肃湖卿出了酒店,正好碰上策马赶来的肃云卿。
肃湖卿心想来得正好,朝着肃云卿拼命挤眼:“臭小子,还不快来救你哥!”
肃云卿从马上下来,右手抚摸着腰间的短刀,默默地看着自家兄长。
又是大喊救他,又是使劲使眼色的,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肃云卿又沉默了一下,对周围的手下命令道:“让开。”
周围很快散开,让出一个巨大的空地范围,肃云卿骑来的马就在那里,宛扶推着肃湖卿往那边走去。
一直到两人上了马,宛扶的短剑还架在肃湖卿喉咙边上,所有人一动不敢动,皆是手握兵器浑身绷紧。
宛扶回头看了一眼,冷声道:“不准追!我保证会将肃大人完好无损还回来!”
两人策马朝着远处而去,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肃云卿,等他做出一个决定。
肃云卿沉思着,一时间也不太好拿主意。
和肃湖卿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不可能看不出来对方一个刻意的暗示是在表达什么。兄长居然要包庇那个刺客……?真是不可思议。
不等他发号施令,沉如瑜便从酒楼上走了下来,望着空荡荡的酒楼门前,脸色沉沉:“跑了?”
肃云卿连忙行礼:“臣这就去追!”
沉如瑜却抬起手,嘴角微微勾起:“肃大人,在追捕逃走的刺客之前,不应该先把他的同伙一起抓起来吗?”
肃云卿心里一惊,已经往最坏的可能性去猜测了。
该不会是,四皇子发现他那个不靠谱的兄长,在故意帮助刺客逃走了吧?
沉如瑜抬起来的手转换了方向,恰恰好指向跟在后面走下来的星北流。
在他话音落下后,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皆是满脸错愕地望着神色从容的星北流。
那双沉沉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即便是面对着诸多或是惊疑或是打量的目光,星北流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不自在。
肃云卿微微睁大眼,被他那个兄长长时间熏陶后,差不多也知道了这就是和顶头上司大统领有理不清传闻的男人,星北府大公子星北流。
虽然没有怎么打过交道,总之肃云卿借来了兄长对星北流的态度——一种远远欣赏的态度。
“这,不可能吧……”肃云卿有些惶恐道。虽然说现在四皇子有权命令他们翎猎骑,但是如果星北流真的和长光关系不一般,那么现在抓人不就等于和长光过不去么?
星北流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然后看向沉如瑜,微微一笑:“四殿下,空口无凭却要毁掉一个人的清白,臣下实在不能理解。”
沉如瑜只是镇定地站在那里,似乎早已料到了星北流不会承认。
他开口,却是讽刺:“大公子真是好兴致。前几日要死要活连见人都难,后来躲在大统领府里过着安生日子,怕是把脑子也给过得不清醒了,这么迫不及待找刺客来暗害自家人!”
“这几日打扰大统领,在他府里养伤,本来就是皇帝的意思。”星北流轻笑,“再有,我根本就不知道刺客是什么人,何来我找刺客暗害星北府人的说法?”
沉如瑜一抬下巴,对自己带来的人道:“带上来。”
星北流一怔。
四下一片安静,那些因为混乱受伤的人在翎猎骑安排下离开,街边滚落的灯笼被火苗舔舐,很快烧成了灰烬……明明灭灭的光线中,星北流看到了沉如瑜有些晦暗不明的笑容。
沉如瑜说的人很快就来了,是一名婢女,跪在沉如瑜面前,磕了一个头。
“我家主子是星北府三老爷的姑娘,刺客来的时候,直接冲着我家小姐去的。”婢女低着头,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周围的人都能够清清楚楚听见。
“奴婢当时被吓得不敢动弹,亲眼看着那刺客抓着小姐问,‘主母在哪里’……”她瑟缩着肩膀,似乎因为回忆起了当时的可怕场景而感到害怕,“那刺客没有蒙面,奴婢一眼认了出来,那个人……曾经是主母身边伺候的姑娘!”
星北流垂下嘴角,沉默地看着婢女说话。
周围以肃云卿为首的翎猎骑听到这话后,都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肃云卿微微皱眉,见沉如瑜自信满满的神色,预感星北流今晚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放过。
这分明是有备而来,否则沉如瑜怎么会拼着和长光翻脸的后果,也要咬死星北流?
翎猎骑直属威正帝,虽然说在皇子们面前俯首称臣,但没有哪位皇子不愿意和翎猎骑打好关系。
星北流差不多猜到接下来他们要说什么了。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星北彤身边的人,但有一点是事实——宛扶作为刺客,被人认了出来,正是曾经在主母身边服侍的姑娘,后来又被送到他身边,成为他的侍妾。
侍妾……看来他今晚是跑不掉了。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从宛扶刺杀星北府的人失败,再到沉如瑜带着人追来,如此短暂的时间,他就准备好了指认的人证。
看来是,星北府的人有意帮助沉如瑜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光的话,下一章就放他出来
今天忘设更新时间了,抱歉晚了一点。
☆、将行计(一)
短短的时间内,星北流就想通了一切。自从知道宛扶的身份后,他一点也不惊讶宛扶想要杀掉的人是主母,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料到一件事情——
白日主母得到他回星北府的消息,便赶回来问罪,留下星北彤晚上独自回来。所以宛扶这次行动,不但不会有任何收获,而且没有意义。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足以让他洗脱和宛扶同谋的嫌疑。
沉如瑜慢条斯理地问那婢女:“既然是主母身边的姑娘,为何要在今晚刺杀主母?如果他想动手,在星北府里不该就有机会了么?”
婢女一副惶恐模样,生怕别人误会什么:“殿下!那人早已被主母送到大公子身边,收为房里人。这个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以及后来离开星北府做了什么,主母全然不知啊!”
言下之意,后来的事情,就该问星北流了。
沉如瑜惊讶地看着星北流:“大公子,是这样的吗?”
不等星北流回答,那婢女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惊呼起来:“对了!刚才府里来接小姐的下人们说,白日大公子回府,正好撞见了主母。大公子狂妄顶撞主母,还遭受了一顿责罚……”
沉如瑜露出看好戏的神色,笑着转头对星北流道:“大公子和自己母亲的关系,还真是僵硬啊。”
星北流看他一眼:“没有必要的时候,是否僵硬也无所谓。”
沉如瑜没理会他这句话,对四下翎猎骑的人大声道:“现在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刺杀主母之人本是星北流房里人,而今晚他正好出现在刺客动手的街上,不也十分可疑吗?”
“再有,诸位都看得出来,星北流与主母如今关系恶化,今日还被鞭责了一顿,谁能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心怀怨念而派人出手刺杀主母呢?最后,刺客为何刚好跑到他们那里去,挟持的人不是他,而是肃湖卿呢?”
星北流眼眸微沉。
他这样一说,一切都有理有据,全都能解释得通。
肃云卿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星北流,走出来抱拳:“殿下,请恕臣直言。这些都还是没有证明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到底是刺客与大公子真的是同谋,还是大公子根本被那刺客蒙骗了。当务之急,还是要……”
沉如瑜打断他:“星北流在没有排除嫌疑之前,应当压回大牢,等待审查。”
沉如瑜眼底藏着一丝得意洋洋。今晚的事情半点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即便只是推测,也足以让星北流百口莫辩,只要趁着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星北流押着认了罪,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他了。
肃云卿迟疑不定,看看星北流又看看沉如瑜,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沉如瑜的说法中有漏洞,他是很清楚的。比如说今晚,他知道是自家兄长推了巡逻的工作,特意趁着大统领不在才来找星北流的。
这些说法完美地咬住了星北流,但又完美得令人无法相信。
“想必殿下搞错了一件事。”星北流终于慢慢地开口了。
沉如瑜看他困兽挣扎,心情颇好,问了一句:“哦?”
“今晚的刺客,分明是男性。”星北流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婢女,“而主母送到我这里来的,是姑娘。”
沉如瑜神色微微一僵。
“对……对啊!”肃云卿忙道,“那刺客是男的,怎么可能会是大公子房里的姑娘呢?”
沉如瑜缓过神色,用那种有些古怪的眼神看着星北流:“这可说不好啊……大公子和大统领不是那种关系么?大公子就喜欢这种年纪轻轻的小男孩也不一定……”
这一次,不但是翎猎骑,连星北流也微微变了脸色。
“你……”星北流终于有些怒了,正想斥责沉如瑜的口无遮拦,这时候他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看来四殿下比我都还了解大公子的爱好,那我回去可得好好问清楚了。”
来人声量不大,但星北流面前的人看清楚那人时,皆是神情各异。
翎猎骑们眼睛一亮,而沉如瑜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不用回头,只听声音,星北流都知道谁来了。
他刚一回头,便被人从身后搭住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