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回到云栖客栈二人也未再说话。
小晨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从与穆彦交谈完之后他就在想事情,想白凤至的事情。
他现在可以肯定自己对白凤至是有那么点儿超越主仆界限的想法来。可这又能如何?白凤至有身份,有地位,有容貌,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更何况,他或许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若是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这怕会招来他的嫌恶吧,倒时怕是连主仆都做不了。
小晨又翻了个身,可还是好不甘心呢。这是刚恋爱就失恋了吗?
里间的白凤至也没睡下,因着练武的缘故,他的耳力和眼力向来比普通人要好。虽然小晨已经把翻身的动作克制到很小声很小声,可依然逃脱不了他的耳朵。
他心里想着,这是小晨第一次失眠啊。
“少爷。”小晨唤起了这个遥远的称呼,自开了这云栖客栈后,小晨便没这么唤过他,“你睡了吗?”
小晨也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叫了出来。叫完人后有些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他到底要做什么。
里间嗯了一声。
小晨的心突然放下了,又突然变得不安。今天他真是奇奇怪怪的。
小晨盘着腿坐起来,看着里间的方向,下了很大决心,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他心里好有个准备,到了那时不至于太过难过。
白凤至道:“不知。”
“为何?”
里面没有声音。
小晨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小晨说完只觉得自己心跳快得都无法呼吸。
他今日说的这些话,唤做旁的主仆间已是僭越。仆人怎可过问主人的私事?小晨却犹不自知的偏要问到底,也算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也算在这场情感尚未太过深刻之前,让自己彻底死心。
白凤至沉默的时间比小晨还要久,久到小晨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后,他终于轻吐一字:“有。”
饶是做了再多的准备,当亲耳听到答案,小晨难过得差点儿哭出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陪在白凤至身边。
白凤至对自己的亲人都不咸不淡,他一直以为他生性如此。却不想,他对穆彦却是不一样的。
想当年白凤至是个连武林盟主的寿诞都不屑参加的人,今天穆彦搬家,他就巴巴地来了。原来,并不是他生性凉薄,只是以前没有那个值得他这么做的人罢了。
第79章 西泽村的真相
小晨狠狠地呼吸几次,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只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又问:“那这个人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不知。”一贯的简单明了。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说到后来, 小晨都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了。
里间的白凤至也坐了起来,他背靠墙壁, 头靠着床栏,看着小晨的方向, 目光柔得几乎溢出水,声音却有些苦涩:“我怕他不愿。”
若说白凤至之前还抱有那么一丝幻想,他向小晨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后,小晨会接受他。可他看到小晨今日的表现, 却怎么也不敢说了。
说出去,只怕连主仆都做不得。不如就这样吧, 他永远不会娶妻,没有他的允许,小晨也不会娶。
两个人以主仆的名义度过一生, 虽不能相爱,但亦能相守。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虽然有些自私, 可除此之外,不知还有什么办法。
小晨心中却另有一番想法,穆彦已经有了纪柴,又怎能接受白凤至?白凤至不将这心意说出来, 对谁都好。
小晨的心中满是苦涩, 他在奢望些什么呢?就算白凤至不喜欢穆彦, 他又会有机会吗?他身份低微, 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这些年跟着白凤至才算吃饱穿暖,就这样吧,能陪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也是一种幸福。他不该有过多的奢求的。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小晨在心里反反复复开导着自己,大道理讲的一通一通的。可这心还是不舒服。
一个情字,当真是折磨人。
小晨睁着眼睛睡不着,对白凤至说去茅房。
外面的雪依旧下着,小晨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客栈的大堂里。
大堂里空无一人,小晨点燃蜡烛,照出些微的光亮。看着摆在架子上的酒,又想起了刚才在纪柴家吃饭喝酒的场景,突然想喝酒。
小晨拿起一坛酒,打开塞口,也不用杯子,用嘴直接对着酒坛猛喝下去。
小晨以前没怎么喝酒,这口酒喝得太急,喝得太多。只觉喝下去后,轻飘飘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小晨摊倒在地,抱着酒坛闭上了眼。
他终于理解为何有人会借酒消愁,喝醉了,便什么都不想,心也就不痛了。
一直到他的呼吸变得绵长,隐藏在黑暗中那抹白色的人影方现出身来。
白凤至将身上大氅解下,盖在他身上,将他抱在怀中,朝内院走去。
睡着的了小晨很老实,白凤至将他外衣脱下,把被子给他盖好。坐在他的床边贪婪地看着他的睡颜。
因喝酒而倍加红润的唇微微张开,白凤至像着了魔一般,将唇放到了那渴望已久的红唇上。反复地啃咬着、吸吮着。
睡梦中的小晨晃着脑袋挣扎了一下,白凤至猛然惊醒,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床上,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伤害小晨的事情。
白凤至将手放在刚才那张吻过小晨的唇上,此生,怕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吻他。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在天亮前停了。
纪柴一开房门,外面的雪失去了门的依靠,涌进来一些。
纪柴拿着笤帚就要扫雪,穆彦不知何时也起来了。晨起时,屋内还有冷。
他拿过纪柴手中的笤帚道:“这雪我来扫。”
纪柴往回一收手:“我扫吧,你再回去躺会儿,天气冷。等我一会儿做好了饭,你再起来。”
穆彦却不依:“这活儿怎么能让你一个人都干了,我来扫雪,你去做饭。”
两人正争执间,邱岳抻着懒腰从屋内走出来:“爹,爹爹,早啊。这雪我来扫吧。”
说着,从纪柴手里拿过笤帚:“我也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儿啊,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纪柴和穆彦倒也不争了,任由邱岳拿着扫帚扫院子。
邱岳扫院子与寻常人不一样,一面扫着,一面练武功招式,武功也练了,院子也扫完了,一举两得。
穆彦陪着纪柴来到厨房里,早上的食物简单。纪柴熬了些粥,又做了几个包子,就是一顿早饭。
在西泽村的时候,纪柴便不让穆彦插手这些活儿,如今更不用穆彦了,穆彦一要帮忙,纪柴自有他那一套说辞:“我如今刚学厨艺,你得让我多练练。”弄得穆彦左右没法。
吃早饭时,邱岳突然提到:“你们还记得业华寺的那个老秃驴吗?”
纪柴一巴掌扇到他的后脑勺上:“怎么说话呢。”
邱岳一吐舌头:“那个和尚。”
纪柴和穆彦原本打算着等秋收结束后就去业华寺看看那个和尚,可谁知秋收以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这去业华寺也就一拖再拖。
现在好不容易没什么事了,眼看着也要过年了,业华寺的事情不解决,他们这心里也有些不踏实。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邱岳今天说了,那便今天去吧。
商讨的结果是纪柴不去,照常去云栖客栈帮忙,邱岳陪着穆彦去。有邱岳陪着,纪柴倒是放心的,这孩子机灵又会武,穆彦不会有什么事情。
吃过饭后,三人各行其是。
业华寺在川宁县的北边,靠近郊区。穆彦雇了辆马车,和邱岳一起去了。
过了约有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寺外。
许是因为快要过年的缘故,业华寺中的香客很多,穆彦烧过香后,问过一个小和尚主持在哪,小和尚道:“主持这几天正忙,不见客,不知施主有何事。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找监寺师叔也是一样的。”
顺着小和尚的手指看去,一和尚正在一旁礼佛,那和尚五十多岁,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穆彦谢过小和尚,来到监寺面前深施一礼,说明了来意。
谁料监寺却道:“本寺这几月确有下山祈雨的和尚,可从来没有人去过西泽村。”
邱岳一听有些急了:“怎么会呢,你再好好想想。”
穆彦轻斥了邱岳一声,又将那日那和尚的身材相貌仔细说了一遍。
监寺想了一下道:“听你这般描述,这个人倒像是圆空,不过他早在几个月前就被主持逐出寺门了。”
穆彦心中已隐隐有些猜测,邱岳狠狠地道:“没想到却是个假和尚,监寺大师,他是因何缘故被逐出了寺门?”
监寺道:“阿弥陀佛,圆空不守佛门戒律,喝酒吃肉,骗香火钱,主持屡教不改,这才将他逐出寺门。”
监寺此时也已明了,这二人也是被圆空骗了的。
穆彦又问:“监寺大师,不知现在在哪里可找到圆空?”
监寺摇头道:“这却不知,自从他被逐出寺门后,我便没见过他。”
穆彦一皱眉,这人海茫茫寻人谈何容易。
“哦,对了,”监寺又道,“前些日子圆洪似乎是见过他。”
他一招手,冲着一个正在念佛的小和尚道:“圆洪过来,这位施主有话要问。”
圆洪听说是来找圆空的,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几日前确曾在城南的十里巷见过他,只是已过了这么多天,不知他是否还在那。”
不管在不在,总归是条线索。穆彦谢过监寺和圆洪,带着邱岳往城南的十里巷去了。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穆彦刚下了马车,就见一群官兵押着两个人从他面前走过,他仔细一看,押在前面的不正是圆空,他后面的那个竟是孙三!
邱岳也瞧见了,两人对视一眼,穆彦上前对为首的官兵深施一礼,问道:“这位官爷,不知这二位犯了何事?”
那官兵上下打量了穆彦一眼,哼了一声道:“你是何人?”
在旁的邱岳抻着脖子大声道:“我爹是个秀才,更是个廪才。”
一听穆彦是秀才,那官兵的脸顿时变了样。秀才手上虽无实权,但享受朝廷的诸多待遇,见了县令都不用下跪。
考中秀才已属不易,更何况是个廪才,这前途不可限量,他是如何都得罪不起的。
可要是表现得太过顺从,也未免失了面子。想来想去,那官兵用着一种平和的语气道:“这两位是此地的惯犯,原先只是偷些银子。谁知这两个没长眼的,许是穷疯了,竟打起了绑架王员外的勾当。这不,银子没到手,就被我们抓了。”
邱岳问道:“那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官兵回道:“少说也得关个十年八年了。”
邱岳乐了,但心里也有点儿不开心,他还指望亲自出手教训他们一顿呢。
穆彦道:“我与他们相识,可否让我们与他们说说话?”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碎银子:“天冷,给兄弟们买壶热酒喝。”
那官兵看看左右,从穆彦手中拿过银子塞进袖子里:“有什么话快说啊。”
穆彦谢了一声,这才看到圆空与孙三身边。
早在穆彦与那官兵说话时,这二人就瞧见他了。见穆彦来了,都心虚地低下头。
换在平常,圆空和孙三是不怕他的,可现在二人被擒,早已没了往日的气焰。
穆彦的眼睛扫过圆空又扫过孙三,这二人衣着光鲜,面色红润,当真是过得滋润啊,只是这好日子也到头了。
“你们知道我想问什么。”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看刚才那官兵对穆彦的样子,他们也知要是得罪了穆彦,这些官兵恐怕背后找他们麻烦,也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原来,翻云寨一役后,孙三趁着混乱逃跑了。辗转多地后,最终还是回到了川宁县。每日里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他认为他今日这般,全都是穆彦害的,总是想找个机会报复他。
孙三在西泽村有个好朋友叫刘二,有一次趁着夜色,回到西泽村找到刘二,把自己的想法对刘二说了。
刘二当即表示同意,他对穆彦也有恨意。自从穆彦来了以后,自家婆娘越来越不服从管教,简直要爬到自己头顶。
这婆娘总是说:“穆秀才说了,我们女人和你们男人一样。我们女人一样到地里干活儿,为什么这做家务,带孩子的事还都要我们做?你在地里干完活儿,只管在家里歇息,等着我来伺候?”
如此吵了多次,不得已,刘二只得帮着婆娘做些事。他婆娘心里美滋滋,他心里的怨气却越来越重。
要是没有那个穆彦,她怎么知道那些话,他又怎么能受这么多的罪?
本来刘二与孙三就是好朋友,再加上他对穆彦怀有成见,二人一拍即合,打算找个机会整整穆彦。
后来,孙三又结识了被逐出寺门的圆空。二人就在这永川县城里吃喝嫖赌,没了银子就去偷鸡摸狗。
时间一晃就到了今年秋收,里正派人到川宁县请法师到西泽村做法祈雨。这去请法师的不是别人,正是刘二。
刘二、孙三和圆空三人一合计想出了一条计策。
他们让圆空和刘二回去冒充法师,若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做法之后真就下起了雨,那也没有白去,还赚得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