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影瞧瞧这个,瞧瞧那个,终于反应过来,江沂的妻子和她都落入了这明镜湖中,现湖边建了座塔,可不是宝塔镇河妖吗?
感情这是给她建的。
她等了许久,见两人只是仔细督工,未有何交集,便打算去别处瞧瞧。
可她还能去哪呢?
喻影撑着伞,沿着明镜湖走了一圈,入了湖边的一条小巷子,巷子里住着好些人家,她一家一家看过去,终在巷尾处停住了脚,那个人在看她。
喻影满是好奇,那个人真真就站在她跟前,打量着她。
“喻,喻姑娘?”
喻影吓坏了,连着退了几步,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是宋家的公子,宋礼哲。
宋礼哲此人,喻影与他无甚交集,只是生前在一些宴席上打过照面。宋礼哲的父亲是个员外郎,亦是永宁出了名的大善人,而宋礼哲却是永宁出了名的纨绔,这大概是宋员外一生最大的污点了。
不过宋员外几年前去世后,喻影就没再见过宋礼哲了,似乎也是收敛了不少。
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宋礼哲竟然可以瞧见她的鬼魂。
一见是熟人,喻影的第一反应便是逃走,孰知宋礼哲竟握住了她的手腕!
喻影呆住了,她明明是个鬼魂,宋礼哲可以瞧见便也算了,怎得还能抓住她?
“宋公子。”她只好皮笑肉不笑。
宋礼哲打量了她几眼,露出个傻笑:“竟是真的,你是喻影。”
喻影竟一时答不上话来:“我,我……”
“你随我来。”宋礼哲不待她反应过来,便拉着她进了巷尾的那间宅子,原来那是宋家的后门。
宋礼哲携她进屋,替她收了那把伞。
“你看得见我?”喻影问的小心翼翼。
面前的公子点点头。
喻影长呼一口气,早听民间传闻阳间有些人可以与阴间的鬼魂相通,看来宋礼哲便是这样的人。那既然宋礼哲可以瞧见她,那她可不可以利用宋礼哲来探寻那件事?
这样想着,喻影看向宋礼哲的眼神不禁都柔和了许多。
“宋公子?”喻影喊住正在忙活着沏茶的宋礼哲,“宋公子,你最近可有听到些什么关于我的传闻没有?”
这话问得颇为奇怪,只是宋礼哲似乎并不惊讶,只见他缓缓转过身来,问道:“喻姑娘说的是哪一桩?”
还有很多桩?喻影心下一惊,正色道:“全部。”
宋礼哲点头,将茶壶移到桌上,在喻影身旁坐下。
“县太爷家的儿媳妇落水后不久,你也落水了,于是便有百姓联名上书县令,道明镜湖有妖邪作祟,希望在明镜湖边修一座宝塔,以镇妖邪,县令无法,协同喻家一起出面,在明镜湖边开始修塔,只是这塔开始修了还没多久,便塌了,这下更是闹得人心惶惶,又只得靠着喻家出面才平息了此事,随后不久,在原址上便又开始重建所谓的宝塔了。”
闻此消息,喻影心中也觉邪门。
外头的夕阳已开始下沉了,喻影耳中响起了白无常的话,快到酉时了。
她捡起那把伞,冲着宋礼哲道了声谢便转身了,孰知宋礼哲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宋礼哲有些无奈道:“喝了茶再走吧。”
鬼魂哪里需要这些东西,便是她喝了,也是尝不出什么味道的。
于是她摇了摇头,走了。
“你回来了?可是寻到了什么?”白无常见喻影竟又来找自己了,颇有些惊讶,“奈何桥就在那儿,想开了自己过去就好了,不必来与我告别。”
“我想看命簿。”
“什么?”白无常皱眉道。
“我想看命簿。”
白无常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姿态,绕着喻影转了一圈,奇道:“我真想知道你又经历了些什么。”
喻影翻着命簿的时候,白无常还在她耳边唠叨,毕竟这可是记载着阳间所有人生死白骨的东西,不可儿戏。
在无常的指示下,喻影很快便找到了自己要的那页纸,上面寥寥几句,记载了她和姐姐的一生。
除了交错身份外,喻影没有在姐妹两人的生平中找到什么蹊跷。
突然她想到了姜兮,那个比她先落水的江家少夫人。
亦无不妥。
不过跟在姜兮后面的便是她的丈夫,江沂。
终于出了蹊跷。
喻影指着江沂那行短短的生平,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白无常循声看过来,嗤笑道:“这有何稀奇?不过是娶了个已死之人罢了,你在阳间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吗?”
可是江沂娶的这个已死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喻笙”。
喻影还没从一切中缓过神来,便有一穿着打扮与白无常极其相似之人过来了,只是他是一身黑衣,整个人隐在阴间一片暗黑中,煞是可怖。
“莫慌莫慌,此为范兄,你们阳间称黑无常便是他了。”白无常道,“范兄,你怎来了?”
“……”黑无常盯着喻影,似要将她看穿一般,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便已被拷上了镣铐,“烦请姑娘跟我走一趟。”
“欸?范兄,这姑娘可是犯了何事?”
黑无常剜他一眼:“你也跟着来,此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白无常一惊,连忙跟了上去,谁知黑无常是带他们去了阳间。
那是喻笙的屋子,喻影认得。
喻影隐隐知道这黑无常要做什么了,她慌张地想抓住什么东西,却被黑无常硬生生地推了一把,直往已经睡着的喻笙身上撞去。
然而喻影只是穿过了喻笙的身子,稳稳地砸在了床榻上。
“怎么可能。”黑无常喃喃道,只见他呼的一下,又将喻影拉了回去,刚想再次砸过去,白无常终于出手制止了他。
“范兄啊,你究竟作甚?”
“这两个人,换了。”
“啊!”白无常跳了起来,这可万万不行,莫非他锁魂锁错了?那黑无常刚刚是在干什么?是在帮她们换回来啊!
可是很显然,黑无常失手了。
白无常竟觉得这阳间的也有些冰冷了。
“范兄,为何?”
“她身上有护身符,品级比我等高。”
喻影被黑无常提在手中,自然是听到了他俩的对话,凑了个七七八八的意思,她也大致明白了。
有人护着姐姐,所以,那些根本不是意外,即使命簿上写着的不是她,落水的也只能是她。
喻影有些害怕,她浑身都在发抖,黑无常好像才意识过来手中还拎着一个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将她带回了阴间。
“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我带你去阎王跟前,你说明由来,即刻换魂,另一条,将错就错,立马过奈何桥。”
“我……”喻影还未说完,便有人走了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该说巧合还是什么呢,喻影觉着有些感慨,来人正是姜兮。
原来她也是还有放不下的东西吗?
“姜夫人。”两位无常同时道。
喻影瞪大了眼睛,只见姜兮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声,对他们道:“我有些话想与喻姑娘说,烦两位通融。”
“夫人哪里的话,请。”白无常和黑无常见此情况,赶紧跑开了。
这位姜夫人正是阎王近来瞧上的美人,可不能触了她的眉头。
姜兮解了喻影的镣铐,对喻影笑了笑:“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时间不多了,你愿意跟我再上去一次吗?”
“上去?”
待她说完,她们便已经在明镜湖边上了。
此时的阳间已是白天,而稀奇的是,冬日的明镜湖上居然还有人在划船。
“那是我妹妹和你姐姐。”
喻影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震惊了。
姜兮的妹妹和喻笙,几乎从未有过交集的两人。
船划的越来越远了,喻影隐隐觉得有些危险,果然过不了多久,船上的两人便双双落水了。
喻影正欲上前救人,不料姜兮一把拉住她:“别动,她们没事。”
果然是没事,江沂和另一个喻影不认识的男子将人救了上来。
岸边的一群人皆狼狈不堪,喻影正欲质问姜兮,只见宋礼哲却从巷子中跑了出来,不知冲他们说了些什么,竟让江沂抱着喻笙跟他走了。
见状,喻影跟着去了宋礼哲的宅子,姜兮此时却不见了身影。
没空多想,喻影只注意着床上的喻笙有没有事。
看江沂和宋礼哲不甚紧张的样子,应该是没事的。
“宋公子有何想说的?”江沂道。
“江公子啊,我宋某人不说诳语,只是此时,我要认认真真与你说一句,现下发生的这些事,皆缘于你。”
江沂皱眉道:“我?”
“是啊,只是具体情况,宋某不便多说,只是宋某想告诉你,好好待这位喻姑娘,才是你现下最该做的事。”
“荒唐。”
是啊,若不是先前看了那命簿,喻影此刻也会觉得这是宋礼哲的荒唐言罢了,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宋礼哲笑笑:“江公子此时不信也无所谓,这不过是早晚的事。”
“只是接下来,还请宋公子回避一下,有些事情,我得与喻姑娘亲自说。”
江沂看着还在昏迷的喻笙,愈加觉得他是玩笑无度了,正想抱起喻笙便走,孰料正闭着眼的喻笙竟开口道:“江公子,你先出去吧。”
江沂只得出去了。
“多谢喻姑娘相助。”宋礼哲笑道。
“我以为,你是有事要说与我听。”
“呵,阿影你果然还是聪明。”
这纨绔竟如此称呼自己,喻影有些不爽,不过她按捺住了小性子,有礼道:“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的,我自然知道,你不知道的,我自然也知道。”
“阿影你喝杯茶先。”宋礼哲又端了杯茶递给她,这次喻影没有推辞,接了过来,宋礼哲满脸写着欢喜,坐下来道,“我如果说,我从小便能与阴阳两界对话,阿影你可信我?”
想到宋礼哲居然可以看到自己,喻影看他的眼神不禁多了几丝信任。
宋礼哲似是受到鼓舞般,接着道:“其实啊,这一切都源于江沂,姜兮溺水后进了阴间,因被阎王看上了,无法过奈何桥,却在此间偶然窥得命簿上江沂的命数,江沂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姐姐喻笙,可是你姐姐过不了多久也要溺水去世了,为了江沂,姜兮想方设法调开了你姐姐,让你顶了你姐姐的位子,落水而亡了。”
“便是如此?”
“是了。”
“是谁告知你此事?”
“姜兮。”
“她为何告诉你?”
“她想让我帮着去开导开导你姐姐。”
“为何要由你开导?”
“因为我可相通于阴阳两界。”
喻影再无话可说:“所以你引我至此?”
“你姐姐近日因此事心力交瘁,你入她梦中,解开此结,她自会开朗。”
宋礼哲一路说的云淡风轻,好像一切都那么理所应当,可是,喻影回过神来,凭什么呢?凭什么因为江沂的心意,便要她来替姐姐受罪?便要她承受这些死生别离?
她想质问宋礼哲,却被他一把握住一只手:“阿影,我知道你不甘,可是你现在除了接受,还愿意别的结局吗?”
别的结局……
无常说了,可以让她们换魂的,可是她真的愿意让姐姐来承受自己已经承受过的痛苦吗?
“去吧,阿影,你姐姐在等你。”
喻影不知何时入了喻笙的梦,梦里很冷,满是积雪堆积的船上,卧着一位美人,那是她姐姐,她上前去,轻轻触了触姐姐的披肩,梦里的积雪都开始消融了……
“想不到,隔了这么几天,还是我来送你上路了啊。”白无常笑着送喻影上了奈何桥。
“我可还要多谢你这几日的宽限?”
“不必不必,喝好走好。”
“嗯。”
“哎,丫头!”白无常突然叫道,“我想起来,你来的那日,有人来寻过你,你别介怀,还是有人在乎你的。”
喻影在桥上望着他,眼眸中含了微光:“可还记得是何人?”
“不太记得了,好像姓宋。”
喻影想起来了,她与宋礼哲于一场宴席上初相见,当时两人皆是年少气盛,因些小事,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宋礼哲一挥袖子不小心打翻了她的茶盏,后来散宴前,宋礼哲端了杯茶来给她道歉,她却故意学着他的样子,一甩袖子打翻茶盏走人了。
她当时看了那么多人的命格,却偏偏没有看他的。
哪有什么生来便可通于阴阳两界,那不过是他用命换来的片刻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是真的全部都结束了,下个作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