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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玄在床上铺着被褥,姬云羲就在一边托腮瞧着,目光如蜜糖似的粘在他的身上,走到哪停到哪。
宋玄将枕头在边上一放,开玩笑道:“殿下就这么瞧着?”
姬云羲乖觉地上前来,抱着枕头:“我自己来,你歇会儿。”
说着,将那褥子上头弄出一道褶来,还浑然不觉的瞎忙活。
一看就是没做过这些活儿的。
宋玄哭笑不得,连忙将他拉开:“我随口说的,谁用你真的做?还不够给我添乱的。“
姬云羲眼巴巴地说:“我怕你赶我走。”
宋玄瞪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还装什么可怜?”
姬云羲的唇畔笑意丛生:“谁让宋半仙就吃这一套呢?”
宋玄瞪他一眼,挽起袖子来,把烧开的水给他倒进盆子里去:“一会水凉点再用,小心些,别碰翻了。”
姬云羲点了点头,目光却忽得凝固在了宋玄的手腕上。
那上头赫然是刚落下的一圈淤青指印,在宋玄白晃晃的腕子上分外的刺眼。
宋玄见他的神色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惊觉之前与那南荣君打斗纠缠,被制住了手腕。
谁想到那南荣君的力气这样大,竟落下了这样明显的印子来。
宋玄连忙放下袖子遮掩,笑着说:“不是什么大事——”
姬云羲脸上的笑意却骤然消散:“谁?”
宋玄犹豫了片刻,不知道从何说起,姬云羲却直愣愣地出去了,对着外头唤:“祝阳。”
宋玄见状就知道不好,连忙将人拉回房里:“你快停停,我跟你说就是了。”
祝阳在外头高喊:“殿下有什么吩咐?”
宋玄连忙道:“没事!”
祝阳不知他两个在里头搞什么鬼,但知道至少目前听宋玄的话总是出不了什么错的。
宋玄将姬云羲按回床上,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你可认识一个叫南荣君的人?”
姬云羲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不认识,只是名字有些耳熟,或许在哪里听过。”
宋玄微微一怔:“这便怪了。”
姬云羲瞪着他解释。
宋玄犹豫了片刻,才说:“这是刚到四方城的人,说是你的亲信。”
“……还传闻,是你的男宠。”
姬云羲眼睛微微瞪大,原本阴沉的脸色仿佛也扭曲了片刻:“……什么?”
宋玄隐去了有关南荣君特殊能力的一节,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番:“我就是瞧他有些蹊跷,今天才和想容去探他的府邸,没想到跟他起了拳脚冲突。”
“不过我逃得快,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姬云羲沉默片刻,脸色愈发的诚挚:“我当真不认识他。”
宋玄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重复:“我晓得,只是若真是如此,他怕就是为了敛财而来,只是不晓得他是怎样骗倒官府的。”
单只说这些,似乎姬云羲也无从下手,他便笑着说:“你先睡吧,待明日换身衣裳,咱们再去官府那边探探就是了。”
说着,宋玄替姬云羲关了门窗,自个儿出去了。
脑子里却愈发的乱了。
南荣君、姬云羲、国师、特异能力……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宋玄一时之间有些乱了步调,愈发不知是进是退起来。
第11章 蚕食
次日清晨,宋玄早早就出了门。
他在四方城停留的这几个月并不怎么开伙,在花下楼蹭饭居多,如今姬云羲来了,家里却是米无一粒、菜无一棵,再加上一个祝阳,总不好让这两张嘴饿着,便出去觅些食回来。
亏得四方城到处都能找到卖早点摊铺,宋玄熟门熟路找到一家出了名的茶楼,称了六两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白糖糕,并一整壶桂花茶,各色点心、果脯也装了些,见门口有叫卖茯苓霜的,也包了一纸包。
那早点铺的掌柜认得宋玄,见这次称得这样多,还白饶了他几枚铜钱,笑着问:“宋先生这是家中来客人了?”
宋玄点了点头,笑着说:“是了,有朋友来寻我。”
那掌柜听了便又从柜下提了一小坛子酒出来:“既然宋先生有客人,那这坛子酒就赠与先生了。”
宋玄素来在胡同坊市之间打转,心知这掌柜最嗜酒,却又被媳妇管着不许吃,能藏着的都是宝贝,哪好意思收下,只笑着推拒:“您好容易藏下些货来,还是自己留着罢,无功不受禄,我收下怕是要遭天谴的。”
掌柜笑着说:“这可就是酬谢您的。”
宋玄微微一愣:“您这从何说起?”
掌柜左右瞧瞧,压低了声音说:“您就别装了,傅三爷今早派人挨家传消息了。”
“那位盛京来的公子连夜里走了,连官府那头都是后知道的消息。三爷说了,这次是您出手摆平的,让我们心里头都记着点。”
“这也是得了消息,否则今个儿我们都不敢开张呢。”
傅三爷这是讲究江湖规矩,不能擅自居功,谁的情分都得说清楚。而四方城这些店铺的老板,大都托庇于八门中人,连带也沾了些江湖习气,谁有恩谁有仇心里都有一笔账,记得门儿清。
如今宋玄解了这场难,不管是因为什么出的手,心里都是念着他的恩情的,自然见了都比平时多了几分亲近。
宋玄推辞不过,接了酒、谢过了这掌柜的,等出了门,眉心锁了起来。
南荣君竟然连夜走了,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难道是姬云羲抵达四方城的消息让他知道了,怕被拆穿,便连也逃走了。
可这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来四方城是什么目的,身上又有什么奇异之处,便又成了难解的谜题。
宋玄装了心事,便难免脚步有些沉重,磨蹭了好一会才走回自己的宅子,刚一推门,就瞧见一个白影正坐在院子里头,身影清瘦单薄,有种说不出的寥然。
宋玄定睛一瞧,不是姬云羲还是哪个?
姬云羲只穿了一身中衣,头发也有些散乱,坐在院子里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玄忙将手中的早点放在一边:“怎么这样就出来坐着了?”
姬云羲仿佛惊醒似的:“……你去哪了?”
宋玄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我去给你们买早点去了。”
姬云羲脸上的冷意才消退,隐约露出些鲜活来,好似一潭枯井死水,在瞧见他的那一瞬间被盘活了似的。
“我以为你走了。”他说。
宋玄将他的表现看在眼中,心里头五味陈杂。他一手拉着姬云羲回到房间,随手给他披上了外裳,又按着他给他梳发:“这是我家,我能走到哪去。”
姬云羲默不作声,也不指控他什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反倒乖巧温和地惊人。
宋玄随手从桌子摸起簪子来替他绾发,却发现他昨夜放在桌边的,仍是六年前自己留下的那支桃木簪,显然是主人时常使用的。
宋玄低声说:“让你留个纪念,放起来也就是了,又不是让你总戴着。”
姬云羲笑了一声:“我喜欢的紧。”
柔软顺滑的发丝从他的指缝间钻过,宋玄的耳根子也跟着滚烫起来,好像那句喜欢另有什么深意似的,让他脑子里尽是些胡思乱想的念头。
姬云羲这回却点到为止,没有更多的撩拨,脸上的笑意却愈发真切了。
宋玄将那发髻固定了,又将早饭摆上。
他本想招呼祝阳一起吃饭,却不想祝阳自己揣着一块儿白糖糕,不知道窜到哪里去了,生怕要跟他们一个桌似的。
宋玄无法,只能一边倒茶一边说:“我记得你先头是喜欢这家的早点茶水的,他们家是老字号,这些年来味道也没什么变化,就是不知道你口味变了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衡阳城长大的原因,姬云羲的口味也是嗜甜的,虽然表现的不大明显,但宋玄却隐约能察觉到。
果然,姬云羲尝了一口糖糕,眉心就微微舒展开来,连带着眼角也略略有了些弧度。
宋玄在一旁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瞧着姬云羲的略微展颜的模样,心情竟也跟着晴朗了几分。
过了一会,瞧见他唇角沾了一点糕点的白末,便伸手去擦,却不想到了嘴边,却恍然惊醒。
自己的动作似乎并不妥当。
宋玄想要收回手去,却冷不防指尖濡湿了一点,姬云羲鲜红的舌尖在他指尖上掠过,脸上带着隐约的的意。
宋玄脸上的血色从耳根蔓延到了整张脸,匆匆忙忙收回手去:“我……你嘴角有东西。”
“嗯?”姬云羲的笑意愈发明显,“这说辞好像有人用过了。”
宋玄这才惊觉,昨个儿在马车里似乎也是这样一幕,只不过身份角色对调了个儿。如此一来,竟好像他有意调戏似的,脸上便愈发的烫了。
偏偏姬云羲还在胡说八道:“哥哥跟我是再亲近不过的人,想摸哪儿碰哪儿,也不必找什么借口,直说便是,我……”
宋玄羞恼得不行,一把将手里的白糖糕塞进了姬云羲的嘴里去:“胡言乱语——吃你的,哪这么多话。”
姬云羲想说这糖糕是你咬过的。
可瞧见宋玄已经红透了的耳根,和故作正经却向下漂移的目光,竟住了口。
得寸进尺是谓豪夺。
书上不是说了不是说了?得五寸,退两寸,尚得三寸,谓之蚕食。
他用六年的时间挣来了一个最大的囚笼,如今只等着请君入瓮,自然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他早就说过,对于宋玄,他有足够的耐心。
以天下为牢,囚宋玄一人。
姬云羲将糖糕吞下肚子,连指尖的残渣也扫入口中,瞧着宋玄的目光,也愈发的幽深专注。
面上却仍是那暖如春水的笑。
第12章 图国
过了早饭,宋玄便让姬云羲换了便服,带着他一道往官府去了。
那知府仍是六年前的那一位,想来是在四方城虽然权柄受限,但是个富得流油的地界,本地官员轻易不会自请调离。
知府六年前见过姬云羲一眼,如今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险些没吓掉了眼珠子,又听闻是为了南荣君之事来的,越发的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得罪了这位三殿下。
“这么说,那南荣君并没有证明自己的身份?”宋玄听罢知府的叙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那大人为何坚信他是三殿下的亲信?”
“这……”那知府一时也被问懵了头脑,只会木讷地说。“这的确是如此的,他确实说是三殿下的亲信,也是三殿下的枕边儿人……”
姬云羲盯着自己的手指,忽得插了一句:“我可不记得我枕边儿有这么个人。”
他的气压低沉,面色冷峻,倒让那知府愈发的畏惧起来。
宋玄见事情蹊跷,便轰姬云羲道:“殿下不妨先出去转转,您在这里,大人反而想不起事情来。”
他在外人面前还是敬姬云羲的,饶是如此,也让知府瞪大了眼睛。
再见那姬云羲竟乖乖巧巧地出去了,知府那惊讶的表情便转做了不可思议:“宋先生……这……”
宋玄那有时间跟他废话,只声音淡淡:“大人将手伸出来罢,我给大人瞧瞧手相。”
那知府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这时候……”
可瞧见宋玄那郑重的神态,他竟也无法拒绝了,只得乖乖将手伸出来。
宋玄一手捉着他的手腕,对他道:“大人再说一次与那男荣君见面时的场景。”
知府呐呐地开口,又开始重复着刚才已经说过的话。
等他说完,宋玄才松开了手,轻声说:“大人没有说谎。”
那知府满头大汗、这才松了一口气:“宋先生是明白人,下官、下官的确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请先生在三殿下面前代为解释——”
他的确是被吓着了,在宋玄面前,竟连“下官”也用上了。
宋玄笑了笑:“大人不必担忧,是非曲直,三殿下自有明断。”
那知府松了口气。
宋玄又嘱咐:“这件事的始末,还请大人烂在肚子里,对外只说那南荣君是个胆大包天的骗子就是。”
知府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这说辞放在别的地方荒唐,放在四方城却合情合理,最多让那些说书人多出一个艺高人胆大的骗局话本来。
宋玄走出房门,就瞧见姬云羲正半倚在门口,瞧见他便戏谑道:“怎么,先生跟知府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不能让我瞧见。”
宋玄轻敲了他一记:“越长大嘴越没个把门的了,什么都敢胡说。”
说着,他微微皱起眉来:“等到了车上,我再与你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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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南荣君确确实实是有特异之处的。
而且他的特异还与宋玄不同。
宋玄仅仅是能阅读记忆,而南荣君却似乎能将一段思维植入他人的脑海,并让其对此深信不疑。
宋玄看过了那南荣君前来拜会知府的时候,只不过是寒暄了几句,随即用那双奇异的眼瞳与之对视,喃喃低语了几句。
那知府的记忆似乎就出现了片刻的模糊,再之后那南荣君仍是言笑晏晏的模样,可言辞间知府俨然已经将他当成了姬云羲身边的亲信看待。
以至于之后南荣君无论如何嚣张跋扈,都是不曾劝阻质疑过半分。
只是这南荣君离去之后,再仔细询问知府,他似乎也隐约会察觉,这想法只是无根之水,毫无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