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酒[古代架空]——BY:唐酒卿

作者:唐酒卿  录入:08-02

  “这刀是个宝贝。”沈泽川目光下移。
  萧驰野抬手挡了他,说:“人就不是了么?”
  楼上的灯笼熄了一只,沈泽川叹道:“这话叫我怎么接呢,怪不合适的。”
  “你眼光高。”萧驰野移开手,一双眼又狠又凶地盯着他,“认得好刀的人不多。”
  “人是个宝贝啊。”沈泽川顺着他的话,“自然戴的都是好东西,瞎猫也能碰上死耗子,我就随口这么一猜。”
  “怎么你一夸我。”萧驰野说,“我就觉得见了鬼。”
  “听少了吧。”沈泽川宽慰道,“我的赤忱之心还没说呢。”
  边上的人都散了。
  萧驰野不冷不热地说:“你够能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的能耐还在后边。”沈泽川笑,“别急啊。”
  “大谋。”萧驰野说,“这屁大点的阒都,还有什么能让你这般谋求?”
  “我说给你听。”沈泽川顿了顿,颇为爱怜地看着萧驰野,“你还真信。二公子,瞧不出来,你还是天真无邪那一类的。”
  “我一个酒肉纨绔,混吃等死。”萧驰野说,“哪知道人间这么险恶,还有你这样的人哄我。”
  “罪过。”沈泽川挪了步,“我看你爪牙都封了条,挺可怜。今夜拔刀一斩,自个儿也痛快了吧。”
  “一点点。”萧驰野抬脚拦了路,说,“哪儿去?咱们话还没说完。”
  “送你回府。”沈泽川说,“今夜得了你解围,我感激零涕,简直无以为报。”
  萧驰野一哂,说:“满嘴谎话,诓了不少人吧?”
  “上当的没几个。”沈泽川回头,“人总是要讲几句谎,好比‘爷多的是钱’这种。”
  萧驰野收了腿,说:“我跟你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你看。”沈泽川温和地说,“又客气上了。”
  跟这人简直没得聊。
  因为分不清他哪句真哪句假,句句都像是敷衍混水,绕上一圈也套不出东西。
  萧驰野转身,打哨唤过来了自己的马,说:“因为今夜这事儿,所以对我言语亲近。这会儿人都散了,再装下去可就没意思了。”
  “那能怎么着。”沈泽川挑着灯笼,拿眼睛又柔又乖地瞧着他,“再把你咬一口不成?”
  萧驰野倏地逼近一步,游刃有余地说:“你得了这么一副皮囊,全用来蛊惑人心了。这么瞧着我,是要我以为什么意思呢?”
  沈泽川无动于衷,反而对他轻声说:“我就生了这么一双含情眼呀。”
  萧驰野用马鞭虚虚地点在沈泽川眉心,揶揄地说:“白瞎了这双眼,里边全是算计。”
  “我生了条贱命。”沈泽川抬指缓缓拨开马鞭,说,“不算计怎么玩儿呢?”
  “二公子今夜冲的是自个儿。”萧驰野无情地说,“你可千万不要自作多情。”
  “得亏今夜月色这么好。”沈泽川说,“干什么要坏我自作多情的气氛。”
  萧驰野翻身上马,持着缰绳看他片刻,浪荡地说:“怕你为着这点恩惠赖上我,哭哭啼啼的闹人烦。”
  “你不是酒喝多了。”沈泽川含蓄地说,“你是病入膏肓了。”
  “这事儿谁知道呢。”萧驰野说,“毕竟撒泼打滚的事你不是没干过。”
  这夜里跟着安静下去。
  萧驰野收了目光,算是小胜一场。他策马跑了几步,忽听后边人含笑着说。
  “五年前你丢的东西,找着了吗?”
  萧驰野骤然回首,勒马定了须臾,寒声说:“把扳指还给我。”
  沈泽川看着他,那眼神却让萧驰野觉得坏得很。
  沈泽川说:“想要扳指?好说,学两声狗叫我就给你。”
  海东青扑落在萧驰野肩头,和主人一起,冷若冰霜地盯着沈泽川。夜已深,不知名的更夫敲了梆子,惊灭了沈泽川手里的灯笼。
  道上一片昏暗。
  几日后,李建恒才敢在萧驰野跟前露面。他意外地发现萧驰野似是火气还没消,一起听曲儿的时候冰碴子直往周遭掉,吓得那些细皮嫩肉的姑娘一个都不敢过来伺候。
  李建恒端着茶盏遮挡,悄声说:“还气呢?”
  萧驰野嚼碎了冰,说:“消了啊。”
  李建恒听着那“嘎嘣”声寒毛直竖,说:“这马上入秋了,冰就甭这么吃了,怪瘆人的。”
  “年年备那么一大窖,搁着也是浪费。”萧驰野架高了双脚,仰身压后。
  “那我给你说点高兴事儿。”李建恒忍不住挪了挪屁股,说,“那风泉,你知道他谁吗?”
  “谁?”
  “我给你提过的那个小娘子。”李建恒面上溢笑,贼眉鼠眼地说,“风泉是她弟弟。她如今可是得了潘如贵的宠,潘如贵能不好好提拔风泉吗?这风泉能说会道,哄得纪雷也心花怒放,要把他当儿子养呢!”
  “看样子。”萧驰野单臂撑首,瞟李建恒一眼,“你还真对那小娘子上心了。”
  “可不是。”李建恒说,“所以那天那事,都是纪雷这王八蛋弄出来的。风泉一个当儿子的,哪敢违背父命。”
  “听意思是要我放过他?”萧驰野说道。
  李建恒能屈能伸,丝毫没有皇家贵胄的心气儿。他连忙滑下椅子,蹲萧驰野跟前,求道:“兄弟,你就为了我这姻缘放他一马。再说了,咱们不也让他吃到吐了吗?到底是潘如贵的人,不好太不给脸,小福子那事才过去几天,皇上也还看着呢。”
  萧驰野突然盯着他,坐起来说:“你是不是碰了她?”
  李建恒哼哼唧唧。
  萧驰野说:“你在潘如贵眼皮子底下碰他的女人?”
  “他要是个真爷们,我还不干。”李建恒一下子不情愿了,站起身说,“他一个老太监,就那点助兴的花样,整日把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打得梨花带雨!这美人本就是我的!换作是你,你干不干?!”
  萧驰野恨铁不成钢地说:“不干!”
  李建恒又求道:“策安,咱们是兄弟!多大点事儿?啊?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你放过风泉,我给你别的玩!”
  萧驰野又躺了回去,没吭声。
  这事潘如贵要是查出来了,小福子那次就算个屁,老狗贼一定会想法设法地要弄死他们俩。光凭他如今对风泉的提拔,就能窥得他对那女子的宠爱。
  潘如贵六十五了,没有亲生儿子,这些年身边的美人没有一个能留这么久。他若是真的把这女子当作了娇妻或者爱妾,砍死李建恒也未必不敢做。
  萧驰野听着李建恒的喋喋不休,说:“这事你敢这么干,胸有成竹吧?”
  李建恒坐地毯上,垂头抠着毛竹扇,小声说:“……倒也不是……就是听说,听说,潘如贵从前也养过兔爷。送他一个玩儿不就行了?”
  萧驰野说:“比得过你那美人的没几个吧。”
  李建恒惴惴不安,到底没敢瞒着他,说:“那……沈兰舟,近些日子好些人打听呢。”
  “打听什么?”
  “打听他什么价,养不养得起。”李建恒见萧驰野面无表情,连忙扒着椅子说,“银子都好说,但这人我不敢去找,要是他狗急跳墙……策安,你帮我这一回,只要把人送到潘如贵跟前,事成之后我给他银子!黄金也行!”
  萧驰野沉默地撑着膝头。
  李建恒心以为有戏,又说:“你不是恨沈卫吗?这次弄完了,沈泽川以后还敢在你面前横!你想想,他没死成,可峰回路转啊,叫他在阒都,做了这勾当,日后就是生不如死!况且这人太后不也想……”
  “我当你带着脑袋在讲话。”萧驰野缓缓抽出腿,说,“原来你他妈里边装的都是浆糊。”
  “策安、策安!”李建恒看他走,提着袍子追出了门。
  萧驰野出楼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让沈泽川做潘如贵的禁脔,潘如贵敢要么?这人是太后一直盯着要保的,潘如贵敢,那就是自绝后路。李建恒是失心疯了!
  但是李建恒要是真敢做。
  李建恒要是真敢做……
  李建恒怎么突然敢这么做?
  沈泽川下了差,才摘了腰牌,出门就见着萧驰野那匹神骏的马。
  他下着台阶,说:“来要扳指?”
  萧驰野掐断了枝叶,叼在齿间,看着他半晌,说:“大白天的,还没清醒?东西还我,别跟我再瞎扯。”
  “那夜里你也没这么暴躁。”沈泽川看着天色,“站这儿学狗叫,总督抹不开脸。这么看不是为扳指来的,什么事?直说。”
  “什么事你不是最心知肚明。”萧驰野坐在石头上,长腿架着双臂手肘,“楚王要打小福子,你在寺里边都能打听出来。我转头忘了这事儿,现在想想,他身边得有你的人吧?不是眼线,就是教唆他这么干的人。”
  “我本事要这么通天。”沈泽川说,“也沦不到来养大象。”
  “真的假的谁知道。”萧驰野眸中孤冷,“你得交代清楚了,我才能挑着信啊。”


第20章 抉择
  “我这般冤。”沈泽川说,“如今只要出了事情,就一定是我沈兰舟做的。”
  “自从你出来以后,风波不断。”萧驰野说,“小福子,国子监,潘如贵,怎么一桩桩事情都与你分不开干系?”
  沈泽川自嘲地说:“是啊,怎么与我分不开干系呢?这里边的缘由你不清楚吗?萧世子当年在茶石天坑捡着我,若是一刀了结了,就断然没有今天这些事情了。”
  萧驰野摘掉枝叶,说:“当初你要死里偷生,活着什么滋味,你今日才知道么。”
  沈泽川眼里沉静,静得让萧驰野察觉到不真切。
  这个人古怪得很。
  那日在宴席上也是,仿佛一举一动,皆带着“前尘已却”的意思。可是五年前的雪夜里,萧驰野清楚地记着他咬住自己时的眼神。
  这样的不真切,好像是摸不着底的深渊。那湍急迸溅的恨意似乎都被磨平了,让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满座羞辱他,他却垂首带笑,萧驰野说的“刮目相看”,是衷心之言。
  一个人若是逆来顺受到这个地步,那沉静之下的漆黑反倒更让萧驰野觉得惊心动魄。
  “活着什么滋味。”沈泽川又笑了起来,“我在昭罪寺里,日日夜夜都在感受。如今出来了,更觉得活着不容易。我惜命,怕得很。可这罪名要我担,人命要我抵。我沈兰舟就这么一条命,哪里够分?我百般讨好,不就是期望二公子与诸位贵人能够高抬贵手。今日要我交代,二公子,好歹给个缘由。”
  萧驰野听得此处,反而改了念头。他嗅觉敏锐,总是在沈泽川这乖顺服帖的配合里隐约不安。可是沈泽川软硬不吃,不论他怎么套,都问不出真假。
  沈泽川的话他一句都不信,正如那夜沈泽川说的逢场作戏。大家都在逢场作戏,何必较真?
  但是人能说谎,落下的痕迹却不能。阒都下九流里混一遭,十有八九都能套出些东西。沈泽川要在李建恒身边安插人,绝计不会是什么高手。凭他如今,也只能是收买杂役或是侍奉之人。
  李建恒这事里外都有问题,若不能彻查,只怕后患无穷。萧驰野自从拴在了楚王的船上,觉都睡少了。
  “我找你玩儿,怎么变成审问了。”萧驰野话锋一转,吹了枝上叶,感叹道,“最近听说有人打听你,又挨着楚王的脸面,我自然要来问一问了。”
  “你找我玩一回。”沈泽川说,“我就少睡一夜觉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萧驰野说,“你过得不容易,我也过得不是滋味,咱们把陈年老事翻了页,也可以冰释前嫌。”
  沈泽川哈哈一笑,说:“中博六州数万条人命,二公子要跟我冰释前嫌。”
  “时候不同了。”萧驰野终于丢了枝条,起身说,“你如今蒙受花家恩惠,可是太后青眼有加的人,我哪还敢得罪。叫二公子多见外,咱们也算是点头之交了吧,兰舟?”
  沈泽川只笑,说:“二公子好走。”
  萧驰野上马,从上看他,说:“那扳指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呢兰舟?一个破扳指,既不值钱,也留着膈应,不还给我,怎么倒像是宝贝上了?”
  “我戴在身上。”沈泽川对萧驰野说,“就靠二公子的凶气冲邪,哪舍得轻易还你?”
  萧驰野抽响马鞭,说:“你不知道吗?你二公子就是凶邪之气。”
  沈泽川站在原地看他绝尘而去,笑意散了,就剩喜怒难测的冷寂。夕阳横斜,橘红的芒映在他脚底下,铺到了萧驰野的背影逐渐消失的阴影里。
  夜里漫天星斗,齐太傅打开新绘的图,给沈泽川看。
  “从前的东宫虽然没有调令边陲兵马之权,却从兵部那里熟知各地守备军的布设。这便是离北大郡的。”
  “背靠鸿雁山,西通落霞关,东临边沙十二部。”沈泽川点在东侧的鸿雁山脉,“马上要入秋了,边沙骑兵草场供给不足,必定还要从临界的互市上抢东西。萧既明要动兵,怎么这些日子还没有往阒都递请示的折子?”
  “因为皇上病重。”齐太傅琢磨着,“今年春,萧既明也只传了一道折子。他在阒都定有眼线,既然到今日都没有递折子,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沈泽川低声说:“皇上命不久矣。”
  “那么到底谁能坐稳龙庭,才是萧既明如今按兵不动的理由。”齐太傅抽出笔,舔了墨,在离北圈了一圈,“楚王登基对萧家只有益处,他们与花家对峙太久,因为中博一事,落到受制于人的下风,如今逆转的机会就在眼前。萧既明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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