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叶笛声音的花花从树林里钻出来,就看到主人又在哄着那只小妖精,就很淡定地趴在主人身边,让他们在自己身上吵架,免得冷到。
严江道歉了至少一个时辰,陛下才勉强表示刚刚太伤心了,但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不计较你喜欢什么畜生。
严江顿时大为感动,心想这多有大妇风范啊:“陛下你真好,能遇到你,我三生有幸。”
陛下瞬间歪了下头。
严江第六感猛然报警,立刻道:“但你放心,我既喜欢了你,便不会再去找其它的人,既见明月,那些左车张良之类的,不过萤火!”
陛下并没有一点要相信他这鬼话的样子,只是表示累了,先回去吧。
这事自然不算完,但如今他远在咸阳,鞭长莫及,等阿江回秦之时,他会好好和他讨论确认一下,他们到底是何关系。
……
次日一早,严江让刘季收拾了满是血腥的院子,又重金向院主表示了歉意,这才带着优旃和刘季重新踏上路途。
他们顺路考察了魏国边境的外黄县,一路向西,终于来到楚国,第一站,便是单父县。
这里曾是先贤单卷所居之地,这位先贤让东方的部族发展壮大,人们便称他为单父,所居之地也以此为名。
尧帝曾经拜他为师,生来舜也想拜他为师,但由于舜继尧位中间可能有的龌龊,单父拒绝了舜的邀请,跑深山里不知所踪了。
“舜代替尧有什么问题么?”刘季对这么远的历史有些不懂。
“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也,而天下誉之。”严江说了一句《韩非子》里的话,“不过这些都和我们无关,去拜拜就是了。”
严江喜欢游历时,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庙宇先贤之祠,它们总承载着无数故事和历史,每次了解深入,带来的都是极美好的体验,历史之美,就在于曾经发生的一切,可以承载前人的智慧结晶,体验文明之美。
拜祭单父时,严江遇到一名身前华服的中年男人,对方身材不高,但眉眼精明,一看就非常人,只是在看到严江时,整个人都呆掉了,仿佛被人打了一棒。
“这位老丈,可是有事?”严江轻声问——四十多岁,在这个时代已经称得上老人了。
那人这才猛然回过神来,虽然还是一脸受惊的模样,却勉强堆起笑意,道:“在下吕文,初见阁下风采,一时为之所惊,不知可否有幸相识?”
严江还是第一次遇到一见面就说要交朋友的,一时好奇,便应了。
吕文再看到刘季时,面色又复杂了一分,再见优旃时,整个人都有些木然了。
一番交换姓名后,严江发现自己的大名在这小县里并无人知,倒是松了口气——以战国的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现状,咸阳的名人要传到一千五百里外的山东乡下,没有几十年是不可能的。
然后严江问起为何看到他们如此惊讶时,吕文坦言道:“在下为齐国后裔,先祖乃吕公尚,略懂相面之术,初见你时,见您有早夭之相,但细看之时,又见你非凡人之相,如此命相矛盾坎坷,实在是让我不解,以为自己学艺不精,便想结识一番。”
吕公尚就是姜子牙,这人还真是有一点本事呢?
“那看到我你也惊了,我是有什么好命么?”刘季在一边调笑道。
吕文的脸色便有些尴尬:“你有是有大作为之相,并是凡人。”
刘季哈哈一笑,指着优旃道:“你看他是不是也非凡人?”
吕文顿时脸色通红,甚至有些恼怒:“是又如何?”
严江看了刘季一眼,对方勉强收敛了笑意,跪坐地端正了些,但面上的戏谑之色,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这人想骗人的话,水平也太低了一点。
严江却是温和安抚,表示自己的确不是常人,吕公你没有看错,至于这两人尚且年轻,必不会庸碌一世,您的眼光甚是不错。
吕文却是看了刘季一眼,冷淡道:“先生这仆丛心志甚大,将来必定碍主,还是早此散了才是,倒是这位优旃,身虽小,心却忠,于你更为有益。”
严江不由得对这吕文刮目相看——刘邦可不是碍主么,别说他了,他后世的子孙刘秀、刘备,哪个不是碍主的。
“却只是与他同路,当不得主人。”严江微笑道。
两人又天南海南聊起来,严江说起自己喜欢游历诸国,他见识广阔,又知识丰富,在咸阳见过百家之学,让没怎么出远门的吕文甚是佩服,吕公说他身为族长,不能远行,您能走这么远,一定是位大贤明。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会,吕文又提起,说他身为族长,有光耀门楣之责,可惜吕家人丁单薄,所幸育有两儿三女长成,都甚是听话聪慧,想为他们寻一名师,不知先生可否指点一两日,他愿以十金相赠予,做为先生路资。
十金,就算他们这种富户,也很不容易了。
但严江还是拒绝了,毕竟他还想去沛县看看历史名人今安在呢。
吕文甚是失望,却没有再挽留,只是叹息一声:“如此观之,是我泽儿雉儿无福了。”
严江正想宽慰两句,却突然一顿,握杯的手指紧了紧:“吕公稍慢,你说,你子名为吕泽——吕雉?”
吕文微微点头:“不错,泽儿出生之时,我等正于大野泽处回乡祭祀,便名为泽,至于稚儿,那是小女,她生时有雉鸡长鸣,便以此为名。”
严江将杯酒尽饮,微笑道:“有泽有雉,便让吾生山林野外之感,如是,倒可一见。”
吕文大喜:“请先生随我来。”
刘季忍不住想要去围观,却听吕文道:“只是家中狭窄,不知这位刘季侠士可否在旅肆稍歇,吾整理家中客户,再来相请。”
“这小处骗徒常见,主公可得小心,”刘季被区别对待随口一句,便得到吕公怒视,他倒也不恼,只戏谑道,“怎么,吕公看我作甚?”
吕文淡淡道:“无事。”
真是粗鄙,亏他先前还看好他之面相,以后定要远着这人。
114、奇遇
吕文诸子皆是非常不错, 两子沉稳英武,女儿长得虽不算绝色,但也是举止端庄,眉眼柔顺。
严江考较了一下他们的知识水平,他们发现他们学的都是黄老之学,而吕公的学术又与常流有些许不同——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从孔子开私学之后, 春秋战国私学之风极盛,但凡有点名头的都喜欢开讲坐, 有钱有名的可以周游诸国, 诸王给钱相请去讲课, 没钱的,就在自家门下放张草席, 就能算是开学了。
而且后者去听的还很多——因为有钱有名的讲座那是被权贵垄断的,普通庶民连进门去听的资格都没有。
诸子百家之学也是乘着私学之风,因此而生。
但就他游历魏国的这些时日来看,各国各家的学说们,已经出现了无数分支, 墨家三支就不说了,儒家学派更是已经有了八派, 法家与黄老这两派已经完全数不清了, 每个传承人都愿意在学说里添加自己的理解,所以吕文给孩子们的思想就是顺势而为,趁势而起。
严江第一天没有教这些孩子什么东西, 而是和他们聊天讲故事,他学识渊博无比,讲的很多东西吕文甚至拿出珍贵的纸笔奋笔疾速书,现代人很难想像古人对知识的渴求,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种族们想知道什么东西时,谷歌百度能随时听命,知网维基想开就开,郦道元写一本山水经注,那是要实打实走完数条大江。为了写一本史记,太史公翻阅天下藏书不说,还亲自走完六国故都,找寻一点点可能的蛛丝马迹。
韩非写《韩非子》不是在家里关门写的,那其中出来的无数典故成语,都是他周游列国时的考察论证,这些东西,都是真真正正的一字千金。
及到陛下醒来时,从窗外飞到阿江肩膀上,给孩子们讲得正上头的严江干脆扯着它的翅膀,摸着它的胸脯,给他们讲解鸟为什么可以在天上飞,以及猛禽的爪子究竟有多大。
这些孩子们听得哇哦地惊叹起来,这时那个非常沉稳的小姑娘的吕雉终是没忍住好奇心,小声地问先生,可不可以摸摸这大鸟儿啊。
严江于是看向陛下。
陛下威严万分地回望他。
空气中仿佛闪烁起了火花。
严江于是柔了柔陛下的羽毛,对小姑娘歉意地道:“好像不行,这鸟儿脾气暴烈,甚会伤人。”
吕雉倒没有失望,只是依然好奇地端坐在一边,问先生道:“先生能服猛禽,为何还任它妄为任性呢?”
“那依你之见,应如何驯服呢?”严江微笑道。
“自然是以食诱之,鞭候之。”吕姑娘认真道。
严江唇角微弯:“如此计若无用呢?”
吕雉思考了数息,才道:“若喜它,便放之;若厌它,便炖之。”
严江忍不住大笑出声,陛下一脸淡漠,它还不至于根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吕雉虽然困惑这位先生的大笑,但她只是端坐在那里,没有什么不安之色,平静如初。
严江一时兴起,问他们一个个想要学些什么。
吕泽说想学为官之法,吕释之想成为将军,吕长姁想学织造之术成为县里人求娶的对象,唯有吕雉思考许久,问先生都会些什么?
严江一时感觉有点怪异,便淡然道:“吾可观诸天星辰,定天地经纬,知古今宇宙,纵然身处大海望洋,亦能知天地所在。”
吕雉摇头道:“吾身为女子,不能远门,不学此术。”
严江又道:“吾擅长笔墨,可绘世间万物,精巧如生。”
吕雉摇头道:“此学虽妙,非我所喜,不学此术。”
“识百兽,游山野如家?”
“这也太累了些。”
“法家之术亦懂,知法术势之要?”
“这,太过深奥了些,还是不学了罢。”
“墨家家术,机关巧学,以为天下之利器?”
“这……还是罢了。”
“儒家学略懂,可引你入门,再荐入大儒门下。”
“不学。”吕雉一口回绝。
严江终于感觉出不对在哪里了,一时恶趣味大起,眉眼轻挑道:“这也不学那也不学,那你还听些什么?”
说着,他顺手将手上的橘子放在桌案的东角,冷淡道:“从正门出去。”
吕家小姑娘眉眼微抬,告了声罪,在父亲不悦的目光里,轻巧地出去了。
严江向吕文示意无事,便给他们一一讲起了若想为官、为将的出路,吕文的两子皆已成年,为官在楚国地是没有什么大门路的,可以入咸阳学宫,经过考较就可为官,为将便更易了,如今的秦国征北方燕国,必有残余燕军四处流窜,只要吕释之带着一只乡勇,去捡几只燕军,就可在秦国换得军功做为报效。
他随口讲了一些为吏之道,与带兵的小细节,再给出“遇到兵灾后,到处都有流民”你们作为“乡吏”“百夫长”该怎么办的命题,命他们揣摩之后,写一篇作文,写好之后,他再针对性讲一下。
不是他吹,以他在秦国混这么多年,以及后世的积累,做一点低级讲解再容易不过,至于更高嘛——他身边不是还有只猫头嬴么,这些事情,他才是这世上最懂的一个。
至于吕长姁想学的织造之术,严江给她画了几张建议提花机的图样,告诉她将这机器做出来,你织出的布就是王者,天下无敌。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当然是学美术时里修过古代艺术史啊,他们大学里当年教这门课时结合的实物,可是的把这些古代机器还原出来的,至于怎么用,抱歉他忘记了,还是让这位有心人慢慢揣摩吧。
可惜他不记得烧陶瓷的原料了,不然说不定还能烧出青花来。
送走几人后,已是夜里九点左右,被冷落许久的陛下正自己翻开包袱觅食,却被严江一把抱走,后者一脸内疚:“陛下真是委屈你了,这么晚才吃东西,是我错,你且歇着,我这便给你撕肉。”
陛下一脸狐疑,千古一帝的直觉发挥作用,伸头就要看包袱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严江淡然地拿起肉干,给陛下证明没有什么违禁物品。
陛下这才点头,吃起严江给他撕细的肉干。
严江悄悄将肉干放下,小心地让上边的碎肉遮住下方的一只大田鼠干。
陛下美美地吃着,询问起怎么又开始教孩子了,咸阳那一堆还满足不了你么?还是你已经不满足于带这些动物,想带人了?
“怎会呢,若我问及我想带之人,唯有陛下一人而已。”严江随口敷衍,然后忍不住补了一句,“但那小姑娘,很不简单。”
陛下歪了歪头,示意你继续说。
“今日一见吕家诸子,陛下你可知我明悟何事?”严江已经和它非常熟悉了,知道什么事情才能将对方的注意力完全引开——让陛下知道他吃的是老鼠,自己怕是明天得遮着脸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