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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有仇报仇
无妄神教的大堂里, 洁白的雪貂软榻上, 云婳正享受地躺得舒舒服服,红唇一张一合, 唤着后面打扇的丫鬟送风。
——只要教主不在,大祭司就是这副称王称霸的模样,侍从们都习惯了,见怪不怪地应着祭司的要求。
反正教主也不管,祭司横行猖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何况祭司还有一点与教主大不相同——给的赏银多,为人大方出手阔绰,时常赏给属下的银两就足够半个月俸禄了。
大堂里四面通风,空气流畅,云婳餍足地躺在堂中的软榻上, 半眯着眼睛静静等待。
半晌之后,果然有侍从带着消息回来, 半跪在堂前, 抱拳颔首道:“大祭司, 人来了。”
“嗯。”云婳心情甚佳,抿唇应了一声, 从雪貂榻上翻身下来, 坐好了等。
侍从一路奇怪地看着水犹寒,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血莲教的人会无端跑来他们无妄神教,更不明白为什么大祭司还开口特地吩咐要把她带进去。
直到水犹寒与侍从进了神教大堂,云婳一眨眼睛, 喜从中来。
呀,真的残废了。
那手腕上固定的木板可真是养眼,看得云婳喜滋滋的,嘴角都要翘上天了。
阎绮陌传信来时,她心里就按捺不住地隐隐期待,没想到如今一看,比从鹦鹉口中听见还要惊喜。
这个小人遭报应倒霉了,成了个断手的残废,真是痛快。
云婳心里别提多来劲了,她挥手把侍从叫退,轻快两步走过去,脖子一仰,神态高傲:“要找蛛丝草么?走吧,去后山。”
后山里那些东西非弄死这残废不可,难不成她以为蛛丝草是想摘就能摘的呢?
水犹寒站在原地,淡淡望着她,语气却坚定不容置喙:“剑给我。”
“什么?”云婳满脸嬉皮笑意,看起来着实欠收拾。
“剑还给我。”水犹寒又重复了一遍,加了一个字。
竟然被她知道了。云婳心里嘀咕一声,索性大方承认:“是啊,剑被我拿了,你能怎么样?”
她歪着头凑过去,唯恐水犹寒不生气:“我就不还给你,你能怎么样?”抢?可能么?残废现在又打不过她。
云婳的狐狸尾巴又摇又摆地嘚瑟,可就是没如愿看见水犹寒发怒。
水犹寒轻阖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有了决断。她仍像一块冰山脚下孤居一隅的寒石,没有温度,亦不近生气。
还是先解决小锦嘱托的事吧。
“去后山吧。”她话锋一转,没再提及剑的事。
啧,这都不生气啊?云婳颇是讶异,盯着她瞧了半天,发现这个人真没什么表情。
啧啧,看来光抢一把剑还不够。心里算盘一拨,她又打起了别的主意来……
“那走呗。”
云婳把水犹寒带到后山,过了铁索串成的飞檐桥,一路往山深处走去,脚边的草丛便开始愈发生得蓬乱堆杂,只是光长草,不生花。
还有一点不寻常之处——这分明是在六月盛阳的夏日,天边的金辉穿透白云,自蔚蓝天际洒下,铺满了后山草地的每一寸,可脚下的草丛里却有不少枯黄萎死的草枝。
在秋冬季节才能见到的衰颓景象,怎么会在今下的烈日里就蔓延得如此宣肆?枯死的草,还不少。
云婳看见她眼底的疑惑,抿嘴偷笑,忍不住揶揄道:“蛛丝草可不在这里。”
水犹寒抬眸看她,皱了皱眉。
“这是后山山顶,除了杂草什么都不长,好东西都在山脚下。”这回她倒是说的实话,后山这片山顶平日都是用来罚弟子面山思过的,而下头的山脚……是一处公认的禁地。
阎绮陌头一回下去的时候,是看见了蛛丝草不错,可上来以后,这山脚就做了别的用途——
用来处理擅闯者的尸体或是把叛逃的教众绑好了丢下去。
权当给下面的东西送顿免费的午餐。
神教的教众都是惜命的,就算被罚到后山思过,也不会想不开往山脚下钻。谁知道下去了还有没有命再上来。
水犹寒看了看脚边丛生的枯草,心里隐约有了些数。
“喂,你不会不去了吧?蛛丝草可是在山脚。”云婳瞧她那样子,赶忙开口诱她,生怕这残废反悔了临阵脱逃,那自己激动半天不是白费了?
水犹寒没理她,接着找下山的路去了。
嘁,残废还挺神气。云婳跟在后面嗤一声,心里就想着看她什么时候下山再倒个大霉。
碧远无际的晴空之上、苍翠耸直的山巅旁,一轮火红光圈鲜艳夺目,毒辣辣的阳光正透过茫茫云层从圈外一束一束照射而下。
在这座只生草不生树的秃山上,连找一个遮阳的地方都成困难。云婳顶着这避无可避的满头烈日,走几步便要抬袖擦擦脸上的汗珠。
不时也会疑惑,残废不会真是冰块做的吧?一直见她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天热一样。
“喂,残废。”云婳也不管水犹寒搭不搭理她,“左边有条通往山脚的小路。”
果然还是被听进去了。水犹寒换了个方向,很快寻到她说的那条小道而下。
渐渐行至山脚,绿草愈少,枯草愈多,嘶嘶的声音伴在耳边,若有若无响荡在微风中旋绕。
水犹寒平放目光,第一眼望见的除了满地枯黄的死草,还有比之更突兀的东西——蛇、蝎、蜈蚣、蜘蛛,各种野蛮生长的毒虫正散漫分布在草地上漫无目的地爬行。
嘶嘶吐信满目红光的毒蛇,体型巨硕的毒蝎,身形扭曲的千足蜈蚣,圆眼獠牙的蜘蛛……这群毒物里,一看便知道没有一个好惹的主。
“你不是要找蛛丝草么?”一直跟在后面的云婳走上来,突然开口。不等水犹寒反应,疾风骤雨般的一掌便拍上她后心,将她推了出去,趔趔趄趄扑进枯草丛。
亦毫无意外地惊动了丛中散步的毒物。
“慢慢找去吧!”云婳趁此机会往方才下来的小路边退了两步,站在垫脚的石坎上居高临下,躲在一棵大树的阴翳边饶有兴味瞧着草地的“风景”,心里只觉畅快无比。
这个残废当初算计她的仇,如今总算是得报了。
有仇报仇,自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到云婳手上更是一笔一账都要算个清楚。
窸窸窣窣的响动迅速遍布满山脚的这块草地。水犹寒方才后心失衡往前踉跄了两步,带出一阵风声草动,被惊扰的蛇蝎满目淬毒的凶光俱数投来,在望见她之后,暴怒转而又化成了对猎物的贪婪。
一条毒蛇猛然跃起,腥红的蛇信与两只尖牙在咧张的口中蠢蠢欲动,绿条条的身子腾在空中,就向水犹寒扑来。
水犹寒肩头微动,侧身躲避。长蛇扑了个空自身前掠过,她便足间一点,抬腿踢在蛇腹,引得那蛇一阵吃痛,嘶嘶两声软在地上。
呀,残废少了只手,腿脚功夫也不错嘛。云婳看得津津有味,抬手摸了摸下颔。
体型巨硕的毒蝎摇摆着尾巴上的刺针,两只钳子生着细密的倒刺,爬行在地上不断聚集在水犹寒脚边。还有数不清的蜈蚣、蜘蛛,也想方设法朝她扑来,只要爬上她的身子咬上一口,准能让这人动弹不得。
水犹寒身形矫捷如风,接连数下旋身、侧飞,躲过了脚边与半空扑来的毒物,可赤手空拳终究不敢与这些满身带毒的东西接触,它们似乎也正仗着自己有浑身的剧毒只攻不退,扑向水犹寒落空以后反而进攻得一下比一下来劲。
残废这回可麻烦了。云婳就想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站着观望了许久,又换了个姿势蹲在石坎上接着观赏。
烈日灼灼之下能激发不少人的向上与好胜心,虫兽亦是。水犹寒对着这群不知停歇的毒物微微蹙眉,侧目远望忽地眸光一凝。
她点地而起,旋飞躲过一条花蛇,倏地后退几步,仰身侧腰间左手一捞,捡起丛中的一根枯树枝。
借此以树枝作剑,招式倏变,与赤手空拳之时大相径庭。水犹寒知晓这些毒物不会轻易驱退,便主动使开刺杀之术欺身而上,连刺数剑。光影浮动之中一式快似一式,恍惚间让人错以为她手中是真持了柄吹毛断雪的利剑。
水犹寒方才只是徒手毒物便奈何她不得,遑论如今多了根可比作宝剑的树枝,直把那些蛇蝎毒虫击得四下落荒,颓败而逃。没逃的也成了具四仰八叉歇气的尸体,各色的毒汁流溢在丛中,萎死的枯草迅速滋啦滋啦焦黑一片。
枯草地上一片狼藉,唯独站在里面的活人兀然亮眼,干净洁白的长袍随风猎猎而动,乌发轻扬纷飞宛如纤尘不染的世间谪仙。
云婳忽然觉得有些吃瘪,撇了撇嘴,心里腹诽:真是失算,残废竟然和个没事人一样。
她嘀嘀咕咕埋怨了几句,还是舒下口气,总之现在是算大仇得报了。膝盖一弯,正准备从石坎上跳下去的时候,水犹寒却突然转过了身来。
云婳见她把目光望向自己,不知怎地竟愣了愣……难不成自己是在心虚么?不可能,一报还一报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她急忙把这个荒谬的想法压下去,唇角一扬,摆出副讥笑的表情:“干嘛?生气了?”
水犹寒突然左腕一翻,将手中的枯树枝猛然掷出,破空一击,直指云婳所向。
“唰”,一声风动,树枝在云婳猝不及防之下凌空而来,倏尔擦过她耳边,裹挟的劲风将耳朵都刮出生疼来。
方才命悬一线的云婳反应过来,惊魂未定中火气也跟着蹭蹭往上冒,她跳下石坎,恶狠狠地咬牙:“你……!”
叭嗒——
好突兀一声。
云婳闻声身子一抖,转回头去。
一条被树枝穿腹而过的花蛇正软趴在她原来站的位置。刚死不久。
作者有话要说: 我滴妈,怎么感觉这么苏捏……别说小婳婳了,换我我也顶不住啊QAQ 啊,我果然是个俗气的女人,不,俗气的girl,就爱这种苏爽~妈妈呀,我恋爱惹。
【难道你们以为报完仇就该谈恋爱了嘛~不可能=w= 】
第39章 果子
“喂, 你等等!”
“残废, 你找得到蛛丝草在哪儿么你?就走这么快。”
“站住!”云婳追在她旁边,狠狠一跺脚, 颐指气使的大祭司势头一下就出来了。
奈何嘴皮都磨破了,叨叨了半天,这个人就是理也不理她,脚下和装了车轱辘一样,触地就滚,停也不停。
云婳索性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气呼呼的:“我带你去找蛛丝草!”
一直就等这句话的水犹寒侧过头来,目光总算与她对视:“走吧。”
云婳一愣,暗觉似乎是被算计了, 脸上被太阳烫得阵阵发热,通红一阵:“你先告诉我, 为什么救我。”
“找蛛丝草。”水犹寒坦诚道。
她头一回来这山脚下, 若是没有云婳, 兴许找到太阳落山也见不到蛛丝草的痕迹。
但实际是,就算云婳知道蛛丝草生在什么地方, 也不过依稀在崖边见过几枝, 远远不够巫锦补天蚕丝用的。
祸不单行,两人躲着密匝的毒蛇毒虫在烈日下绕着山脚走了大半圈,半途中见了不少光怪陆离的奇花异草,就是没见着蛛丝草的影子。
山脚下一片枯黄平地, 杂草成堆,丛中毒虫窸窣蹿动,斑斓的身子成了枯草丛里唯一的色彩。
无妄神教的后山实在大得厉害,山脚下也是目力所及见不到枯丛尽头。茫茫阔野无际,两人又不便擅用轻功惊扰这些毒物,以免徒添麻烦,只能靠着脚力寻巧路避过爬行的蛇蝎毒虫。
这样一来,着实枉费了不少时间,又多消了精力。
“喂,残废,你不热吗?”云婳抬袖遮了遮刺眼的太阳。
“你累不累啊?”云婳走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问一句。
“走吧。”水犹寒每次就这么淡淡应她两个字。
云婳转过头,“切”一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她是个残废,出于同情,她才不会闲得无聊专程来问。
没想到这残废还不领情。云婳心里腹诽,骂了她几句,赌气似的加快了步子,一个劲往前莽着走。
硕日耀目的火红渐渐随着时辰褪色,残余橙色的霞光柔和铺陈在嶙峋山面上,仿如替巍山峻岭蒙上了一缎赤橙薄纱。
灼灼的暑气算是消停了大半,不再烧得人酷热难耐,亮堂堂的日光也随着暑意的蒸发收敛了不少。
云婳绕着枯丛逛了半天,拖着汗淋淋的身子可算赶到了山脚的另一端,多年前初见蛛丝草的地方。
——陡折的峭壁之间。
左右两座峭壁相对而立,壁角模棱,峭壁之间是一条断了路的山崖。两旁的峭壁均向着中间生长,只是生长力度不大,并没有相向合拢,而是留下了一处缝隙,刚好足够一人从中通过……通向一条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