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锦开心地笑笑想蹭起身来,被褥往下一滑,却突然“啊”地惊叫一声。她手忙脚乱地拉起被褥严实盖住身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正光着身子什么也没穿!
阎绮陌忽然想到她为自己脱衣服时的情景,唇角轻轻往上一勾,俯过身来,在离她极近的位置轻语道:“我已经看过了。”眼梢下垂的地方尽染蛊媚,恍惚让人错看成一只祸国殃民的妖精。
“你!”巫锦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软绵的小手,毫无力气地把她往外一推,眼神幽怨地瞟过去,“你先给我拿衣服。”
但掩在被子下的唇角在阎绮陌看不见的地方勾成了月牙的弧度。
“好了,这就去。”阎绮陌捏捏她的脸,又软又嫩,让人几要脱不开手,“我叫云婳从教里带了玄参和雪莲过来,晚上给你熬来好好补一补。”
“唔,小餮说它也想吃。”
“好。”
正在门外抬手欲敲门的水犹寒顿住了动作。
她本是听说小锦昏迷了想来看看,如今听见里面两人的对话,看来小锦已经安然苏醒了。
阎绮陌其实,对小锦并不亚于任何人。水犹寒心底唯一的担心安稳下来,她缓缓放下手,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水护法!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方才从外头回来提着一篓黄鱼的卫节冲她招呼道。
“我去外面看看。”水犹寒打量了一眼卷起裤腿、手上还湿漉漉沾着塘水的卫节,他便自己乐呵呵解释起来:“这些是用来做鱼鳔胶的。”说着还指了指篓里扑腾翻了个身的肥鱼。
水犹寒想起了巫锦与她说过,“高风亮节”做穿云弓的事,她点点头回了个鼓励的眼神,卫节便笑着提鱼去找其他兄弟三人了。
西边的落日已经垂至山腰,河水粼粼縠光中映着橙霞,橙缎边水犹寒的身影独然孑立。
她执剑等在旁边,理由很简单。
方才听见阎绮陌说,云婳晚上会来血莲教。近日自打“群英会”的事情过后,血莲教的日子并不太平,暗地里不知多少人盯在此处。
回教的那晚,小锦与她说过在密室里发现江流派弟子的事情,再加之那人群英会当日激昂的附和未免过于蹊跷,难免引人生疑。金面具和铁刍博,究竟是什么关系?
水犹寒望着如一缕橙缎平铺展开的河水静静出神,忽然耳边传来的脚步声拉回了她的思绪,举目去看,正是挎着包袱闲悠悠走在路上的云婳。
“咦,水犹寒,你怎么在这儿?”云婳也看见了她,快着迈了几步过来。
“我出来走走。”她淡淡道,“正巧走到这里。”
原来是饭后散步。云婳望了眼天边垂落的夕阳,道:“天快黑了就别走了,赶紧回去吧。”走在前头招招手,“走吧,反正我也要去你们血莲教。”
云婳此刻诚然是欣喜的。
虽然又被阎绮陌这个死鬼当了回苦力,但在这里遇上水犹寒,好像一路的奔波都不辛苦了,心里和脚下都轻快了许多。
只是……要是不是偶然碰见的,而是水犹寒专程在这里等自己,那就更好了。
云婳刚走几步便突然顿住了脚步,水犹寒亦同时停在原地,凌寒剑鞘微侧,隐有拔剑之势。
“等我请你们出来吗?”云婳的声音利如寒刃。
风吹树动,沙沙的碎叶声中巨树枝头一颤,自上飞身而下几位蒙面的白巾杀手。
他们本是得了命令来窥探血莲教的动静,主要目标也在巫锦身上,只是不想方才刚到此地,隐在树脉后的身形尚未来得及藏好,便被这路过的两人发现。行踪暴露以后各自照了个眼神,飞身下来将这二人齐齐围住。
放她们回去无异于在巫锦面前暴露了行踪,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让这两人彻底消失。
恰巧云婳也是这样的想法。来都来了,她岂会再放虎归山?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身问起:“上次是不是他们打的你?”
水犹寒其实并看不清这些人白巾下掩的究竟是一副什么面孔,是否与当日那几位相同,但她想了想,轻轻点头:“嗯。”
“那就别想走了。”云婳拔出双刃,盯着猎物般的狠厉目光扫过一群白巾杀手。他们对望两眼,其中有人低喝道“动手”,旋即一齐冲上去缠斗起来。
分明是以众敌寡,可这群人偏偏丝毫占不得上风,云婳出手招招狠毒,刃芒气势咄咄,以攻为守逼得身边数人连连后退,白巾杀手只步伐一乱便不及防备被刀刃破肉饮血。
水犹寒身形灵逸,剑式翩如惊鸿,手中那柄剑扫开周遭兵刃,速度极快便要逼至人喉尖。
而最重要的,是她这次留意到这些人出手的招式虽各不相同,但分明是源自江湖中不同的门派。方才她击落一人长剑,那人捡剑后旋身侧击而来的一招正是飞剑派的“怒涛卷霜雪”。剩余几人用的何门何派的起手式,也被她悉数堪破。
堂堂正派名门,竟然沦做脸不见光的杀手。
数招下来,这些人眼见不是对手,撤出身来欲要退走,没想到云婳两匕寒刃穷追不舍,这一回,恐怕是真没准备放过他们。
跑在前面的杀手忽然露出一抹阴毒的眼神,他袖袍簌动甫一回身,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只轻弩。那弩心骤然对准云婳一放,“唰”地便是一根利箭猛然飞出。
云婳惊愕的瞬时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眼见箭簇迎面飞来,身子却突然被旁边扑上来的人一撞,扑到在地上扬起一阵尘灰,险险避开了冷箭。
“咳咳、咳……”云婳被灰尘呛得虚起眼睛捂住口鼻,用手扇了扇前面纷扬的尘土,瞥眼去看扑在自己身上的人。
“水犹寒!”她一个激动坐起身,都管不及那些趁乱跑掉的白巾杀手,“你没事吧?”
水犹寒呛了两声,站起来摇了摇头。云婳随即起身往她身上检查看去,所幸并没受伤,但她左臂上被划破的衣料征示着方才的险象。就差一点。
那冷箭擦身而过,就差一点。
“你是不是疯了!”云婳那颗心跌宕起伏之下蹭出了点点怒气,“你扑过来做什么?!”这个人,就不知道保护好自己吗?
“我……”水犹寒低着头说不出口。
我怕你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送玉~~
第79章 误会
“你什么?”云婳狐疑地打量着她这副又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字的模样, 这回她总感觉, 水犹寒是在欲言又止?
她这一问,水犹寒便更说不出口了, 索性抿唇摇了摇头。
“行了行了,”这个冰块,什么时候不这么闷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总之你以后别这样了。干嘛往箭头上撞,不想活了?”
方才那一刻的担惊受怕,仿佛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云婳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第二回 。
水犹寒顺着她点了点头,抬眼望向一边,却道:“等等。”
地上一柄黑铁大刀足有三尺长宽,通体漆黑锃出纯铁的油亮, 看起来约莫百斤重量,是方才其中一位白巾杀手使的武器。
想来是刀铁厚重, 逃跑时举刀不便, 索性丢下武器弃刀而逃。水犹寒把刀扶起来, 在锃亮的刀身上摸了摸,随即抓着刀柄转身。
“喂, 你准备把它带回去?”
“嗯, ”她道,“这刀是乌龙铁铸的,拿回去给卫亮熔化以后可以做成穿云弓的矢锋。”
云婳“哦”了一声,并不明白血莲教这些人为什么爱搞这种五花八门的怪东西, 但她过去把那柄看起来就很沉的乌龙刀夺到手里:“我帮你拿,走吧。”
水犹寒走在前面带路,不时会回头往后看两眼。
两人一到血莲教,水犹寒把乌龙铁刀递给卫亮的时候,卫亮欣喜地连连道谢,眼睛放光一个劲在刀身上瞟,拖着这柄刚好的乌龙铁料子兴头头去了。
“我先去把东西拿给阎绮陌。”云婳指了指包袱,说到“阎绮陌”时语气鄙夷。
水犹寒吩咐了旁边一个教众为云婳带路,自己则在外堂一根堂柱边靠着坐下,然后摸出了怀里那块涂山玉来……
“祭司姐姐,辛苦你啦!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巫锦看着包袱里满堆的灵宝药材,搜罗了两只长得像娃娃一样的人参出来嗅了嗅。
“还是小锦贴心一点,知道感谢我。”云婳别有深意地白了眼阎绮陌,这个人却移开目光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云婳“嘁”了声,懒得和她计较,问道:“小锦怎么治好你的?”
她看这小丫头气血虚弱,加上阎绮陌又急信叫她多捎上点补药过来,猜想恐怕这人救得不容易,废了巫锦不少心力。
“是我们血莲教的秘术。”巫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性命攸关的大事,她却仿佛说得无足轻重,反而因为治好了阎绮陌的眼睛而满心欢喜。
阎绮陌怜爱地抚着她流泻散下的乌发,云婳却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小丫头已经对阎绮陌情根深种了。
巫锦年纪尚小可能并不清楚,可云婳却看得明明白白。
“阎绮陌,我叫厨子拿它俩去炖汤,明天午食我们就吃这个。”巫锦把玩着手里两只人参娃娃,“你病刚好,也需要补补。”
“好,都听你的。”
“喏,还有这个,这个可以红焖山芋……”
这分明是两情相悦,中间再容不下别人。云婳不禁想到了水犹寒,思绪间愁苦断续作祟,恍神中一声叹息不受控地飘了出来。
“唔…它的味好大,一定要叫厨子多加一点八角桂皮袪味……嗯?祭司姐姐?”正欢喜分着药材食法的巫锦转过头,见云婳面色不佳,关心道:“祭司姐姐,你怎么了?”
老早听见主人说“炖汤”、“红焖”这些话就从床上暗搓搓起来爬到桌边的小餮眼睛一亮,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主人停下手了。它悄咪咪动了动身子,刚抱住包袱边一块鹿茸,还没来得及拖出来,就被巫锦反手按住了脑袋,头也不回地道:“小餮你别乱动,这是明天吃的。”
云婳抽回游离的思绪,岔开话题道:“没,只是想到之前来的路上发现了几个脸蒙白巾想监视血莲教的人。”
这个话题果然吸引了巫锦的注意,就连阎绮陌也顿时抬眼向她看过来。
“他们也是倒霉,刚到就被逮了个正着……”云婳把前刻发生的事逐一道来,见二人听得认真神色凝重专注,便把事情讲得详细,过程无一遗漏。除了水犹寒扑过来帮她躲掉暗箭那一段。
“可惜让他们侥幸逃走了。”云婳最后闷闷地补了句。
“没关系,祭司姐姐,你没事就好。”巫锦乖巧地安慰着。
但她心里这半刻间已经转过了不少念头。这些白巾杀手是在为谁做事?能一次找来那么多不同门派的人,这个金面具肯定在武林中地位不匪,所以才能在这些门派间自由出入私下商谈。
她抚着下颌,突然有了推测。
“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俩。”事情交代完,东西也送到了,云婳待在这又做不了别的,于是早早便出去了。
她出门时左右张望看了看,虽然是第二次来血莲教,但这里面廊多路绕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该从哪边出去。
这时一个教徒热心凑上来,关心问道:“云姑娘,你是在找水护法吗?”他方才发现水护法看这个云姑娘的眼神与平日的清冷大相径庭,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云姑娘在护法心里的地位肯定不一般。
云婳“嗯”一声点头,他便热切地帮忙带起路。他想,只要护法和圣女喜欢就行,哪怕是死对头无妄神教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渐渐的武林中出现了一个怪状,让所有人都惊奇不已。那就是从前关系水深火热的两大邪教,外出的教众相遇时不再是摩拳擦掌、兵刃相接,更没了以往剑拔弩张地气氛,而是一见面就如见知己般神神秘秘地围在一起,花生牛肉烧酒摆上桌,一群人便埋着头开始低低窃语,不时还会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
两边教众越谈越欢,到最后划拳喝酒欢喜散场,甚至连下一次在什么地方见面都约得妥妥当当。
这让各门各派都心惊胆战。血莲教和无妄神教,究竟在密谋什么?是不是要合伙对付他们了?
更奇怪的是,他们发现,这群教众窃笑时的表情,像极了家里七大姑八大姨谈成后辈亲事时的“亲切”笑容。
太奇怪了。
云婳出来的时候,纳闷地发现水犹寒还在之前的那个大堂里,只是现在正靠着一根粗实的堂柱子坐在地上,一只手里握着小刀微动,另一只手中攥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在雕刻什么,从后面看她侧颜神情格外专注,甚至连自己来了都没有发觉。
云婳无声拦住旁边那个教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离开,自己则悄悄蹑着步子走过去,一边伸长脖子想往水犹寒手里觑。
可惜她的身子恰巧挡住了另一只手,云婳隔着一段距离实属看不见她手里攥的究竟是什么,但她越走近越觉得,水犹寒的眼神此时好像脉脉含情,就连刻刀划动的动作都是平日见不到的温柔细腻。
她实在忍不住好奇,走近了轻声试着问:“水犹寒,你在刻什么东西?”
水犹寒执刻刀的手一愣,显然是才发现身后来了人,更是惊奇那人是云婳。她回过头,决心不再隐瞒:“我在刻玉。”
刻玉?
玉。云婳一听见这个字眼,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金府边水犹寒把双鸯玉佩拿出来时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