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稍一用力,巫锦便被制得无法呼吸,又闷又涨的窒 | 息感顿时汹汹弥漫,她下意识张开了嘴渴求着空气。
阎绮陌趁此将茶盏中的水一举倒入她口中,又旋即抵上她的下颔强迫她吞咽。
一股半温不凉的水沿着喉咙胡乱滚下,“咳咳咳、咳咳。”巫锦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蹙眉紧合双眸,脸上一副痛苦表情。
而阎绮陌,丝毫不觉自己的粗鲁野蛮,望着空落落的茶杯还认为成效俱佳,于是又依照此法一连给巫锦灌了数杯水下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呛得厉害的原因,巫锦在阎绮陌喂完水后不久便醒了过来。
“小锦……”阎绮陌自床边坐下,还未说出什么,便见巫锦蜷起身子往后缩了缩。
是一副小兽受惊防备的姿势。巫锦靠在离阎绮陌最远的床角边,背抵着墙有些微微发颤。
她弓起腿来,身子蜷成一团,双手揽在膝盖上抱得紧紧,望着阎绮陌许久,分明滚了滚喉咙,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胸口的伤势还在隐隐发疼,然而真正让巫锦畏缩不前的,是脑海中阎绮陌那双冰冷砭骨的眼神。
阎绮陌顿了顿,没想到巫锦醒来会是这般表现,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道:“小锦,你过来。”又朝她招了招手。
……似乎还掺了些命令的口吻。但这大抵是阎绮陌最温柔的应对方法,也是破天荒第一次。
教主高高在上这么多年,对他人向来是睥睨傲视,只当蝼蚁不屑一顾。位至高者随心所欲,从不考虑他人情绪,亦从未安慰过人,也不知“认错道歉”四字究竟为何意。
如今没有把巫锦一把抓到身前已是破了常规,饶是教中哪个知晓教主心性的长老护法看了,都是要目瞪口呆的。
但于巫锦而言,这的确是冷冰冰的命令,怵得旧伤未愈的人一阵后怕。
她蜷紧了身子,抵在墙边的背已经无法再后退,只能勉强将自己缩得更小,几乎是挤成了一团球躲在离阎绮陌最远的角落。“……不要。”巫锦低低的声音被臂腕挡住,只飘出微不可闻的两个字来。
一连被拒绝了两次,是阎绮陌从未遇见过的事。这般忤逆她命令的人,换作平时早就成了一堆散架的白骨。
“那你自己待会吧。”阎绮陌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待巫锦,想及既然她现在心有余悸,索性让她独自好好冷静一段时间,也可趁此把内伤调息好了。
“你好好养伤,明日我再来看你。”说罢转身就走,不再去管床上的人又有了些什么情绪。
巫锦独自蜷坐在床上,眼神茫然都不知该看向何处,在屋子里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案几的茶具上。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全然没有想像中该有的干渴感觉……是阎绮陌给自己喂了水么?
捂捂胸口,意识模糊中乱窜作祟的内息此刻已经消停了不少,肯定是阎绮陌替自己化解了不少……
她好像,一直都在床边守着自己……是错觉么?
自转醒后,巫锦脑子里似乎时刻都是一团理不清的皱麻,乱糟糟糊在一处,把理智和心绪都搅得天翻地覆。
终于一把快刀劈下,将这些没来由、亦寻不到归处的思绪全都抛在了脑后,弃而不顾。
巫锦盘腿而坐,静下心来运转内力,慢慢调息起伤势来。
目闭耳塞、入定化安,依照血莲教的疗伤秘法,内力在奇经八脉运转十二个周天,便需消耗十二个时辰。巫锦双眸紧闭,良久良久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仿似隔绝了外界凡尘,灵魂飘然出世。
自然也不知出了这间小小的屋子外,偌大的酒楼客栈里又发生着什么。
阎绮陌坐在酒楼大堂,桌前依旧是酒肉佳肴不胜数,飘香四溢。随意动了动筷子,却觉得今日怎么个食法也是食不知味,寥寥几口塞进嘴里,便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小二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怯怯道:“客官对这菜有什么不满意……”阎绮陌摇摇头,小二当即会意噤声。
原来不是对菜不满,恐怕是用食者心事怔忡。
半晌,阎绮陌站起身来:“都倒了吧。”对着满桌子几乎未动的菜肴已是有了不耐情绪,一眼都不想再看,转身便走。
斜窄巷道内
“说罢,那些人又有什么动静了?”
“是,教主。现在共有十六路门派与二十八位散客赶赴落霞庄准备清莲会一事。”今日来传报的暗探觑见教主脸色阴沉,一看便知心情极为不佳,唯恐惹怒教主小命不保,把消息汇报得简洁干练,字字小心,不敢多说一句废话。“这是收录的清莲会名单,请教主过目。”
阎绮陌接过手札来,拉开大略扫了一眼:“一群蝼蚁,竟还痴心妄想要翻天了。”
“教主,我们需要派遣人手过去么?”
“不必。”阎绮陌轻嗤一声,“这些人还灭不了血莲教,只不过要让他们出点血而已,看戏就好。”
“是。”暗探将头埋得极低,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悬着心等了半刻,总算听见了渴求许久的一句:“行了,退下吧。”
阎绮陌择了个花样繁多的闹市逛了会儿,书画玩物、珍宝古器,甚至连街头卖艺杂耍都看了一遍。她觉得……实在无趣。
此刻心里竟有些怀疑当时是如何与巫锦在这街上玩乐整天的,这真的是她们几日前来过的街道么?
阎绮陌受不了这里的枯燥烦闷,人来人往的还拥挤得很。耳边一堆嘈杂叫嚷,更是惹得人心烦意乱,索性早早回了客栈,唤了只花红鹦鹉来。
这只无妄神教最顶用的信使,扑扇扑扇翅膀在屋内盘旋一圈,前戏做足才落下脚来,高傲地仰着脖子吱吱两句:“请教主吩咐、请教主吩咐!”鹦鹉声音尖细,学得有模有样,字句清清楚楚。
“明日回教。”
鹦鹉扯着嗓子重复了两遍,阎绮陌才挥手让它飞走传信去了。
眼看夜色将近,巫锦那间屋子却仍无动静,长时间的沉寂实在容易引人遐想。
阎绮陌想了想,想出个近乎无用的结果来——莫非是还在害怕自己?算了,明日将她带回教中,让她多歇几日便能好了。
噔噔的敲门声传来,是小二的声音:“客官还需要晚膳吗?若是不要,厨子师傅便要休息了。”原来是小二瞧她今日未进晚膳,特地来询问一道。
“不用。”阎绮陌并无胃口,方才果断拒绝了小二,前后不过眨眼功夫又一把拉开了房门:“等等,准备一份晚膳吧。”
那小东西一日闭门不出,想来是肯定没有进食的,不要还没等到回教,先把她饿死了去。
小二端来晚膳,阎绮陌便一把推开了巫锦房门,连敲门的功夫都省了去。“你先下去吧,不用再上来了。”将小二唤退后,端着饭食就踏进了房门。
原来还在打坐调息。阎绮陌看了眼床上的人,将饭食放下,坐在了桌案一边。
算着时辰,这伤应当是调理得差不多了。阎绮陌在案几上敲了敲手指,发出“哒哒哒哒”的声响,又从圆凳转坐到了床榻边。
瞧了眼巫锦的脸色,已透出快要恢复的前兆,只是……额头上一层汗水淌得有些汹涌,有的甚至已经自颊边滑落下来,湿透了胸前的衣襟。
阎绮陌打量着那些滚滚的汗珠,伸手握住了巫锦手腕……
“唔……”十二个周天运转完毕,巫锦刚一散功,便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一股力道握住,她侧头看向力道的来源:“怎么了?”
阎绮陌将她的手抬起,顺势贴在额际,对她解答道:“额头上有汗水,你自己擦一下。”
“哦。”巫锦用衣袖布料在额头上抹了几下,揩干了汗水,随后低下头长长舒出一口气来。“阎绮陌……”
“小锦,我那夜并非有意伤你。”被打断的巫锦抬起眼来,茫然望着阎绮陌,“既然你伤好了,明日和我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直女谈恋爱就是这样的……
阎绮陌:啊,小锦流汗了,赶紧提醒她让她自己擦一下。
另一个直女:哦
第9章 双拳难敌四手
“唔……回家。”巫锦沉吟着重复了一遍,“和阎绮陌回家么……?”
“嗯。”言语间阎绮陌已经将案几上的饭食端了过来,把筷子和碗一起递给巫锦,“先吃点饭吧。”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上次是我失手,以后不会再误伤你了。”
巫锦看过她一眼,伸手把饭食接过来,脸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笑容,绝口没有再提此事。“好,我还没见过阎绮陌的家是什么样子。”
无妄神教四周都是峭壁悬崖,若是没有上山的密道,妄想闯入教中无异于飞蛾扑火。于他人来说,是龙潭虎穴。对于阎绮陌,却是来去自如的一方沃泽桃园。
翌日,两人收拾好行李下楼时,正巧看见客栈门外几道匆匆离去的背影。依旧是常见的江湖装束,看起来……人还不少。
那群人脚步匆忙,头都没回地就蹿了出去,自然也没看见后面正有人盯着他们瞧了半天。
短短几日内,客栈里一连出现了两回这样的江湖人士,看起来还是奔着同一件事去的。巫锦摸摸下巴,心里对他们那件“江湖秘事”好奇感愈发浓烈,她轻轻拉住阎绮陌的衣摆:“阎绮陌,我们跟去看看好不好?”
“……我们回家吧,不要耽搁时辰了。”这群人都是冲着围剿血莲教去的,阎绮陌早便知晓了。
“我就去看一眼,看完就和你回家,一定不会耽搁太久的,保证!”
“好不好好不好?拜托你了阎绮陌……”巫锦把恳求的尾音拉得低低长长,小手扯着手里的衣角用了些力气。
“……好吧。”
马蹄扬起风尘,沓沓奔过茂密的绿林,踩碎了一地落叶。
“驾!”马背上的人扬起长长的鞭子,策马急奔,阳光穿透稀疏的枝叶,却被编草斗笠挡下。
忽然眼前几道银光闪烁,“吁!”一群人急急拉住马匹,停下来望着空气中闪闪发亮的银丝,踟蹰不敢前进。
“嘿。”清灵的声音自高空飘逸而下,众人举头看去,才发现参天古树上坐了两道人影。
巫锦见他们纵马奔进林子里,便运起轻功率先抵达了这条唯一的过路处等候起来,密林中交错成网的,正是她控制在十指之上的天蚕银丝。
阎绮陌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而巫锦则是坐在她的腿上,后背靠着这个软软绵绵的肉垫子。
两人居高临下,低头俯视着下面一群神色慌乱的人。巫锦摆了摆悬空的双腿,冲他们问道:“你们要去哪儿啊?”
底下一个眼尖的略有见识,望着巫锦十指上系的银丝,叫道:“天蚕丝!巫锦……是巫锦!”
一干人立马慌了阵脚,本以为遇见阎绮陌已经是倒霉透顶,没想到她怀里抱的那个人竟是巫锦。
他们与阎绮陌无冤无仇,顶多就是正邪立场不同,应当不至于狭路相逢便要死活相拼,可巫锦……
他们这一行可是为了商议如何搅了人家老巢而去!此番密林相遇,不正应了“仇人相见”……
顿时有汗水沾湿斗笠边缘,密林里的风都带上一股灼人的热气来。
“你们认识我?”巫锦睒睒眼睛,歪着脑袋好奇问道。
巫锦性子乖张顽劣,江湖中人都是多有耳闻,被她捉弄过的人无一不是对其避而远之、躲而不及,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敢怒不敢言。
谁知道她这回又想怎么戏弄他们?下头一群人咬紧了牙,“呛啷”就拔出刀剑来,做好防备:“你想怎样!?”
天蚕银丝挡住了去路,无法再前进,只能硬着头皮对上拦路的巫锦。
并非没想过逃跑,反之已经将此三十六计中的“上上计”思量过百千回了,只是一看见后面眼神盯着他们的阎绮陌,立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副虎视眈眈的模样,他们就算想逃,逃得掉么?
前有凶狼后有恶虎,一群人被围在中间进退两难,只能握紧了手中武器,唯求能自保性命。
“你。就是你,刚刚叫我什么?巫锦?”巫锦指着方才认出她的那人,兴奋道:“你认识我么?那你说说我是谁?”
见他们惧怕自己,巫锦虽想不出原由,但索性利用起了这一点来,将天蚕丝围在那人脖子四周,距离放得极近,趁此威胁道:“快说,不然你的脖子要掉下来了。”
细薄的天蚕丝贴近,这些人虽然珍惜性命,却也并非没有脾气血性,何况众人均深信不疑巫锦这番话又是在侮弄欺辱他们,当即便破口而出:“巫锦,你不要欺人太甚!要打便打,磨磨唧唧做什么!”
自己久经江湖,大风大浪都历过了,多少还是有些名气声望,怎么能被一个小女娃当做掌中玩物般戏弄?
“真暴躁……”巫锦嘀咕一声,侧头看向阎绮陌:“我不就是问问嘛,他们怎么就生气了……”
阎绮陌揉揉她的脑袋:“他们是想去做坏事,结果被你拦住了,气急败坏而已。”
“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巫锦向下喊道,“那我可不能让你们过去了。”
十指翻动,空中的天蚕丝便似蹦绳一样跳动起来,交错着迅速移动,划出一道道银光。
众人慌忙不迭地举刀去挡,翻身下马在天蚕网中来来回回躲闪银丝。持刀砍上去,平日里锐不可当、削铁如泥的刀锋,此刻触及到细软的天蚕丝,竟当即被一股巨力反弹了回来,起不了分毫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