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浇灭了他的火暴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芥子醒

作者:芥子醒  录入:08-21

  尼禄收回画油彩的手,脸色认真得宛如面圣。他的脸颊肉眼可见得变红,沉默着酝酿半天,最终象呼唤一样,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说出一个名字:“罗德·法恩。”
  络腮胡有些懵:“还……还是他?”
  “除了他还有谁。”尼禄瞟他一眼,“继任仪式会顺便任命新一任近卫军长官,罗德不在,我要用金剑作为任命的标志。”
  家奴递来羊皮纸和墨水,为主人拉开椅子。尼禄坐下,拿金属刻笔蘸墨水,在质地毛躁的羊皮纸上写下演讲要用的希腊语。
  他字迹工整,写得很投入,很快就写满一页。
  放下笔,尼禄迎着阳光站起身,将写好的演讲稿看一遍。阳光将他的瞳仁照个通透。
  太过投入的他习惯性的、出于本能,发出一个纯真的微笑,“你的希腊语学得怎么样了?罗德,我们很久没有……”
  他忽然顿住,话音戛然而止,又默默坐回到椅子上。
  四周的奴隶屏息,没有一个敢出声。
  ……
  从元老院到家宅,奴隶沿着街道撒玫瑰花和坚果,车轮碾压果壳,一路啪啦啪啦。
  尼禄拿着演讲稿,一边反复默念演讲稿,一边晃着身体坐在颠簸的马车里。
  这是继位演讲,皇帝必做的第一场演讲。阿格里皮娜多次派奴隶捎来口信,提醒他一定要熟背演讲稿,不要毁掉新皇帝的第一印象。
  “我手握罗马。上穷无尽天,下至无底地,唯我一人尊……”
  这是演讲的第一句话。
  几名华服的奴隶将金砖堆成阶梯状,尼禄踩着金阶梯走下来,一身红底紫条纹的丝袍。
  乐师列在元老院两侧,竖琴在他踏上第一个台阶时恰好奏起。元老院的三道门随着他的经过一扇扇打开。
  美貌的女奴往空中撒金粉和花瓣,香水味扑面而来。他的睫毛落了金粉,音乐和欢呼声象失控的洪流一般压过来。这里集中苦难世界的所有热闹,宛如从稀薄的牛乳中硬炼出醍醐。
  尼禄颈项笔直,从近卫手里接过权杖,所有的贵族盛装出席,集体站立为新皇帝鼓掌。
  那柄剑,就竖在正中央的演讲台。剑身象一排沉钝的牙齿。
  “我要你帮我拿到近卫军长官的金剑,然后毁了它。”罗德的话在耳边响起。
  尼禄顿时遁入恍惚。
  恍惚中,他看见打扮靓丽的母亲、雷珂、屋大维娅、假笑着的元老们……这些出现在他生命的活生生的人,此刻却象幽魂一样浮动着。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眼前好象一出默剧。他有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记忆回到那个在庄园的夜晚。在他兴冲冲地扑向罗德时,罗德闷声,闭着眼睛,直接向后倒进他怀里。
  那个时候,我的罗德就已经不想活了吧。
  尼禄这么想,心底一阵剧痛,仿佛心脏凿开一个孔,往外汩汩冒血。
  不知不觉走到演讲台前。跟在身后的家奴提醒他:“您该做演讲了,主人……”
  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好象生长在院墙上的、割不完的疯长的杂草,从四面八方涌来。
  尼禄伸手摸到剑柄,眼角泛红。因为眼里的水雾,他看什么都是颤颤巍巍的。
  演讲台前,他哽咽了,开口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什么都没有了……”
  所幸这句哽咽的话淹没在四周的噪音里。
  紧跟着他的家奴吓得一头汗,赶紧拽了拽他的袖摆,提醒道:“主人,这是继位仪式啊……”
  尼禄握住剑柄,对着眼前默剧一样的场景,将喉头的酸涩硬是咽下去。
  “我手握罗马。上穷无尽天,下至无底地,唯我一人……”他在这里作了停顿,喉咙涨得酸痛,演讲稿的一角被他捏出一团褶皱。
  因为失去爱人而极尽世间权力和尊贵的尼禄,在这一刻觉悟到,众生皆苦。
  ……
  典礼结束后,尼禄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地牢处置安东尼。
  地牢里的罪犯都犯下过重罪,条件最为恶劣。但尼禄坚持要亲自过来,处死安东尼。
  地牢又闷又湿,长满青苔的墙壁渗出黏糊糊的水珠,象沿墙流动的某种怪物的口水。
  几名近卫在地牢的走廊里铺上草垫,尼禄咯吱咯吱地踩过一路干草,墙顶带有草腥味的水珠滴进撒满金粉的头发和披肩。
  铁底的军靴停驻在一个小木窗前。尼禄用权杖抵了抵木窗。
  里面传来激烈的动静,“哥哥!我的哥哥来救我了……”安东尼在囚牢里尖叫,拳头砸在囚笼的木板上咚咚作响。
  “把笼子打开。”尼禄看着震动的木板说。
  两名狱官用钥匙打开锁链,将只能躺着的安东尼从囚牢里拖出来。
  一股刺鼻的恶臭散出。安东尼皮肤溃烂,青色的脓疮长满一脸,长久浸泡在秽物里的衣服破破烂烂,从脚到小腿都是黑色的。他的样子惨不忍睹。边上的狱官和近卫都缩起脖子,有的掩住鼻子。
  “哥哥……”安东尼咧开嘴微笑,露出一排黑黄的牙齿,“我等你可太久了……”
  尼禄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说道:“你的兄长不会来了。”
  安东尼感觉不对,睁大眼睛去看来人,呆愣地说:“你是谁……”
  尼禄没有回答他,接着原话说道:“你的兄长门希,因为纵火,害死了两百多人,还连累到大贞女茱莉娅,她因为帮助纵火而即将受到活埋。”
  “纵火……茱莉娅……活埋……”安东尼断断续续地听着,一时反应不过来。
  “最重要的是,”尼禄的语气忽然狠绝,“他相当于逼走了我的……”
  罗德两字硬生生压下去。他认为蛆虫一般的安东尼不配听到这个名字。
  安东尼意识不清醒,肮脏的头颅左右摇摆,嘴里哼哼道:“门希……哥哥……你来救我了……我好饿……好冷……”
  尼禄嘴角抽了抽,一脸冷漠,看着精神不正常的安东尼在地上打滚。
  “把熔化的铁水灌进他的喉咙里。”他一字一顿地命令道,“这样他就不会抱怨又冷又饿了。”
  接到命令的狱官不由地寒毛直竖。

作者有话要说:罗德要出场啦


第67章 海上的罗德
  一艘装满物资的大船慢慢停靠在圆形海港。
  戴着粗布头巾的水手们赤膊,晒得黢黑的皮肤沁出一层白花花的海盐,他们往岸上抛出船缆,套牢船桩,打出结实的水手结。
  船长放下用来望远的棱镜,把无数根小细辫的头发往后一拨,露出满意的微笑。
  一名矮小精瘦的水手跑过来,将头巾一摘,禀报道:“头领,船已经靠岸,您看现在该搬货了吗?”
  船长眯起本就一道缝的眼,昂着头,阴阳怪气地说:“你刚才叫我什么?”
  “头……头领啊……”水手抓两把后脑勺,有点胆颤地弯下腰。
  船长捶他一拳,说道:“要叫我船长,我们现在是船商,不是海盗!”
  水手忍着背上传来的疼痛,干笑两声,小心地问:“那……船长,咱们现在可以卸货了吗?要不,我去拿钩子,把货钩出来……”
  船长又暴力地捶他一拳,“胡说!箱子里装得可是昂贵的易碎品!白痴才会用钩子!”
  水手委屈巴巴,“满满一船货,人手一只只抬,到日落也抬不完……”
  他又小声问道:“船长……咱们船里到底装的什么啊?一路上,我们不敢开快船、用毛毯包住它们,象对待女人一样呵护它。副船长只说是从东方进口的,别的也没说……”
  船长咧开镶着几颗金牙的嘴,拍着扎满小辫的脑袋,“那个词真是该死的难拼写……好象叫什么次……管他呢!你们的副船长保证过它是合法的、能赚大钱,这就够了!”
  水手张望四周,低声耳语道:“船长,你说……副船长刚来没多久,他说的话值得相信嘛?”
  船长怒捶他一拳,喝道:“闭嘴!这一整艘船都是他给我鼓捣来的!你无知得就象一只没脑子只会蹦跶的水母!”
  说完,他搓了搓鼻子,面向湛蓝的大海。
  海面上,一片白色海鸥掠过,剪影嵌在太阳中央。他晒得黝黑的脸认真起来:“你入行太晚,哪里知道副船长和我过去的恩怨……”
  水手揉着被捶痛的后背,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船长看一眼层层叠放的货箱,无奈地说:“我问你们的副船长吧。”
  ……
  副船长的舱室很干净。船长把自己的舱室专门腾出来,留给了新来的副船长。
  准确的说,是在水边捡来的副船长。
  两个月前的晚上,痛哭流涕的头领带着鼻青脸肿的海盗们上岸,准备找个黑市商人把船贱卖。他们侥幸从官船的追赶中逃脱,飞来的投石砸得他们头破血流,连桅杆都断了。
  头领看着受伤的手下们,鼻涕和眼泪齐下,哭喊着发誓再也不做海盗了。
  然而就在上岸时,他们在水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罗德。
  头领当即就认出,那是奥古斯都后人的亲卫,曾经帮他劫持一艘装满丝绸的商船……
  罗德头靠着窗框,一边往窗外望着纸片般的海鸥,一边啃着一颗歪歪扭扭的苹果。他一身劣质的粗布衣服,长发用带子束起,下颌骨随着啃咬的动作一动一动。
  遮门的草帘掀起,阳光象金黄的雾气一样洒进来。罗德的眼睫渐渐下斜,看向门口说:“船靠岸时要轻点,韦尔巴。不要碰碎了箱子里的陶瓷。”
  韦尔巴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缩了缩脖子说:“还是这里暖和。我把最好的舱室腾出来给你,我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大善人。”
  罗德咬一口苹果,“我帮你修好桅杆,还帮你签合同。你一点不亏。”
  “不亏,当然不亏……”韦尔巴谄笑着,凑上前去,“从那么高的山顶跳下来,虽然没死,你也伤得不轻,骨头断了好几根,更别提数不清的淤青和擦伤。行医的老头说,你还得在温暖的被窝里躺半个月。”
  罗德不屑一顾,两只还绑着绷带的腿随意一叠,“但凡缺钱的医生都喜欢说重病情,来增加收入。我受过比这更重的伤,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我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韦尔巴给他掖严实被子,笑容憨厚,“好好养伤。毕竟……你可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能读懂合同的人了。我不想再过靠劫持为生、朝不保夕的海盗生活。”
  他用冰冷的双手抱住罗德脚边的暖炉,“话说回来,你泡在水里穿的那身丝绸真值钱,居然能换一根材质上乘的桅杆。”
  罗德无声地瞥他一眼。
  韦尔巴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的货箱,目光炯炯有神,“这批叫什么次的货,会和丝绸一样值钱吗?”
  “是来自东方的陶瓷。”罗德靠着床头,慢悠悠地啃着苹果,“它有多值钱我不清楚。但我在皇宫里见过用玻璃罩起来的瓷器,听说是相当珍贵的收藏品。”
  韦尔巴听到“皇宫”,眯缝眼鼓囊起来,坏笑着望向罗德:“皇宫?想你的主人了?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了。上次在船上看见他时,还是个会咬人的小绵羊……”
  罗德将苹果肉咬光,眼睛直直看向前方,没理会他。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宁愿住在海上,给一个海盗出身的船商出谋划策,也不愿意回皇宫享福。”韦尔巴挠头,“剧院里边,整天都在上演你和他的爱恨情仇……”
  罗德从唇边移开苹果核,岔开话锋说:“一会记得向码头工人租个起重器,用来卸货。”
  韦尔巴一拍脑袋,灵光乍现似的,“噢……差点忘了,我正是为这个过来的。”
  他又粘乎乎地凑上去,收敛嬉笑的表情,“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你到底为什么不回去?皇帝平反了你的失职罪,这一个多月来找你找得快疯了。我敢打赌,整个罗马,就差下水道和粪池没掀开搜了!”
  罗德表现得平静,眼睛轻轻半阖,黑密的睫毛相触。他这副视觉惊人的黑发红唇,配合过于简陋的、根本配不上他的衣服,此刻有委曲求全的意思。
  “又死了一次。”他语气平淡地说,“这次我累了。”
  不明所以的韦尔巴恶狠狠地说:“说得你好象死过似的!”
  他蹲下来,瞄着罗德的脸,瓮声说道:“不过……虽然我不喜欢男人,但不得不承认,你长得很好看,不愧是歌谣里复仇女妖的原型,就连我船上的弟兄也会唱……”
  罗德一扔苹果核,准确砸中他的脸。
  韦尔巴象跃起的鱼一样弹跳起身,手背擦掉脸上的果屑,笑道:“再过几天,新皇帝会乘坐马车绕城一圈,走遍每一条街道。你去不去给你的前主人捧场?”
  “不去。”罗德一丝不苟地说。
  韦尔巴坚持不懈地坏笑着:“真的不去?据说马车的路线靠近这片海。”
  罗德面朝小窗,光线打亮素白的脸,两个月的卧床生活让他气色红润。他神色平静,气质中隐含一点阅尽千帆后的悲悯。
  “把望远的棱镜给我,我在船舱里瞧一眼。”他说,又轻轻补充一句:“一眼就够了。”
  韦尔巴一脸意味深长,挪着笨重的步子移到门口,身体撤出去,只伸出一张笑嘻嘻的脸。
  “你还是不累!”
  他抛出这句话,赶紧掀开草帘,逃命似的跑了。
  ……
  一上台,尼禄以亲民和铁血的作风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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