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能跑是出其不意,现下王后等人有了防范,安戈自投罗网,立即被一群宫人团团围住,插上翅膀也逃不了了。
王后见场面得以控制,才舒了一口气,在嬷子的搀扶下落座,“安氏,你还有何话说?”
安戈看了眼哭得委屈的茯苓,揉了揉酸痛的眉心,也不再对王后破口大骂,妥协道:“好了好了。我认行了吧,太监是我打的,管瑶是我推的,赶紧把茯苓放了。”
王后一口气闷在心头,“这会儿招有何用?你推伤瑶儿在前,辱骂本宫在后,甚至还对本宫的宫人大打出手,打你三十宫杖也绰绰有余!”
身旁的嬷子赶紧上前规劝,宫杖不细,打在人身上便是蚀骨钻心的痛,疤痕也很难消退。关键还是“未国长公主”身份敏感,若有个闪失致使两国交恶,怕是没人担得起。
王后听了觉着有理,但安戈的过错太多,既往不咎她也做不到。于是还是照着先前的判罚,跪两个时辰。
已经不能再轻了,即便是卫临寰询问,王后这厢也能占理。
本来是要跪在管瑶面前,不过管瑶大抵是撞墙那一下太狠了,直直晕了过去。
王后一面传太医,一面让安戈跪在宫门口。
安戈自觉着捡了便宜(是吗→_→),一个人欣欣然跑去跪着。见茯苓阴郁,坦然宽慰:
“就两个时辰,眨眨眼睛就过去了,跪完咱们就回去吃糕点。不缺头发不少肉的,发什么愁?”
茯苓抹了抹眼泪,道:“主子跟公主很不一样,公主凡事都想到最差,主子却都想到最好。主子不论何时都看得开,奴婢真是既羡慕又心疼。”
安戈指责,“心疼什么?你们这些宫里人就是活得太细,芝麻大点事儿都跟天要塌下来一样。”
茯苓垂下脑袋,落寞下去,道:“其实,在宫里待久了的人,都是不会笑的。”
安戈若无其事地打呵欠,“那我还真得庆幸你待得不久。”
茯苓愣了愣,迟钝地勾出笑容,颇有些腼腆。
安戈见人笑了,也不再继续说下去,看了眼被云遮了一半的日头,兀自计算时间。
少顷,白日彻底钻进云朵,茯苓瞧着安戈的满头冷汗,掏出手绢替他拭去。
“主子......伤口很疼吧?”
安戈垂眼瞧了瞧,并没有血迹渗出来,遂摆摆手,“没事儿,能忍。我以前在永安还遇到过更严重的,这点儿口子不算什么。”
随后抬头望了眼半空,庆幸道:“你看,日头怕晒到咱们,都藏起来了。嘿嘿,也只有我安戈才会这样有运气!你看戏台子上那些角儿,每到下跪就要下雨,咱们才不会——”
——轰隆!!!
他的话没说完,天公就劈了一道雷。
安戈呆愣地眨了眨眼睛,道:“......大哥,我说说而已别当真啊......”
这种“长跪不起必定下雨”的桥段只会出现在戏文里,他安戈自认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老天又有好生之德,不会这么折腾他。
茯苓着了急,“主子,黑云这么厚,恐怕是得要泼一场了!这可如何是好?”
安戈乐观得十分表面,道:“那什么,咱们还剩不到一个时辰,雷声大雨点小,这雨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下来,说不定到时候咱们早就——”
——哗啦!!!
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怕是估计漏掉了安戈。
雨水倾盆而下,把安戈仅存的希冀泼了个一干二净。茯苓赶忙用手遮在安戈头顶,“主子,这可怎么办呀!”
安戈咬牙,愤恨地抬手一指,“贼老天,有本事下雨,有本事停么你?”而后理直气壮地看向茯苓,“能怎么办?找个地方躲雨呗。”
二人正打算起身,王后就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寝殿,“站住。”
雨水淋湿了伤口,安戈痛得皱紧眉头,“下雨了,剩下的一个时辰能不能记账上?改天我铁定来。”
王后的怒火比先前更盛,“妄想!本宫把你的跪罚记账上,谁把瑶儿的容貌还给她!你可知,因为你那一推,瑶儿毁容了!”
安戈心里一惊,心道这管瑶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无非就是跪一会儿,这小姑娘还没出嫁就毁了容,那才是灭顶之灾。
不过伤口被水刺激的感觉真不好受,安戈索性站起身,骂道:“她自己活该怪我干什么?我告诉你啊,我今天只是不方便动手,不然你屋顶的瓦片铁定没有一块好的!”
这句话倒不是虚张声势,以前在未王宫他就是这么干的。
王后身旁的太监急了眼,尖锐吼道:“大胆!区区一个侯夫人竟对王后娘娘出言不逊!再嚣张乱骂下去,当心大王出面,拔了你的舌头!”
“拔就拔!我小夜叉要是——”
眼前蓦然晕眩,安戈踉跄了一下。
“主子!”茯苓连忙将人扶住。
安戈躬身喘着粗气,甩了甩脑袋,眼前的景象还是有重影,腿下一软,跪倒在地。
“这什么玩意儿......最近就不适合出门吗......”
“倒还算识时务。”王后以为安戈屈服了,便抬手叫来两个侍卫,“让安氏跪满时辰,若少了半炷香,本宫要你们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为止最喜欢的安戈的台词:是我的罪我不会推,不是我的我也不会扛。
这来自老木的亲身经历,当时在一干人面前说出这句话,贼有面子!希望大家被扣锅的时候也一定要硬气一点,不接就是不接,不然有一就有二,无底深渊没有尽头滴!
(ps:我换封面惹!人家专业美工跟我这个业余的就是不一样,多好看!然后编编建议我把文名改成《代嫁有风险,二次需谨慎》,我觉得挺好滴,也就是说………我还得换一次封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避免大家被懵住,我明天换文名哈)
第23章 宫廷风波(三)
安戈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生气了,脸上的水他也分不清是雨还是冷汗,只是觉着喉咙里像是卡了石头,喘息困难。
而此时,因王后的兄长有要事启奏,卫临寰也匆匆离席,只留了方羿和封若书两人在席上。
方羿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兀自用膳。
封若书忍了忍,煎熬地咬着牙齿,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握拳问道:
“侯爷,侯夫人去了这么久,您不担心吗?”
方羿抿了一口酒,悠然道:“担心什么?国师放心,她比你想象的更不省油。”
毕竟敢上永定侯府的宅子掀瓦,安戈还是第一个。
封若书又道:“侯爷谋略过人,难道不觉着今日的一切十分蹊跷么?”
方羿洗耳恭听,“怎么说?”
封若书道出推断:“王后素来没有头痛的病症,今日却突然说头风发作,这是一。管瑶借送如意为由,把侯夫人单独引到后宫,这是二。王后的兄长早晚不至,偏偏此时有要事禀报大王,将大王支走,这是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现下大雨滂沱,侯夫人的婢女却没有来取伞。这一切,绝不是巧合。”
方羿放下酒杯,意味深长道:“若书,你真的很关心他。”
封若书不习惯被对方喊“若书”,眉头一拧,“臣关不关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侯夫人现下可能真的有危险。”
方羿沉下脸,又改了称呼,“关心则乱,国师多虑了。”
封若书焦虑起身,不打算再劝说下去,“侯爷对发妻不闻不问,实铁石心肠也!臣委实放心不下,必须前去看看。”
语罢,便让下人撑伞,匆匆朝后宫赶去。
方羿望着那消失在雨雾里的蓝色身影,勃然大怒,一掌拍裂桌案。
少顷,江仲远忙不迭进殿,雨水从衣料边缘不断往下淌,“侯爷!侯夫人出事了!”
方才安戈主仆跨出殿门,他便受命一直跟着。以为安戈受了冤屈,一定会像往日一样上房揭瓦,却没料因为茯苓甘愿受罚。这让江仲远对这个“蛮横不讲道理的泼才”有所改观。
方羿的拳头咯咯作响,末了起身,“走吧,跟上去。”
安戈的脸色白得宛如蜡烛,因茯苓的支撑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主子,主子请您一定要撑住啊!”茯苓扶着她,焦虑不堪。
安戈拿开茯苓握住他的手,吃力道:“茯苓,我跟你讲啊......你现在还没嫁人......男人的手是不可以随便摸的......”
茯苓焦急中添了怒气,“都什么时候了主子还说这个!”
安戈虚弱地笑,“我看你又哭了......说个逗你开心的话嘛......”
茯苓抹去眼泪,“我知道主子为茯苓好,但现下主子快什么都别说了,省些力气罢!”
安戈撑着地,手臂颤抖,“还有多久啊?”
茯苓望了眼计时的香炉,道:“还有半个时辰!”
安戈十分不开心了,气若游丝道:“平时玩儿的时间跑那么快......现在怎么......这么慢......”
茯苓见安戈已经气若游丝,便乞求阶梯之上的王后,“王后娘娘!求求您开恩!主子身体孱弱,再跪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王后狞笑,“本宫开恩?她当时推瑶儿之时为何不开恩?本宫既然掌管凤印,发生在后宫的一切事宜本宫都有权发落!”
“茯苓愿代主子受罚,王后娘娘打奴婢一百杖两百杖都可以,只求您放过主子!”
“安氏的账,本宫算得清楚,你这奴才的账本宫也不会漏。少在本宫面前演李代桃僵那一套!”
茯苓一直苦苦哀求,王后也不心软半分。
安戈吃力地掀开眼皮,“茯苓......叫你不要求人......你怎么不听啊......他们这样的人,你就算给她舔鞋......她也不可能松口的......”
正如当年他满脸泥水,蓬头垢发,跪在黑泥填的低洼里,把那几个人的鞋都舔得干干净净,却徒劳无功。眼泪,以及低微到尘埃里的乞求,除了刺激那些人用更残暴的手段,一点用也没有。
眼前的景象都被雨雾模糊,安戈摇摇欲坠,直到耳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如意!”
封若书扔了纸伞,径直朝安戈奔去。
茯苓常年伺候安如意,是认识封若书的,看见危难时候的救命稻草,忙嘶声喊道:“国师——求国师救命!救救主子!”
“封若书?”王后大惊,腾的起身,上前一步,拿出国母的架子呵斥,“你身为前朝大臣,私闯后宫可是重罪!”
封若书心里揪着疼,也不顾平日的君臣之礼,抬头厉声道:“若臣今日不闯,还要放纵娘娘闹出人命么?”
“放肆!”
王后指着封若书,赤红色的丹蔻闪着暗光,“安氏触犯宫规,本宫今日不过依照宫规轻罚她。何来人命一说?何况在容王宫,惩戒犯妇本就天经地义。今日人证物证俱全,即便是大王来了,本宫也站得住脚。莫非,你还想挑衅宫规不成?”
封若书探了探安戈冰凉的额头,怒火更胜,“若宫规要用人命堆砌,臣即刻启奏大王更改!”
“荒谬!宫规森严,岂能你说改就改!”
封若书的眼神笃定,放慢了语速,“娘娘清楚臣的本事,臣说到,便能做到。”
他蹲下身,让安戈靠他肩上,“侯夫人?能听见下官的话吗?”
为了避嫌,千万个“如意”堆在嘴边,喊出口的也只有“侯夫人”。
安戈把眼皮掀开一条缝,眼睛花得只看到漫天的烟火,以及那烟火中隐约出现的封若书,“你谁啊......”
封若书心痛更甚,“下官......容国国师封若书。”
安戈被这容貌迷得发昏,“哦......国师......”虚弱地扯了一个笑,“你真好看......”
“下官......”封若书一时语凝,顿了顿,又道,“下官立即带侯夫人离开。”
安戈无力地点点头,两眼一闭,彻底昏厥。
王后见封若书如此在意安戈,便暗讽道:“坊间流传,国师与未国长公主有一段孽缘,看来并非凭空捏造。”
她还欲说什么,便被突然而至的方羿打断。
“——流言也仅仅只是流言,王后娘娘母仪天下,这等不实传言该拒避才是。”
相较之下,方羿要比封若书镇定得多,许是他本性就是如此,也或许,他并没有封若书那样关心安戈。
王后见到跨进大门的人,狠狠吸了一口凉气,面容失色:“永定侯?!”
要是封若书的话,她权且还能应付。但方羿位至侯爵,且又是卫临寰亲封的容国唯一的异姓侯,她即便娘家权大势大,行事做派也要看他三分脸色。
“正是小侯。王后娘娘与内子闲谈,小侯理应来看看。”方羿将安戈护在身后。
王后的气焰被压了一头,脚下趔趄了一下,强硬道:“你可知,前臣私闯后宫,是何等的大罪!”
“那便请娘娘上报大王罢,前后因果皆说清楚,小侯相信,大王定会做出决断。”
“你!”
方羿不怒自威,落如磐珠的雨点也没有将这威严减弱半分。他不由分说把安戈抱起,封若书两手落空,怔怔愣在原地。
“再有。”方羿抬眸,眼神宛如利刃,“若内子今日有何三长两短,即便是一国之母,本侯也绝不姑息。”
王后强行镇定,容国武首为方羿,文首为封若书,如今文武之首一并于她对峙,无论如何她也占不了优势,只得虚张一下声势,“放肆,你这是在威胁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