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他惯常提着竹篮走到街上,隔壁米店的伙计瞧见他,眼前一亮,忙问道:“小哥,上次跟你一起来的姑娘是南山镇的吗?”
齐庸凡怔了怔,这才意识到伙计口中的“姑娘”是柳元子。他摇摇头道:“不是,她是莲花村的。”
他和柳元子来过这家米店逛过一次,最后嫌陈米质量太差离开了。
伙计搓了搓手,有些羞涩道:“我听闻她是你远房表亲,能否替我问一下她家里人……我娘说我年岁也不小了,该娶亲了。”
见齐庸凡不吭声,他便掏了一堆叮当作响的铜板塞到竹篮里,笑道:“麻烦你了,我买两个白面包。”
齐庸凡收了钱,递过面包,淡淡道:“她过两天会来镇子上,不如你亲自同她说?”
“这、这怎么好意思……”伙计挠了挠头。
大殷王朝虽然民风开放,但也没到男女初次见面便能谈婚论嫁的地步。大多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没啥不好意思,她要来帮我开摊子,你经常光顾我生意的话总会有机会的。”
说完,齐庸凡佩服自己的机智。三言两语又拉拢来一位为情所愿的忠实客户。
没再搭理伙计,他走到陈记肉铺门前,同陈屠户打了个招呼。而后将粗布叠开在青石地板上,逐一摆放面包。
陈生瞟到地上那些白白嫩嫩的面包,道:“齐哥儿,你吃肉不?”
“嗯?”齐庸凡扭头看他,笑道:“我又不是神仙,自是吃的。”
陈生有些犹豫道:“我能否以肉换你这面包?上次我家阿狗吃了后一直嚷着还想吃……”
齐庸凡有些惊讶,旋即笑道:“当然可以,换半斤吧,我给你四块白面包。”
“不成,占你便宜了。”陈生连忙摆手,半斤肉才50文,而四块面包却要60文。他从案板上割了近一斤的猪后腿嫩肉,中间穿了个孔,用稻草捆起来递给齐庸凡,道:“换六块吧,成不?阿狗不急着吃,怕坏牙,往后每日给他带一块便可。”
陈阿狗穿着开裆裤,就蹲在肉铺门口,吸吮自个胖乎乎的手指,目不转睛地盯着地摊上的面包。
齐庸凡摸不清这肉多重,寻思着陈生是老实人,不至于坑他,当即从竹篮里抓起一块面包扔给小屁孩。
“耶!!”
阿狗兴奋地抓着小面包,像吃糖块似的舔舐,慢慢地嚼着。
齐庸凡笑了笑,走过去摸他的头。
上午生意不错,共卖出20块白面包和14块夹心面包,收入610文钱。
中午没啥客人,就算有也去对面的酒楼吃饭了,不会光临他的小小面包摊。他托陈生帮忙照看一会摊子,跑回租的宅屋匆匆吃了些乱七八糟的零食充当午饭。
临走前,他瞥了眼院子里停在零食车边上的馄饨推车,心想明天就去卖泡面。
零食车还屯有不少酒类。他注意到肉铺对面的酒楼生意很好,寻思着开个流动酒摊,再卖些小食。
对于酿酒技术一般般的古代人来说,恐怕一瓶江小白就能将他们给灌倒了吧。
……
南方的冬天是极砭人阴冷的。雪融了,傍晚下了场雨,雨声湿答答地敲击屋顶的砖瓦,瓦上的水珠顺势下流,流溅在泥地里,翻覆起细微的水花。
木宅隔音不太好。偶尔齐庸凡坐在屋子里吃饭时,常能听到隔壁那户人家的碗筷碰撞或在谈论些什么。
“娘,边上新搬来的哥哥是光头噢!”
属于小女孩稚嫩的嗓音。
“净瞎说话!”伴随将碗盘搁在桌上的厚重闷响,女人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人又不是和尚,平白无故剃发做甚?”
小女孩说:“我明明看到啦,有阵风吹来把哥哥头上缠的布刮跑了,他真的是光头。”
片刻静默。
女人叫道:“赶紧吃饭!”
正坐在隔壁吃花生米,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的齐庸凡:“…………”
这让那头短发太明显了,他平日里出门只能用粗布包住头顶,感觉自己活像是个阿拉伯人。
想要长到能束发的长度恐怕还要好几年。
他把剩下的嫌半袋花生米倒进嘴里,嚼了嚼,拍拍手站起来,决定去车里找找看还有没有霸王牌生发洗发水。
……
第二日。
镇上居民出门买菜都很早,怕去晚了只能挑那些蔫了吧唧的剩菜叶。
冬日的清晨是冷的,蒙蒙的白雾笼罩大地。人们拢紧衣衫,行色匆匆。卖炭翁的生意更好了。
齐庸凡推着那辆半旧的馄饨车来到陈记肉铺门口时,铺子才刚开门。陈生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道:“今儿来得好早啊。”
齐庸凡笑了笑,递过去一只包好的小面包,说:“要卖些新鲜吃食,得赶早。”
“呦,这不是镇上老头的馄饨摊嘛?”陈生定睛细看,愕然道:“你咋给买下来了?”
“我不卖馄饨,卖面条。”
齐庸凡停好车,拿出三张小木桌和矮凳摆在边上。他怕挡着陈生做生意,特意将摊位往角落里挪了些。
陈生努努嘴,道:“对面那家龙游酒馆就有卖面条,你是要跟它抢生意啊?”
“不。”齐庸凡笑眯眯道:“我卖的面条不一样,各做各的营生,何必争来抢去。”
听他这样一说,陈生放下心来,叮嘱道:“龙游酒馆的老板很有钱,你万不得跟他抢生意,否则没有好下场。”
“我晓得啦。”齐庸凡边说边将刚买的木炭扔进铁炉里。
掀开白布,车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二十块面饼。调料包都被倒出在碗里,共四个大碗,分别放味精粉、酱料、蔬菜、醋。
除了面桶里自带的调料包,齐庸凡还自添了葱和香菜。
另有十五只瓷碗,是他前天在镇上雇碗匠做的,每个碗边缘都有刻字“齐氏泡面”。
土瓷碗做工粗糙,不费钱,一只仅要15文。
木车上竖着一块牌匾,贴了白纸,用木炭横七竖八地写了四个黑字:齐氏泡面。
下面一行则用小字写道:
老坛酸菜牛肉面,40文/碗。
陈生无意间瞧见这标价,顿时震惊道:“我的老天爷,龙游酒馆的肉面一碗才20文,你竟敢卖40文钱?”
齐庸凡随口说道:“我的面比较好吃。”
“啧啧。”陈生摇头道:“世道不太平了,谁家都不好过,怎会花这么多钱来吃一碗面?”
齐庸凡对此倒很有自信。泡面的美味绝对会令没尝过味精的古代人神魂颠倒。
陆陆续续有买面包的老客来到他的摊位上。看到木车上的牌匾,都在喊贵,竟没有一个愿花钱试吃。
甚至有人试图讨价还价,道:“四十文着实太贵了,一碗面罢了,便宜点卖啦,20文怎么样?”
齐庸凡翻了个白眼,道:“爱吃不吃。”
如此一直持续到中午,泡面的营业额仍然为零。反倒是面包收入725文。
与他摊位的惨淡相比,进出龙游酒馆的客人可谓是络绎不绝。店小二杵在门口迎客,饭菜诱人,酒香四溢,好不热闹。
陈生颇为同情地瞟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切肉。陈阿狗啥也不懂,一如既往地蹲在门口窥伺竹篮里白白嫩嫩的小面包。
齐庸凡并非毫无所觉。俗话说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泡面不怕路人闻!
正好该吃午饭了,他顺手摸出一块面饼扔进沸水里煮。瓷碗里加水加调料,片刻后把面捞出来倒进去,一股奇异的鲜香弥漫开来。
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啊,是熟悉的味道。
“啥味儿这么香?”陈生用力嗅了嗅,最后发现竟是齐庸凡的摊位上传来的。
“想次……”
陈阿狗望着齐庸凡的背影直流口水。
这股疯狂的泡面香味被一阵风刮过,以势不可挡的威力闯进大街小巷,令人闻后食指大动。
一位留着八字胡的威猛壮汉正打算走进龙游面馆,陡然闻到这阵奇香,撇头张望,毫不犹豫地掉头往齐庸凡的摊位而去。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矮凳上,声若洪钟:“店家,给我来一碗这面条!”
“好嘞!”齐庸凡笑逐颜开,第一单生意终于来了。他刚泡好的面还没来得及吃,又添了几许牛肉粒,赶忙端过去给客人。
“吸溜……”
壮汉提起筷子,犹如运气般飞快地夹起面条送入口中。他还没见过这般形状弯曲的奇特丝面,弹性十足,极其入味。汤汁更酸咸可口,令他顾不得烫舌便呼呼地往嘴里灌。
“好味!”一碗下肚,壮汉高声道:“店家,再给我一碗!”
齐庸凡拿热毛巾擦了擦手,应了一声,走过去提醒道:“客官,我家这面一碗40文,另外要交15文的押金。碗须您自行清洗,洗罢拿来我这里便会退还押金。”
壮汉急着要吃面,又不在乎这点小钱,挥挥手道:“无妨,赶紧再给我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是日,某客惑曰:为何要交押金?
齐庸凡答曰:吾不善洗碗。(翻译:老子他娘的才懒得洗你个头鸡毛的碗筷)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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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这壮汉胃大如牛,一口气连汤带面吃下肚四大碗,叠摞在桌上,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
“娘,我也想吃!”小孩蹦哒着凑到摊位边上,嚷嚷道:“我也想吃泡面!”
妇人闻言拍打了一下他的肩,驱赶似的往外拉扯,道:“吃什么吃,40文一碗呢,娘回家给你下阳春面……”
壮汉打了个饱嗝,问道:“一共多少钱?”
齐庸凡道:“承惠,220文钱。60文是押金,碗拿回去洗了可以来换。”
壮汉从兜里摸出钱袋,数好铜板递给他,道:“我不洗碗,这60文送你了。”
而齐庸凡只能愁眉苦脸地瞧着桌上那四个油腻腻的脏碗。他之所以想出押金这个办法,便是觉得镇上的人大多勤俭持家,肯定会拿回家洗了来换钱。
没想到开门红就遇上个阔绰佬。
扔是舍不得扔的。他随手把碗筷搁在木推车,继续吆喝叫卖。下午生意不错,卖出去7碗泡面,20块白面包,15块夹心面包,总收入955文。
光这一天就赚了一两银子。这说出去绝对惊骇世人,要知道县令大人的年俸禄才仅有25两银子。
果然经商才是发家致富的终极道路。
……
过了两日,柳元子乘徐大娘的牛车来到镇上。她付了三个铜板下车,将装着衣物的包裹绑挂在肩上。
徐大娘喊住她,指了指不远处自家肉铺的方向,道:“你顺着往前走,齐哥儿的摊位就在那里。”
柳元子点点头,正欲抬脚往前走,又听徐大娘道:“他都跟我说好了,租了铺子后面的西厢房,往后你便住在我女婿家。”
“什么?”柳元子有些吃惊,道:“我和他一起住吗?”
“当然不是。”徐大娘笑道:“齐哥儿生意好着呢,自个住在城东。估计是琢磨着男女有别,才给你另租了屋。”
“哦。”柳元子的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格外秀丽迷人。她有点像古书里描写的小家碧玉,怪不得令米店伙计见了一面便念念不忘。
牛车赶早,待柳元子来到摊位上时,齐庸凡才刚开张做生意。他一边忙着把碗筷物什铺开,瞧见她,笑道:“吃早饭了没?”
柳元子点点头,“来前便吃了。”
齐庸凡递给她一只夹心奶油面包,道:“先帮忙吧,上午比较忙,待空了我再带你去收拾屋子。”
“嗯。”
柳元子手脚勤快,很快便替他理好了东西。见地上还有几个脏碗,一并拿去河边洗了。
齐庸凡瞧着分外满意,感到自己给她开的1.5两银子月薪不算亏。
要知道那米店伙计月薪才只有一两银子呢。
柳元子虽是第一次接触泡面,但上手很快,煮面放调料非常麻利。上午共卖出16碗,下午收摊,她闻着空气中的面香,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齐庸凡笑道:“你煮两碗面吧,一碗给我,另一碗你自己吃。”
“给、给我吃?”柳元子结结巴巴道。这一碗面要40文钱,与她每日的工钱不相上下。
“对啊,在我这工作是包餐的。”齐庸凡道:“你的行李呢?我先帮你拿到里间去。”
“在这。”
柳元子给了他一个布包。
“就这么点?”齐庸凡惊讶道:“不需要带被褥和换洗衣物吗?”
柳元子讷讷道:“你没同我说……”
齐庸凡道:“罢了,晚上收摊了我带你去买。”
吃过午饭,他领着柳元子去里间。陈生家是前店后院的格局,穿过肉铺便是自家人住的宅屋。
陈家人口不多,前些天陈生随口提起自己想要出租闲置的西厢房。他想起柳元子来镇上工作总不能和自己住,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自己还有零食车,便以每月250文的价格租了下来。
屋子修缮得不错。也许是自家人住的缘故,家具木料皆是上等。柳元子看后怔怔道:“齐大哥,租这间屋很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