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存光被蓝玉儿这一番说辞打动了,似乎满眼都是自己服用了仙王丹获得了永生之后的事情。
蓝玉儿的话锋却是一转:“陛下说……那个仙人转世,又是怎么回事呢?”
张存光方才沉浸在可能能够获得仙王丹的喜悦之中无法自拔,被蓝玉儿这样故意撩拨了一句,立马反应了过来。
姜采意告诉得张存光那“仙人转世”之说,还说了并非是仙人转世的王蛊是无法让人长生的,因此张存光选得都是朝中很有名望的臣子来作为王蛊的宿主,这也导致了他先后失去了好几位很有才干的贤臣。
但是因为姜采意做出来的“仙王丹”也很有效果,一只王蛊能够炼制出五枚丹药,这丹药服用了之后便会觉得四肢百骸都一阵轻松,心头的郁结之气也随之飘散,不仅身体强健,而且精神也会因此清明,张存光对于仙王丹便无法自拔,也就相信了那仙人转世之说,毕竟用凡人的□□寄养出来的王蛊都能够有如此的功效,若是用“仙体”来蕴养,想必只会比现在的仙王丹药效更好。
可是如今蓝玉儿却说,即便不是仙人转世的王蛊也可以做出长生的仙王丹,这让张存光怎么能够不起疑呢?
姜采意是不是已经做出了长生的仙王丹,却一直没有呈上来,用来做条件或是别的什么来威胁自己?
张存光本就多疑,他对姜采意早就心存顾忌,只是蓝玉儿轻轻挑拨了一下,立刻便扩大了自己的怀疑——他虽然不聪明,但却自负得很,觉得自己所思所想一定是对的,而所有事情的发展都一定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蓝玉儿见目的似乎已经达成了,又追加了一句道:“这仙人转世一说实在荒谬,不知陛下是否知道阴姆?那是我南疆最常供奉的女神,她与中原的仙啊佛啊可完全不同,若按你们中原的说法,便会觉得她阴狠又毒辣,但却是我南疆的信神之一,接受着数万南疆子民世世代代的供奉,每年都会有盛大的祭祀来纪念阴姆,甚至到处寻找合适的地点来建造阴姆庙。”
蓝玉儿这话倒没有说错,阴姆本就是南疆最常会供奉的对象之一。
张存光知道王蛊,自然也就知道山阴公主墓的事情,姜采意也曾经提起过阴姆庙。
蓝玉儿见张存光若有所思,便知道姜采意一定是与张存光提起过这些,她又笑道:“阴姆与中原仙佛完全不同,那她怎么会用仙人转世之躯来供养王蛊呢?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要用仙人转世,也该是我南疆的仙人才对,哪里会和中原的仙人扯上关系?”
张存光这才从死胡同里走了出来,南疆和中原的文化差异极大,这“仙人转世”的说法强加在南疆王蛊身上,只觉得不伦不类,难怪他从最开始就觉得这故事有些奇怪——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被长生给迷了眼,似乎别的一切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如果说这仙人转世是真的呢?只是需要的是南疆的“仙人转世”,那么姜采意……
姜采意不是一直认为自己就是阴姆的转世吗?
张存光一巴掌拍到了桌上,几乎是气到了极致,他身为皇帝却被人这样愚弄自然让他不能忍受——而如果当初知道姜采意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宿主,他又何必担着这么大的风险去给自己的臣子们下蛊!
姜采意不过是一个南疆的女子,就算是死在了中原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王蛊和王蛊卵了!
张存光又像是看救命稻草一样看着蓝玉儿,却见蓝玉儿似乎被他吓了一跳,他连忙放缓了声音道:“朕只是一时懊恼,不曾想以前叫那宫人给朕讲讲故事还被人骗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蓝玉儿连忙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不错,这样的人,陛下可要严惩啊!”
即便蓝玉儿不说,张存光也是要“严惩”的,他本就想要摆脱了姜采意,如今得到了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不会错过的,他随口应了一声,又接着说道:“你说并非仙人转世也可以炼制仙王丹,不知道你可会这样的炼制之法?”
蓝玉儿连忙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与王蛊有关的一切在南疆都是禁忌……民女不敢欺君,民女只是年少时曾经闲来无事稍微研究了一会儿,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不然民女便再也回不了南疆了。”
张存光听完大喜,蓝玉儿所说的“稍微研究”他可不相信,他见过的南疆人并不多,其中以姜采意最为典型,那边是研究起蛊虫来便什么也不管不顾的,张存光自然觉得所有的南疆人都对蛊虫毫无抵抗力,觉得蓝玉儿也一定精通此道。
蓝玉儿这样说的目的当然就是为了让皇帝相信她对王蛊很有心得。
只是她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的顺利,张存光似乎立刻就相信了她是一个对王蛊颇有研究的人——她是南疆圣女,总应该比姜采意懂得更多一些。
“既然学了那便学了吧。”张存光笑道:“正好还有得用的地方。”
蓝玉儿又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立刻便跪到了地上:“陛下,并非是民女不愿意,只是南疆有训,不得涉及所有与王蛊有关的事情,不然便会被逐出族中……”
张存光收敛了些笑意,声音有些冷淡的说道:“朕又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不过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一件事情罢了。”
蓝玉儿这才瑟瑟发抖的答道:“既然如此……不知道民女能够帮助陛下些什么?”
张存光在方才便打好了腹稿,如今便慢条斯理的向蓝玉儿解释:“朕有一个臣子,早些年曾遭人陷害设计,被人喂了一杯鸠酒,鸠酒之毒几乎是立刻发作,穿肠烂肚,即便是最厉害的神医也无法救得回来。”
蓝玉儿小声应道:“是,鸠酒毒性霸道,很少有人能够活得下来。”
张存光又接着说道:“当时正好有一南疆女子在场,便拿了一只王蛊卵喂到了他的嘴里……后来事情便出现了转机,也许是因为王蛊卵的作用,他体内的鸠酒竟然被慢慢吸收干净了,身体中连一点毒素也不曾残留。”
蓝玉儿听得好笑,他体内当然是没有毒素了,如今变成了一只蛊虫嘛。
张存光没有发现蓝玉儿的异样:“当时实在是无奈之举,但也救了他一命,他这些年来也心怀感激……虽然身体偶尔会因为王蛊而变得嗜睡贪吃,但是到底也偷来了二十年的寿命,不然他早就死在了二十年前了。”
蓝玉儿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
张存光叹了口气:“只是如今已经快要二十年了,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到了大限,这段时间一直告病在家没有上朝,去探望他的人也都说他一副日薄西山的模样看着叫人难受……朕的啥意思是,既然那王蛊都已经成熟了,那便不要浪费了,干脆拿来试试看,能不能做成仙王丹,也好造福更多的人。”
蓝玉儿听他说得天花乱坠的模样便觉得无言以对,但她仍是点了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若是有用得到民女的地方,民女一定尽己所能。”
☆、姜采意(十一)
蓝玉儿入宫这件事情是瞒着姜采意的,姜采意对于张存光来说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了,张存光自然也不用再看她的脸色行事,整个钦天监如今的氛围都变得有些不可言说,似乎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征兆。
“不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姜采意站在御书房里,有些嘲弄的看着张存光:“钦天监虽说还是原来的钦天监,但是天师观如今已经是我的地方了,陛下若是不想要我搬进去,当时直说就行了,现在又来折腾这一些,不觉得有些打自己的脸吗?”
天师观便是原来国师所在的地方,后来国师从王朝中消失了,张存光为了能够让姜采意正大光明的搬进去,便将这地方的名字改做了“天师观”,还一度引得朝中的大臣们议论纷纷,只说是不是要立道教为国教了,还引得一阵投香火钱的热潮。
“你多虑了。”张存光如今不依靠着姜采意,自然也就硬气了不少,以前他在姜采意的面前完全不像是一个皇帝的模样。
姜采意笑道:“陛下当我还不知道的么,听说你又寻了个南疆的女人入宫?”
张存光的面色一沉,他从没有和姜采意说过这些,甚至还暗示过身边的人不要这件事情这么快的告诉姜采意,但姜采意如今却也已经知道了,可见这皇宫之中千疮百孔,连个炼丹的南疆人都可以随随便便的得到消息。
“的确是有,孟小宁身上有着王蛊,他兄长本就是魔教教主,为了他遍寻了能人异士,这位南疆的姑娘也是魔教寻来的,既然都已经寻来了,为朕所用有何不可?”张存光拉长了一张脸,面色不虞的看着姜采意。
姜采意冷哼了一声:“我道是为何,前几日开始天师观的药材便断了一顿又一顿,莫说是老参灵芝,连何首乌当归之类的都不送来了……陛下莫不是以为仙丹只要一味药就能炼制的出来吧?”
姜采意不说也就罢了,她这一开口,张存光心疼的不轻。
原本张存光为了能够炼制出仙王丹来,自然是前前后后紧着姜采意的药材,本来这太医院里的药材就算是再珍贵那也是他自己的,若是真的能够用这些东西换得长生怎么想都是不亏的。偏偏仙王丹的制法本就残缺不齐,要用的又都是上好的药物,姜采意入宫才两个多月,太医院的库存清了一般,连太医正都来找他哭诉了。
偏偏这些还都只是准备工作,并不是真的能够炼制仙王丹的方法,姜采意也不过是在摸索之中,张存光就是再财大气粗,也不免觉得浪费。
“原本你就是在试这仙王丹的制法,早些年那么久的日子里都没有能够试出个结果来,入了宫之后用药材的速度却比以前快了一倍有余,朕若是太医正,也要被太医院的那库存哭上一阵。”张存光扯了个笑:“再者说,你下面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只需要三两白术,问太医院要上个五六两,转手再卖出宫去……姜采意,别人虽然不说,却不是都不知道的。莫要把所有的人都看作是傻子。”
姜采意自然是知道自己手下的人有这样小偷小摸的行为的,她手下得用的人大多都是南疆人,南疆虽然被人传说得神秘诡谲,实际上真正的南疆人却大多淳朴良善,因为南疆的地域关系,很少会有什么外人出现在南疆,南疆人也极少走出去,因此他们相对来说都很单纯。
但是所谓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当那些人离开了南疆进入了中原,就会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别的东西。
不是郁郁葱葱几乎看不到阳光的森林,不用住在特意搭建的木制的小屋之中,不用被蚊蝇和蛇虫困扰;他们会看到更繁华的都城,会看到精美的织物,会吃到各种各样不同的美味佳肴,然后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看透了浮世的烦扰,又回到了南疆去过那种悠闲自得的生活;还有一种则是迷恋这样的生活,对南疆产生了厌恶,也对中原热爱不起来。
而姜采意身边几乎都是第二种人,她们对于物质的追求会远远的超越普通的人,似乎是要把她们原本没有追求过的东西全部追求一遍才能算完。
姜采意虽然知道,但却并不会阻止,因为对于皇室来说,她们到底是报废了三两白术还是八两白术根本不重要,也没有人会去查证,即便是查证了也很少会有人拿到台面上来说,因为实在是没有必要,这么点点的钱,比起宋金秋外放做官折合下来一天贪得钱都要少。
更何况太医院的药材与修建水利和赈灾救助的钱又不一样,修建水利、赈灾救助,那都是国家的钱,是朝廷的钱,是黎民百姓的税收,交上来的钱,若是贪了那便是大罪。
但太医院的药材却是皇帝的私人财产,皇帝的私有物,她们有没有偷拿只是张存光一句话的事情,张存光只要说没有,那就算不上是偷了东西。
被偷着拿出去卖的都不是什么值钱的药材,只是皇宫里再不值钱的东西也比外头的品相好得多了,姜采意手下的人也不是草包,真的珍贵的东西他们连碰都不会碰,不然姜采意也不会至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姜采意原本料定了,以张存光这样的性格,即便是真的心疼也不可能拉到台面上来说,如今却发现张存光的所作所为与她所想的相去甚远。
“看来陛下很信任那位新来的南疆姑娘。”姜采意意有所指的说道。
张存光冷笑了一声,他现在满心满眼的觉得主动权握在了自己的手里,这么多年来在姜采意面前受得气也总算能够发作了出来:“那是自然,蓝姑娘可是实打实的南疆圣女,对于蛊虫一道可是精通得很呢。”
按照孟小宁的计划,他们原本不会这么快与姜采意正面对上,所以蓝玉儿早些时候曾经多次暗示张存光先不要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尤其是不要把自己的身份都抖搂给姜采意——南疆虽大,但是姜采意和蓝玉儿却是一个村寨出来的,姜采意的生平蓝玉儿知道的一清二楚,蓝玉儿的事情姜采意也不能说完全不熟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两个人都太熟了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好在蓝玉儿和姜采意的关系也没有那么亲近,蓝玉儿自小便是被村寨里的人捧在手上的铁板钉钉的圣女;而姜采意不过是一个被遗弃了的孩子,恰好被人捡了回去而已。蓝玉儿从小就和姜采意不对付,姜采意看着她的眼神实在说不上有多么的友善,而且又喜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蓝玉儿身边的人总是让她离“疯姑娘”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