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孟小宁又道:“那也没有打架吧?”
张思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孟小宁,脸上有些无奈:“若是我们打起来了,你现在还能看得到我吗?我自问虽然习武多年,但是绝对不会是孟教主的对手……若是孟教主真的认真起来,我在他的手下,应该撑不过十招。”
孟小宁知道张思勉还给自己脸上贴了点金,若是孟小安真的认真起来,十个张思勉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那就好。”孟小宁答了一句:“他很少那样生气的,我还怕你们发生了什么呢。”
张思勉不知道孟小宁今天为什么会过来,也许他的心里隐隐约约的是知道的,但是他并没有细问。孟小宁今天傍晚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府外,言笑晏晏的看着高树,说自己是孟小宁,想要来见张思勉一面。
张思勉听了通传,说不清楚心中到底是开心还是担忧。
而今天已经距离孟小安上次来找张思勉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孟小安再没有出现在三皇子府上过,孟小宁好像也已经销声匿迹了一样,终日窝在魔教分坛的院子之中——张思勉比他们两个人要忙的多,夺嫡之争不是儿戏,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张思勉远比他们的压力还要大得多。
孟小宁和孟小安没有来找他,他也就只当无事发生的继续上下朝。
张存光也没有再开口问过他关于孟小宁的事情,一时间似乎张思勉身边所有的人都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孟小宁的事情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你最近很忙?”张思勉先开得口:“有一阵子没有捣乱了。”
孟小宁一愣,而后有些生气的说道:“什么叫有一阵子没有捣乱了!我一直都很乖巧的好嘛?”
张思勉又道:“就你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也能叫做是乖巧?”
孟小宁趴着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闷闷的答道:“你也没有来找我啊。”
张思勉突然无端端的想起来了他小的时候,娴妃曾经告诉他,如果以后他娶了妻,一定要每天都与自己的妻子说说话,多见见面,不要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冷落了自己的正房夫人,因为有很多感情明明没有经历什么挫折,最后也还是无疾而终的。
孟小宁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张思勉答话,似乎有些不高兴的冷哼了一声,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原本他已经脱掉了自己的外衣,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趴在床上,张思勉还以为他是要留下来过夜的,但孟小宁现在又一件一件的把衣服给穿上了。
收拾整齐之后,孟小宁从床榻边上站了起来,看向了张思勉道:“我回去了。”
张思勉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问道:“你不留下来过夜吗?”
孟小宁一愣,而后摇了摇头:“不了,明天可能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我还是早点回去得好。”
张思勉犹豫了一下,看着孟小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推开了卧室的门,他又开口道:“你最近……是不是身体很不舒服。”
他不想问这个问题的,孟小安曾经告诉过他孟小宁体内王蛊的现状,他怕听到孟小宁肯定的答复,因为这个回答意味着……孟小宁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孟小宁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轻笑出声:“我还当你不会问的呢。”
孟小宁这个人张思勉自认还是有些了解的,毕竟从三七镇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两个人的关系又一直处在一种暧昧不清的状态中——张思勉一直都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只能被称为是暧昧不清,毕竟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对对方表白过。
这其实也很正常,孟小宁担心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死掉,而张思勉也因为身上肩负重任很难真的定下心来与孟小宁谈情说爱——他们两个人彼此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对方的底线,然后尽己所能的在底线之内活动。
张思勉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你最近……还好吗?”
孟小宁看着他,沉默了很久——这是很少见的,孟小宁一向牙尖嘴利,极少有这样的时候,他似乎真的只是陷入了长考,久久的没有说话,久到张思勉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开口再问一遍了,孟小宁才缓缓开口道:“挺好的呀。”
张思勉不知道这句话是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他本身也不想纠结这件事情,最后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孟小宁又是轻笑了一声,而后道:“我该走了。”
张思勉看着孟小宁走了出去。
孟小宁走出去了几步,突然又退了回来,歪着头看向了张思勉:“三殿下,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想要和你说。”
张思勉定定的看着孟小宁,他不知道孟小宁想要说什么,但是直觉知道孟小宁想说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是还不等张思勉说出拒绝的话来,孟小宁便已经开口道:“前几日我和孟小安又说了说咱们的事情来,他还是觉得咱俩不太合适,我仔细想了想,好像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所以……我想着,我们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张思勉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说些什么。
孟小宁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糟糕的话,说完之后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天空上只有那么一两颗星子勉强闪烁着。
“你是认真的吗?”张思勉看着孟小宁,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我虽然爱开玩笑,却也不是会用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啊!”孟小宁转过头看着张思勉:“我走啦三殿下……”
张思勉没有再开口挽留,看着孟小宁一蹦一跳的走出了自己的院子,整个人都几乎融化在了黑夜里。
过了许久,他才算是稍稍回过了神来,小声叹了口气,又走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李四正靠在窗边,用一种晦涩不清的眼神看着他:“何必呢?”
张思勉道:“这样比较好。”
李四又开口道:“你说得比较好,指的是什么?”
张思勉不说话了,良久又道:“你过来的事情,孟教主知道了么?”
李四脸色一滞,而后有些尴尬的开口道:“我又不是魔教中人,当然不需要事事都向他报备。”
张思勉摇了摇头:“你看,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屋内一片沉默,又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谁轻轻叹了口气。
李四低了眼眸,小声道:“这件事情本来就危险得很,小安他虽然现在看上去很厉害,实际上因为练武,从小身上就有不少暗伤,这一次要把内力变成别的模样,如果真的如同我娘说得那样能够成功,他身上的经脉也不可能承受得住的,更何况,他本就是修习至阴功法的体质,如果说强行要把他的体内的内力变成你的那种,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你和你娘说过了吗?”张思勉看着李四,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和李四比起来到底是谁更加被动一些,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李四现在的状态恐怕比他自己还要纠结得多。
“说过了。”李四看上去整个人都很颓废:“我娘说如果小安愿意试一试,那就让小安试一试,中原武功师出同源,即便是看上去再南辕北辙的功法,实际上还是有很多的契合点的,即便是至阳的心法和至阴的心法,至少在运转上,大方向是一样的……可是我自小学习的就是南疆的那一套,即便是能够承受得了你的内力,也没有办法像是小安一样运作自如。”
张思勉的武学造诣虽然不算太高,但是这些问题他也早就知道了,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是这样,孟教主就更不可能让你来代替他的位置了,毕竟对于孟教主来说,能够保得住小宁的性命一定是最重要的……我听蓝夫人说了,一旦开始驱除蛊虫便就不能停下,一旦中途停下,到时候三个人都会有危险。”
李四当然也知道这一点,这才是他如今如此被动的最主要的原因。
张思勉又接着道:“还是让孟教主来吧……我现下的心情应该与你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如今实在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王蛊留给我们的时间太少,我们几乎都没有时间来实验和练习……只有一次机会,那就一定不能失败。”
☆、无安(八)
第二天一早孟小安才发现孟小宁的状态已经不大对劲了。
明水为了抑制住孟小宁体内的王蛊,用了十分的力气下了很多珍贵的药材,勉勉强强的控制住了王蛊的活性,让王蛊成熟的时间延长看一些,但是又因为姜采意从中作梗,王蛊变得越来越活跃,即便孟小宁不说,孟小安也会看到他偶尔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冷汗的样子。
“怎么了?”孟小安原本正在同他说敦煌的事情,突然又看到孟小宁捂着肚子满脸皆是痛苦的表情:“是不是又开始了?”
孟小宁勉强扯了个笑,声音都有些发颤的说道:“没事……这几天不都是这样的吗,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我之前听管宁儿说过,有的女人每个月都得疼一次呢……我这也就是、感受一下……”
孟小安看他说得艰难,也不敢再询问他,怕他疼得到时候咬到了舌头。
“我去找明水来看看吧?”孟小安看着孟小宁的模样有些不忍心。
孟小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趴在石桌上无力的摆了摆手,好像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摇了摇脑袋,断断续续道:“不、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
孟小安看他整个人抖如筛糠,衣襟上已经被冷汗泅湿了一圈,站起了身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明水过来……我马上回来!”
孟小宁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他实在疼得太过厉害,那王蛊在他的皮肉中不断的钻动翻滚,似乎比前些日子又大了一圈。这王蛊许是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成熟了,也不顾孟小宁还能不能活了,自顾自的撒着欢,不过它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出来的时候,避开了五脏六腑,不至于让孟小宁现在就丧命。
孟小安去得很快,回来的也很快,明水的轻功不好,几乎是整个人被孟小安扛在肩头给运送回来的。
“孟小宁呢?”孟小安用了十成的功力,稍稍有些喘气,那石桌边上已经没有人坐着了。
明水抱着一个木箱也还有些惊惶,他知道孟小宁这两天正是关键的时候,哪里都不敢去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唯恐孟小宁出事的时候自己不在,延误了医治孟小宁的最好时机。今日看着孟小安风风火火的跑来,他和孟小安一样焦虑不安,带着可能用得上的药瓶药罐就赶了过来。
“这里!”明水突然大喊了一声,孟小安这才发现石桌后面的草地上趴着一个人。
关心则乱,若是平时孟小安一定不会错漏过那里还有一个活人的事情,只是他如今实在太过担忧,反倒是没有意识到孟小宁身在何处。
孟小宁似乎是疼到了极致,连坐都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翻身砸了下去,在草地上翻腾了许久,青色的外衣上已经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如今似乎已经疼得昏死了过去,整个人都好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双眼紧闭着,嘴唇泛着青灰的颜色,脸色惨白至极,就好像是将死之人一般。
孟小安看得心惊胆战,明水连忙伸手解开了孟小宁的腰带,扯开了他的衣襟,伸手在他的肚子上摸来摸去。
明水师从医毒圣手,被人称作为“鬼医”,虽然在王蛊这件事情上十分受挫,但是在别的病理上却很有一手,不然也不会被江湖上的人又爱又怕。医毒圣手原本的师门被人称作是“神仙谷”,神仙谷中的门人大多都是大夫,他们自有一套内功心法,可阴可阳,虽然内力的储量不多,但是因为性质可以发生变化,所以在看病疗伤的时候很有帮助。
尤其是江湖中人,皮肉上的毛病称不上是什么大问题,大多数的问题都是内伤,内伤难医,需要内外调理才行,神仙谷的内功在这件事情上就很有帮助了。
可惜的是早些年神仙谷的谷主被“请进”皇宫,上上任皇帝要求他把死人医活,已经死掉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活过来呢?但那皇帝说这是神仙谷,神仙谷怎么可能救不活死人呢?便治了他们一个欺君之罪,最后将整个神仙谷都烧毁了,当时还在谷中的人大多身殒,在谷外的门人也无家可归。
那些门人也从此四散流离在江湖之中,因为那件事情,大多不敢说出自己师从何处,久而久之,江湖上也就只有一个医毒圣手被人熟知是神仙谷的传人了。
明水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凝聚了一些内力在孟小安的肚皮上慢慢滑过,内力不断的隔着皮肉探查着孟小宁的身体——明水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眉头也拧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不好到了极点。
王蛊似乎已经撒完了欢,又跑回了孟小宁的丹田里待着了。
明水的内力温和,王蛊也没有因为这股内力而产生什么异动,好像是接受了它在自己的身边戳来戳去的动作。
“怎么样?”孟小安看明水收了动作,急不可耐的开口询问——明水还在动作的时候他是不敢开口的,唯恐明水到了关键的时候被自己一问反而坏了事情,看明水的脸色,孟小安实在是担心的厉害。
明水沉默了一下,而后看着孟小安,良久叹了口气道:“情况很不好。”
孟小安一窒,他虽然大概知道了会变成这样,但是真的从明水的嘴巴里听到了这句话还是叫人心惊胆战:“什么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