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厄听到沈宓的嘀咕声:“是超范围了。”
沈宓把笔扔一边,圆圆的铅笔顺着他的书一直往下滚,碰到橡皮擦才停下来。
好半晌。
“你会不?”沈宓声音弱弱的。
狄厄看着他,沈宓脸都快皱到一起,蛮可怜的,但是他没有撒谎的习惯,他捏起笔,身体微微前倾,缓声道:“我教你?”
“啊。”沈宓惨叫声,“你到底什么怪物。”
狄厄想了想:“反正不是哥斯拉。”
沈宓不想跟他开玩笑,他有些神伤:“我还是个孩子,这些不应该是我要做的事。我就应该看看动画片,打打游戏,尝尝美食,再去旅旅游。”
这不就是你一直在做的事?
狄厄稍稍抬起眼,到底没说出来。
“我每次考试也是一百分啊。”沈宓拍桌道,“咱俩分一样高,凭什么还是你学习好。”
沈宓垂死挣扎道:“我不服。”
狄厄继续做题:“这不一样。”
沈宓嘴巴撅的很高,把不满写到脸上:“什么不一样?”
难道是你字比我好看。
狄厄看了沈宓一眼,幽幽道:“我是因为卷面上只有一百分。”
沈宓噎了下。
听起来挺有道理。
“算了。”沈宓把书踢一边,重新躺了下去,自己安慰道,“我已经非常优秀的掌握了幼儿园的课程,至于小学就等我念小学再说。”
狄厄视线扫过沈宓的练习册,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惨不忍睹:“要不你练一下字?”
沈宓瞪大了眼睛,把自己的练习册提起来:“它丑么?”
沈宓说着,扭头看了眼:“……”他面不改色道,”草书,这叫龙飞凤舞。”
狄厄多看了两眼,字体很稚气,丑的清奇:“……知道了。”
沈宓脸皮还没这么厚,也没非逼着狄厄承认。他又随手把练习册扔了,躺回去打游戏。
狄厄目光停到凌乱的书桌上了很久,然后把自己的书收起来,开始收拾桌子。
沈宓的房间很乱。
玩具和课本乱丢,在角落里还能发现一两张扑克牌或者棋子。
房间里唯一能撑得上整洁的地方就只有衣柜。
衣柜干干净净,里面的衣服连褶子都没多一个。
按沈宓自己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春风得意不等闲。
一看就是瞎诌的诗。
沈宓这个人一向很不靠谱。
狄厄收拾得很快,玩具什么的各归其位。
沈宓房间里有个书桌,上面摆满了王凤莲对他的殷殷期盼。童话故事书他已经看完了,但是里面的《理想国》《形而上学》《社会契约论》《悲剧的诞生》《存在与虚无》和《人性论》就应该去见鬼了。
徐天到底对他有什么美丽的误解。
沈宓懒的吐槽。
就是狄厄看过这些,几乎有时间就会拿着一本厚厚的金装书在窗户边上摆poss,一摆摆一下午。
沈宓不用问就知道这家伙肯定看不懂。
可能连里面的字都没认全。
沈宓并没有贬低狄厄的意思,他自己翻过两页,以他的水平读这些没问题,但是涉及到专业名词,他还要特地去查资料。真让一个五岁小孩去看,这就是纯属的开玩笑了。
但狄厄看的很细致,还有做书签。
也不知道装个什么玩意儿。
徐天来了之后,发现这些书几乎都被做了记号后,就更肯定沈宓喜欢看这些了。
再说,市面上童话故事沈宓几乎看过来完了。他的书架上老是一批一批换书,这让徐天都有点羞愧,也慢慢拿起书读了起来。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沈宓面不改色的拿起一本金瓶梅。
诗曰: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文化气息浓厚,非常好。
沈宓竖起书,脸蛋微红,眼里水光潋滟。
成年人,嗯,成年人有成年人的需求。
狄厄也拿起了《人性论》,偶尔会看沈宓一两眼,神情有着做实验的严谨。
场面和谐,非常有爱。
日落西山,狄厄起身像沈宓请辞。
沈宓不以为意,等人走了后,也懒懒打了个哈欠,然后站起来把书放到书柜上。
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这就是欺负王金莲不识字,不然沈宓就要小心他的屁股。
叫沈宓来吃饭的是七花,这次也不例外。
七花头发剪短了些,扎起来有点困难,干脆扎了个半丸子头,这使她看起来更加可爱,她眼睛和沈宓很像,不过轮廓更清晰些。能看的出来是双桃花眼。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沈宓也发现了,他好像无意识的把她们往古代贵女培养了。他什么都没教,可就算是什么教,他的情绪对她们影响还是挺大的。
潜移默化中,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沈宓又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
餐桌上。
食不言寝不语这条规定对王凤莲没有影响。
她给沈宓夹了一块虾肉:“小幺,你爸妈问你要不要去他们那读书。”
沈宓他爸妈莫名其妙就升职加薪走上巅峰了。而且是坐办公室那种,每天喝喝茶看看电视。沈宓他妈闲不下来,经常背着lv去街上捡瓶子。
而且他们名下已经有好几套房了,地段都非常好,就算租出去,一年能收租能收几十万。
沈宓埋头吃饭,他夹着虾沾了下蟹黄酱,然后一口吃掉:“不去。”
他其实也有颗自由奔放的心,但是人小,受不得劳累。
关键是跑远,就要离狄厄越近,一直和狄厄手牵手玩多没意思。
他又没有上厕所一直让人看着的爱好。
而且就算带着狄厄,他也不能跑太远。
沈父沈母那儿肯定没指望。
王凤莲也不想沈宓跑太远,她准备略过这个话题:“那我跟你爸说说。”
沈宓闷头扒饭,吃完就又躺回了房间去玩游戏,像一个的网瘾少年。
不过他玩的不是王者荣耀,是蜘蛛纸牌。
沈宓的电脑没有连网,照他自己的话说是克制诱惑。这么贵的电脑几乎就是个摆设,他也曾经下定决心要学会打字。
电脑里也的确多了个金山打字的软件,不过这个软件被打开的时长加起来不超过两小时。
总的来说沈宓有点浑浑噩噩。
过了今夕不知何年。
夜色笼罩大地。
院子里的灯也熄灭了。
很安静。
沈宓左右看了眼,走到角落里拿出卷画卷。
他低着头,眼睛里笑意晴朗,无风无云。
画卷展开了一点,楼阁亭台,美轮美奂,犹如天宫。
正宫门上道金色的牌匾,牌匾上字体歪歪扭扭,这是小儿牙牙学语时写的字——桃花坞。
沈宓等人纵马长安街,就连角落里的花街柳巷莺歌燕舞处也不安生。的的确确是个祸害,位列三公,食禄两千旦的御史大夫连日驾车追到他们屁股后面。
参他们的本子足足有三车之多。
当今在上林宛画了一片地,告诫沈宓等人不得外出。
他的伴伴当天就摘了上林宛的牌子,换上了沈宓幼时所写的桃花坞,大气磅礴隶属皇家的上林宛就这么变成了他们这群祸害的桃花坞。
“不练金丹不坐禅,不鞠躬车马前。”
沈宓拍着手掌,唱起了小曲,曲调欢快。
大晋尚玄学,皇帝喜炼金丹,崇道。
大掌柜性格飘忽不定,谱这小曲的时候想来是十分不高兴了。
“不登长安街来,不上天子船。”
“不求富贵不问仙,不使造孽钱。”
“闻人城外有人闻,桃花坞里有花仙。”
这首小曲迅速传遍了朝廷乡野,听说当今听了两日没用饭。
就是这个花仙让沈宓很不满,他让大掌柜该,他死活不改。民间都说这个花仙是镇国公的大千金,但是京城里有点地位的人都知道,这是沈宓。
有传曰:宓,镇国公子,性恶。字幼巫。容貌昳丽,面比好女。
大掌柜好像什么都会。弹琴,下棋,夜观天象。会唱戏,能谱曲,也拎过鸟笼子去逗蛐蛐儿。厨艺也是好的,红烧肉是一绝。也养过花,种过菜。
沈宓也会唱两句戏,就是跟大掌柜比起来什么都不是了。
沈宓又想起来一件事。
上林宛原先是没有几颗桃树的。桃花坞的桃树都是大掌柜种的。他曾经问过大掌柜为什么种这么多桃树。
沈宓还记得那人在漫天的花枝下站着,衣袍上都染了香气。
“我记得小主子有双桃花眼。”
大掌柜瞎的很早,沈宓十三四岁的时候,他就看不见东西了。说这话的时候,那年沈宓十六。
沈宓笑了笑,有些自嘲。
跟在他身边的人死的死,残的残,没一个有好下场。
“也不知道大掌柜还在不在桃花坞。”
“人都没的差不多了,应该不在了吧。”沈宓展开画卷,看着里面熟悉的一景一木,自言自语道,“要不要重建呢?”
他是想重建的,这是当初和赵文的约定之一。
只是,人在哪?
桥已经修好了,这件事他一直犹豫不决。赵文问过两次,沈宓一直说再等等。
等什么,沈宓也不知道。
他就是想再等等。
第三十二章
铃铃~
哗啦啦。
“在吗?”
沈宓一直觉得这两个字有点蛋疼,他站起来拉下来一条毯子,随手盖到了画卷上:“不在。”
狄厄推开门,看见这乱糟糟的房子,露出了一丝很少见的笑:“总是熬夜,会长不高。”
他说着,伸手比了比,手在他肩膀处悬着。
沈宓就讨厌这个。
他开启要比狄厄高一点,两年多过去了,狄厄现在比他高多了。
过的太快了。
将近三年了。
狄厄打开门,站到门口,黑衣黑裤,神色一如既往有些冷,肌肤彻底养了过来,玉色的白,五官俊秀,一个酷酷的小弟弟。
房间的冷气逸出去了些。
沈宓歪了下头道:“不进来?”
狄厄恢复了冷色:“不了。我来跟你告别。”
沈宓对此没有什么看法,他摆摆手:“滚吧。”
狄厄的母亲回来了。打扮的贵气,看得出来,过的挺好。
桃花源的已经声名远扬,大王村村民也变了许多。主要是狄厄和沈宓玩的很好,没有人再提狄厄身份,对狄家也变得宽容。
幼稚园门口多了一个漂亮的女人,气质有些忧郁,看向狄厄的时候,眼里常常有泪光。
还有,她做的便当挺好吃。
狄厄没有滚,他也没有进去,就盘膝坐到了门口。
“你就是不肯好好说话。”狄厄说话的声音有些低。
刚开始见沈宓的时候,他就觉得沈宓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干净剔透。
而且恶毒的超乎他的想象,他跪的很轻松,因为这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还有陈喜,这个很势利眼的小人,他离开后,好像没有再跟沈宓联系过。消失的很干净。
沈宓翻了个白眼,他有吗?
虽然他自诩善良,但也知道自己实在不是什么好货。
狄厄靠门框上,稍长的头发盖住眼,垂下头总是显得阴郁。
沈宓不想跟他废话,很明白的伸出手:“钥匙。”
他家的钥匙也给了狄厄一份。因为沈宓经常忘记带,家里又不是每次都有人,就给了狄厄一份。
狄厄偏过头,视线远离沈宓白嫩的小手:“放门口了。”
沈宓又收回手,耐心的等着狄厄。这货跑过来这么就是为了跟他瞎扯?
他直勾勾的盯着狄厄:“你到底来做什么。”
狄厄耸了耸肩,有点无赖:“跟你告别。”
他抬头,目光落到了沈宓身上,解释道:“我朋友很少,只能来找你。”
沈宓沉默了下,指了指门口。
“滚,立刻,马上。”
狄厄又不说话了。
沈宓暴躁的挠了挠头。
他想打死他。
真的。
很真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