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竹顿了顿。这小孩儿。
现在的小孩真是越来越精明了。
元竹发现不止伊安一个人这样想的,她班里其他小女生很明显也是这样觉得的。
她们正用期盼的大眼睛瞅着元竹。
元竹轻笑了下:“看来沈同学人缘很好。”而且大部分都是女孩子,艳福不浅啊。
“不过也要下课了,既然沈同学身体不好,那这次就算了。”元竹走了进去。
伊安也施施然的走了进去。
沈宓是在元竹和伊安说话的时候醒的,只不过没抬头而已。
现在教室里人已经坐齐了。
元竹站到讲台上,决定将这件事略过。
“上午还过得挺快的,就是有点无聊。”她抬了抬眼镜,说出了学生期盼已久的话。
“那么,下午见。”
伴随着她的声音,放学的铃声也再整个校园里响了起来。
伊安也正收拾东西。
“你好。”沈宓的声音响起来的有点突兀。
伊安耳朵动了动,有点害羞的抿了抿唇:“你好。”
然后她听到了沈宓念她的名字,这嗓音很特殊,以至于很多年后她都记得。
“伊安啊。”沈宓慢慢念道,他说话带着奇怪的韵律,有些古怪,但又十分好听。有着傲慢偏见,更多的是真诚和温暖。
“沈宓。”沈宓指了自己,五指自然松开,手心的吊坠自然的垂了下来。
水晶兔子吊坠晶莹剔透,模样可爱。
沈宓翘了翘唇:“谢礼。”
伊安瞪大了眼睛,圆圆的眼睛很稚气,看的出来她有点惊喜。
她站了起来,非常有礼貌:“谢谢。”
伊安接过吊坠,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又看了看沈宓:“我很喜欢。”
喜欢的人送的,她的确很喜欢。
就是……沈宓知道她说过她喜欢他吗?
伊安摩挲着吊坠,脸蛋有些红,微微垂着头,思绪渐行渐远。
沈宓坐到桌子上:“那就行。”
管家负责了沈宓的上下学,他等班里的人出去以后才进来。
和管家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小女孩。
她看起来调皮,及耳短发,黑的很均匀,肌肤几乎发着光:“安安!”
她跑到伊安身边,打量了眼沈宓,扭头问伊安:“新朋友?”
伊安迟疑的看了下沈宓,沈宓大方道:“新朋友。”
女孩儿笑起来眼睛都没了,她伸出手:“黑珍珠。”
沈宓绅士的握了下,打趣道:“姓很少见。”
黑珍珠倒是愣了下,随及爽朗的笑了笑:“很多人觉得我说的这是外号。我应该好好抱怨一下我的爸妈,他们给我起的好名字。”
伊安发表了自己看法:“我觉得很好听。”
黑珍珠耸耸肩,无所谓道:“其实除了要经常解释这不是外号外,也没有给我带来特别的困扰。”
伊安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睛又弯了起来。
黑珍珠见状伸出拳头垂了一下伊安,威胁道:“不要太过分啊。”
她们认识很早了。黑珍珠小时候很迷糊,别人喊她的名字,她是反应不过来的。
只要喊她猪猪她才能意识到这是叫自己,而且,她同样用了好久,才弄懂,原来黑真的是个姓氏。
管家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听着三人说了会话,笑呵呵道:“少爷,该回去了。”
沈宓点点头,跟两人告别:“再见。”
伊安黑珍珠也挥了挥手:“拜拜。”
管家提着沈宓的书包:“上午过的怎么样?”
“桌子有点硬。”沈宓打量着自己的新学校,这跟大王村的幼稚园不是一个级别的。
竟然还有喷泉。
沈宓又想起来一个梗:“万恶的有钱人。”
林叔刚琢磨出来这桌子有点硬是什么意思。
沈宓睡了一个上午。
他又听到沈宓这话,当即赞同的点了下头:“太可恶了。”
沈宓狐疑的看着林叔:“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在骂我。”
林叔板着憨厚的国字脸:“不会的,少爷。怎么可能。”
“就算骂也是偷偷骂,怎么可能会被你抓到把柄。”
“我决定把你换掉。”
沈宓走上车子,冷漠无情道:“像你这样的管家,应给早早的丢到垃圾桶里。”
林叔笑道:“那至少要等到少爷管家了。我可能已经退休了,应该是小良跟着您了。您可以把他丢到垃圾桶里去。”
林叔说这话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他坐的很安稳。
看来他卖孙子卖的习惯了。
沈宓想起来一件事:“林无良多大了?”
林叔是他父亲这一代的管家,他和沈宓像是长辈和晚辈,没有什么尊卑,更多的是亲情。
林无良是林叔亲自挑出来的,沈易其实不太满意林无良。他说把开裆裤给林无良穿也不是戏话。
林叔见沈宓提起他的孙子,很乐意多说一些:“五岁了,等小良再大一点,就送到少爷身边。”
“还尿裤子呢?”
沈宓唇角抽搐。
林无良,五岁。特别怕人,胆子没比哈巴狗大多少,而且现在还是尿裤子。
“小良还小。”林叔面不改色道,“少爷再等两年。”
沈宓噘嘴道:“再等十年我都不介意。”
林叔又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堆到一起,有着成年人的魅力:“这可不行。以少爷的性格,身边没有小良是要经常挨揍的。”
“你还真了解我。”
沈宓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午饭都有些什么?”
林叔也不再提林无良,正色道:“少爷应该高兴,这是夫人的爱心午餐。”
沈宓沉默了下。
汤怀柔的爱心午餐。
“我爸呢?”沈宓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放松。
“加班,听说很忙。”
“听说?”沈宓不服,“要不咱们回去吧。我有两道题不怎么会,要去请教一下老师。”
林叔慈祥的看着沈宓:“小少爷,不谈辜负夫人的一番心意。”
沈宓叹了口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汤怀柔在家等自家宝贝很久了。
沈宓有气无力坐到餐桌前。
餐桌上有三菜一汤,闻起来很香,看起来很精致。
沈宓看向汤怀柔:“我想先喝汤。”
汤怀柔温柔道:“当然可以。”
她身上的围裙还没解下来,看起来非常温柔贤惠。
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就这么放到了沈宓面前。
沈宓喝了一口。
调味复杂,这是人类的味蕾很难接受的复杂。油盐酱醋用一种野蛮的方式结合到了一起。
沈宓默默的喝了一碗。
站到一旁的林叔表情稍显惊愕。这可是连沈易都做不到的事情。
少爷功力见长啊。
沈宓又吃了口番茄炒蛋。
味道依旧复杂又奇葩,很能刺激人呕吐的欲望。
沈宓记忆里只有一个人能做出这样的饭菜。太熟悉了,熟悉的即使他忘记这个人,也不会忘掉这样的味道。
沈宓看向汤怀柔。
刹那光阴。
站到他面前仿佛是位笑意浅浅的白衣女子,流云般的鬓发挽到耳后,说话轻声细语,是个温柔到极点的人。
她带他的时候只有二八年华,沈宓记得开始她什么也不会。后来学会了很多,就是厨艺依旧糟糕透顶。
这位可是连大掌柜都退避三舍的女人。
疯狗宁愿再去跟狗抢食也不愿意吃她做的饭。她可是行走的生化武器。
第三十九章
沈宓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汤怀柔见沈宓一直吃米饭,幽幽的叹了口气。
儿大不由娘。
她让人把这些菜撤了下去,把厨娘做的饭菜端了上来。
沈宓想起了一件事。
桃花坞的人都不愿意吃嬷嬷做的饭。但是嬷嬷没有放弃,她还做了许许多多的糕点,就是她的糕点调味依然奇葩。
嬷嬷是病死的,死的时候眉眼间风华依旧,不过二十有八。早些年跟在沈宓身后太苦,以至于熬坏了身子。
她说,她这辈子有两件遗憾的事。
没看到沈宓成家立业,没找到喜欢吃她做饭的人。
她还说,她早就应该去死了,叫沈宓不必伤心。
沈宓说他不会伤心。
喻锦笑这才掉了两滴泪,死的时候眼睛没有闭上,她拉着沈宓问:“阿宓几岁了?”
沈宓知道她不放心。
不止一个人说沈宓活不过十八。
沈宓曾经听到过喻锦笑有些疯癫的声音。
喻锦笑指着很多人骂过,也骂桃花坞的所有人。说他们都是狼心狗肺的人。
“他还是个孩子!你们这群混蛋!”喻锦笑病得有些糊涂,眼眶里都是泪,呓语声在房子里显得空荡而无力,甚至带着乞求,“别跟着他。”
喻锦笑不放心桃花坞,她比桃花坞里的人年长些,她认为桃花坞里的人都是一群孩子。
她也喜欢桃花坞其他人,最疼的还是沈宓。
大掌柜太轻浮,疯狗大多数时间都很疯,沈宓的伴伴又太傻……只有沈宓是个真正乖巧的孩子。
喻锦笑固执的这么认为。
喻锦笑病的最厉害的时候,就会给沈宓过他十八岁的生辰。
沈宓过了很多次十八岁的生日,桃花坞的人也都哄着她。
沈宓又有些庆幸。幸好嬷嬷是走到他前面的,不然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
汤怀柔就是喻锦笑的转世身?
沈宓有些食不知味。他握着筷子,有些出神,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近乡情怯放到沈宓身上也是合适的。
汤怀柔给沈宓夹了两筷子菜,看着儿子有些失神,又心疼了起来:“是不是那碗汤伤到你了。小宓的肠胃还是不太好,等到下午放学让周医生给你看看好不好?”
她说话温温柔柔中又有些自责,她不应该做饭的。沈易吃了不算什么,小宓肠胃还是不好。
沈宓有些不敢去看汤怀柔。他低着头,喏喏道:“没有。我就是不饿。”他说谎话也不眨眼,“上午吃了些零食,有点撑。”
汤怀柔又笑了起来,头发温柔的盘到了头顶,只留下耳边的两缕卷发,很淑女:“这样可不好。”
她抬起头,“林叔,以后看着点小宓。他正在长身体,吃太多零食会长不高。”
林叔相当敬业,他身体前倾,大概只有五度左右:“好的,夫人。”
这场谈话就发生到沈宓面前,可惜沈宓心里有点乱,这让他没有进行抗争,他只是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林叔。
林叔则是慈祥的笑了笑。
沈宓知道没戏了,他的胃刚被摧残过,又被剥夺了吃零食的快乐。他刚刚撒的谎实在太劣质。
沈宓眼珠转了转,也许可以说点别的什么。
汤怀柔看了眼腕表,然后优雅的起身:“妈妈去上班了。小宓睡会儿也要乖乖去上课。”
沈宓松了一口气,他迎着光看向了汤怀柔。这和他嬷嬷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也许做饭很难吃的人有很多:“再见。”
汤怀柔已经补完下口红,她看着自己可怜可爱的小儿子,放弃了来一个告别吻:“妈妈会尽快回来的。”
沈宓胡乱点点头,也放下了筷子。
他靠着背椅,打量着简练又温馨的餐厅。他眼睛转的很慢,眼珠子剔透,嘴巴张开了一线,露出了一点雪白的牙齿。
已经过去五分钟。
林叔上前道:“少爷是不是困了?我送少爷上去休息。”
沈宓发出了两声小猫一样的抽泣,他张开嘴咬住了袖子,哭声呜呜咽咽。
林叔见过沈宓哭,但没有见过沈宓这么招人疼的哭。沈宓的眼角有些红,小男孩哭的时候也漂亮,皮肤白白的,嘴唇红红的。
林叔不说话了,他在这里静静等着。
约摸五六分钟。
沈宓擦了擦眼睛,放开了被□□的袖子,他说话鼻音有点重:“我想吃糖。”
“好。”
林叔答应了,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好像还是夫人刚刚吩咐的,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