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娘一咬牙,眼看着柳柳美滋滋的戴上新簪子。没想到明明是她先来的,柳柳倒是捷足先登,先一步跟伏城打好关系了。小芸娘没说话只在心中默想,不就是个药吗?我改日能找个更好的,保证你舒服得下不来床。
柳柳和小芸娘完完全全偏离了自己身为太子小妾的认知,一天天来讨好伏城来了。
金铃的大眼睛贼溜溜转,愣是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金铃秉持着不懂就要问的原则,道:“什么好用?”
伏城看了她一眼,道:“不该管的别管。”
伏城问道:“骑马学会了?”
金铃摸了摸鼻尖,道:“没。”她没这么挫败过,一辈子好像就跟骑马死磕上了。
伏城又道:“你去找崔公公没?”
金铃也不知道伏城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个问题,老老实实回答道:“去东厂转了一圈,他天天拉着我,我还没想好。”
伏城嗯了一声,道:“认人为师还是要谨慎点。”
金铃和伏城简单的一段对话,小芸娘和柳柳听着心惊,这小丫头竟然被崔公公追着收徒,那可是冷面猫头鹰崔公公。在京都跟东厂的人打好交道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哪天有个由头要查你家底,跟东厂的人亲近能省不少麻烦。
柳柳和小芸娘的母族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想跟崔公公攀附关系都没处可攀,这小丫头竟然还要想想?当下柳柳和小芸娘对伏城和金铃这对兄妹的态度更加殷勤起来。
伏城漫不经心道:“我刚来京都不太懂事,这京都里一会儿一个世子王爷听着头疼。”
柳柳和小芸娘看见机会来了,异口同声道:“我给你说!”
小芸娘和柳柳对视一眼,心想真是狗腿子,柳柳讥讽道:“一个商家女子,懂得什么?”
小芸娘不甘示弱,道:“我好歹能自己买得起碧月楼的簪子。”小芸娘家里做布匹生意的,一年上缴的税还挺可观。
金铃突然就懂了,伏城故意在牌桌上问起崔公公,原来是为了这个。金铃被人当枪使了有点不满,在桌子下踩了伏城一脚,伏城眉头都没抖一下。
然后伏城就成功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柳柳和小芸娘你一言我一语,伏城综合了一下,既听出了官家女子对朝堂的看法,又听到了商家女子对新政的态度。两边合计起来刚巧就是最完整的消息。
皇上不理朝政久了,由左右两位丞相代理。右丞相陈怀宏是三朝丞相,家里出过两代皇后,周衡的母亲陈皇后就是其中之一。陈皇后死后,永乐帝对陈家起了疑心,新设立了左丞相一职,名义上是辅助陈怀宏,实际上是来分权牵制。周衡出事的时候,陈怀宏这个做舅舅的竟然没有一点能帮得上忙的,恨不得划清界限不要拖累陈家。
左丞相何彬大力推行新政,曾经是周衡的老师,和周衡之间算是有点交情,但这对师徒对新政之事分歧已久,周衡和左丞相亦师亦友亦敌。
东厂和锦衣卫直接听令于永乐帝,东厂受宠时左右两位丞相根本管不住,东厂执行的是皇帝的命令,然而久而久之就有了拿着鸡毛当令牌的意思,借着永乐帝之名做了不少招人唾骂的事。
天下是个外戚专权,宦官当道的局面。虽然乱是乱了点,好在左右丞相都有手段,多少还是能稳得住。然而今年新出了一个国师楼天道,国师号称自己能解读天令,可以呼风唤雨。国师把自己的妹妹送给了永乐帝,一朝得宠,进宫之后就是楼贵妃。
楼天道借着炼丹之名残杀婴儿,四处搜捕每月七日出生的孩子用此炼丹。只要国师以炼丹为由,假借永乐帝之手可以扳倒任何敌人。国师本人武功高强,崔公公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楼天道广招能人异士,会方术的人,会变把戏的江湖骗子一招得势,搞的整个朝廷乌烟瘴气。
伏城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大周朝能挺三年没完也是奇。横在周衡面前的竟然是个这样的局面,周衡要在这样的乱世中走出一条自己的路何其艰难。
柳柳和小芸娘又讲了些,哪位大臣属于哪派,哪位王爷和左相走得近,伏城都一一记下来。周衡执意把他保护起来,他只能用自己刀客的方式来获取消息。
柳柳和小芸娘之间因为双刀会产生了分歧,柳柳觉得双刀会是坏的,双刀会搞的人心惶惶,保不齐哪天就找上自己家门了。而小芸娘是商人之女,她心思要活一点,双刀会杀贪官劫富济贫还是很受百姓爱戴的。
而伏城听了却在想,不论是丞相、锦衣卫或者东厂,都不是伏城能够玩得转的地方,这个双刀会说不定可以一试,他从江湖中来,京都也有自己的江湖。
柳柳欲言又止,还想说个什么,小芸娘马上明白了她的想法,牌桌上偷偷掐了一把柳柳的大腿,让她不要多嘴。
柳柳龇牙咧嘴的叫了一声,她还想说右丞相家的小姐陈婠婠跟太子爷打小有婚约。当年这个事情还闹得挺大,陈皇后想给太子爷主持婚事,小王爷李见青横插一脚,扬言也要娶陈婠婠。小王爷做事没分寸,又受着宠,闹了好几个月一副要跟周衡争到底的意思。后来局面就是两人谁也没娶到。
柳柳本来想提醒一下伏城,但又想这件事柳柳和小芸娘没什么立场,要说也是太子殿下说,柳柳就闭口不言了。
伏城跟这两个小妾又玩了会儿就告辞了,金铃被他拉过来充数,等走远一点才道:“你想干什么呀?”
金铃跟伏城之间太熟了,有时候就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金铃难得正经道:“你别惹事啊,这里不是白麓城。”
伏城道:“我能惹什么事?”伏城就算是想惹事也要考虑一下周衡,周衡处境已经如此艰难,不能让他因为自己的事情出事。
金铃听了之后也不觉得舒坦,总觉得伏城要干什么,还把自己赶出去了。
伏城想要做什么都必须要小心,他回到周衡身边的时候,周衡正放了两个信鸽。信鸽展开大白翅膀,扑腾两下就飞远了。
胡以侃也在,他本来在跟周衡商量事情,看到伏城之后就闭嘴了。
周衡眼看着伏城嘴巴里叼着一根草,一手捏着他下巴,把脸都捏扁了,跟看牲口的牙口好不好一样。周衡把草根拽出去,真不知道什么破毛病,不知道的还以为养了一只小羊。
周衡松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伏城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像是只大猫,特别熟练的就缠在了周衡身上,道:“打麻将。”
周衡又问道:“你明天干什么?”
“明天啊,”伏城想了想,道:“帮她们买点新香料。”
周衡觉得伏城真的很不正常,没事干演什么纯情无辜的小相公!
伏城趴在他身上,问道:“审出来了?”
周衡对伏城完全不避嫌,嗯了一声,道:“国师的人。”
周衡现在有两个做法,杀了刺客,跟国师楼天道合作。另外一种就是如实说,一旦放出去消息,国师谋害宗亲那是大不敬的罪名。但永乐帝肯定会保护楼天道,他长生之路还没求完,这事就变成了一趟浑水。
周衡选择了后者,明哲保身已经不可能了,他跟国师之间彻彻底底对立起来。
而伏城总觉得这事情奇怪,国师自己武功高强,怎么会派遣一个小小的胡人舞者刺杀?伏城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周衡也有一些事情,两人聪明的都没言语。
第113章 楼天道
伏城真入戏了, 一天天的就跟太子府的两个小妾混在一起, 要么就是出门走走, 给柳柳和小芸娘跑腿买点女人用的小玩意儿。
伏城慢吞吞的走在北辰街上,他看上去漫不经心的, 嘴里叼着一根草, 穿着上跟白麓城没什么区别,光看打扮有点像是被媳妇儿支使出来买东西的普通人。但额头上顶着火云纹, 又是偏胡人长相,看着多少还是有点奇怪。
伏城用脚丈量着京都的每一寸土地, 偶尔停下来望向紫禁城的方向, 哪个城门对应的哪条路都摸清楚了。伏城走累了就沿街买点吃的,他不讲究, 有时候买个烧饼,有时候买个豆皮。京都的小吃多,伏城一路走下去竟然吃了个半饱。
伏城的步调突然停了, 他一面慢条斯理的吃着烧饼, 一边望向皇城,这里是朱雀大街, 直通崇华门,王公大臣上朝面圣的必经之路。
宗亲刺杀这么大的事情, 已经远超左右两位丞相的承受能力, 永乐帝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得重新开始上朝。
上朝上的也不安分,永乐帝光坐着听朝臣们吵架了, 吵了两天没吵出个所以然来。右丞相一口咬住国师楼天道不放,让陛下严惩国师。但国师对天发誓,说要是他派了刺客要天打雷劈,这是奸人陷害,挑拨君臣之情。
太子刚刚解了足禁,楼天道就来刺杀,右丞相陈怀宏直言这是谋害皇储的大罪。
左右两相因为此事目的一致,也进言望皇上明察。
“谋害皇储!真是好大的帽子!”楼天道一头磕到地上,咚得一声让人听着心里发寒,叫道:“何不叫太子爷来,臣与他当面对质以证清白!”
永乐帝眼睛一眯,他本来在听他们吵吵,听着听着把周衡绕进来了,冷哼了一声,下令宣太子进宫。
“这……太子重伤,陛下……”陈怀宏欲言又止,前几日上朝周衡都没去,因为太子爷“重伤”还病着。右丞相陈怀宏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永乐帝打断了,道:“走不过来就抬过来。”
周衡没真被人抬进金銮殿,那样太像是笑话,到殿门口,周衡自己挣扎着下来,是由刘公公一路搀扶过来的。在来的路上,刘公公警告了他一番,说前路凶险。周衡脸色惨白,面无血色的出现在朝臣面前,长睫毛垂着,看着真像是个可怜样子,周衡咬着牙对永乐帝下跪。
永乐帝总算是看到了他的儿子,一个“清清白白”的继承人。面对周衡的伤,他一句也没多问,只淡淡道:“免礼。”
周衡此时都已经跪下去,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被人搀扶着才起来。
永乐帝看周衡的心态很复杂,他看着周衡总想找出点错处,好像周衡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鬼。
周衡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金銮殿,燕王就跪在自己脚边,似乎已经跪了许久了,燕王曾经声嘶力竭的要求楼天道下狱,来偿他儿子的命,但永乐帝不为所动。燕王喊得累了,几天下来像是被掏空了全部力气,有气无力的跪着不肯起来。
燕王是个闲散王爷,手中无兵权,顶多只有两个小钱。在宗亲众多的皇家,燕王一人的力量还是太小。
齐王默默站立着,他只是提供了一个场地,没想到会出刺杀之事,他跟永乐帝说明了当日宴席上的事情之后就没再说话。旁人只觉得齐王倒霉,在自己过生的宴席上竟然会遇到这种事。
齐王看到周衡进来,朝周衡略微一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而左右两相在这件事上暂且站到了一起,他们都知道必须抓紧一切机会打击楼天道。这满朝文武一大半都是他们两位丞相带出来的门生,自然替着两位丞相说话,一时间群臣激愤,一定要永乐帝给个说法。
楼天道在朝像是个异类,哪朝哪代也没出过这样的人物。在朝的臣子没人愿意替他说话,但他有最大的靠山也就是永乐帝,包括他妹妹楼贵妃。只要楼贵妃一日得宠,他这个做哥哥的就一日不会倒。
这还是周衡第一次看到国师楼天道,他不是一个老头,反而是个面相温和的青年男人。楼天道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容易让人想起罗摩,像国师这类人必须长个温和面孔才能亲近世人。那么楼天道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你不认识他,第一眼瞧他只会觉得这人相处起来简直如沐春风。
就算说残杀婴儿之事是他做的,人的第一反应是不信,怎么可能,长出这样一幅好面相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国师楼天道看到了周衡,道:“万岁爷,臣冤枉啊。臣可呼风唤雨,如若……”楼天道沉吟半响,才说出接下来大逆不道的话,道:“如若真要刺杀太子爷,用得着这么下作的手段吗?”
这话说得不假,永乐帝是见过楼天道本事的,在他眼里楼天道是有大神通的,楼天道想要杀人只需要作法,第二日那人就可暴毙身亡。
永乐帝屁股已经坐到国师那边,国师无论有没有理现在都有理了,周衡不论看上去多清白,在永乐帝面前都像是耍计谋。永乐帝道:“楼爱卿怎么说?”
旁人说伴君如伴虎,天子之心难以猜测,而楼天道却觉得永乐帝的心思很好猜。虽然不知道永乐帝跟太子爷之间到底怎么了,但永乐帝对周衡的警惕之心谁都可以看出来。永乐帝需要一个由头来除掉周衡,哪怕这个由头听起来有多荒谬。
楼天道想清楚了这件事,此时一脸冤屈,道:“这是、这是有人挑拨!”
“哦?”永乐帝道:“挑拨什么?”
楼天道想说太子这是一招苦肉计除掉自己,但这事儿不能明说,只道:“可否让臣一试,自证清白?”
永乐帝道:“爱卿请便。”
国师楼天道看到周衡之后,道:“太子爷重伤?”
周衡捂着胸口,他一副站也站不起来的样子,永乐帝给他赐了座。周衡就在金銮殿坐下来了,看上去有点怪模怪样的。
周衡道:“是。”
右丞相陈怀宏道:“你不信?”
楼天道冷哼一声,道:“你是殿下亲舅舅,当然替太子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