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些吗?”苏雪音看着朱砚,“没有关于公子和泉姑娘的?”
“有是有,”朱砚低头承认,但随即又说道:“不过那都是胡说八道,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苏雪音笑了。
自从泉雨露进了秦家庄,没有几天,这消息就散出去了。江湖上有的说这秦公子是疯了吗,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齐家公子的未婚妻;还有的说这公子原本是有个苏先生的,结果为了这女子放弃了苏先生;更有甚者,说秦公子这是公然抢妻,齐家庄畏于秦家庄的势力,敢怒不敢言……总之,众多说法,莫衷一是。
但是大家普遍都觉得泉姑娘和秦公子关系不简单。
朱砚看他不说话,急忙又说道:“先生,外面的传言虽多,可公子你是知道的,他对那泉姑娘,只是普通的朋友罢了。对先生你,才是深情之至啊。”
苏雪音笑着看朱砚,“朱砚,你几时看到我生气了?怎么弄得草木皆兵了!外面怎么传,我都不在意,其实我就是担心公子,怕他和齐家闹得不快。你知道,现在齐家与泉姑娘并没有解除婚约,公子把泉姑娘带回来,还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到时候,齐家真解除了婚约,众口铄金,就真成了齐家庄畏惧秦家庄。就算公子与齐公子私下交好,可一旦涉及江湖名誉地位,恐怕这种关系就会破裂,秦家庄与齐家庄的关系也会随着破裂,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这件事情,公子心里有底,我觉得他是知道轻重的。而且,先生考虑那么多,损耗心神,这才让公子担心呢。”
“对啊,”苏雪音叹气,“他是知道轻重的。是我多虑了。”
这么些年,他看到他的变化,也知道如今自己不必再忧心了,因为他终于有能力成为这庄子的主人。
而自己,也该离开了。
想到这里,他就问朱砚:“近来庄主怎样?身体康复的可好?”
朱砚摇摇头,“先生,我虽不怎么回秦家庄,可是也间接听到些消息。庄主的身体每况愈下,腿疾又严重了,而且这咯血的毛病,还是没有好转。这何大夫,也常常去庄里给庄主医治呢!公子也每天早晚过去请安。”
“庄主的身体没有好转,那……最近,庄主可还说让公子尽快成亲?”苏雪音问。
“啊?!”朱砚一个激灵,急忙否认,“没有,没有,庄主没有逼迫公子。先生可莫要多想。”
苏雪音看他的样子就明白了。
秦家老爷子,虽然也不过五十一岁,可是由于年少奔波,操劳过度,加上身有腿疾,如今又有了心疾,也恐怕时日无多了。想看着儿女成家,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如今,公子是拒不娶亲,姑娘是逃婚在外,这样下去,只会病得更重。
他叹了口气,道:“朱砚,我想睡一会了。”
四月二十二。这天碧水山庄、秦家庄、齐家庄都发生了大事。
前一日晚上,齐家庄的庄主接到了自己儿子的信,信里说宁死也不愿娶雨露,希望父亲可以出面解除婚约,然后公告天下。
齐庄主难过无奈,痛心疾首,竟被气的吐血数次,但他在这一日,还是向泉护卫解除了婚约,并道歉赔罪。说愿意将雨露认作干女儿,以后若是寻得良人,便以齐家大小姐的身份嫁出去。泉护卫也是无奈,只能连连答应。两个身体都不康健的人,竟在庄里喝酒感慨,对着几个空酒坛子痛哭流涕,互相说着抚养儿女的不易和不能成为亲家的遗憾。
秦家庄也接到了齐家解除与泉姑娘婚约的消息。当然,泉雨露也知道了。她没有失落,反而是洒脱一笑:早该如此了。
秦枫倒是拿着酒来找她,恭喜她有了自由身,而且又成了齐家庄庄主的干女儿。
碧水山庄,就更意思了。
齐家派人去了碧水山庄。
那晚用过饭,齐晨、秦霜正陪着李沐雪说话,三人聊着奇龄草,秦霜还正在为奇龄草只可稍稍缓解寒毒,而不能根治寒毒而惆怅,这时候,有人通报说齐家庄的家奴到了。送来拜帖求见碧水山庄的庄主和齐公子。
秦霜听闻,就立刻向师姑施礼道:“师姑,我先退下吧。”
李沐雪看她一眼,道:“霜儿,你不是外人,就留在这听吧。”
秦霜略微点点头。然后退到一侧。
来人并不是家奴打扮,衣着颇为华丽,手拿长剑,腰配香囊。可是,那人的眼睛通红,好像哭了很久似的。
他向师姑施了礼,就走向齐晨,大喊一声“公子,”然后立刻哭了出来。齐晨本想扶住他,可是那人却直接单膝跪下了,同时手抓着齐晨的衣袖,道:“公子,你快跟我回去吧。家里,家里……”
“容涣,你别急,”齐晨抓住他的手,把他扶起来,“家里怎么了?你慢慢说。”
秦霜看着来人那么慌张着急,不禁皱了皱眉。然后她看了眼师姑,师姑也是微微皱眉看着那人。
“公子,家里出事了。是庄主,庄主他……”容涣慢慢起身,带着哭腔,谈到庄主,却说不出来了。
秦霜还是皱着眉,却心道:齐庄主定是“出事”了,看来今天又好戏看了。
“我爹?!”齐晨一下慌了,“怎么了?我爹怎么了?”
“公子,庄主恐怕……”他哽咽着,“恐怕要不行了,你快回去看看吧。”容涣的眼泪一直没有停下。
“怎么可能?我出来的时候爹好好的,这才多久,怎么会?”齐晨惊讶不已,语气中却充满担心和恐惧。
“公子,其实……其实庄主他一直身体都不好,可他为了让庄里上上下下都安心,一直都在瞒着我们。这半年多,他那么想让你成亲,其实就是想看着你尽早成家。可是公子你,一直都在推脱,如今还让李庄主帮你求情,”容涣说着,然后看了李沐雪一眼,接着道:“庄主他不能不念与李庄主的旧情,可是也不能辜负了泉护卫,就这么左右为难,昨天,昨天……”容涣又说不下去了。
“昨天怎么啦?你说呀!”齐晨着急地双手晃容涣的肩膀。
容涣吸吸鼻子,说:“昨天庄主他……他看到了你的信,就吐了血。然后今天……”
“今天怎么了?你倒是说呀!”齐晨要急死了。
“今早,他拉着泉护卫喝酒,给他又是道歉,又是赔罪,说自己老了,管不了儿子了,然后就解除了婚约。两人喝了十八坛酒,喝完后,庄主就睡了,可是一直到晌午都没起,下人们看不下去,就去喊他,结果,结果……”
“结果怎样?我爹怎么啦?”齐晨害怕了,眼睛瞬间就红了。
“结果发现,庄主他……”容涣没有说下去,反而又跪下来:“求公子跟我回庄!”
齐晨没有扶他,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眼泪就掉下来了,“不,不可能,不可能!我出来的时候,爹还好好的,这才两个多月,不会的,不会的……”
秦霜看着齐晨,此时竟也担心起来:齐庄主不会真的出事了吧?虽是事先定好的计策,可此时竟然觉得如此真实。她看向师姑,师姑眼睛微微红了,却是不说话,只看着齐晨。
“公子,你先跟我回去吧,回去看看,主持下大局也好……”
容涣还是跪着,却没有哭。
“主持大局?!”齐晨走过去,疯一般晃着容涣,“我爹还没死,我主持什么大局?庄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在干什么?!养着你们,有什么用?!你告诉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晨儿!你住手!”李沐雪突然说话了。
秦霜一怔。这是师姑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称呼齐晨为“晨儿”。
齐晨愣了一下,然后松开晃容涣的手,接着就朝李沐雪跪下了,凄声喊道:“娘——”
秦霜只觉得一震。
这时候,李沐雪走过来,她的眼睛也红了,但却比齐晨冷静的多。
“晨儿,你先随他回去看看吧,”李沐雪道,“不管怎样,齐家庄都是正需要你的时候,你身为少庄主,也是未来的庄主,怎么可以这般感情用事?”
“不,娘,”齐晨哭道,“我爹不会有事的,他,他肯定是在骗我,我离家的时候后,爹身体还好着呢,怎么可能吐了一次血,喝了次酒就……”齐晨也说不下去了,眼泪也是止不住。
“晨儿,人有旦夕祸福。这件事情,错不在你,是我,是我的错。你就先回去,先回去看看庄子,这个庄子,是你爹一生的心血……”李沐雪说着也哭了。
其实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没缓过来。她也难以接受,二十年前的二师兄,那个对自己最好、愿意一直迁就自己的男子,就这么没了……可她不能表现的太伤感,齐晨还在这,自己得帮着他。
真的很奇怪,自己一直都恨他入骨,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应该是高兴的。可是自己并没有感到一丝高兴,反而万分落寞悲伤,心好像掉了一块……
“娘,我,我不想回去,我害怕——”齐晨哭着说。
爹是真的出事了吗?怎么感觉那么真实,就好像一切都是真的。他不想回去,他怕,回去了,万一这是真的怎么办?
“孩子,你不要怕,”李沐雪拉住齐晨的手,“以后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你是齐家庄的少庄主,自然是有自己的责任,如今你爹出了事,这正是考验你的时候……”
“娘——”齐晨靠着李沐雪,大哭起来。
秦霜在旁边看着这对母子,不知该为齐晨高兴,还是为他难过。
高兴的是,师姑认了齐晨,而且从她的表现来看,她的确对齐庄主有感情;可难过的是,这二十年来,师姑都不愿见他,就是见了面,在外人面前喊一句娘都不行。可如今,虽可以喊娘了,可是齐庄主……
齐庄主不会真的……秦霜不敢想了,此情此景,总觉得很真。
虽然在昨晚,她心里把今日要发生的事情想象了好多遍,也想着自己可以在旁边说上几句,劝慰一下,可是如今,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在他们面前,自己的任何言语,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旁边的容涣,眼睛睁地大大的。
他完全愣住了,也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来喊公子回去的。
怎么回事?公子怎么喊李庄主“娘”?庄主夫人不是很早就去世了吗?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里回荡,可就是寻不到答案。他就是齐晨旁边的侍者,和齐晨也有如兄弟一般,可是他从来不知道,公子的娘还活着,而且还是碧水山庄的庄主。
齐晨哭了一阵,终于止住了。
他向母亲磕了个头,然后起身施礼:“娘,我要回去了。不过,我下次还可以再来这儿吗?”
李沐雪含着泪笑了,“晨儿,这儿也是你的家,你要来,我随时欢迎。”
齐晨点点头,然后又向秦霜道:“小兄弟,今日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面。不过这段日子的回忆,我会终身珍藏的。小兄弟,你可莫要忘了我。”
秦霜向他施礼,道:“齐大哥,山长水阔,以后我们定有机会见面的。你屡次救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齐晨回礼,然后就带着容涣离开了。
大厅里只剩下秦霜和李沐雪。
秦霜看着师姑,她虽不说话,可眼泪一直往下掉。秦霜也在那不敢言语。
大约过了一刻钟。
秦霜忍不住了,走向师姑,扶住她,道:“师姑,你还好吧?”
李沐雪苦笑一声,“霜儿,你就不想问问,我这是为什么吗?”
“师姑,这是你的家事。我不该打听,今天,我也不该站在这儿。”
“霜儿,其实没什么要满你的了。”李沐雪低声说道。
秦霜想,她这是要向我吐露当年发生的事吗?终于可以知道了。
然而李沐雪并没有开口讲当年的事情。反而抱住秦霜,呜呜地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李沐雪与齐家庄庄主,有着怎样的往事呢?
第 20 章
秦霜颇为无奈,只好一只手扶住她,一只手拍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哎,怎么了这是,师姑此刻,竟完全不像是个长辈了,而像个难过的小孩子。
过了一阵,李沐雪止住哭声,松开秦霜,反而笑了:“你现在还觉得我美吗?是不是觉得我很狼狈?”
“没有,”秦霜回答,“第一次见你,你是笑着的美人,现在看你,你是哭着的美人。一直都美。”
李沐雪被她给说的又笑了:“霜儿,你可真是讨人喜欢啊。”
秦霜微微一笑。
“霜儿,你这般让人喜欢,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你有兴趣听吗?”
“师姑给我讲故事,我当然有兴趣了。”秦霜说。
呀,终于要说出来了吗?
李沐雪走到大厅的椅子边,自己坐下了,又向秦霜招手,暗示她也坐下。
秦霜走过去,随着她坐下来。
“在很久以前,”李沐雪开始说了,“一个漂亮的山庄里,住着庄主,庄主的女儿,还有庄主的三个徒弟。其中,庄主的女儿年龄最小,三个师兄都让着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第一个想起她。这女孩自小便没了母亲,还是庄主的独女,所以也备受庄主宠爱。可是不知不觉间,女孩渐渐变得霸道任性,自私刁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