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抬目看向城门,果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慢慢从城门的阴影中走出来,借着淡淡的月光,那黑影仿佛是从黑夜中滋生而出的野兽……
正是吕布。
第21章 击掌为誓
随着吕布出现,“踏踏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一时间无数黑甲士兵潮水一样涌来,快速缩小包围,将曹操张让等人,一并围在中间。
吕布身着黑红甲胄,头戴红缨头盔,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站定在曹操十步开外的地方,眯着一双虎目,盯着曹操冷笑一声。
朗声说:“曹校尉,你伙同奸佞阉党张让,挟持陈留王,难道是要叛国么!?”
“叛国?”
曹操平举长戟,戟尖虚点着吕布,纵使已经被团团包围,却面不改色,仿佛泰山崩于眼前而无惧,十分轻佻的一笑,反诘着:“叛国?吕都尉,董贼入京,弑君屠戮,令人愤毒,如今国已不国,家已无家,何来叛国一说?”
曹操说罢,又说:“操倒是想问吕都尉一句,吕都尉残杀执金吾丁原,认贼作父,难道是大丈夫所为?苟同董贼弑君矫诏,难道不是叛国?眼看我汉家江山落入屠夫之手,却无动于衷,冷漠侮慢,难道就不觉是助纣为虐么?”
曹操一口气说了三个“难道”,次次都问到了点子上,他的话仿佛才是吕布的长戟,尖锐无比。
吕布听着曹操的话,一张冷漠的面容竟然毫无变化,透露着一股残酷,声音也冷漠到了极点,说:“助纣为虐?自古以来,只有败寇才会被称为纣王,倘如立于不败,那便另当别论了!”
他的话音一落,突然拔身而起,快速向曹操冲来。
曹操听他说话的时候就暗自做好了戒备,眼看他冲到自己跟前,立刻“嗤——!”一声抽出佩剑。
只是一个刹那,吕布已到跟前,“啪!”一声握住长戟,两人瞬间交手,与此同时就听到“当!!”一声金响,曹操的长剑与吕布的长戟立时相击。
曹操之前“舍命相救”陈留王,本就浪费了不少体力,再加上他受了伤,必然不敌吕布,但是不愿显露败势,可谓是全力搏命。
吕布素有飞将美称,而且臂力过人,“当!”一声巨响之后,曹操只觉手臂上的伤口登时就给震裂了,温热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淌,划过剑柄,顺着长剑的血槽,“滴答……滴答——”的掉在地上。
吕布冷声笑说:“你先前受过伤,赢你胜之不武,但情势所迫,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他说着,将长戟一甩,发出“呼——”的一声,夹杂着咧风,直接迎面冲过来。
“当——!!”
“当、当——”
曹操的长剑和吕布的双刃长戟快速相击,一瞬间两个人交手七八招,看的众人眼花缭乱,就在此时,突听“咔!”的一声脆响,曹操的长剑竟然被断开了一个口子,登时卷了边,长戟用力一转,将长剑从中折断。
断剑“嗖——”的一声飞出去,打在漆红的城门上,“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吕布的戟尖以至,冲着曹操面门直刺过来。
曹操来不及闪身躲开,猛地抬手一纳,一把徒手抓住长戟的戟刃,血水从曹操的手心滚出,在暗淡的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吕布狞声一笑,立刻一转长戟,曹操被迫松开长戟,向后退开,吕布却立时跟上,紧追不舍,仿佛要穷追猛打。
众人在一边看着,张奉眼看着曹操受伤,心急如焚,又见吕布招招狠辣,似乎一定要置曹操于死地。
张奉一时心急,立刻冲上去,“啪!”的一声,一支袖箭快速飞出,冲着吕布面门而去。
吕布长戟带风,眼看着袖箭突然飞过来,本想挡格一下,将袖箭打回去,但是他的动作却生生的顿住了,并没有将袖箭打回去,令张奉自食其果,而是突然拔身向后,让过袖箭。
“哆!”
袖箭打空,陷入城门之中。
吕布向后跃去,轻轻巧巧的落地,曹操一看,吓得一头冷汗,要知道袖箭这东西,虽然能出其不意的自保,但是在行家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很可能自食其果,后果不堪设想。
而吕布可以说是行家中的行家,若他方才没有及时收住长戟,袖箭一旦被打回去,张奉必死无疑。
张奉赶紧冲过来,扶住曹操,着急的说:“主公!”
曹操后背有些隐隐发凉,刹那间竟然出了一身冷汗,沙哑和声音呵斥着:“谁令你自作主张?!”
张奉赶紧低头说:“卑职该死。”
吕布幽幽的看了一眼钉在城门上的袖箭,冷声说:“方才只是警告,曹校尉,若不束手就擒,接下来才是真章。”
曹操喘着粗气,眯着眼睛,脸上已经退去了轻佻和玩世不恭,阴霾的盯着执戟而立的吕布。
相对比曹操的阴霾,张奉的担心,张让一直立在马上,怀里抱着小包子,不管是看到流血,还是看到袖箭,都没有一点动容,甚至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既不见紧张,也不见畏惧。
张让一直没说话,只是坐在马上旁观,此时却突然开口说:“吕都尉既然没想擒住我等,不过做做样子,何必做的如此逼真,不依不饶呢?”
张让这么一说,张奉眼中闪过狐疑,曹操却是略有所思。
吕布哈哈一笑,说:“阉党,我奉董公之命,戍守皇城,你等叛贼想要挟持陈留王出京,抓拿你们不过是我的职责,何来做样子一说?”
张让挑了挑嘴角,不过看起来不像是笑,因为笑的十分没有诚意,淡淡的说:“吕都尉身为董公义子,亲厚非同一般,董公又令吕都尉执掌皇城羽林军,但放眼望去,这里的兵马……太少了一些,而且没有一个羽林军。”
张让这么一说,吕布的笑容就凝固住了,眯着眼睛去看张让,眼神里多了一丝顽味,道:“你可继续说下去。”
吕布这话的意思,显然是默认了张让的说法。
虽然吕布带兵包围了他们,但是看这些兵马的穿着,没有一个是羽林军,没有一个是董卓的兵马,若张让没有看错,都是吕布的亲信。
张让举起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下,在暗淡的月光下,他的手掌显得纤细无比,仿佛十分脆弱娇气,却又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坚韧之感。
张让说:“第二,吕都尉自己也说过,方才手下留情了,但并不是因为曹校尉有伤在先,吕都尉才手下留情的,而是故意手下放水,对么?”
吕布仍然没有回答张让,但是眼睛里的顽味慢慢扩大了,重复说:“你可继续说下去。”
张让举起三根手指,说:“第三……吕都尉也不见得对董公,如何忠心,对么?”
忠心都是相对的,就像伯乐和千里马一样,如果无有伯乐,千里马没人认识,也不会被称作千里马。
董卓残酷冷漠,可以说是毫无人性,不但弑杀皇帝,对百姓冷血之至,其实对他的部下也十分之冷血,董卓并不信任吕布,一旦吕布犯错,或者稍有不慎得罪了董卓,董卓从来都是拔剑便砍。
董卓不信任吕布,吕布自然也不会忠心于董卓。
吕布的确杀了他的义父丁原,帮助董卓夺得雒阳兵权,但并非因为吕布想要认贼作父,想要忠心董卓。
其实简单来说,四个字就可以概括吕布认贼作父的理由——大势所趋。
董卓进京,连太傅、袁绍、鲍信等等这样资历深厚,手握重兵的元老都惧怕董卓,吕布当时不过一个都尉,如何能起兵反抗董卓?
就算吕布不杀丁原,自会有其他人为董卓代劳,到那时候,除了丁原,连带吕布和他手下出生入死的亲信都要连坐。
既然一定要有人做这个刽子手,吕布又是个野心勃勃,不甘平凡的人,一心想要爬上顶端的人,自然而然便做了这个注定的刽子手。
因此张让说的没错,吕布并不忠诚。
吕布依旧没说话,眯着眼睛看着张让,眼神看不出是欢心,还是愤怒。
张让注视着吕布的目光,毫无回避,说:“既然如此,吕都尉开价罢,如何才能放我等离开雒阳。”
吕布低笑一声,说:“你倒是个爽快人。”
他说着,突然松了口气,说:“我可以放你们离开雒阳,董卓去寻宝藏还未归来,如今你们出京是最便宜稳妥的,只有一个条件。”
曹操眯着眼睛道:“是何条件?”
吕布冷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这个条件,曹校尉答应不来,只有张让可以答应。”
曹操生性多疑,只怕吕布说要瓜分宝藏,哪知道吕布幽幽的道:“布只想讨要张让的一个人情。”
“人情?”
张让还未惊讶,曹操倒是有些惊讶。
吕布点头说:“不错,便是人情。有朝一日,若轮到这个人情,布自会开口……击掌为誓。”
曹操心中冷笑一声,这人情和狮子大开口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现在未说清楚,不过眼下也没有旁的办法,若是董卓回来,他们更不好脱身。
张让没说话,翻身下马走到吕布面前,主动抬起自己的右手,垂直举在吕布面前。
吕布见他如此爽快,笑了一声,“啪!”的一下拍在张让掌心,随即握住张让的手掌,说:“一言为定。”
张让很冷淡的重复说:“一言为定。”
吕布与张让击掌盟约,立刻翻身上马,扫了一眼众人,说:“今日出京,好自为之!正好布也很疑惑,这天下……到底是董卓称雄,还是你曹操可期,别过了。”
他说着,一手拉住马缰,一手横戟在身前,还对张让微微抱拳,随即拨转马头,喝令黑甲收兵。
吕布骑着马越过上东门的时候,正好瞥见了钉在城门上的袖箭,顺手“啪!”的拔下来,居高临下的骑马路过张奉,微微垂头。
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你的厚礼,布便收下了。”
他说着,竟将那袖箭收入怀中,扬鞭而去……
第22章 谁家的美人
曹操眼看吕布带着他的亲信走远,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轻轻的嘘出一口。
曹操虽不愿在吕布面前输阵,但他的手臂仍然在微微颤抖,方才被长戟一震,伤口崩裂,纵使伸手压住创口,仍然在不停的流血。
张奉有些担心,说:“主公……”
曹操抬起手来,制止了张奉的话,说:“先出城,快。”
他说着翻身上马,立刻扬鞭,冲出雒阳城上东门,向着城外长亭而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冲出城去,果然就在长亭附近,看到了藏在暗处的队伍。
曹操的父亲曹嵩,另还有曹操同父异母的庶弟曹疾,两个人带着亲信在城外接应。
眼看着两匹快骑飞驰而来,曹嵩赶忙说:“我儿来了!”
曹嵩赶紧迎上几步,本以为只有曹操一个人,没成想曹操的马上却一下子多了两个人。
定眼一看,最先看到的是个半大点的小包子。
曹嵩以前官居太尉,虽然只是捐钱捐来的太尉,但身居三公,什么大世面没见过?
曹嵩一看,这小不点,不正是陈留王刘协?!
谁不知董卓残暴,意图扶持陈留王董侯上位,此时此刻曹操却把陈留王“偷渡”出京,这举动简直吓坏了曹嵩。
曹嵩虽官居太尉,但说到底是个安于现状,并无什么宏图大志之人,一辈子可谓是“碌碌无为”,更没什么魄力,如今看到陈留王,仿佛就联想到了董卓日后的追杀,不由心惊胆战。
曹嵩连忙说:“我儿糊……”
糊涂!
但这两个字还未说出口,曹嵩又看到了坐在曹操身前的人,那人看不出年纪,长相清秀,清冷之中带着一股傲然的气质,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十常侍之首张让,还能是谁?
曹嵩看到了一个陈留王已经相当后怕,如今又看到了张让,登时“嗬”的一口气抽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差点给憋死,连忙敲了敲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镇定。
曹操的庶弟曹疾一直跟着父亲,没什么大本事,全靠曹家殷实的家底儿支撑,倘或曹操是个飞鹰走狗的假纨绔,那么曹疾就是个吃喝嫖赌的真纨绔。
曹疾并不识得张让,天色又黑,眼看着张让形容清俊,又透露着一股羸弱不胜的姿态,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女扮男装,因笑说:“大哥,你可好福气,这谁家的美人儿,生的如此风流?”
曹操没有搭理曹疾,曹嵩则是赶紧把曹操拽下马背,背过去低声对曹操说:“我儿,你好生糊涂!你把陈留王带出来,还能图个名正言顺,你、你把张让那个奸臣带出来做什么?”
曹操安抚这父亲,说:“父亲,儿子自有打算,先上车,董卓如今不在城中,咱们需连日赶路才是,唯恐那董贼回了雒阳,到时候想要赶路便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