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皱了皱眉,低声对张让说:“别勉强自个儿。”
张让则是淡淡的说:“并不勉强。”
因着法医这个职业,可是张让的……老本行。
对于张让来说,尸体比活人更亲切,因为无论这个尸体生前有多么狡诈多端,但死了之后,都不会说谎,全都摆在面前,只需要张让去简简单单的发觉,便可以了。
因此张让与尸体相处,比与活人相处,要自在的多。
他从不鄙夷自己的职业,也没有任何偏见。
张让在大鸿胪吃惊的目光下,说:“胡公在离开营地之前,底气十足,面色红润,仅仅挨了一拳,且大鸿胪有所不知……”
他说着,走到曹洪面前,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去解曹洪的衣带。
曹洪也吓了一跳,只觉张让也太主动了一些,远观还以为是个冰雪傲然的冷美人儿,没成想竟也有如此粗暴火辣的一面儿,不知平日里兄长是如何吃得消的。
曹操眼皮一跳,克制着杀过去阻拦张让的冲动,虽他吃味儿的很,但深知张让如此做法,自有自己的道理。
曹操这般一想,突然很是头疼,自己从何时开始,竟如此为张让“着想”了,处处都考虑他的做法,没有一点子怀疑,就连吃味儿也生生的自己吞,这感觉……
酸爽的厉害。
张让突然扯开曹洪的腰带,将他的衣衫退下,让曹洪面对着众人,众人立刻看到他身上受伤的痕迹。
张让淡淡的说:“曹洪昨日因触犯了军规,受了责罚,一夜未曾用食,还围着校场跑了一百圈之多,试问在这种体力透支的情况下,曹洪如何一拳打死,率领禁军保卫雒阳与皇城安慰的执金吾呢?”
民间曾流传过这样一句话,“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后汉书曾记载,说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在发迹之前很困苦,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做执金吾,娶管仲的后裔美女阴丽华。
因此可见执金吾这个官位,可以说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高官厚禄了。
胡母班年少英俊,而且乐善好施,与张邈一样,曾有“八厨”贤名,后来被举荐为执金吾,位列九卿,可以说位极人臣。
如此一个重要的职位,自不可能让草包来做,胡母班英名在外,也不是个草包。
被曹洪一拳打死,这听起来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大鸿胪听着张让的分析,心中狂跳不止。
张让拱手说:“因此……让请命,亲自验尸,以求真相。”
大鸿胪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似有些着急,说:“执金吾一直好端端的,被人扶回营中,突然暴毙身亡,定然是被曹洪打死,还能有什么变数?列侯如此想要验尸,难不成是老夫讹诈你们?”
张让口气淡淡的说:“正是如此。”
大鸿胪这一招以退为进,本对那些爱脸面之人,是屡试不爽的,毕竟他是大行令,一直在掌管外交,也知道言辞的重要性。
哪知道这一招如今面对张让,简直便是自讨没趣儿,只能认栽!
张让并不是有意羞辱大鸿胪,他的秉性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张让觉得执金吾胡母班死的蹊跷,正巧大鸿胪这么问,他便这么答,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话。
大鸿胪则是被气的浑身发抖,如此“混不吝”之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大鸿胪虽气的浑身发抖,但竟然没有狠下心来说“来啊,验尸啊,谁怕谁”之类的话。
反而经过验尸一事,态度有些软化。
曹操一看,眯了眯眼睛,只觉大鸿胪心中有鬼,若不然为何不让验尸,恐怕执金吾并非是被打死,而是另有原因,大鸿胪却要借机发挥,叩他们一脑门子屎浆!
大鸿胪说:“我们使者,也并非因着想要与盟军为难,才来到此处的,今日曹洪可以不交出来,毕竟老夫也知道,曹洪乃系曹盟主的从弟,曹盟主袒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乃人之常情。”
大鸿胪这么说,显然又在搞事情。
随即又说:“若不然如此,咱们大家都退一步,老夫此趟前来,也是为了邀请曹盟主,入雒阳会盟,只要曹盟主能迎着人主回雒阳坐镇,日后里曹盟主别说是车骑将军,那便是金印紫绶也……”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听一阵冷笑,有人突然走了出来,他一面笑,一面负着手大步踏出。
那人身材十分矮小,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一张肉肉的小脸,整个人看起萌萌的,但偏偏板着一张脸蛋儿不苟言笑,像个小大人一样。
小包子负着手,从营帐中走出来,身后还跟着曹昂与士兵们,那派头可谓是十足了。
小包子一身黄袍,走到众人面前,他一现身,曹操等人立刻全都跪下来作礼,山呼着:“拜见人主!”
小包子突然走出来,大鸿胪一时有些慌张,赶紧也率领众人跪拜下来,口称:“拜见人主,人主万年!”
小包子都没有让大鸿胪起身,而是冷冷的看着大鸿胪,说:“大鸿胪。”
“老臣在!”
大鸿胪赶紧应声,说:“请人主吩咐。”
小包子淡淡的说:“父皇在世之时,大鸿胪便已经位列公卿,到如今年事已高,可谓是我汉家瑰宝啊。”
大鸿胪突听小包子夸赞自己,赶紧说:“老臣惭愧。”
“不……”
小包子抿着肉嘟嘟的小嘴唇,一眯眼睛,幽幽的说:“你不惭愧,一点子也不惭愧,如今年纪大了,反而越活越回去,竟不知什么是惭愧了!”
“老臣……老臣……”
大鸿胪吓得瑟瑟发抖,叩头说:“老臣知罪,老臣知罪!”
小包子像模像样的说:“你知什么罪?”
大鸿胪一听,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的说:“老臣……皇上,老臣远在雒阳,也是迫于无奈,并非有意助纣为虐,老臣的家眷,还有满朝文武,全都捏在董贼手中,老臣也是……也是迫不得已啊。”
小包子冷冷一笑,“哼”了一声。
那模样的确十分威严,但叫张让有一种想要捏捏他小肉脸的感觉。
小包子说:“就算你忍辱负重,但恐怕大鸿胪已经忘了这汉家是谁的天下!朕在酸枣坐镇,未曾封官,是谁给你的权利,许诺曹盟主金印紫绶的?”
金印紫绶,那可是国相的标配。
能许诺国相之人,必然是皇帝本人了。
而刚刚大鸿胪为了拉拢曹操,口不择言,一时间犯了如此大的忌讳。
小包子冷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大鸿胪,说:“朕乃汉家人主,是董卓他配分封,还是你韩融配得起分封?!”
小包子的话音一落,大鸿胪“嘭”一声就瘫在了地上,吓得满头冷汗,涔涔的落下来。
大鸿胪求情说:“人主,人主!老臣只是……只是……老臣也只是想要迎接人主回宫,因此一时心急,口不择言,但并未有半点子不忠心于人主之意啊!”
小包子一脸威风凛凛的模样,紧紧蹙着“川”字眉,皱着小脸蛋儿,板着肉嘟嘟的嘴唇,一脸“朕很愤毒”的模样儿,吓得大鸿胪叩拜连连。
结果小包子一转头,还对张让做了一个鬼脸,吐了吐舌头,登时便破了功。
曹操咳嗽一声,说:“若大鸿胪答应验尸,随时可以来找本盟主,除此之外,任何事情,咱们怕是都谈不拢的,既然谈不拢……”
曹操冷笑一声,阴霾的说:“那便不必谈了。”
他说着,又说:“来人,全都撵出去。”
“是!”
大鸿胪好不容易才进入了酸枣营地,结果又要被人撵出去,当即想要求绕。
曹操则是盯着大鸿胪,面上带着笑容,声音却越发的冰冷刺骨,说:“若下次有人再胆敢擅闯我酸枣义军营门,来一个,杀一个!”
他说着,“嗤!”一声,将佩剑反手直接扎在大鸿胪脚前。
“嗬——”
大鸿胪抽了一口冷气,低头一看,那尖峰距离自己的鞋尖,不过半个手指头的距离……
第263章 准备受刑
奸臣套路深-第263章 准备受刑
大鸿胪很快被赶出了营地, 最后也没有松口验尸的事情。
大鸿胪一走,曹洪松了口气,哪知道“外人”走了,“自己人”又开始闹事儿。
兖州刺史刘岱突然说:“曹盟主,趁着人主也在, 虽大鸿胪已然离开,但此事乃是因曹洪而起,就算旁人不责问此事, 想必盟主也会给咱们也一个交代罢?”
刘岱显然是找事儿, 明摆着的。
因着刘岱被困雒阳城的一个月里, 备受董卓折磨,因此对曹操怀恨在心, 想要趁机报复曹操。
曹洪乃是曹操的从弟,而且家中富贵的流油,如果能挖掉曹洪, 不仅仅是打击了曹操, 自然也是挖掉了曹操的一条金脉,如此一来, 岂不是一石二鸟之计?
刘岱便撺掇着, 让曹操给大家一个交代。
曹操登时脸色阴霾起来。
刘岱又说:“曹盟主,这执金吾之死, 别管是董贼那面儿的诡计, 还是另有什么缘故, 倘或不是他曹洪不守军规, 也不至于今日如此!咱们义军现在,正在反抗董贼暴行最关键的节骨眼儿上,好不容易才击溃了胡轸的叛军,士气高昂,若为了这丁点子的小事儿,便坏了军中规矩,恐怕……”
刘岱说的这话儿,好像是自己击败了胡轸的叛军一样,那面身为功臣的刘虞都没有说话,刘岱反而说道起来了。
曹洪殴打执金吾,的确不守军规,因此曹操脸色虽然难看,但并没有立刻发作。
如今大鸿胪来挑拨一圈,的确是被张让与小包子合力化解了,但显然大鸿胪走了,还有后遗症,那便是心存异心之人,仍然想利用此事挑拨离间。
曹洪不服管教,若是说大了,便是曹操治军不严,很可能因着一点子小事儿,阴沟中翻船,坏了身为盟主的名声。
典韦一看这场面,立刻走上前来,“咕咚!”一下双膝跪在地上,说:“典韦治军不严,纵容麾下破坏军规,理应受罚,请主公责罚!”
曹洪眼看着典韦跪在众人面前,当即走过去,说:“曹洪一人做事一人当,愿受责罚,诸公也看到了,曹洪身上有伤,昨日里主公与典校尉已经责罚过我,是我不服管教,与主公典校尉无关。”
刘岱一听,哈哈大笑,说:“怎么,你还是个有骨气之人?”
曹洪没有说话,刘岱则说:“还等什么,请军法罢!”
他说着,一脸小人得志的看向曹操。
曹操没说一个字儿,只是阴沉着这一张脸,突然转身,面无表情的扬长而去,进入了盟主营帐。
张让眼看曹操离开,便也转身离去,剩下曹洪跪在地上,准备受刑。
张让跟着曹操走进营帐,放下帘子之时,还能听到杖刑的声音。
曹操一进去,当即“哐当——!!”一声巨响,直接将地上的案几踹翻,上面的文书笔墨一股脑全都翻了下来,摔了满地都是。
张让冷淡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残骸”,说:“主公不是也想责罚曹洪,有刘岱代劳,主公为何看起来并不欢心?”
曹操一阵头疼,说:“曹洪再混,那也是我的从弟,刘岱一个外人打他,我自不欢心。”
张让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明白这个道理,虽在张让眼中其实并没什么区别,反正都要受刑,但他见得多了,知道这种情绪叫做“护犊子”。
简单来说是自己打就可以,别人打就不可以,其实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好像一个道理?
张让冷淡的说:“但依让看来,若是主公责罚曹公子,顶多伤在皮肉,刘公代劳责罚曹公子,则除了伤在皮肉,还伤在自尊之上,反而是刘公代劳,更能让曹公子吸取教训,万勿再犯。”
话是如此,张让说的很有道理,曹操打曹洪,那只有皮肉之苦,说不定根本不能让曹洪长记性,毕竟曹洪那秉性从小被娇惯长大,一次两次都没什么记性。
但刘岱打他就不一样了,伤的不是皮肉,而是脸皮。
但明白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张让说:“方才大鸿胪的反应,十分蹊跷,大鸿胪不允许让去验尸,显然有所隐瞒,恐怕并非被曹公子打死。”
曹操点点头,说:“的确如此,这大鸿胪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无非是想要替董卓讲和罢了,我义军屯兵许久,眼下又溃败了胡轸,绝不能再次溃散,他董卓就做他的春秋他们去罢!”
曹操当下令营中整顿,而且还议会研究如何进攻董卓,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看看董卓和他的使者们之间,能有多少分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