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让虽然虚弱,但机警的很,眼球动作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睛,依旧闭着眼睛假寐。
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那声音耳熟的很,就是刚刚跟着曹操一起离开的校尉。
那年纪大的校尉突然折返回来,就他一个人,小跑着回来。
留守的校尉奇怪的看着他,说:“你怎么回来了?寻得口粮了?”
年纪大的校尉低声说:“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口粮?”
留守的校尉道:“你的意思是……?”
年纪大的校尉冷笑一声,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关于张让的传闻?”
张让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却不敢放松警惕,默默的听着他们的谈话,果然,那两个人谈起了自己。
留守的校尉道:“自然听过,传言道,得张让者得天下!”
张让轻微的皱了皱眉,心中有些奇怪。
很多历史书上都介绍过十常侍之首,张让得势的时候权术很大,官居列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别说是草菅人命了,就连朝廷命官的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可见权势滔天。
但纵使张让以前百般厉害,如今的张让也是一条失去靠山的“落水狗”,只有被别人痛打得份儿,为何还有这样的传闻?
年纪大的校尉很快给张让解答了这个疑问,道:“据说张让搜刮来的金银珠宝,能堆积的比北邙山还要高,比北邙山还要阔,只要能得到张让的宝藏,别说一辈子不愁花,就连子子孙孙都荫庇了!”
张让一听,登时明白了。
并不是现代人才在乎钱财,古代人也一样,甚至是古代的掌权者。
尤其是这种战火纷争的年代,打仗有两个要素,民心都不在这两个要素之中,其一是钱,其二是人。
首先要有钱,其次才讲究人数,倘或没钱一切全都是白搭。
各地军阀崛起,除了比拼才智兵法之外,比拼的更是财力!
年长的校尉说着,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曹操那竖子必然是这个打算,如今我们不妨先下手为强,曹操他武艺出众,我一个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如你我联手,等到夜深的时候,偷偷一刀宰了他!张让的宝藏,岂不就是你我的了?如今雒阳城水深火热的,若有了钱,谁还在乎这些?”
留守的校尉虽然没有立刻说话,但显然已经被对方说动了,一时间空旷的北芒阪上,只剩下“嗖嗖——”的风声,仿佛离人的哭咽。
两个人的话音突然断了,紧跟着是脚步声,张让虽然没有睁眼,但是也明白,肯定是曹操回来了。
随着“踏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让慢慢睁开眼睛,漆黑的夜空一片决然,伴随着席卷的黄沙,曹操一身黑甲,面色冷静沉稳,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从远处走了过来。
那两个校尉眼见曹操来了,便没有再说话,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调头走开,各自忙碌的去生火取暖。
曹操令士兵将火点起来,热了热找来的干粮,伴随着“噼噼啪啪”的火焰声,曹操突然抬起头来,因为他感觉到一股视线,总是盯在自己身上。
曹操抬头一看,正好对上了张让的目光。
张让靠着枯木,双手被锁链绑在身前,单薄的身段罩在宽袍之下,因为寒冷轻微的瑟瑟发抖,唇色呈现脆弱的灰败色,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一丝羸弱的可怜错觉。
然而张让的目光十分冷静,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熠熠生辉,仿佛是天上的启明星,甚至有些夺目。
曹操眯了眯眼睛,他以前也见过张让,十常侍的大名如雷贯耳,曹操就在雒阳供职,如何能不认识张让?
在曹操的印象中,张让明明是一个嚣张、阴险、贪婪,永远不知餍足之人。
但如今一看,张让似乎有什么,与往日浑然不同了?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曹操盯着张让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随手拿了一个干饼子,大步走到张让面前,将饼子递到张让面前,很冷淡的道:“吃。”
张让看着曹操走过来,因为曹操身材高大,张让又坐在地上,因此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曹操。
他微微仰着下巴,目光平静冷淡的看着曹操,腕子上绑着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慢慢抬起手来。
细白的手腕,与漆黑的铁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其在昏暗的黑夜和跳动的火光之下,显得异常扎眼。
张让绑着的双手抬起手来,去接那干饼子,但就在下一刻,张让并没有接住曹操递来的干饼子,而是突然握住了曹操的手。
曹操一愣,张让的掌心细腻,体温偏低,纤细的手指羸弱娇气,带着丝丝的凉意,却紧紧握住曹操的手腕,不止如此,竟然还在曹操的掌心里轻轻的蹭了一下,举动十分暧昧。
似乎……
别有深意。
第4章 机不可失
张让完全不懂得感情,他轻轻蹭了一下曹操的掌心,目的自然是为了提醒曹操注意,他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奇怪。
但在普通人的眼里,这种动作实在太过“暧昧”。
曹操被张让握住了手腕,手心里还似羽毛一样轻轻划过,这让曹操身体一震,眼中登时流露出一股嫌恶之色来,毫不掩饰。
张让有些奇怪的看着曹操,对方似乎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提醒,反而眼神“诡异”。
曹操嫌恶的看了一眼张让,想他年轻气盛,二十出头血气方刚,曹父更是官拜太尉,权倾朝野,想要巴结献媚的美人数不胜数,何时轮到一个宦官朝自己谄媚了?
曹操皱了皱眉,随即就要抽回手来,但他这一抽,张让却握的死紧,并没有把成功手抽回。
张让见他没有看懂自己的提醒,又朝曹操打了一个眼色,不过张让神态冷漠,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变化,曹操仍然没有看懂张让的提示。
只是有一瞬,叫曹操觉得,眼前这个昔日里权倾朝野的大宦官,竟生得无比清秀,比下了不少绝色美人,尤其是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眼睫又长又密,像羽扇一般,随着眨眼的动作,眼睫微微颤抖,冷漠的神情配合着瘦削的面孔和羸弱的身材,自有一种不胜的风流之感……
曹操和张让两个人“斗智斗勇”,那边另外两个校尉因为做贼心虚,所以多注意了一下,登时觉得不对劲,握紧兵器朝他们走了过来。
张让一看,提醒没有效果,便突然张了张口,声音略微沙哑,却十分镇定的说:“他们要杀你。”
张让的话音一落,四下登时只剩下了萧索的风声,“嗖嗖”的掀起地上的黄沙。
曹操立刻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人校尉。
两个校尉站在曹操背后,大约距离三四步,两个人的手都死死握着自己的佩剑。
随着张让的话音一落,那两个校尉对视一眼,当即大吼一声,抽出佩剑,直接往曹操头上砍去!
曹操立时反应,佩剑“唰——”的一声引出鞘,紧跟着是“当——”一声巨响,一下隔开两个校尉的偷袭。
旁边的士兵们不少,眼看三个校尉缠斗在了一起,起初是怔愣,然后不知谁喊了一声“抓住张让!”,随即轰然混乱起来,大家目光全都聚集在张让身上,一个个仿佛见到羊的恶狼般,抓起兵刃,一哄而上,就要去哄抢张让。
先皇去世,各地军阀引兵入雒阳,雒阳城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士兵,全都处在苟且偷生的窘迫境况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砍掉脑袋。
而这个时候,张让好像就是一个香饽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并不是张让本人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领,而是张让的宝藏让人丧失理智。
雒阳城的人似乎都听说过这样一个传闻,张让的宝藏落起来比雒阳城北面的北邙山还要高,张让的宝藏摊开来可以从长乐宫绵延到二十里之外的夕阳亭,张让的宝藏甚至可以填平显阳苑的湖水……
只要得到了张让的宝藏,别说逃离这水深火热的雒阳城,就算招兵买马乱世称雄,也不过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张让双手被铁链绑着,双脚也被绑着,根本无法移动,士兵们看红了眼睛,一拥而上,互相推搡谩骂着,全都来抓张让。
就在这个时候,“啪!”一声,张让眼前银光一闪,曹操的长剑一下劈中张让脚上的铁链,“卡!又是”一声脆响,宝剑削铁如泥,锁链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曹操的大手一把抓过来,搂住张让的肩膀,将人一带,猛地带到怀里,带着张让跃开三步。
张让脚上的锁链虽然被砍断,但是双手还被捆着,他被曹操一带,一下撞进曹操怀里,因为没有防备,也没有缓冲,曹操的胸口硬得好像钢板一样结实,撞得张让鼻子发酸,生理泪险些坠下来。
曹操搂住张让的细腰,带着人快速后退,随即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将人一提,直接扔上马背,自己一个翻身,动作迅捷的犹如一只猎豹,也快速跃上,双手圈住张让,稳住马缰,立刻喝马。
高头大马打了个响鼻,踏着黄沙狂奔而去,一时间只剩下背后的大喊声和啐骂声。
“曹操竖子!”
“快追!快!”
“别让张让跑了!”
“该死阉党!”
张让双手被绑着,坐在马上,圈在曹操身前,骏马一路飞驰,狂奔在黄沙满地的北芒阪上,曹操专门捡偏僻的地方,一下冲出北邙山中,没多一会儿,立刻就将身后的喝骂声甩了个干干净净。
张让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咧咧的秋风打在脸上,四下黑漆漆的,尤其穿入了树林,就更是黑的不见五指。
张让唯独能感觉到的,就是后背紧紧贴着自己的体温。
他的脑子里千回百转,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如今他已经穿到了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就该仔细想想要怎么活下去。
众人哄抢张让,两个校尉不惜斩杀同僚也要得到张让。曹操虽然保护了自己,但是张让明白,曹操保护自己的目的也是为了宝藏。
可偏偏张让是个“冒牌货”,他是半路杀出来的,根本没有继承大宦官张让的记忆,因此根本不知道张让的宝藏在哪里,甚至他根本不知道宝藏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是否夸大其词,以讹传讹。
张让脸色十分镇定,眯了眯眼睛,想要活下去,信任这些军阀是绝对不可能的,无异于自取灭亡。
而曹操恰好就东汉末年最强势的军阀之一……
张让脑海中一瞬间想到很多办法,无论是哪一种办法,都要趁着现在天色黑,尽早逃走才是。
倘若找到了小皇帝,入了雒阳城,张让想要再逃跑是决计不可能的。
就在张让寻思怎么逃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咕咚!”一声,随即圈住自己的体温一下消失不见。
张然转头一看,曹操突然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一下摔在地上,半昏迷了过去。
仔细一瞧,原来是曹操受了伤。
曹操的后背有血迹从黑甲里渗透出来,必然是方才混战的时候受了伤。
张让被绑住的双手抓住马缰,低头盯着曹操,眼神十分冷漠的打量了一番,血迹不算多,按照张让的经验来说,绝对死不了。
虽然曹操受伤也有保护自己的缘故,但是张让清楚,曹操的目的是“自己”的宝藏,而且刚才张让也提醒过曹操,让他小心两个校尉,所以基本上算是扯平了。
曹操并没有性命之忧,因此眼下是自己最好的逃跑时机,机不可失。
张让再次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半昏迷的曹操,眯了眯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负担的模样,立刻催马,低喝一声,马蹄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快速向树林深处奔去。
张让不敢停留,他虽不会骑马,但眼下情况急迫,不会也要将就骑,马匹很老实,载着张让快速穿梭在树林里,眼看就要把身后的追兵和曹操全都甩的干干净净。
“嗖——”
就在这时候,黑漆漆的夜空中突然飘来一丝隐隐约约的声音。
像是哨声。
马匹听到声音,突然打了一个响鼻,竟然尥起蹶子来。
张让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马缰,这才没有被马匹甩下去。
那马匹似乎受了“惊吓”,想要调头往回跑,张让勒住马缰,说:“怎么回事?”
他正说着,又是“嗖——”一声,这回声音比较清晰。
马匹仿佛被触动了什么机关,又打了一个响鼻,立刻调转马头,撒开马蹄,飞快的往回奔去。
张让一时有些奇怪,马匹根本不受控制,仿佛被哨声牵引着一样,“嗖嗖”的哨声断断续续,吸引着马匹。
转瞬之间,张让又被马匹带了回来,穿过黑漆漆的树林,一下从林中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