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廉月急了,抬手一把拍开男人手里的膏药,那小盒膏药被拍飞出去,后者抓着他小腿的大手一使劲,这次是真的怒了:“不要是吧,那我直接进去了?!”
说着还威胁似的顶了顶。
公主殿下被他这臭流氓行为吓得面红耳赤!
“霍显,你下面那根东西管不住趁早剁了!”姬廉月也怒道,“我他娘和你说话呢!你到底听没听!”
“听见了!”霍显不耐烦地说,“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这么大的事——”
姬廉月话说一半忽然顿住了,他微微睁大眼,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个很可怕的真相!
他挣扎着坐起来双手一左一右一把捏住男人的耳朵,一个用力抓着他的耳朵拉近自己,气急败坏咆哮——
“霍显,你凭什么这么淡定,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也看到她洗澡了?!我操,你们不会已经上床了吧?!”
耳朵被使劲儿拧的快要掉下来,连带着下面的小兄弟都被疼得偃旗息鼓了些,男人赤红的眼这会儿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
没办法,两个人里一个失去理智的话,总该有一个保持清醒。
霍显大手顺着怀中人小腿一路往上,到他的背摸索过去,手一使劲,将那怒火滔天的人往自己怀里一摁——
姬廉月半坐着的姿势,腿还环在他腰间,这会儿整个人贴到了男人结实的胸膛上,这高难度动作让他闷哼了声,他瞬间放开他的耳朵,双手环绕住他的脖子。
“你他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他是女的?”霍显低沉又带着恼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还上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女人的那点温柔可人、体贴细致优点你就不能学着点,矫情劲倒是学了个十层十?”
姬廉月气得用手掐他的脖子。
可惜霍显的大掌贴着他的背就是不放开。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女人装男人入了军营,那是招兵的人出了篓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那也是女人!现在就在你眼皮子底下!”
“大概是家中无人,父亲年迈上不得战场,所以为了养家糊口之类做出的举动吧,”霍显“哦”了声,“然后呢?”
姬廉月皱眉:“这不符合规矩,你得把她赶走。”
“她训练,食宿都跟着普通士兵一般无二,只要不因性别扰乱军纪,我没理由送她走。”霍显淡淡道,“在我眼里,她就是个普通士兵。”
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姬廉月却没办法反驳。
黑暗中他张了张嘴,霍显凑上来咬他的唇瓣,鼻息之间的火热尽数喷洒在他脸上。
“你管她做什么,是不是吃饱了撑得?”男人的嗓音充满困惑,“这就是你要说的重要的事?”
“……对。”
姬廉月说完,感觉到霍显明显停顿了下。
几息后,男人平静地宣布:“你明早的早膳我给你端进来。”
你人,就不用下榻了。
姬廉月:“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霍显是什么意思了。
接下来的狂风暴雨洗礼,自然是不用多说,当晚,站在将军帐子外头值夜的士兵面红耳赤,浑身紧绷,恨不得捂着耳朵跪下来央求里面的人动静小点——
可是不敢啊!!!!!
谁他妈敢让霍显动静小点!!!!
姬廉月他们也得罪不起啊!!!!
到了后半夜,天空翻起鱼肚白,将近吹起床号准备晨练,那帐子里的动静才消停下来……
霍将军披着中衣,如一条吃饱贪婪慵懒的狼,掀了帐子吩咐人打水,那守在帐子外的士兵如获大赦,一溜烟就跑去挑水了。
霍显放了帘子,转身走回榻边,趴在上面那人半个身子挂在榻子外面,洁白细腻的背部懒洋洋敞在那……下半身盖着那兽皮毯子,随意中带着一丝丝性感。
站在榻子边折腾了一宿的男人目光微沉。
伸手拉了拉他的兽皮,盖住了他的背:“北境昼夜温差极大,你这样明早就着凉。”
“少装好人。”
姬廉月嘟囔着,却是累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他觉得这剧本的发展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
霍显的脑子和普通人不一样。
找个机会去跟秦明月告状算了。
他在心里打着算盘。
但是他不想干好事的时候,那副模样霍显居然一看就能看明白,男人在榻子边蹲下,大手捏着他的下巴抬了抬,目光闪烁:“还在想那个谢三郎的事?”
姬廉月听见这名字就睁开了眼。
见男人跟自己笑了笑:“我昨晚还忘记问你,你怎么看到她是女人的?”
这会儿姬廉月累得,除了想着告状遇见其他事大脑都不太转了,被问了,打了个呵欠就老实回答:“在昨儿那护城河大石头边看见她洗澡——”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捏着他下巴的手收紧了些。
“你偷看女人洗澡?”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友善了。
“……?”
我偷看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是女人啊?
再说了这是重点吗?
看一眼怎么了?
你的女人不让看还是怎么着?
姬廉月完全不明所以,反手一把捉住霍显衣袖一角,不耐烦道:“你管我看着什么了,你要不舍得处理她,就给我离她远这点!”
“我有什么舍得不舍的。”
“重点是后半句!”
姬廉月语落。
帐子里陷入片刻沉默。
良久,久到姬廉月几乎又以为男人要开口教训他“无理取闹”,久到外头的士兵拎了水回来在外面喊了声“将军”,姬廉月感觉捏着他下巴的大手放开了。
“知道了。”
昏暗的帐子里,男人的回答言简意赅,却丝毫不见敷衍。
第65章
清晨。
霍显背着手站在台子上, 神情冷漠, 面容刚毅,垂眼睥睨台下士兵手握长枪演练——
正规军卯时末,差一刻辰时起身练兵,而这些外面收来的,素质层次不齐, 卯时起身, 天未亮开始一天的训练。
十有八九霍显会陪着他们。
台下万人大阵, 都是血气方刚男儿, 舞枪打拳声震天雄壮。
霍显的亲兵百人站在最前列, 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操练,他们已经从最开始歪瓜裂枣,面容猥琐,现在变得一个个身材壮实, 目露精光,精神气十足, 犹如脱胎换骨, 他们是后面人的榜样;
后强征来的民兵在后,有些在习武之事上天子愚笨, 霍显也不强求,让他们站在后面跟着前面的人比划,一回生,二回熟……
练的越好的人就在越前面。
不知不觉,无论是否情愿征兵之人, 都默认了把能往前面站站换位置视作一种荣誉……也把能从最后几排挪到前排来的士兵当做是精神领袖风向标——
比如谢三郎。
刚开始,她就是因为身材瘦小,手无缚鸡之力,被扔在倒数几排,后来经过一次次训练,如今谢三郎人就站在霍显亲兵阵列后第一排的最右侧。
相比起周围那些高大强壮的汉子,她的身高体型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是手中长枪一刺一提里充满灵活,更不论马上功夫她也身轻如燕,学得最快。
霍显背着手巡视调整士兵动作,来到她面前见她篝火火光之下白皙的侧脸,确实不如一般男人只有柔和,这才恍惚想起姬廉月之前跟他说过“谢三郎是女人”这样的话——
眼前的银头枪刺出,因为握枪人肩膀前倾而显得力道不足。
在前面一个士兵有同样情况的时候,霍显经过他,大手握着他的肩膀和腰部用力扳直,冷冰冰地评价:“驼背。”
到了谢三郎这,看了眼她同样的问题,正欲伸手去握她的肩,又想到早晨姬廉月抓着他的袖子说的话……
停顿了下,他伸手,两根手指夹着那银色枪头往后推了推:“肩膀向后,腰部力量。”
他嗓音平淡,点评完就目不斜视前往下一个。
谢三郎愣了愣,目光不自觉随着那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男人而去,总觉得今日霍显对她似乎往常不一样——
更加冷漠。
想到昨日她沐浴时,那摇晃的野草,起初她以为只是路过的野狐或者别的动物,莫非真的是有人看见了?
谢三郎心中惶恐不安起来。
……
儿女情长都是小打小闹,北方边境战事不断,人人自危。
眼下霍显他们守着的这座城,刚从外族联军手中夺回,城中地势情况他们一清二楚,再加上城中只留了二万朝廷精兵以及一万民兵,战力算是薄弱口,若外族卷土重来,这里大概就是他们的突破口。
霍显深知这点,却在被要求留下后也没说什么,二话不说留了下来——
世家的人想要他战死沙场,秦明月欣赏他不错,但是这座城攻下来总有一个人要来守着,更何况他也想看看这霍显是不是真的能用之人。
这些日子毛坦族的人三不五时派个几百人小团在周边骚扰,扰得路过的商队再也不敢走这条官道,宁愿绕路也不肯冒险进城……小小的北方边城成了黄沙的一处孤城,百姓怨声载道。
秦明月看这样不是办法,下令霍显无论如何至少再把战线往前压回十里地,确保商队正常通行,霍显得了命令后,就像是住在了挂着地图放着沙盘,用来商议战事的帐子里,晚上闭上眼都是边防图。
姬廉月对此没说什么,每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被子被掀开一角,他便闭着眼上去摸摸男人精壮结实的腰,心满意足地继续睡他的。
荒唐事倒是再也没怎么做过。
大约半旬之后,霍显开始整兵,虽然明面上没说,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要真的去打仗了——
这批民兵强征来后没来得及上战场,朝廷派来的援军就到了,战场对他们来说是非常近又有些遥远的事情,所谓的伤亡也不过是个笼统的数字。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面对家人洒着泪的家书,这些原本只是种田耕地的人,好不容易被培养出的一点点血性和家国大义,一下子缩成了很小的一个圈,就像是家书上那一团被眼泪侵染的模糊墨点。
出征前三天,军营里陆续抓了七八个临阵逃脱想要偷跑的士兵。
这些人哭爹喊娘地被拖到霍显跟前,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霍显却大手一挥,全部军棍杖毙,之后按照战死沙场安排抚恤金送还家人。
——都是死后拿几两银子,是要在这里背着孬种的骂名被军棍杖毙,还是滚去战场上拼死一搏,活下来升官加薪,死了得个保家卫国名头光宗耀祖,自己选。
几波杀鸡儆猴后,总算在出征前,惶惶人心稍有安定。
反而是霍显,在杖毙那些逃兵之后,内心其实并不如表面上显得那样平静。
他本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从未因为某人胆怯或眷顾亲情便取人性命,杖毙第一个逃兵的时候,他一晚未睡——
闭上眼都是那瘦弱的士兵挣扎咆哮“我在家好好的,你们硬是要我来,如今我想走想活有什么错”。
最糟糕的是,其实霍显也觉得这人没错。
男人连续几日未曾安眠。
姬廉月将他眼底越发浓重的淤青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说,选择性眼瞎似的任由霍显自己去纠结,去失眠……
冷眼看着男人赤红双目杖毙一个个逃兵,直到一切安定下来。
出征前夜。
霍显难得早早回到了帐子。
正欲掀开帐帘,却感觉到立在帐边那士兵身形动了动——这些天精神过于紧绷,男人见其动作有异,几乎是立刻拇指顶住刀鞘要抽腰间配剑,浑身气场戛然变得阴冷!
没想到那士兵抬起头望向他,却是谢三郎。
“怎么是你?”霍显冷漠道,同时已经露出一截雪光剑身回鞘。
“今日我当值。”她嗓音是刻意压低的沉,“明日即将出征,兄弟们见将军这几日奔波劳累,为安定军心费尽心思……”
她停顿了下。
“我们都看在眼里。”
霍显不置可否,他知道这些逃兵里有一个五短身材的叫李黑,是谢三郎他们一个营帐的,平日总跟在谢三郎屁股后面“谢哥”“谢哥”地叫,同他关系很好。
他冷眼看着谢三郎,琢磨这还跟他讨债来了不成?
“自古临阵脱逃,被抓着都是个死,”霍显冷冷道,“要怪就怪他们贪生怕死,却连贪生都贪得不好。”
谢三郎闻言,苦笑一声:“我们知将军也不想,平日将军对我们住多关照,从未以身份相压——军前杖毙,定是逼于无奈。”
没错。
她说对了。
只是被她说中后,霍显的心情更不好了。
短暂沉默后,黑夜之中,繁星之下,只见立于帐前身作士兵打扮女子抬起那张素白之脸,繁星如同映在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
“我们不会因此埋怨将军,也会追随将军直到战事的最后一役或者是生命的最后一秒。”
她嗓音低沉——
“阵前敌后,绝不做逃兵,誓死追随。”
……
眼前的女人宣誓掷地有声,坚定的宣言让将领出征前有些踌躇的心稍定。
霍显停下了继续谈话,眉眼稍放平和,无论如何他确实感谢谢三郎今日守着他说的这番话,多少有一些安慰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