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岁了?”
“十岁。”
周哥儿瞧着孩子除了有点高之外,瘦的根本不像个十岁的孩子,心里不禁泛起同情,掏了些钱正想给他时,小孩子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哥哥,我已经十岁了,很多活儿都能做,可以让我跟你做点儿事吗?我什么都不要,只求有一口饭吃。”
生怕两人不答应,孩子又道:“我吃的很少,用不了多少粮食。”
周哥儿心里虽然酸涩,但是这些事情却不能做主,他看向一旁的赵浅。
一直沉默着的赵浅忽然道:“可以,不过得有试用期,如果在这期间里你做不好事情,吃不了苦的话,就得自己离开。”
小孩子眼睛里闪着光芒,急切道:“我一定会好好做事的,什么苦都吃得下。”
赵浅点点头。
第56章
两口子把小孩儿带回了日日鲜, 一路上问了些情况,小孩子叫王田, 是离集市不远一个村子里的孩子,爷爷去了以后没人管才流浪到集市上来的。
赵浅见他一身脏兮兮, 跟个黑泥猴一样,到了酒楼便让周哥儿带他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 没想到小孩子却有些扭捏的不去。
“我已经十岁了, 让哥哥跟我一起去………”
赵浅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年纪不大点羞耻心倒是挺足, 不过这也是好事儿:“是我没有安排好, 那我跟你去。”
王田朝他鞠了一躬,又满含歉意的看了周哥儿一眼。
“没事, 去吧,我给你找衣服。”
小二们见赵浅把小泥猴领走以后,纷纷凑到周哥儿身前去:“这孩子哪里来的?”
“赵哥新招来做工的。”
黄二搓了搓下巴:“我看着不大点儿能干啥啊?”
“端茶倒水,跑腿总成的。”周哥儿顿了顿又道:“你们放心吧,不会抢你们的饭碗。”
黄二嘿嘿笑道:“瞧你说的哪里话,我们还能跟个孩子一般见识不成。”
赵浅领着王田去冲了个澡, 趁着洗澡的功夫,他在想给他安排点儿什么事情,日日鲜这边的人手已经够多了, 而且让个小孩儿刚进来做事儿就上这种酒楼的话, 估计会放不开, 能来的起日日鲜的也都是些有点钱的人家,到时候稍有不慎得罪人家就不好了。
烧烤铺子那边都是些糙老爷们儿,到时候让王田跟着过去打打下手,出去送送烧烤什么的还不错,毕竟是个男孩儿,出门比女孩儿哥儿都方便。
在他思量的功夫里,王田很快洗完出来了,泥猴子取出了一身的污垢,头发捋直,除了瘦一点,还是个眉目端正的孩子。
衣服是裁缝铺里临时买的成衣,没有量身定做的合适,王田太瘦了,所以穿着看起来有些宽大,不过孩子显然是好久没有穿过新衣服了,一直不停的摸着衣角,模样十分的高兴。
和周哥儿招呼了一声后,他便带着小孩子去了烧烤铺子。
“赵大哥,这间铺子也是你的吗?”
赵浅点点头:“我平日里在这边卖烧烤,只有晚上才会回日日鲜。”
“那您可真了不得,之前我沿街乞讨的时候,闻到过这里面烤串儿的味道,香的都让人走不动路。”
“还挺馋嘴。”他笑了一声,打开里屋的门,指着里头那张小床:“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早上早些起来开铺子门,夜里关门的时候串烤串儿。”
总算是有了个住处,不用风餐露宿,王田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
赵浅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教他如何切肉穿串儿,平日里在哪儿去买调料,一系列事情教导下去,小孩子学的很认真,用心总是什么都快的,而且这个时代的孩子早熟,接受能力远比他想象中要强上很多,更何况王田还是个吃了不少苦头的村里孩子,对待来之不易的机会比常人都要珍惜。
第二天,他从日日鲜过来的时候,王田已经把铺子打扫干净开门了,意外的是连带着把烧烤架里的炭火都升好了。
“你吃早饭了吗?”
“已经吃过了。”王田笑着道。
赵浅暗自觉得倒是个可塑之才,也不枉费他花了一番功夫在他身上。中午些时候,胡三儿驾着牛车进了巷子,上头是新鲜的海货,到了门口,胡三儿从牛车上跳下来,铺子里的人便过去帮着卸货下来。
“日日鲜那边已经歇下了,剩下的都是这边的。”
“成。”赵浅把收海货的钱结给了胡三儿,两人歇气时坐在桌子上喝茶。
赵浅瞧着不断往里头搬的海货,道了一句:“我怎么觉得海货没有往常多了,怎么,最近村里海产不好打?”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胡三儿放下茶杯,愤然道:“下鱼村的人不知哪根神经没有搭对,竟然造了船去海边打渔,跟咱们村里的人抢着干!”
赵浅眉心一紧:“怎么会这样?当初不是协定了下鱼村的人种地,上鱼村的人打渔吗?现在下鱼村既种地又打渔是什么意思!”
“是这个理儿,但是下鱼村的非犟着说是我们把村子建的离他们很近,占了他们捡柴的山和要种的地,现在他们村就跟着要去打渔了!”
赵浅道:“下鱼村的人这么多年没有去打过渔,就算先辈有些打渔的本领,但是疏于练习,到这一代还能打吗?打渔可是技术活儿。”
下鱼村的人世代生活在海边,风吹日晒过多少日子,打渔的功夫都还说不上有多娴熟,时而也有渔民葬身海底,这下鱼村的人哪里来的勇气,要去抢着干这容易丢命的活计。
胡三儿叹了口气:“先前你不是让村民们抬高卖海产的价格吗,那当儿村里人都想着是帮你一个忙,没有想过海货真的能够卖出去,哪成想把价格提升到了史前最高,竟然还有人成堆的买,那段日子村民们赚了不少银子。可正是因为这样,下鱼村的人得到了风声,见海产卖的这么贵,可比他们种地强多了,加上今年庄稼收成不好,下鱼村的人便看上了这块儿香饽饽。”
“他们可精明着,也不会把船儿划远,我们几代人摸出的安全海域,就让他们给占着了,倒是也不阻止我们去打渔,可是现在海面上的船只多了,那么海域就不好打渔了,下鱼村的人没技术,但瞎猫碰着死耗子,总是能有些收获,现在两个村子就比谁出海的早,晚了就只能远海去打捞,可谁敢跑远啊!”
“村民们个个怨声载道,但又没法子,下鱼村的人有了海货后就在集市上漫天叫价,现在闹的海货都不好卖了。”
事情有些棘手,这下鱼村的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赵老大,咱们带人去村里把他们轰走不就是了!”一旁的周五插了句话。
赵浅摆了摆手:“不能总是用武力解决问题,赶得走一次,难免下一次还是得来。”
说着,他望着胡三儿:“我跟你去一趟村子,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当即,两人就驾着牛车回了村子,两个爷们把牛车赶得快,比以往到要快些,到村口时,胡三儿把牛车栓上,和着赵浅一起去了海边。
好些时候没有到海边上来了,赵浅瞧着海水退到了当初的村子外,以前建造村子的那片儿原本还有些破壁残垣,都被村民们规整到一处去了,免得触景伤情,也免得挡着打渔。
这会儿海面上的船只远比赵浅想象的多,放眼望去,四下皆是。本村的人他都认识,现在陌生面孔居大头。
“瞧瞧吧。”胡三儿望着海面愤愤道。
海上的渔船见到赵浅回村了,都从船上站起来,冲他挥手,大老远就吆喝上了。赵浅也跟他们招呼,村子里的人待他还是那么热情,这种亲切感是在集市上体会不到的。
见到有动静,下鱼村的人也纷纷看向了海滩。
“那不是赵浅吗?”
“这二甩子以前还在咱们村子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现在倒是听说在集市上开了铺子,飞黄腾达了。”
“谁他妈知道是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做成的。甭管那些面子上的,他好端端的跑回村子干什么,我看是想闹事!”
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要收活儿了,慢慢有渔船往岸上靠,下鱼村的船只也跟着靠了过去,不多时空荡的海滩上就多了不少人,从船上下来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海货。上鱼村的村民们提的都要多些,一来是赵浅收生蚝,那玩意儿占家伙的很,所以看着多,二来技术是要好些,更容易打到鱼。
下鱼村的人不打捞生蚝,集市上不好卖,他们先前见着上鱼村的人喜欢打,还以为是好卖,结果跑了几趟集市都无功而返,后来知道是赵浅在收后,也就没有在打捞了。
见着不断上岸的人,赵浅随意拉了个下鱼村的人问道:“大哥,我想问问你们村子里的人怎么突然来打渔了。”
被拉着的那人甩开他的手,大声吆喝道:“干什么!海又不是你们村开的,凭什么不能来打渔!”
一听到风声,下鱼村的人便一窝蜂似的围了上来。
“想找麻烦是吧!”
赵浅的脾气一时间便被磨没了,现在下鱼村的人个个理直气壮,他自认为语气还算和善,在下鱼村人的耳朵里却像是变了味道一般,完全一副不讲理的样子。
村长从船上下来,怕他真跟下鱼村的人干起来,连忙拉住了他,下鱼村的人这才骂骂咧咧的散去。
“两个村子都骂了好几回了,照样没个结果。”村长焦着一张脸。
赵浅叹了口气,确实是件难事儿,就算打上一架,哪里输了哪边赢了也管部桑事儿,他们既然都费钱造了船,肯定是准备要一直打渔下去,不会被三言两语就说退。
必须要跟村里人安排稳定的伙计才行,打渔本来就是不稳定的差事儿,饥一顿饱一顿,现在又有下鱼村的人参合,日子就更难了。但是村里的人不少,一时半会儿他也找不到让大家做什么。
村长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你在集市上生意也忙,这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儿,总归是日子难些,慢慢熬说不定下鱼村的人就不来打渔了。”
赵浅知道村长是怕他担心,到时候会去找下鱼村闹事,他宽慰了村长两句。
“走,去家里坐坐。”
晚些时候,日日鲜打了烊,周哥儿听周五说赵浅去了村里,他便没有等他吃晚饭,小二们走后,他往裁缝铺去拿前几日做的衣服。
这会儿天还没有黑,就是有些昏沉了,集市上的人都陆陆续续往家里走,烧烤铺子下午没有开,整个巷子都冷清了很多。
他顺道多走了几步路去把王田叫上,让他一起去裁缝铺子里,也好量量尺寸做两件合适的冬衣。
“周夫郎,您来了。”裁缝铺里的掌柜见着他挺高兴的,这几日陆陆续续来定了好些衣服,除却他们两口子穿的,还有店铺小二的衣裳,都是些大生意。
“我跟赵哥的衣服做好了吗?”
“好了,我还说让小二给您送过去,没成想让您跑一趟。”老板把衣服拿出来:“您瞧瞧。”
周哥儿把衣服抖开,瞧瞧了尺寸,倒是都是准的,他又摸了摸针脚,没想到还挺结实细密的,他就怕裁缝铺里生意多,做衣裳不认真,倒是他多虑了。
他把剩下的钱结给老板后,指着一旁的王田道:“跟他量量尺寸,做两件合身的衣裳。”
“好咧!”
老板让小二领着人进去,好奇的问道:“这孩子咋没见过?”
看模样差不多十岁的样子,周哥儿瞧着也不大,不可能是赵浅和周哥儿的孩子。
“是帮赵哥在烧烤铺子里打下手的孩子。”周哥儿没多说王田的身世。
老板伸长脖子多瞅了两眼,倒是也没再所说什么。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比来时暗了很多,一直都表现的很成熟的王田,回去的路上都蹦蹦跳跳的,这才像是个孩子。周哥儿看着他的身影,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自己,那时候像这么大的年纪也同样开始忙前忙后,承办了家里的很多伙计。
不过比王田幸运的是,他的父母健在,不幸的是亲人具在也每个人给他做件像样的衣服,全是捡大哥穿过,不能再穿的衣裳穿大的。
“救命啊!救命!”
他正出神的想着,忽然一阵急促的叫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眸子一睁,王田指着前头:“哥哥,在前面!”
像这种时刻他出门的次数很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听见叫喊声分明是个哥儿,他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小心翼翼的往生源地过去。
王田紧紧抱着装衣服的包袱,跟在他身后慢慢靠过去。
“非礼啊!”
“嘿嘿,小美人儿别叫啊,大哥只是想让你一起喝酒,嗝!”
周哥儿靠近才发现,是个瘦精精的汉子喝醉了酒想轻薄人,他举起棒子在那汉子的后脑勺上就是一下,砰的一声,汉子醉醺醺的污言碎语戛然而止,随后别过头看着拿着棒子的他:“你竟然敢打我!”
周哥儿心里咯噔了一下,寒毛都起来了,莫非自己力道太小?
他睁大眼睛,正想叫那地上的小哥儿快跑,男子竟然晃晃悠悠的倒下了。长松了口气,他把棒子扔在了地上,抬眼一瞧,发现地上的小哥儿居然是前几天在酒楼里吃饭的暴脾气哥儿,他不由得心情有些复杂起来。
见人一张白嫩的脸上挂着两串泪珠子,全然没了见他那日的神气,原来是个纸老虎啊,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