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鞭子已经挥了过来,反应不及的沈不入胳膊上挨了一鞭,火辣辣的疼。
“这三年你怎么学的?”叶御天的眉皱起来,这个反应力太差了,说着下一鞭又追着而去。
沈不入这次反应过来,闪身躲开,拿出鞭子。
沈不入的悲惨生活就此开始,叶御天的小部分时间是示范,大都是换成无毒的也没有倒钩的鞭子直接动手。
他往往身上旧伤还未好新伤已添,有段时间几乎连坐下都不能。
子书来看过几次,觉得这个强度有些大了。
叶御天没说话,实战比一切教导都来得快,而且他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来慢慢学,他也有控制强度,每天的训练都是踩在沈不入身体极限。
可叶御天没料到徒弟下来还会自己练,当无忧跑来告诉他时,他是意外的。
他跟着无忧来到徒弟的院子,看见沈不入正蒙着眼控制着力道往面前的树叶挥鞭子,跟他对练时被血染红的白袍还没换。
少年很执着,一遍又一遍,明明已经站不怎么直,还在试图控制力道。
叶御天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沈不入进步得很快,达到甚至超过了他的预期,原以为是天赋……
直到看到沈不入停下来脱力般弯腰撑着膝盖喘气,叶御天走进去拿下蒙在徒弟眼睛上的布条。
“过犹不及。”
略带冰凉的手指拿下布条时碰到眼侧,沈不入一个激灵,抬头看着眼前的人。
他说不出话来,可眼里表明了一切。
那是少年急切希望成长的惶恐。
月光洒在眼前脸部线条已逐渐明朗的面孔上,叶御天忽然觉得对眼前的人了解得太少。
叶御天自己当年突如其来遭受一切,也就十五来岁。心里灌满了那些事,除了无忧也没什么多余的位置给其他人。
现在恍惚想起当年沈不入的样子,明明最开始还会哭哭啼啼的,不知何时也不露声色了。
在那段最危险的日子里,内忧外患,叶御天从未真正合过眼,现在想来唯一安心一点的到是在沈不入身边,隐约还记得男孩跌跌撞撞的搀着他给他堵伤口的样子。
叶御天将人留在身边,自以为一切都会如想的那搬无甚区别。
可现在徒弟灼灼的目光将他一棒打醒,叶御天终于有了点他是收了个人当徒弟的意识,会有自己的想法。
他忍不住怀疑,他真的会按照他们安排的路走吗?
叶御天如今武功盖世,人人敬畏,可在感情这块,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陌生。
别人对他说什么他都懒得去听,更遑论主动去了解一个人。
如今虽有了这么点意识该去了解徒弟,却不知道该如何迈出这一步,两次想开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眼里已经出现重影,沈不入努力睁大眼睛也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他听见师父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好似直接落在耳边。
“为什么?”
冷风吹来,沈不入定了定神。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当他想到师父最近越来越多的信件就莫名有些慌乱,他感觉师父过不久肯定会离开。
而那个时候,他是能被带上,还是被留下?
不过沈不入什么也没说,他直起身子露出了略微有些疑惑的表情。
叶御天也被这眼神弄得些挫败,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做。
啧,要是一个人的心能直接剖开摊在面前什么都可见多好。
他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想要什么?”这应该好满足多了。
沈不入还没回答,刚才不知去哪的叶无忧突然跑进来出声道,“他什么都不要,哥哥你不知道,他一点都不好玩。”
无忧此时又好像担心的人不是她般,逮到了机会告状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同他说话他都不理,成天也不跟人来往。哥哥你不在的时候好多时候都找不到他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无忧的话突然停下来,隔了一秒又响起,指着沈不入道:“哥哥,你看他还瞪我,威胁我!”
叶御天有些头疼,看了眼都不怎么站得稳的徒弟,“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我,”无忧不满,又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一点药塞给叶御天又匆匆跑了。
“师父怎么来了?”
沈不入轻声道,唤回了叶御天跟着无忧跑的视线。
叶御天看了看手里的药,神色有点冷,无忧的药来自哪里他自然知道,这种药证明沈不入的情况确实不好。
“来看你是怎么背着我作死的。”
沈不入一愣,本就晕乎的脑袋像被投下了惊雷,血液冲上脑袋更加恍惚了。
师父这什么意思,他知道了?
心神不稳的沈不入向前一个踉跄,叶御天伸手扶了一把,拉着里屋走。
从进屋到上身衣服被脱下沈不入全程都是恍惚的,直到那药膏被温凉的手指涂抹在伤口上,他突然猛的伸手握住了叶御天的手腕。
叶御天本以为是他下手太重很疼,对方要自己来,便抽回手准备站起来。
可他动了动,沈不入却没放开,黑漆漆的眼眸直直的盯着他,手上的劲反而加大似要将他捏碎。
对上徒弟的视线,叶御天心里一惊。
那不像也不该是沈不入的样子。
☆、第 5 章
当初收这个徒弟叶御天并没有想太多,这是他能给出的最适合的身份,一种责任。
沈不入被人期待的是谦逊温和,正直坚韧,事实上也确实差不多,但是现在叶御天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这双眼睛里的戾气太重也过于冰冷。
他以前没仔细看过,现在隔得近才发现沈不入的眼珠是纯正的黑色,这样一动不动盯着人时有些莫名的阴沉和邪气,像是看着叶御天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莫名其妙的叶御天本想一掌拍开徒弟的手,又忽然想起无忧的话,眼神一变,伸手就想去搭沈不入的脉搏。
当初他收沈不入为徒时有些人就大为不满,可叶御天并不在意,他罩着也没人敢做什么。
可有三年他是不在的,而他走的时候,沈不入才刚满十三岁。
虽然他有让卫七教他,但也只是基础的身法和和一些特殊训练,基本没什么战斗力。
叶御天神色一冷,杀意骤起,如果,有人敢……
可没等他触到徒弟的手腕,沈不入就突的松开手甚至受惊般的站起来退了一步。
空气中仿佛浸血般的杀意让沈不入全身冰凉,好似血液都停止流动。
师父,知道了?
当时他只是试探的问练剑,师父就变了脸,如今若是知道他不仅练了,还……
沈不入早就明白若是师父知道了肯定不会饶了他,可如今面对现实远比想象中还要心惊,哀凉漫上心间。
突的呕出一口血,染红了大片衣襟,沈不入目光慢慢下垂欲就此闭上眼睛,又突的定住,停留在他刚才握着的位置。
叶御天露出来的皓白手腕上印着一圈青黑指印,像精美昂贵的瓷器出现了一条裂痕,触目惊心。
“师父……”沈不入喃喃道,黑漆漆的眼眸有些怔愣,这是他刚才弄的?
叶御天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弄得没有脾气了,他走过来手指搭上徒弟脉搏。
不过片刻就忍不住皱眉,这分明是内力逆转,思虑过重,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了,“你成日想些什么以至如此?”
沈不入愣住,感受着体内的□□被缓缓抚平,“师父,你,”
原来不是,要杀他么?
“先别说话。”叶御天先掏出药喂了徒弟一颗,又替人疗伤。
无忧出了门就一路往药阁跑,她那瓶药可是给出看更长时间的火炉的条件去换的。
死老头,脏老头,无忧忍不住在心里埋汰,给你买奴仆还不要,非让本小姐给你烧,要不是为了哥哥,我迟早踹翻你的炉子!
无忧一路碎碎念,给一瓶药还要交换,改天让哥哥……
突然无忧猛的停下,下意识的躲在了树后面。
停着了心还在狂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起来,但是那个画面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无忧看见卫七取了一截梅枝递给子书,这并没什么,关键是子书接过去就拉住卫七的手没放了!
她从小长大,除了哥哥以外从未见过谁能靠近卫七一米之内。
现在,现在,竟然……
无忧又探头看了眼,刚好看见卫七甩开子书的手,但是被甩开手的人还笑嘻嘻的,这画面看着莫名隐约觉得有点奇怪。
平复了下心绪,无忧正准备绕条路悄悄走掉,不想刚一动,剑就插在了她脚前一寸。
“阁下何人,想走就走吗?”
无忧心里悲催的转过身去,看到卫七脸上的冷意化为意外,更是无地自容。
假装若无其事的清了清嗓子,“咳,我追一只兔子到这儿就不见了,卫护法可有瞧见?”
“并未看见。”卫七取回自己的剑,行礼道,“属下刚才”
“不碍事,”无忧摆摆手阻止卫七的话,“既然没看到可能没跑这边来,可惜了,好可爱,我换条路找找。”
“什么样的兔子让忧儿这般着迷,不介意的话描述下样子,卫七去寻来,天寒地冻的还是别乱跑。”子书也摇着轮椅过来了温声道。
无忧心里一阵暖意,南大哥对她是很好的,只是,这兔子什么的本就不存在啊……
“谢谢南大哥,不过不用啦,既然没找到那就是没缘分了。”无忧扯了扯嘴角,又接着说道,“我先走了,那老头还在等我烧炉子呢。”
无忧一路奔回药阁,怪老头一张老脸阴测测的,“舍得回来了?”
“倒杯水,渴死了。”无忧大喇喇道,刚才看到的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还萦绕在心中。
“叫师父就给你倒。”老头摸摸胡子,然后看着无忧自己站起来慢悠悠的去倒水,差点一把扯掉自己的胡子。
这小丫头,好多人求着想当老夫的徒弟呢,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不入眼睫颤了颤睁开眼,周身已经没有痛觉传来,天已经黑了,房里是蜡烛带来的暖暖的光亮。
他想起先前的事情来,心瞬间又被提起,慌乱的一转头,坐在桌旁的叶御天就撞进来。
沈不入这房间很简陋,空有一个华美的壳子,他也没有要其他东西布置,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硬木凳子,连一个可以躺的软榻都没有。
叶御天胳膊肘拄在桌子上,手掌撑着脸似乎是睡着了。
窗子还开着,一片白茫茫的,沈不入却不觉得冷,反而前所未有的平和。
不过没两秒叶御天便醒了,他即使睡了对周遭也存着警惕。
“醒了?”他站起来才发现腿有点麻又坐了下去,用内力顺着缓滞的血液。
沈不入急忙坐起来就想下床,听见师父的声音,“瞎动什么,躺着。”
“练功最忌什么?”
叶御天的声音有些冷。
“急。”沈不入呐呐的回答,他有些摸不清师父的态度。
“你还知道?”叶御天转头看着人,“那你怎么做的,筋脉受伤没感觉?”
“我……”沈不入垂眸,他不只是因为练鞭子弄成这个样子的。
他张了张嘴,想起刚才的心悸,决心告诉师父姚叔的存在以及他学剑的事。
可沈不入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叶御天指着桌上的一堆书对他道:“鞭子先别练了,把这些看完。”
沈不入的视线扫过那几本刚才被忽视的书,目光落在师父的手腕上就不动了,眉眼突的就暗沉下来。
叶御天看着沈不入的反应也看向自己的手,沈不入用的劲太大,淤青已经有点发黑,他也怪郁闷,“你刚想什么呢,以为你魔怔了。”
“我……”沈不入开口却又停住,像突然吸入了一口极冷的空气一路凉到了心里——他在想什么?现在回想,才发现竟然他也不知道。
叶御天也不是真想要个答案,徒弟没事他也就不在意了,边站起来边说:“你这几天也别过来了,这些书有不懂的可以问张鬼城,就药阁那位。”
沈不入被这消息砸的一愣,来不及疑惑那些书是什么以及为什么要问张叔,他抓住另一个重点,“那师父呢?”
要去哪里?
“我闭关几天。”叶御天将药扔给徒弟就往外走。
沈不入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平静的问道:“那我给师父送饭?”
叶御天顿了顿,他本想说不用,教里有人会送,只是又突然想起无忧,除了沈不入到真没有人能阻止她跑进来,微微叹气,“行,两天一次傍晚送来。”
至于为什么要傍晚,因为他不想喝粥。
尽管味道不错,他还是不想喝粥。
思维似在一瞬间达成共频,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沈不入低低的笑了起来。
人有的时候心情会好到觉得睡觉都是浪费,沈不入就是这样。他心情很好,舍不得睡,师父走后就拿了桌边的书翻开看。
沈不入本以为是什么武学或者毒理之类,结果没想到是一些为官之道,考取功名需看的书。
都说身在江湖不涉朝堂,师父为何要他看这类书?
想到这里,沈不入又想到,为什么师父不准他继续学剑,教他鞭子也侧重于教防守?
正思肘着原因,蜡烛的火焰忽然闪了闪,灭了,一丝寒风飘进来,房里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