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相当于是垄断了啊,温瑜在心中吐槽。不管什么东西,一旦涉及垄断,利润就大了,估计那些人这段时间没少赚。
“大人可要我把那几家人带来。”里长收到一些风声,大体知道是饲料出了什么问题,于是开口问道。
温瑜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七家人,即使挨个审问,一时间也问不出什么,保不准还会打草惊蛇,还是再暗中调查一番吧。
就在温瑜徐敬起身要走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里长应声开门。
从门外走进一对母女,小的那个十五六岁,面容秀美,穿着一身藕粉色衣裙,头戴金钗,瞧得出来是细心装扮过一番的。
看到徐敬,那少女眼睛一亮,娇滴滴的对二人行了一礼:“民女秦梅,见过县令大人巡检大人。”
里长皱眉,呵斥道:“赵婆子!县令大人来办正事,你们俩来干嘛!”
那村妇,也就是赵婆子不屑的对他撇撇嘴,然后一脸讨好的对温瑜二人说:“之前我家大姑娘不是被徐大人解救之后送回来了吗,我跟我家二丫就想着来谢谢徐大人。”
说着将秦梅往前推了推:“快,把东西拿出来。”
秦梅羞答答的将一个包裹递给徐敬:“大人,民女为大人缝制了一套衣物,感谢大人救了家姐。”
她俩表现的这么明显,在场的人也不是瞎子,都知道这对母女是什么意思。这也正常,徐敬有官职在身还尚未娶妻,又是百里挑一的样貌,蒙阳许多女子都暗暗惦记着他。
温瑜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不舒服,莫名的觉得秦梅手里的东西极为碍眼,转过头不再言语。
徐敬从她们刚开口就心道不好,虽然他都不记得这俩人是谁,但直觉告诉他温瑜此时不太高兴。
温瑜不高兴,他就也冷着一张俊脸,面无表情的对秦梅说道:“救你姐姐的是巡检司和衙门那些冲锋陷阵的弟兄们,我不过顺路将她送过来,无功不受禄,你既然要谢,就给那群兄弟一人做件衣服吧。”
徐敬本身从刀山火海走出来的,也就是跟在温瑜旁边稍微平和了些,现在面容一冷,周围人吓的噤若寒蝉。
两人就这样直接走出了村。赵家村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是那群自己家人提供饲料,问也问不出什么。
温瑜见没什么收获,就打道回府了,一路上徐敬观察着温瑜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温瑜中间跟他对上过几次视线,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失笑。
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跟幼儿园小朋友之间跟我好不许跟他好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温瑜冲徐敬拱了拱手:“之前是我的不对,心情不好将气撒在季卿身上,还请季卿多多海涵。”
徐敬看他展颜,才松了口气:“无妨”半晌又接道:“其实你这样我还挺欢喜的。”
温瑜:“……?”看来季卿也孩子气的啊,想也是,他年岁不大,周围又都是下属,估计也没个说话的人,自己以后多陪陪他吧。
温瑜就这样下定决心。丝毫没觉得这种发展有什么不对。
二人正要走出赵家村,迎面撞上一波人,确切的说是几个少年在欺负一个小孩。那帮少年也就跟温琼差不多大,而那小孩看起来都不到十岁,被人推打辱骂也不还手,温瑜徐敬连忙上前制止,几个少年一哄而散。
那小孩看他们走了,拍拍身上的泥土,走到两人跟前到了声谢,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温瑜将他拉住,蹲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们为何打你?你家里人呢?”
小孩一开始倔强着不肯回答。
温瑜无奈道:“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带着你去找里长了,想来他肯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年景
我在文里大概强调过三四次年景好,就是想让大家有个概念,温瑜现在做的一切,真的都只是建立在如今风调雨顺的基础上。
古代对降雨啊这种天气的变化依赖真的超级严重,尤其是明朝,因为明朝,其实对于天灾的应对是比较消极的,治水修堤什么的工程也相对较少,这大概也是明朝起义严重的原因之一吧。
其实这点更能体现在物价上,打个比方,万历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收成是比较好的,当时记载大米白银1两=2石,其他油粮肉类都很便宜。到后期尤其是崇祯的时候,中国遭遇了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大灾害,当时米价超过2两1石,也难怪老百姓过不下去了。
说起来我可真是亲妈,要是上来就给温小瑜把难度调成地狱模式,他还哪有时间谈恋爱了!
第34章 居心险三
那孩子听说要去找里长, 方才有些慌了,一把抓住温瑜的衣袖, 祈求道:“你别带我去里长那里,他们知道又要打我了。”
脏兮兮的小手跟崭新的衣料形成鲜明的对比,小孩也意识到这一点, 连忙松开手紧张的偷瞄温瑜。
温瑜看着衣服上的脏手印,不在意的笑了笑。这个动作似乎让那孩子情绪缓和了不少, 咽了咽口水, 他怯生生的开口道:“我叫潘小盘, 那帮人打我是因为我姐姐不收他们家的饲料……”
温瑜跟徐敬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这件事又跟养殖场有关,于是便让潘小盘细细道来。
原来潘小盘的姐姐潘小蕊,也是被虏上黄金寨的女子之一, 他们的父母因为反抗黄金寨而被杀死。潘小蕊被救回来之后,姐弟俩也没其他亲戚,就一起相依为命。
后来潘小蕊去养殖场工作, 因为实在不方便,就花点钱将潘小盘寄养在里长家里, 不求别的,给他口饭吃就行。
但赵家村和金溪村这两个村的里长在黄金寨来劫掠的时候胆小怕事, 毫无作为,加上年纪大了,在村里的威信都很低。
潘小盘每日寄人篱下,后又因为养殖场饲料被垄断一事, 经常被同龄人欺负。小孩子逮住潘小盘姐姐被人凌辱过这一点,成天打骂他。潘小盘为人老实,又怕姐姐担心,被打了也还手,村里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温瑜听罢心情十分沉重,刚才他扶这孩子起身,感觉到他瘦的惊人,再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了多久。于是温瑜决定将他带回家中,请郎中给他检查一番。
潘小盘自从知道了他二人是官之后,就紧张的一句话都不敢说,温瑜待他走也就乖乖跟着走。
路上,徐敬看温瑜闷闷不乐,便想着扯开话题,问些跟案情有关的事。
温瑜无奈道:“现如今虽然大致是知道有人下毒,但完全没有头绪,最主要的是,连究竟是什么毒都不知道,也查不出毒药来源。”
徐敬也同意这点:“我走南闯北虽然见过不少毒药,但还没听说过有什么毒中午吃完,一整天都好好的,到了下午才发作。”
二人讨论了一会儿都感到有些头疼。此时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潘小盘突然开口道:“我知道有这种毒。”
温瑜大惊:“你知道?你在哪看见的?”
潘小盘犹豫了一下:“不止我知道,村里不少人都知道,就在西上一处河流边上。”温瑜连忙让他引路,带两人去看看。
等到了地方,潘小盘指着一处灌木道:“就是这个了,我们都叫它老麻了。”
温瑜仔细一看,这是一种比较高大,叶片呈盾状圆形,长着球形果实的植物。
“这……这不是蓖麻吗?”温瑜依稀认出这种植物。他老家最早有种这玩意的,确实听说这东西有毒,但在21世纪它属于经济作物,其油料正好可以用作汽车的润滑油。
看徐敬伸手要去摘,温瑜潘小盘两人急忙制止。这东西全株都有毒,摸的话还好,也就是手痒点,要是吃了种子怕是最后真要没命了。
温瑜小时候听说过这蓖麻原产地是非洲,还以为是近代才传入中国的,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了。
温瑜问潘小盘:“你之前说村里不少人都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潘小盘想了想:“很久之前我们村跟金溪村打官司,他的羊被毒死了,非说是我们村里人下的毒,后来调查才发现是羊吃了这里的草。我们以前将这里清过一回,但这大麻了太能长,一转眼就又全都是了。”
接着他又迟疑了一下:“大人,我之前给鸡捉虫的时候看到过村里的孟瘸子偷偷来这里拔草,会不会是他给我姐的兔子下的毒。”
温瑜跟徐敬大喜,难道案子就这么破了?连问道:“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大概十天前。”日子也对的上,应该就是他了。
温瑜急忙赶回去,让捕快去以偷盗的名义捉拿孟瘸子,这也算他留个心眼,万一这人真是无辜的,也不至于打草惊蛇。
很快,孟瘸子就被带过来了。温瑜刚问道饲料下毒之事,他就痛哭流涕跪地求饶,说自己只是不服气,没想那么多。
温瑜听着气不打一处来:“你没想那么多?你可知两个孩子因你而死!”
孟瘸子一愣:“大人,我就下了那么一次毒,放了一点点想让那帮人吃点苦头,怎么可能毒死人啊?”
温瑜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些蹊跷:“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就十天前,我因为那帮娘们不收我家的料往猪草里放了一点,我发誓就那么一次!我要是撒谎让我天打五雷轰!”
他说的倒也能跟潘小盘对上,而且确实神情不像是撒谎,温瑜让人先将他带下去关押起来,临走时孟瘸子还一直喊冤。
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呢?那片蓖麻地在金溪村和赵家村之间,两村大部分人都知道这种毒物,范围太广了。
几日没有头绪,温瑜最后只能采用最笨的方法。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钱闹出来的,他让刘桂花他们放出消息,说打算扩大养殖场的规模,要收更多的饲料,并且还提高了收购价钱。
如果说之前的价格一些富农还不放在心上,那如今加在一起可是不少的一笔了。此消息一出,两个村里顿时议论纷纷。
温瑜派了几个人,在西山隐蔽处全天候着。有了孟瘸子的教训,他特意吩咐如果看到有人去采蓖麻,一定不要声张,记下那人的体貌特征,等之后再去村里捉拿。众人应下,转身去埋伏。
最后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衙役在那里埋伏了两天,竟然发现了十批人去采蓖麻,而这十批人……全都是养殖场那些女子的家人。
温瑜收到消息的时候简直惊呆了,这么多天,他一直以为下毒的都是其他村民,最后反而是自己亲人下手。
整件事都让温瑜没办法理解,于是他决定分别提审犯人。
刚开始那群人还在狡辩,大部分都是说自己只是去那里逛一逛。吵的温瑜头疼欲裂,最后实在受不了,直接让衙役假装上刑吓唬他们一下。这帮人都是村里的村妇闲汉,哪里经得起这个。旋即就把一切都交代了,确实是这帮人下的毒,下毒的原因也是五花八门。
一位村里有些威望的族长认为自己女儿遭人玷污,不自尽守贞不说,还成天抛头露面,自己丢不起这个人。于是下了点毒药,让养殖场的买卖干不下去,女儿就自己回来了。
另一些人就是单纯的图谋钱财,毕竟明朝的时候女子没有财产继承权,令买卖不好做他们也好以帮忙的名义入驻养殖场,到时候银钱上不就都是他们说的算。
之前那个对徐敬献殷勤秦梅也被抓了,她下毒的理由更奇葩。她认为自己从小什么都比姐姐好,现在姐姐失贞,竟然反而生活的更自在了,村里的人有时都要看姐姐的脸色,于是心生嫉妒,单纯的想让其一无所有。
虽然这些人承认下毒,但每个人都坚持称自己只下了一点点。
其实到这里温瑜已经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的确,每个人都是隔三差五的下了一点毒。但碰巧的是案发当日众人都赶着同一天在同一地点放了毒药,积少成多,最终毒死了两个孩子。
办了许多案子,这个事最让温瑜难受的一个。之前的人或为情、或为仇。但他们下手的都是旁人,这是唯一一次残害亲人的案子。
温瑜不禁感叹,如今程朱理学盛行,贞洁烈女的数量远远多于其他朝代。即使像养殖场那帮女子一般,能独立赚钱了,也要承受来自社会各方面的压力,明明她们是受害者,还要遭受身心双重折磨。
案子到这里是侦破了,但怎么判是个大问题。现在犯案的一共十多个,若按大明律“若过失杀、伤人者,各准斗杀、伤罪,依律收赎,给付其家。”来判,也就是说,这群人只需赔一些钱财,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而且即使想从他们蓄意破坏财务方面入手,但是大明律讲究“凡告人者,告人祖父不得指其子孙为证”,那帮女子根本没办法去告他们。
温瑜虽然通读大明律,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着到底该怎么办。最后还是梅鸿之、周纨这帮土著给温瑜提了醒:“大人何须如此烦恼,虽然按律他们只需赔付银钱,但如今官府可跟养殖场签了一年的契,现在期限还没到,他们这是在损坏官府财物啊。”
温瑜被点醒,遂判了他们每人杖二十,罚了五两银子,有每户判了三年徭役。最后还规定,养殖场以后不得从赵家村、金溪村二村进货。
如此一来,这几家在村中变得人人喊打,而养殖场中的女子得知自己家人这样行事后,也变得冷硬起来,不再与他们来往。后期即使蒙阳全县都飞速发展,这几家也是过的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