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啥?”
唐慎老神在在地说道:“你哥施了法术,不到庙会结束,果子汁不会坏。”
唐璜:“……”
我哥的脑子怕不是有点问题。
不过随着日子过去,果子汁竟然真的没坏。唐璜高兴极了,仿佛看到了两吊大钱。唐慎却没停下,继续做果子汁。
唐璜奇怪道:“哥,这不已经做了二十斤么?”
唐慎:“距离庙会不是还有三天么。”
“但咱们已经做了二十斤啊。”
唐慎放下手里的工具,看着小姑娘好奇真诚的目光,道:“村长要二十斤,你就给二十斤,那你会得到什么?”
唐璜:“两吊大钱!”
“村长要二十斤,你给二十一斤呢?”
唐璜下意识地想说“我亏了一斤果子汁”,唐慎直接打断她:“好好想想。门口那些果树上还有不少果子,多做一斤,只是费事,不费太多成本。”
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阿黄实在想不通。
第二天村长带人来取果子汁,唐慎交上二十斤后,村长惊讶道:“小唐郎,我可只订了二十斤。”
唐慎:“庙会是县里的大事,我和阿黄从小就喜欢庙会,这不一开心忘了时间,就多做了一些。村长伯伯,我们说好了,是两吊钱。”
村长笑道:“好,这钱你拿着。”
村长带了四个汉子来唐慎家挑果子汁,还没出门,一个汉子就对同伴说道:“这小唐郎真是不错,唐秀才那般迂腐不通的人怎么就生出这么玲珑的儿子。你瞧,村长眼神都变了。”
交了货,拿了钱。
当天下午,就有人来唐慎家订果子汁,说是村长推荐的,小唐郎的果子汁在吴县都是一绝,自家摆酒席用小唐郎做的果子汁会更有排面。
唐慎淡定地收了定金,阿黄嘴张得能塞鸡蛋。
唐慎正考虑要不要去隔壁借个鸡蛋,塞进阿黄嘴里试试,小姑娘一拍手:“我懂了!”
唐慎:“……”
你又懂什么了你懂。
“你要懂的的事,还多了去。”
阿黄没理唐慎,她眼疾手快,一把抢走唐慎手里的定金。“我给你存着,你不许乱花!”
唐慎哭笑不得。
江南水乡,人杰地灵。
姑苏府五个县中,除去府城,吴县最为富裕,书香气也更浓。据说前朝一百三十一个状元,有二十三个出自姑苏府,有五个就出自吴县。吴县每年两次的庙会,不仅吴县本地人会参加,姑苏府其他四县、甚至府城都会有人赶来,参加这等盛事。
庙会要持续三天,村长专门给唐慎的果子汁摆了个摊,在庙会入口。村长请唐家兄妹帮忙分发果子汁,兄妹俩一口答应。唐慎是想借机看看古代的庙会到底是什么样,唐璜的心则早已飘到庙会上。
果不其然,阿黄根本闲不住,没在摊子上待多久,就去逛庙会了。
七月酷暑,日光燥热。果子汁卖得极好,很多别村人都拿着铜钱来买果汁,当听说这果子汁竟然是免费的,他们对赵家村、对吴县的富裕更叹为观止。
唐慎卖了一天果子汁,临近傍晚,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地走了回来。
唐慎看了一眼,调笑道:“唐小老板,逛完庙会,得空回来看看您的摊子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
唐慎皱眉道:“怎么了。”
阿黄低着头,双手死死绞着衣角,不肯说话。
唐慎扔了手里的东西,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受伤,没和人打架啊。”
“曾夫子说你是真的不会去读书了。”
唐慎默了。
小姑娘抬起脸,哪有赶走泼皮、私存小金库的彪悍模样,泪眼汪汪地看着唐慎:“唐慎,你不要不读书。我们赚了好多钱,我们可以给你读书。你赚那些钱又不读书,是不是……是不是为了以后给你娶媳妇,给我存嫁妆。我不要嫁妆,你把我的嫁妆拿去读书吧。”
唐慎被逗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跟你说的。”
“他们都这么说。”
唐慎懒得问这个“他们”是谁,总有些喜欢嚼舌根的,时代变了这个也不会变。
“我要你嫁妆干什么。”
“那你干什么不读书!”
“谁说我不读书了?”
阿黄睁大眼:“啊?”
“只是现在不读书而已。唐璜,你要我读书,是想要我做什么。”
小姑娘想了半天:“考功名!”
“考功名是为了什么?”
“为了过得更好!”
唐慎:“我有说过不去考功名吗?”
唐璜傻了眼:“可你不肯去读书!”
“现在不读书,以后会去的,我怎么说也得考个秀才回来。”
唐璜破涕为笑,可没笑半晌,小姑娘聪明地发现:“只考秀才?”
“对,只考秀才。”
“为什么!”我哥哥能考举人,我哥哥比那县官大老爷还要厉害!
唐慎淡定道:“宁要世代为秀才,不要子孙成翰林。”
唐璜:“?”
“当个秀才,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小姑娘懂什么,卖你的果子汁去。”
唐璜恼羞成怒:“唐慎!!!”
唐慎也不躲,接受了自家妹妹软绵绵的铁拳。
宁要世代为秀才,不要子孙成翰林。只愿耕读世家,颐养天年。虽无簪缨大族之显贵,却比普通百姓更风光。
唐慎看着摊子上的果子汁,晒着太阳,觉得日子无比舒坦。
忙了一整天,果子汁快卖完,唐慎准备收摊。他的余光里瞥见一个高大粗壮的身影,唐慎警惕地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褴褛的壮汉走到了摊子前。
这壮汉身材魁梧,长相敦实,皮肤黝黑。他穿着麻布破衫,衣衫上到处是破洞,脚上穿着一双破草鞋,露出两个大脚趾。他走到唐慎的摊子前,犹豫半天,问道:“我听人说,这个摊子的东西是不要钱的。”
唐慎给唐璜使了个眼色,小姑娘看着这人的模样,有点害怕,但还是倒了一杯果子汁。
“给,记得把竹筒还回来,我们还要洗了继续用。”
“我要两杯……”
唐璜睁大眼:“两杯?”
壮汉指了指远处。只见村口的大桑树下,一个佝偻的老妇靠着树躺着,干瘦如柴。
唐璜还没反应过来,唐慎已经又倒了一杯果子汁,递过去。
“多谢小兄弟!”
壮汉捧着两杯果子汁,赶忙跑回桑树下。他喂着老妇喝了一杯,老妇好像很久没喝过水,一杯清凉解暑的果汁下肚,她整个人都坐直了起来。壮汉毫不犹豫地又把第二杯也喂给了老妇,他自己一口没喝,把杯子还了过来。
唐慎:“别走,再给你一杯。”
壮汉一愣,看着唐慎手里的杯子。
唐慎笑道:“照顾好自己,才有办法照顾别人。”
壮汉感激地看他一眼,捧着杯子,大口大口喝干净。
兄妹二人收摊回家。
第二日,庙会上依旧人流如潮,唐慎的果子汁饱受好评,已经接了不少大单子。
唐璜掰着手指头,数着这两天接到的单子。“一吊钱,两吊……唐慎,咱们至少能赚十十吊钱,我从没见过那么多钱!”
“是十吊七十钱。”
唐璜开心坏了:“好多好多钱。”
“是不少,多得足够离开这里了。”
唐璜还在数钱,过了半天,她猛地抬头:“离开?”
“去过姑苏府么,唐小老板。”
唐璜舔了舔嘴唇:“没、没有。”
唐慎曲起手指,弹了弹唐璜的脑门:“很快就会有了。”
唐璜捂着额头,愤怒地冲上去:“唐慎!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唐慎哈哈一笑,躲过妹妹的拳打脚踢。
生活风平浪静,兄妹二人接了不少单子,未来一个月都有活可干。三日庙会即将结束,村里的人渐渐少了。唐璜倒了杯果子汁,递给一个别村人,她的手刚举到一半,忽然被人碰了下。褐色的果汁全部洒在那人的衣服上,小姑娘吓了一跳,张着嘴不知所措。
“你干什么,把我衣服碰脏了,你给我赔!”
唐璜抬起头,发现竟是个熟人,正是三个月前被唐慎举着菜刀,追了一整条河的泼皮。
小姑娘挺直腰杆:“我没有,是你故意撞我的,别人都看到了。”
拿果汁的别村人还没说话,那泼皮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浑身一抖,赶紧跑了。
很快,五六个泼皮围了上来。
唐慎发现这边的动静,看到这情景,立刻知道对方这是有备而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想到这群泼皮报仇竟然也能等三个月。他冷着脸走上去,将唐璜拉到自己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泼皮们往地上淬了口唾沫:“干什么?弄脏我的衣服还有理了。兄弟们,给我砸!”
六个泼皮捋起袖子,跑上来搬起板凳就要砸。唐慎咬紧牙齿,双手抱住一张板凳。他没带任何武器,只能随手拿东西,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先让唐璜跑。
为首的泼皮操着板凳用力地砸向果汁摊,只听砰的一声。果汁摊完好无损,长板凳砸在一个壮实的身体上,碎成了木片。
唐慎愣愣地看着挡在自己和妹妹身前的人。
面相黝黑的汉子抬起双臂,挡在脸前,刚才那个板凳就是砸在他手臂上的。他的手臂红了一块,他却没吭一声,缓慢地放下手臂,明亮的双眼狠狠地盯着这群泼皮。
泼皮们被他看得心惊肉跳,不知是谁喊了句:“他就一个人,怕什么,给我打!”
泼皮们再次冲了上去。
4、第四章
泼皮们一拥而上,一个抱住大汉的腰,另一个操起板凳就要砸。
唐慎怎能让这陌生大汉腹背受敌,他将妹妹推到远处,自己也拿着板凳就上。别看泼皮人多势众,却各个头重脚轻,没一点份量。两个泼皮合力想把大汉撂倒,大汉纹丝不动,反而一拳一个。
大汉出拳狠厉,拳拳生风。唐慎年龄小,是个书生身子,说是帮忙,也就是在旁边捣乱。
以往他们仗着人多,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村民们也不敢多说。如今大汉扛着他们的拳打脚踢,时不时反击,再加上唐慎的助攻。为首的泼皮被打得踉跄后退,脸上挂彩。
“干什么呢,这处干什么呢!”厉喝声从远处传来,围观的人群让开一条道,村长带着几个人过来了。
泼皮们见势头不对,狠狠朝唐慎的方向淬了口血唾沫星子,撒腿就跑。
村长也拿这些泼皮没辙。这几个人都是绝户,父母早亡,无亲无故。天不怕地不怕,犯了事就伸头给你,大不了要命一条。村长慰问了一下,知道唐家两兄妹没事,便让他们早点收摊,回去休息。
村里人帮着收拾被打烂的桌椅。
唐慎揉了揉手臂,刚才的乱斗中,他的手臂被一个泼皮砸到了,红了一片。阿黄急得赶紧跑过来,看着唐慎的手臂,又急又恼。
“那群该死的泼皮!”
唐慎看向那大汉,只见一个老妇焦急地跑过来,检查大汉身上的伤势。
这壮实汉子正是前两日在唐慎摊子上要果汁的大汉。
唐慎细皮嫩肉,被碰了下皮肤就红了。这大汉一身腱子肉,按理说十分抗揍,可也被那群泼皮打得浑身是伤,青紫交加。打架的时候他没吭一声,如今唐慎才发现,这汉子的手臂上破了道血口,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利器划伤的。
唐璜紧张道:“这么严重的伤,可怎么才好!”
唐慎道:“你把剩下的咱们的东西拿着,我们去村东头刘大夫那儿看看。”
闻言,汉子道:“不妨事,小兄弟,一点小伤而已。那群杀千刀的滚刀肉使的都是街头手段,只会蛮攻,伤不着人的。”
阿黄:“还说没事,都流血了!”
汉子还想再说,唐慎却强硬地带他们去找大夫。大夫开了点药,那汉子面露难色,唐慎掏钱买了。汉子和老妇站在村道上,不知所措,唐慎看着他们一身褴褛的模样,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听口音,是北方人?”
汉子道:“是了,我们从山西那边过来的。”
“怎么落得如此地步?”
汉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痛,他长长叹了口气,道:“说出来也不怕小兄弟笑话,我本是一举人家的护院,虽不算富裕,但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谁料上个月,山西突发大水,黄河泛滥,别说我家,连那举人一家老小都葬送在黄河里。我只能带着老母千里迢迢,到姑苏府投奔亲戚。哪知那亲戚去岁已经走了,我们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