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山河不夜天[古代架空]——BY:莫晨欢

作者:莫晨欢  录入:11-02

趁着主考官李大学士有事不在,其中一位阅卷官对同僚小声叹气道:“本次出题,终究是偏了、怪了些。有些考生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可却走了题。那破题的点,我都难以启齿,实在歪了十万八千里。再怎样,也不能把这种文章选入前十,只能勉强让他考上进士,等以后殿试或许还能一鸣惊人吧。”

等到李大学士来了,众人一起审阅最后这十份卷子。

会试和乡试、童试一样,最重要的还是第一场考试。而在第一场考试中,李大学士出了三道题,分别是:仪封人请见、逃墨必归于杨和吾日三省吾身。

光是第一题,就刷去了一大堆的考生。

会试的三位副考官,两人是翰林院的学士,一人是礼部的侍郎。其中一人道:“这份卷子,我觉得是会元的上上之选。诸位请看,仪封人请见,这道题他破题以孔圣诲天下人,两比详明,大结更是真知灼见。”

众人看了这份卷子,道:“善!”

另一个副考官道:“诸位不如来看看这篇。”

众人又看了过来。

李大学士年岁以高,不如其他阅卷官那么耳聪目明。他拿起卷子,放到眼前仔细看了起来。“三请而见圣言,是以见圣而不自知……呵,倒是对孔圣极为尊崇。这第二篇我再看看。”看了一会儿后,李大学士道:“平庸之作,文章夯实,文采斐然,可破题一般。怎的,这份入前十还行,如何能成会元?”

那副考官被李大学士盯着,心中叫苦。这李大学士是个老学究,以脾气古怪而闻名,从他这次出题出得这么偏、这么难就能看出来,他在翰林院也不是个好相处的。

副考官道:“李大人可曾看他写的第三篇制艺?”

李大学士低头再看第三篇,过了半晌,只见他倏地一愣,接着将这份卷子贴近双眼,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看了几遍,然后突然道:“好!好一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文通古今,仿若宗圣圣音在耳。”说着,他又忍不住把这八个字念了几遍,还让堂屋里的其他阅卷官看这篇文。

李大学士眉目飞扬,赞叹道:“字字精辟,佳作,着实是本届会试的第一佳作!”



43、第四十三章

李大学士拿着这份糊了名的卷子, 啧啧称奇。

其他阅卷官看着也不断点头, 口口赞叹。一个阅卷官道:“虽说前两篇写得略属平常, 可这最后一篇, 在一万多考生中当属第一。”

有人问道:“那本次会试的排名又该如何是好?”

李大学士想了想, 道:“虽说会试往常哪怕确定了前十名的卷子, 也不会轻易揭开糊名。但今日便破个例。先帝时期也有这类先例, 有两位举人文采出众, 难分上下, 最后是将其揭开糊名,查看他们真实的字迹,再辅以后两场的考卷,最终得出会元。诸位同僚,老夫提议咱们先选出前三甲, 然后揭开排名,再排前三如何?”

“听李大人言。”

于是, 考官们先确定了前三名的卷子, 接着他们命令官差,取出这三人后两场的考卷。当然,是他们的真实字迹。

誊抄考卷的只是秀才, 字迹大多端正秀美, 否则也不会被选上。然而和这三位考生一比, 便如萤火曜日,所差甚远。阅卷官们看着原版的三份考卷,顿觉心旷神怡。

等看完三份考卷后, 一位副考官道:“我已然有了结论。”

另两位副考官也道:“我也心中定论。”

最终所有人一起看向李大学士。

脾气古怪的李大学士摸了摸干枯发白的山羊胡,道:“那便投票决议吧。老夫为三票,尔等三位各有两票。”

“善。”

会试放榜前一日,唐慎完全忘了这事,睡得很香。谁料第二天大早,天还没亮,奉笔便将他喊起床。唐慎心中一惊,立刻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奉笔道:“公子今日还是在家中等着,由我去盛京贡院外看名次?”

唐慎想了想:“我亲自去吧。”

换上厚厚的棉袄,披上斗篷,天还未曾亮,唐慎便和奉笔、姚三一起来到了盛京贡院。

如今是阳春三月,可盛京依旧寒冷,呵气成雾。这还不到寅时,寂静宽敞的马道上,除了上早朝的王公大臣,就只有来贡院门口等成绩的考生。他们披星戴月,沉默地走在路的两侧,嫌少有喜上眉梢、自信充沛的。

唐慎掀开车帘看到一个个满脸苦大仇深的考生,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次会试的题目,确实是偏了!”

来到贡院门口,远远望去,月光下全是学子们黑压压的人头。可这么多人,却只听到呼吸声和一两道咳嗽声,接着便是死水一般压抑的寂静。

终于,贡院大门开了,考生人潮终于动了。

唐慎站在人群的中央,他看见两个官差举着红色的大榜,将这张杏榜贴了出来。榜单是从后往前贴的,本届会试一共录取291人,唐慎看到第217名竟然是刘放。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重名,谁料再看,竟然真的是刘放刘克己,本次参考的国子监学生中最有希望夺得会元的刘放。

也有其他国子监学生看到了刘放的名字,有人喊道:“刘放,你怎的只有与217名!啊,刘放兄你怎么了……唉,没想到刘放兄这般沉不住气,竟也不等榜单放完,就甩袖离去了!”

唐慎心想:要不是李大学士出了这种乱七八糟的破题,刘放能拿不到本届前三?甩袖离去还是好的,脾气暴躁的可能都要当场骂人了。

等再往下看,唐慎又看到了一两个熟悉的名字。在景王府参加解元宴的几位学子,大多获得了前百名,可都名次靠后。再往上看,唐慎看到了梅胜泽的名字,在第34名。

唐慎立刻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梅胜泽。

梅胜泽朝他拱拱手,苦笑道:“我已然知足了,景则可别笑话我。”

唐慎深有体会:“感同身受,无耻之尤。”

榜单再往后放,唐慎又看到两个认识的名字。两刻钟过去,只剩前三名没有公布。

姚三紧张地屏住呼吸,唐慎也死死盯着杏榜。

开平二十七年,盛京会试第三名,姚僐姚问机。

第二名,唐慎唐景则。

第一名,王霄王岱岳。

忽然被人一把按住,唐慎懵懵地转过头,只见梅胜泽欣喜地看着自己:“景则,你得了第二!”

姚三也激动坏了:“小东家,您是第二名!”

唐慎愣了下,故意道:“我叫唐慎?”

众人哈哈一笑,周围的国子监同窗们也纷纷祝贺。

梅胜泽:“瞧你这模样,可把你得意坏了。”

唐慎嘿嘿一笑,难掩激动:“知我者,胜泽兄也!诸位同窗,千里楼,今日中午,我唐慎全请了!”

“可不得去捧景则兄的场子!”

“我定然前往!”

会试中第在唐慎的意料之中,可会试拿了第二,这出乎唐慎意料。他美了一天后,仔细想了想,得出结论:“我本身天纵奇才,又有穿越金手指过目不忘加成,嗯,这占了八成原因。除此以外,我第一篇文章写得应当算是不错,可第二篇委实一般,只能说文字扎实。能得第二,一定是靠第三篇‘吾日三省吾身’。朱熹先生助我啊!”

竟然猜得八|九不离十。

唐慎得了好成绩,立刻便去向傅渭、王溱报喜。然而这次他并没能见到王溱,王溱离京去办事,几日都没回来。等到再见王溱,却是唐慎想不到的情况。

每次会试都是在二月进行,三月放榜,四月初就要殿试。

国子监人才辈出,每次会试放榜至少有六分之一的进士出自国子监。每到这时候,国子监林祭酒便会邀请朝中大臣,请他们来国子监授课,被称为“官课”。这日唐慎听讲习说,明日来国子监授讲官课的竟然是户部尚书王子丰,他错愕不已。

梅胜泽也道:“景则,竟是你师兄!你怕是早就知晓了吧。”

唐慎无辜极了:“我连我师兄何时回的京城都不知道!”

第二日,林祭酒带考生们来到率性堂。未时一刻,身穿正红色官袍的王溱从讲堂的正门进来。他虽说穿着官服,却没戴官帽。他站在讲堂前方,清润平和的目光在台下学子身上扫了一番,应当看见了唐慎,可并没有刻意看他。

国子监的学生中,有一半出身官宦世家,对王溱有些了解。还有一半是正儿八经的寒门子弟,从没见过这种朝廷权臣。见到王溱如此年轻,以刘放为代表的寒门子弟吃了一惊,本来端着的表情各有变化。

然而国子监的学生们还是沉住了气。

王溱开口:“我名王溱,字子丰。今日来国子监开官课,是为师生之谊,并无宦场高低。”

学生们齐声道:“听王先生言。”

王溱正式开始授课。

林祭酒这次特意请王溱授课,讲授的不是四书五经,而是政务时事。当然,王溱不可能将朝中大事透露出去,可他举手投足、谈笑风生间,便轻易说了几样先帝时期的往事。聪慧的学生一点就通,对官场有了更深的了解,对未来的殿试也有了一些准备。

四月初的殿试,不考八股制艺,只考时政策问!

官课结束,学生们还沉浸在刚才的讲课中。

王溱声音清朗:“可还有困惑之处。”

几个学生犹豫片刻,提出自己的疑惑。王溱一一解答。

官课结束,王溱至始至终没有多看唐慎一眼,唐慎都开始怀疑自家师兄这次莫非真的只是来讲授官课?

“王子丰是个这么好心的人?”唐慎总觉得王子丰和好心这个词完全没有联系。

等他走出率性堂,一位讲习在外头等他,道:“景则,王大人在崇志堂等着你了!”

唐慎一头雾水地来到崇志堂,他轻轻敲门,王溱道:“进。”

唐慎进了屋,只见王溱站在崇志堂西墙的一张老翁骑牛图旁,仰首望着。唐慎进来后,他转身看向唐慎,目光在他的脸上停顿了一瞬,接着往下落,落在他唐慎的肩头。

唐慎:“子丰师兄。”

王溱走上前,伸手从唐慎的左肩上摘下一朵淡色花瓣。

唐慎一愣。

王溱:“杏花。”

唐慎:“许是刚才从国子监的后院里走过时,落在身上的。”

王溱笑道:“恭贺小师弟,杏榜提名,会试第二。”

这些天被无数人恭喜过,唐慎早已有了免疫力。可听到王溱这句平平凡凡的话,又看着王子丰这张微带笑意的面庞,唐慎莫名地就有了点赧意。唐慎语气真诚道:“如同师兄说的一样,会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殿试。”

王溱点点头,忽然扯开话题:“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唐慎身为现代人,都一下没能理解王子丰这神奇的脑回路。

不是,刚刚还在说会试,怎么突然又问他练字怎么样了?

唐慎心里嘀咕,嘴上道:“练了很久。”

“离殿试还有十日,这些日子你每日申时来府上。”

“师兄?”

“我教你练字。”

“……”

今天的王子丰怕不是真的哪里不对吧!

等到很久以后唐慎才知道,王溱压根没觉得他殿试能够靠真才实学得前三甲!

时政策问,说起来简单,其实比八股文还难写!八股文的题目都是出自四书五经,哪怕对天下大事没有一点了解的寒门子弟也能引经据典,写出不错的佳作。可时政策问呢?

唐慎今年才十六,论阅历他比不上会试第三的姚僐,论家学渊源他比不上本届会员王霄。除了这两人外,本届杏榜上那些出身官宦世家、书香门第的考生,哪个不比他强!唐慎想拿前二十还有机会,想拿前十就已经很难,前三更是难如登天!

然而,事在人为。

殿试时,唯一的主考官只有当今圣上,所有其他考官都被称为“读卷官”。291名考生的卷子,先由读卷官选出前十名,提前排好名次,接着再交给皇帝,让皇帝点出前三甲。

唐慎要是进不了前十,连让皇帝看他一眼的资格都没。

四月初二,卯时不到,考生们从宣武侧门进入皇宫,来到明意殿。这一日,皇帝自然是不在的,接近三百位考生向空置的御座行礼,由十名读卷官发卷监考。

唐慎身为会试第二,坐在第一排的第二位。

哪怕他早有准备,看到这四道时政策问题时,还是猛地懵住。唐慎上辈子没有从政的经验,这辈子穿过来满打满算,才过了三年。别说以官场思想去思考这些题目,给出解决策略,唐慎竟然连第四题所说的“域虎之战”都不甚了解,只听过大概!

然而唐慎神色不变,举止镇定,气定神闲地开始答题。

不知道该写什么,他便写一些恭敬圣上、请皇帝安的官方话。唐慎仔仔细细地写着每一个字,认认真真地按照殿试专门规定的格式,把每个字誊抄上考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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