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有约了,没时间出城去,要不明天吧?”卫敏文被景珂这么一闹,完全清醒过来了,终于爬了起来。
“有约?敏文哥哥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景珂见他终于肯动弹了,很是殷勤地帮他把衣物递过去。
“那个地方可不能带你去,那里不是小孩子可以去的地方。要是带你去了,被父亲知道了,肯定会打断我的腿。”
“我不信,大统领才不会打断你的腿。”
“那是夸张的说法,反正不能带小孩子去。”
“我不是小孩子了。”
“原来殿下不是小孩子了啊,不知道刚才闹别扭的是哪个?”
“……”
“什么小孩子不小孩子的?”两个人正在争论不休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另一人的声音。很快,有一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牵着一小女孩进来了。
那是卫敏时和卫家的小小姐卫敏萱。
卫敏文的亲事,内院需要长辈打点的地方不少,忠义侯及其夫人正好在年初回到了京里,此时其夫人作为伯母来帮忙,是义不容辞,基本每天都会过来,卫敏时和卫敏萱当然也会经常过来。
小女孩一进来,看到景珂也在这里,眼睛一亮,挣脱了卫敏时的手,跑到景珂跟前,张开了手:“咕咕抱。”
“是哥哥。”景珂蹲下来看着她,一字一顿地念道,想要纠正她的错误。
“咕咕。”小女孩笑嘻嘻地凑上来,抱住了他的脑袋。
“哥哥。”景珂不肯认输。
“咕咕。”小女孩显然也非常坚定。
“……”
两人纠缠了半天,小女孩依然不肯改口,景珂只能无声哭泣着,宣告他再一次失败,无可奈何地把小女孩抱了起来。
无论他多么郁闷,小女孩可是很兴奋,因为小女孩每次来,他都愿意陪着她玩,以至于小女孩一见到他,就很高兴。
“殿下陪萱妹妹去一边玩一会儿,我和敏文哥哥有事要商量。”卫敏时如愿以偿地又一次把带小孩的任务,扔给了景珂,就让人看着他们去外面玩,自己则和卫敏文凑到一起商量起来。
他们要商量的,自然是今天晚上那个约会。
卫敏文当年很有风流公子的做派,风花雪月的事必然不会少,不过自从他那个一见钟情的流言传出来以后,他早就痴心一片修身养性,不再出入那等风流之地了。
这个约是当日的众多狐朋狗友定下的,据说要给他一个惊喜,至于到底是惊还是喜,就不得而知了。
“哥哥马上要成亲了,他们还弄这种事,明摆着想要看哥哥后院起火的笑话,这等心思着实可恶,落到我手里,饶不了他们。”卫敏时捏了捏拳头,这话说得很是杀气腾腾。
“这种事,郎有情妾有意,才能成事,强迫是强迫不来的,我倒要去看看,他们给我准备了什么样的惊喜。”卫敏文笑了笑,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自有他的做人做事准则,无论是哪种身份,他都会尽力做到极致,既然当日决定了要娶妻生子,从此自然要以妻儿为重了。
这是他已经做了决定的事,他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样的惊喜,能让他改变主意。
“不说这个了,先去拜见大伯母,然后再过来陪我一起用点东西。”卫敏文拍了拍堂弟的肩膀,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晚上,景珂经过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最后还是和卫敏文卫敏时一起去赴约了,当然在去之前,卫敏文帮他做了一点小小的易容,免得他被人认出来,惹出麻烦。
这种地方以景珂的年纪来说,要来见识,还稍微早了一二年。就算有些男孩子这方面的启蒙早,家人也绝不会让他这么早就出入这种地方,更何况景珂还不曾有过这方面的启蒙。
如果他一直住在宫里,或者他是普通的世家公子,恐怕早就接受这方面的教育了,可惜他这些年一直从这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住在宫里的时候并不多,到了卫府,他又爱在卫敏文面前撒娇,以至于卫敏文明显在拿他当小孩子看待,这方面的知识,还没想到要教给他。
卫敏文的那些狐朋狗友,给他准备的惊喜,的确当得上惊喜这两个字,一位来自西域的异国美人,在丝竹声中翩翩起舞,随着她的舞动,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落地。
这样的景色,对景珂这样的纯真少年来说,未免有些太过刺激,再加上卫敏时见他脸红,还要在他耳边时不时地教他这个教他那个戏弄他,景珂在美人的舞蹈才跳了一半,就借口更衣跑了出去。
见他出来,他的两位小厮装扮的侍卫,马上也跟了上去。
这里是京中最大的销金窟之一,出了这间房间,外面依然到处都是丝竹声调笑声。
景珂皱着眉头,带着人到处逛了一圈,穿过几个院子,终于发现了一个安静的场所。那是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里面有个小小的亭子,亭子里石桌旁,有一个人正在月色中品茶,端得是风雅无比。
“在下左思溟,不知道这位公子尊姓大名?”那人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着景珂,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打了声招呼。
第四十八章 月凉如水
奉城王左思溟, 这个名字景珂并不陌生,不过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若是其他人处在奉城王这样的位置,必会老老实实窝在一角,悄无声息地活着, 尽量减少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皇帝耳边的可能,但是这位奉城王却很是与众不同,他在京中非常有名,常年在秦楼楚馆间出没,结交往来的都是颇负盛名的风流才子,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阶下囚的身份。
今夜景珂在这里撞见他, 既是意料之外, 又在情理之中。
“鄙姓王, 单名可, 久仰王爷大名,今日有缘得见,实乃平生幸事。”景珂也算是在外面历练过的人, 知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他的心里虽然有些吃惊, 面上却不动声色,朗声自报家门。
当然,他报的肯定是假名,否则他出入这里的消息, 传到皇帝耳朵里, 或者大统领耳朵里, 无论是他还是带他过来的卫敏文,都会有大麻烦的。
“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你我有缘,王公子不如坐下来,共赏这清风明月,顺便尝尝本王的手艺。”左思溟脸上的笑容更加绚烂,出言邀请。
“王爷盛情难却,在下打搅了。”景珂对奉城王也有点好奇,就没有推辞,坐到了他的面前。
石桌上零零碎碎摆了不少东西,旁边的小炉子上似乎在烧水。景珂不擅茶道,不过他看着奉城王东弄弄西弄弄,很快为他沏了一杯茶,感觉挺有意思的。
这位奉城王显然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之辈,肚中倒是真有一点真才实学,上知天文地理,下通三教九流,甚至连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他都有涉猎。
景珂虽然不信夜观星象这种东西,不过他对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还是很有兴趣的。
“可惜啊可惜”,随着谈话的深入,景珂嘴上不停应和,心底却在叹可惜了。
奉城王这般出色的人物,若是降臣,必会得到父皇的重用,可惜他是降君,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他的父皇心胸开阔,肯定不会再有其他的可能。
两人聊了片刻,颇有点相见恨晚的味道,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聊得很快忘了时辰,一直到卫家的小厮找过来,他俩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在回去的马车上,景珂对刚才的事还在兴头上,就和卫敏文谈到了他。
“这位奉城王,的确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人。”卫敏文虽然不是什么风流才子,但是作为一名风流纨绔,他与奉城王碰面的机会肯定不会少,此时他听景珂说起奉城王,对景珂的评价表示首肯,不过他沉吟了片刻,还是加了一句,“殿下以后还是和他少打交道为妙,若有什么不好的风声,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面,可不是件好事。”
一般来说,父亲太过强势而出色,做他的儿子可不是件容易事,当这位父亲还是皇帝的时候,做他的儿子,更是不易中的不易。
景珂虽然一向得皇帝宠爱,但是明知道会让皇帝不高兴的事,还要去做,就是真正的愚蠢,他就算再蠢,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更何况他的幼稚天真,也就在少数几个人面前现一现,在外人面前,他却是另一副做派。
此时听到卫敏文这么说,他想了想,就点了点头,把这位奉城王扔到了脑后,不再提起。
景珂走后,左思溟又在那个亭子里面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身边的人催了又催,他才起身。
太子殿下,六皇子殿下,还有那位传说中的永宁侯,他所憎恨的那个人,他的确连衣角都碰不到,根本不可能动得了他一根手指头,但是这世上能够伤人的,并非只有刀子,只要运用得当,把他伤到痛彻心扉,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左思溟望着月色微笑,只是他的笑容很冷很冷,冷到天上的明月,似乎也感觉到了丝丝寒意,很快躲到了云层里面。
“孤就这么让你讨厌吗?明知道孤在这里等你,你却要在外面喝花酒,到了深夜才肯回来?”
左思溟一进门,就听到了一阵抱怨声,还有浓浓的酒意扑面而来。
他扫了一眼桌子,发现上面七零八落,摆了好几个酒壶,估摸着这位今夜喝了不少,而且等了他大半夜,心头的火气肯定也不少,如今见了他,只是口头抱怨几句,却没有爆发,端得是好涵养。
他想到这里,嘴角微微扬起,淡淡问道:“这个时辰太子殿下还在我的府上,就不怕太子妃伤心吗?”
“太子妃?思溟,你明知道孤的心意,又何苦要说这种话来气孤?”景琪睁开醉眼,望着眼前那个摇摇晃晃,他想抓住却不敢伸手的人影,“父皇要孤娶她,孤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知道的。”
景琪对左思溟的好感,在为太后守孝的那一年里,突然猛进,可惜等他出了孝期,皇帝命他娶了太子妃以后,左思溟就对他冷淡了下来。
他以前只是隐隐有些感觉,不愿去多想,也不敢去想其他的事,但是左思溟对他冷淡了以后,他却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可惜左思溟这人,对人好起来是极好,一旦讨厌起来,又极为决绝,任凭景琪怎么道歉讨好,还是对他爱搭理不搭理的。
“殿下,你知道吗?今晚我遇到了一位很有意思的公子,可惜这位公子很面生,不知道殿下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果然,左思溟对他的话,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说起了他今晚的偶遇。
景珂虽是少年,还易了容,不过他常年练武的身材摆在那里,自幼养成的皇家气势也蕴含在言谈举止之中,再加上左思溟口才了得,极尽赞美之能事,就算是一棵狗尾巴草,也能被他说成一朵鲜花,更何况景珂还相当不俗,很快就被他形容成了一位极为讨人喜欢的翩翩佳公子。
景琪听到左思溟用极为赞赏的口吻说起别人,就开始生气,后来,他听到这位公子姓王名可,是和卫敏文卫敏时一起出现的,还称呼他们为哥哥时,他当然知道这人是谁了,最后,他心头的那些怒火,就渐渐控制不住了。
他幼时从宫人那里听来的,有关景珂母妃和他母后之间纠葛的那些风言风语,本来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时不时就要抽痛,不过是为了孝悌,他才勉强压了下去;后来景珂独得皇帝宠爱,更是让他如鲠在喉,始终有着自己的储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害怕景珂凭着皇帝的宠爱,要和他争夺;而现在,景珂又要在他和左思溟之间插上一脚,就算他是圣人,到了这个地步,也是忍不下去了。
左思溟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又添了最后一把柴火。
“我对这位公子很感兴趣,如果太子殿下愿意帮忙寻找,思溟感激不尽。”
“很感兴趣,很好,你对他很感兴趣,那么孤呢,你一直把孤当什么?”景琪抓住左思溟的手腕,把他拖进了怀里,恶狠狠地问他。
景琪也是自幼弓马骑射都很娴熟的主,他愤怒之下,用的力气可不小,左思溟仿佛没有感觉到手腕上的疼痛,他脸上的微笑,依然柔和如昔。
“我们不是朋友吗?太子殿下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左思溟脸上的微笑,是那么的碍眼,嘴巴里面冒出来的话,更是那么的刺耳,景琪不想看也不想听,肯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让他闭嘴。
他的两只手都抓着对方的手腕,显然没空,幸好他还有嘴巴,很快让对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躲入云层的明月,仿佛听到了地上发出的某些古怪的声音,好奇地从云层中探出了脑袋,可惜月色只能照到窗前的一小块地方,榻前的帐子把榻上的景致遮得严严实实的,除了阵阵晃动,什么都看不到。
“殿下,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榻上的晃动终于停了下来。
左思溟抬起酸软的手臂,抚摸着身前之人的脸庞。景琪还稍嫌年轻的脸上,全是层层热汗,摸上去有种温暖的感觉,但是他的手指还是很冷。
“孤不会后悔的,永远都不会。”景琪还在那个可恶的混蛋的身体里面,感受着他的温暖,见他又要说些让他生气的话,一边亲吻他,一边开始了另一轮掠夺。
他年纪尚轻,力气恢复得很快,自信可以让这个混蛋的嘴巴里面,从此以后只能发出他喜欢听的声音。
他喜欢他,会让他幸福的,那一夜,他如是想,满怀对未来的期待,却不知道他喜欢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曾期待过幸福这种东西,他想要的始终都是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