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上那一包袱白骨并不是刘方的,那是王仵作做出来的假骨头,上面的红印子也是红卿瑞让王仵作根据涂大山的手指缺陷做出来的。
为的就是让涂大山早早的便把真相说出来。
“好,”孙捕头点头,他将手里的烟杆放下,“明日我便去衙门。”
他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孙夫郎听见这话皱起了眉,“才结疤就去?”
红卿瑞笑了笑,看着孙捕头与孙夫郎“讨价还价,”最后孙夫郎做了让步。
孙捕头长舒一口气,铺捉到红卿瑞脸上的笑意后,他轻哼一声,指着对方的鼻子大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能成家?”
红卿瑞一愣,“没想过。”
他确实没想过,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孙捕头翻了个白眼,一拳打在红卿瑞的肩膀上,“你再不急,我可让你孙么为你看人了。”
一旁的孙夫郎眼睛一亮,直拍自己的胸口,自信道:“交给我!”
红卿瑞连连摆手,找了个借口便落荒而逃。
出了孙家的院门后,红卿瑞舒了口气,抬起脚往家走。
回到家后,红卿瑞看着静悄悄的院子,有一瞬间觉得,其实家里多一个人也挺好的,至少有人等他,有人和他说说话。
第二日。
红卿瑞从蓝豆米的小铺前过时,便发现蓝豆米正站在门前冲着他招手,“瑞哥!”
红卿瑞顿了顿,在瞧见探出脑袋的钱和后,才抬脚来到铺子。
“粥、馄饨、还有馒头和包子,瑞哥想来点什么?”
蓝豆米刚报出名字,红卿瑞的眼中便浮现出几分惊讶,还没等自己问,蓝豆米便笑眯眯的道:“明儿还有炸油条,瑞哥不介意照顾照顾下我的生意吧?”
听到蓝豆米最后这句话,红卿瑞想也不想的点了点头。
毕竟蓝豆米独自在县城生活就不容易。
蓝豆米闻言,嘴角的笑意加深了许多,“那瑞哥以后都在我这铺子用饭吧,一个月结一次账,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蓝豆米的心还是有些摸不着地的。
可红卿瑞没多想,在他看来面前的小哥儿还是多年前跟在自己后面跑的小豆丁,自己多照顾点也没事儿的。
“好。”
说完,红卿瑞便进了铺子。
而目送红卿瑞进铺子的蓝豆米则是贼贼的笑了笑。
第一步,成功。
结账的时候,蓝豆米看了一眼调侃自己的赵方俊与钱和,退了他们一人几文钱,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笑道:“两位大哥照顾了我这么久的生意,日后每样吃食都少几文。”
赵方俊最乐了,他一把将钱揣进自己的钱袋子,大声道:“小掌柜真会做生意,咱们以后一定常来!”
钱和的心眼比赵方俊多那么一点,他看了看手中的铜板,想起没结账便走了的红卿瑞,有些意味深长道:“小掌柜和红哥?”
莫不是有好事儿了?
蓝豆米眨了眨眼,“瑞哥人好,看我这生意不行,想多照顾照顾我,所以日后他都来我这用饭,一个月结一次账。”
赵方俊瞪大眼,“我、我能这样吗?”
他虽然抠门,可是每个月的饷银他只留下自己的饭钱,其余的银子都留给家中的人用,若是能有个好吃又便宜的铺子长吃,那是最好不过的。
“当然!”
有熟人在,瑞哥也更高兴些,蓝豆米这样想着。
“那就加我一个!”
钱和也凑了过来,“也加我一个。”
能天天和红哥一起吃饭,钱和觉得不亏。
原本蓝豆米以为就三人,不想下午听了赵方俊话的罗钟等人全都来蓝豆米这里报了一声,日后与红卿瑞一样,一个月结一次账。
这对蓝豆米来说,也是意外之喜。
衙门内堂。
“孙捕头的伤势不要紧吧?”
“回大人的话,已经没有大碍了。”
孙捕头毕恭毕敬的回着顾长文。
顾长文笑了笑,这孙捕头倒不是个倚老卖老的。
“如此甚好....”
还没等顾长文好好“关爱”一番下属,柳师爷便进来了。
只见柳师爷在顾长文耳边低语着,红卿瑞与孙捕头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准备下去。
“孙捕头你们先留下,”顾长文叫住了两人,“怕是有案子了。”
红卿瑞两人一听有案子,立马神情严肃的站在一旁,等着顾长文吩咐,不想顾长文却吩咐柳师爷说,“把他请带上来,我问问。”
“是。”
“请”上来?
红卿瑞听到这三个字时眉头微微一皱。
不过片刻,柳师爷便领着一三十出头、身着绸缎的汉子进了门。
汉子规规矩矩的向顾长文行了礼。
“草民陈德才拜见顾大人!”
顾长文笑咪咪的让陈德才起身,“不知陈公子有何要事?”
也别怪顾长文这么客气,这陈德才可是有来头的。
陈家世世代代都是布商,陈德才的祖父更是在商界出了名,因为陈祖父不但将生意做到了京城,而且差点儿便成为了皇商。
为什么差点儿?
因为在最关键的那一年,那位陈祖父中了风,没多久便过世了,而也是在这一年开始,陈家的生意开始滑落,如今京城的陈家只剩下长房还在撑着,其余几房都各自散开了。
而陈德才便是陈家第五房的子孙。
虽说是分支,可也是财大气粗。
陈德才叹了口气,“不瞒大人,草民这次来是为了我家中的老父,两年前.....”
两年前,已经六十好几的陈父大病了一场,差点儿就去了,好在几个儿子费神又费银子,让陈父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可是这回来后的陈父却让陈家人越来越陌生。
陈父是个大善人,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开仓济民,加上他为人正直友善,做事诚信守则,便有了好名声,外人只要知道陈父的,都会竖起大指姆,赞一声“陈大善人。”
可惜这“陈大善人”自打病愈后,便转变了性子。
先是呵斥家人不准开仓济民,随后更是纳了十几房的妾氏,且这些“妾”都是迫于陈家的财力被娘家“卖”给陈父的。
陈父有三个儿子,陈德才是最小的,也是最聪明、最受陈父喜爱的,可是自打陈父病愈后,便开始看陈德才不顺眼了,不顺眼便罢了,他还收回了三个儿子的实权,将十几年前便放手的权力都抓回了手里。
好在几个儿子也不是吃素的,做生意做了这么多年,手里总有些私活儿,即使陈家的生意被收回了,他们也能进银子。
“我爹之前最喜欢晒太阳,一个月最少也要出去十几次,与好友喝茶闲聊,可是自打那场病后,我爹一年也不出一次门,甚至连自己的院子都不出了,即使有好友或者我们去看他,他也避而不见。”
说着,陈德才又叹了口气。
红卿瑞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至于草民来找大人,也是因为前几天草民三岁的幼子不小心进了家父的院子,家父知道后差点将幼子活活打死!”陈德才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孩子现在还躺着呢,那是他的孩子,他爹的亲孙子啊!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父亲如何能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红卿瑞与孙捕头对视一眼。
顾长文也皱起了眉,他起身走了下来,“本官倒是听说了一些老人病愈后是有性情大变的,可是也没听说过这么性情大变的...”
陈德才又是一叹,“可不是,这两年发生的种种让我们兄弟对家父越来越陌生了,昨日草民与好友小聚,说起此事,好友突然说家父是不是中邪了?这中邪我们倒不信,就怕是人为!所以商量后,草民便来求大人,能否查一查...”
后面两个字陈德才没明说,可是在场的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孙捕头,红捕快,你们怎么看?”
顾长文看着两人问道。
孙捕头想了想,实话实话,“回大人,这事儿只能暗查。”
毕竟陈父并没有杀人放火,要是明着来,官府怕是管得太宽了。
陈德才红着脸,连连点头,“说到底也是咱们陈家的家事,只是为了查明原因,不得不劳烦大人了。”
他们也请过几次大夫去“看”陈父,不想连院门都进不去,说起来,他们兄弟几人已经有两年没见过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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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最后,红卿瑞与钱和身着常服跟着陈德才来到十里铺。
陈家并没有分家,不过几兄弟各有各的院子。
陈德才带着人刚进自己的院子,老大陈德旺与老二陈德发便匆匆赶来了。
“这位是红捕快,这位是钱捕快。”
陈德旺对陈德发对视一眼,眼中都透着不满意。
“不知两位捕快打算如何查?”
红卿瑞接过茶,“我们得见见老员外。”
“呵,”闻言的陈德旺发出一声嘲笑,“咱们做儿子的都进不去那院子,你们怕是更进不去了。”
说到底他还是不满意这两个年轻的捕快。
红卿瑞抿了一口茶,闻言也没有不快之意,就是他身旁的钱和也很平静。
“我们进不去,可是能让老员外出来。”
不过半日,陈家人便惊慌起来。
“小少爷昨日开花啦!”(开花即是天花)
“我的天呐!要死了要死了!”
下人的惊慌声不断,主人家却没有一个出来安抚的。
红卿瑞与钱和装作护卫跟在陈德才三兄弟的身后,一路疾步来到老员外紧闭的院门前。
陈德才急声大喊道:“爹!儿子有大事相告!求爹见儿子一面吧!”
“爹!您开门吧!”陈德旺也扯着嗓子叫道。
“爹!昨儿老三的小幺开花了!他进过您的院子,您快出来吧!”
陈德发的声音都带了哭腔了。
钱和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这二少爷真会来事儿。”
陈德发的话最有用,没多久院门便开了,一小厮上前行礼,“三位少爷请备好轿前来接老爷出府,老爷说要去城郊的庄子。”
红卿瑞看着面前的小厮,鼻子微微一动,这小厮身上有药味。
“已经备好了,快请老爷出来吧。”
陈德旺沉声道。
小厮却没动,继续说道:“老爷说轿子得到院子门口。”
陈德才一愣,他看向红卿瑞,红卿瑞微微颔首。
“快!让人把轿子从后门抬进来!”
没多久,轿子便备好在院子门口,众人皆看着院门,等着老员外出来。
可是众人怎么也没想到,老员外这坐在轮椅上被小厮推出来的不说,身上还披了一层厚厚的黑衣,老员外垂着头,他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可是嘴唇却很红润。
“都站在这做什么!既然开了花,就该扔出去!”
老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人心惊。
陈德才跪在老员外的面前,哀求着:“爹,那是我的亲儿子啊!”
老爷子闻言却无动于衷,他的头往轿子处转了转,身后的小厮赶忙将其推到轿子面前,最后小心的扶起老员外进了轿。
“你们就别来庄子上了,晦气!”
还未等三兄弟说话呢,轿子里便传来一阵训斥。
钱和抓了抓脸,“陈员外的眼睛?”
“哦,家父的双眼在两年前便瞎了,找了好多大夫都没用。”
陈德才解释道。
而红卿瑞则看着院子,“我想进院子看看。”
三兄弟对视一眼,最后同意了。
老员外的院子很大,可是却很萧瑟,这院子里的花草像是没人打理般脏乱。
陈德旺看了看院子,拧起眉头,“这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由于老员外不喜欢人太多,所以院子里只有四五个人伺候。
待陈德旺叫来那几个下人责问时,一个粗实婆子颤抖道:“是老爷不让收拾的,他说该让这些花草自生自灭,就像他一般。”
三兄弟闻言眼眶都湿了。
红卿瑞踏进正屋,钱和四处看了看,“红哥,这屋子倒是干净,老员外应该时常在这个屋。”
屋子干净不说,还透着一股清香。
红卿瑞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屋子里的桌椅以及屏风都是由檀木做的。
“陈员外很爱檀木?”
陈德旺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番后回道:“自打生了病后便喜欢上了,时不时的便让小厮传话,给他准备檀木所做的用具。”
红卿瑞剑眉微动,抿了抿唇。
“红哥!这偏房好多木炭,还有两大桶醋。”
钱和的声音从院子的最偏处传来,红卿瑞赶过去的时候特意看了看偏房旁边的位置,发现是出恭的地儿。
进了偏房后,入眼的便是左右两边各自放着约半人高的大木桶,那桶里装的都是醋,除此之外周围有十几个袋子,里面装的都是木炭。
红卿瑞拿过一旁的瓢舀了一些醋起来闻了闻,最后让钱和找个小罐子装了一些,“这些东西是陈员外吩咐你们找来的?”
陈德才上前点头,“爹喜欢吃酸的,后来身体不好了,就喜欢闻,他说吃不了,也要闻着才舒服,所以这醋都是七天换一次,而这些炭都是用来取暖的。”
“取暖?”钱和看了看天儿,“现在可是入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