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懒懒地撩了他一眼,“自然是无恙,这深宫中还有我这一处桃花源,住的舒服得很。”
刘德才笑啧,嘲讽道,“六皇子殿下这番苦中作乐的心态咱家是佩服至极,可惜咱家现在身当要职,深受器重,怕是无缘体会六皇子殿下这闲云野鹤的生活。”
旁边的小太监好不容易插上话,笑着讨好道,“公公说得是,公公说的好。”
刘德才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楚瑜垂下眼,大拇指摩挲着瓷杯子上的兰花,勾了勾嘴角,看都不看他一眼。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他笑了笑,“哎呀,这番话公公怕是听不懂,是我唐突了。”
还没有等刘德才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一摆袖子,指着大堂的门,“公公,您这边请。”
刘德才大脑转了个弯儿才意识到他是在骂自己连相鼠都不如,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口不择言起来,“哼,真是给脸不要脸,你也就在这里逞逞威风,我倒要看看你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说罢,他看着楚瑜无动于衷的模样,旁边傻站着几个呆呆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小太监,气的一巴掌打过去,“没用的东西。”
那个小太监被他打的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嘴角都被打豁了,眼泪花花的,还得赔着笑脸,“公公说得是,公公说得好。”
刘德才拂袖离去,“我们走着瞧。”
他马上就要升五品了,等他升官了再来,他就不信他们还能不求着自己。
等到人走后,一直站在楚瑜背后默不作声的小李子啐了一句,“这老东西,就会狗仗人势,还欺负兰儿姐姐,我呸。”
楚瑜淡淡道,“沐猴而冠的跳梁小丑罢了,理他作什么,你去瞅瞅你兰儿姐姐去,这个时候指不定在什么地方一个人偷偷的哭呢。”
等到小李子出去之后,楚瑜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深深的叹出一口气。
他伸出手,看着手上被自己掐出来的一道道红痕,过了好一会,睫毛颤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小李子当天没找到兰儿,还是第二天早上看到兰儿在院子里洗衣服。
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看着兰儿的脸色,才发现她的眼睛红肿地像核桃,脸色也很差,像是哭了一整夜。
兰儿抬起头,看到小李子,勉强地笑了一下。
小李子搬来一个小马扎坐在兰儿旁边,斟酌了一下开口,“兰儿姐姐,你是不是还在介意昨天的事情啊……那个老色鬼是恶心了点,但是主子不是替你出头了嘛,别难过啦。”
兰儿手上的动作一顿,摇了摇头。
小李子抓了抓头发,“那……那您是在难过啥呀。”
兰儿吸了吸鼻子,说话嗡嗡的,“我是在难过自己没出息,还要让主子来蹚浑水,让那老东西污了主子的眼,还受了折辱。”
小李子嘿嘿一笑,“兰儿姐姐,你别难过啦,您昨个儿不在,是没看见主子是怎么怼那老奴才的,那老奴才脸都气绿了。”
“当真?”兰儿抬起头。
“当真!”
小李子把昨天兰儿不在时两人的对话添油加醋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李子愚笨,虽然听不懂主子说什么,但是主子肯定是把那个老奴才骂了一顿!”
兰儿听完他眉飞色舞说完,没忍住破涕为笑,“主子平日性格温和内敛,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直接了?你怕是在唬我。”
虽然这么说,她却是高兴了不少。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楚瑜手上拿着一箩筐菜叶,笑吟吟地站在他们身后。
还没有等他们回答,他就已经拿着箩筐走进了圈兔子的栅栏里,“兰儿,今日可能会来客人,赶紧准备准备,我们晚上吃点好的。”
兰儿正发懵,小李子已经率先问出了口,“主子,您说的客人是谁呀?”
一转头,看到两双好奇明亮的大眼睛,楚瑜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保密,一会你们便知道了,是个大惊喜。”
楚瑜果真没骗他们,快到晌午的时候果真来了人。
只是惊喜不算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兰儿和小李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看着带着几个侍从大摇大摆闯进来的八皇子。
偏偏楚瑜还丝毫没有察觉地冲着他摆了摆手,“快来,陪我一起喂兔子,这兔子太多了,我喂不过来了。”
刚笑着要跟他打招呼的八皇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楚瑜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嫌弃地啧了一声,“来了也不知道带点东西,真不懂事,今日就让你白蹭一顿饭了,快进来干活。”
说着,他就塞了个箩筐给他。
八皇子,“???”
几个小太监和小宫女站在栅栏外面面面相觑,等他们看清身边的人脸上和自己是如出一辙的惊恐,连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
八皇子脸铁青,缩在栅栏边看着脚边一大群围着他眼巴巴看着他手里的菜叶的兔子,动也不敢动,生怕踩着它们。
楚瑜嘲笑他,“小八八,你怎么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放心吧,这群兔子不会轻薄你的。”
楚琼的锦鞋上已经沾染了些泥土,他用脚把兔子赶开,好不容易才挤到楚瑜身边,脸上还有些委屈,“楚瑜,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抄完书来找你的,你就这么对我?”
“哦?”楚瑜一只手喂着菜叶一只手抚摸着兔子,“听说你前几日和小十打了一架,可是真的?”
楚骄抱着臂,冷哼了一声,“楚琼那个坏丫头,又嘲笑我功课,我实在看不惯她。”
楚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和妹妹打架你还有理了?”
楚骄酸溜溜道,“我知道楚琼喜欢你,你偏心她也是应该的,我告诉你,我可不喜欢你,我就是为了膈应她才过来找你的。”
说完,他垂下眼偷看楚瑜,看到他丝毫不为所动,气的跺了跺脚。
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一被放出来就来找这个人,按道理说他平时对几个皇兄也不是很亲近,但是那回见到他后,不知道为何,总是忍不住想起来他。
他轻轻踢了踢楚瑜的小腿,“喂,你是不是会什么妖术?”
要不然怎么会总是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他?
就连他那个一向除了二皇兄和父皇,谁的账都不买的皇妹都对他言听计从的。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楚骄哼了一声。
楚瑜挑起眼,斜睨了他一眼,“对了,你是怎么做到比楚琼先抄完《弟子规》的?”
楚骄得意地勾着嘴角,“小爷自然有小爷的办法,楚琼那个家伙太死心眼了,一个人抄当然抄不完了。
他收买了几个会写字的小太监,加上自己一顿猛抄,很快就抄完了。
楚瑜点点头,没有多问,放下箩筐,站起身握住楚骄的手,拉着他和自己一起蹲下。
楚骄刚还在洋洋自得,一只温热的手就拉住了他,可怜的八皇子从小到大还没有和人拉过手,此时被吓得赶紧甩开他的手,“你你你你你干嘛?!”
楚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教你喂兔子啊,难道你还真想吃白饭啊?”
楚骄,“你别太得寸进尺!我是谁,我怎么可能帮你喂这群畜生?”
楚瑜,“……”
两人对视了几眼,楚骄屈辱地蹲在他身边,“怎么弄?”
“拿着这片菜叶的根,把菜叶头对着兔子喂到它嘴边,对,然后轻轻的摸摸它的耳朵,趁它不注意……”
楚瑜手把手地教他。
楚瑜离他很近,楚骄可以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皂角味道。
和其他人身上被宫中常年浓郁奢靡的熏香染上的味道不同,他身上的味道清爽又好闻,让他一时忽略了自己正蹲在臭烘烘的兔子窝边。
楚骄一扭头就能看到楚瑜专注好看的侧脸。
直到楚瑜抓着他的手摸了摸小兔子毛茸茸的头。
小兔子毛茸茸的,手感很好,吃食的时候安静的咀嚼,也不闹腾,楚骄刚得了喂兔子的趣,道,“这小畜生还挺可爱的嘛。”
隐藏的少女心都快被激发了。
楚瑜趁着楚骄在喂兔子,一把握住正在吃菜没有防备的兔子的耳朵,极其粗暴的把它拎起来。
他笑眯眯地对着楚骄晃了晃手上还在徒劳蹬腿的兔子。
“既然它那么可爱,那么今晚我们就吃它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正在宫中奋力抄书的十公主:楚骄你等着!!等我出来就把你鲨了!!
永远活在别人嘴里的二皇子:……什么时候轮到我出场,嗯?
☆、第7章 第 7 章
可能是被楚瑜的笑容蒙蔽了双眼,以至于让楚骄下意识忽略了他话里的凶残。
等到楚瑜已经把那只兔子扔进编织筐,啪地一声关上筐盖,开始物色下一只兔子的时候,楚骄才反应过来。
他大脑空白了一会,结结巴巴问道,“这……这些兔子不是皇兄你养的宠物吗?”
楚瑜无辜眨眼,“我什么时候告诉你它们是宠物了,这些都是我养的食材啊。”
楚骄,“……”
楚瑜站起身,插着腰自豪地指给他看,“你看,那只亚青色的兔子,像不像一盘麻辣兔头,那只黑色的兔子,像不像红烧兔肉,那只月白兔,像不像兔子汤?”
可能是听懂了他的话,被他指到的小兔子直打哆嗦,腿一蹬就跳得离他远远的,生怕步了刚才那只兔子的后尘。
楚骄,“……”
他的身体很诚实地咽了一口口水。
旁边围观的宫女和太监也是齐刷刷地咽口水声。
楚骄捋起袖子,“皇兄,我来帮你抓。”
“哎,别……”
楚瑜还没来得及制止他的动作,就看到摩拳擦掌的少年把毒手伸向了那只离他最近的兔子。
那只兔子正在吃菜叶,察觉到了危险,少年的手还没有碰到它的耳朵,它就身手敏捷地跳起来,一口咬在楚骄的手上。
楚骄吓得猛甩了几下,那只兔子就是不松口,半天才把那只兔子甩开,摔在地上。
被兔子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牙印,渗出了血,旁边一片通红。
楚骄痛的红了眼睛,旁边反应过来的宫女和小太监顿时就慌了,急着就要忘篱笆里挤,“哎哟,小主子,您没事儿吧。”
这小祖宗可不能出丁点儿事啊。
一片大呼小叫里,还是楚骄嫌他们吵闹,对着他们吼了一声,“我没死,你们叫什么!”
他们被吼了一嗓子终于安静下来。
楚瑜皱起眉毛,对着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着急,然后小心地捧起楚骄的手仔细查看。
楚骄吸了吸鼻子,小霸王还是头一次在兔子身上吃瘪,这个时候强撑着道,“我没事,一点都不痛,呜……”
楚瑜无奈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别强撑了,走,我带你上药去。”
他把手上的箩筐递给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宫女,对她笑了笑,“帮我拿一下,待会我的贴身宫女兰儿过来你把这个给她就行了,麻烦了。”
说完,他拉起楚骄的手往里屋走。
宫女傻愣愣地双手捧着箩筐,楚骄傻愣愣地跟在他的身后。
等到二人已经走了很远,其他跟着楚骄过来的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面面相觑,“我……我们要跟上吗?”
那个刚才被楚瑜搭话的宫女傻乎乎地笑了一下,“六皇子殿下好温柔哦。”
楚骄仿佛听见了她的话似的,转过头,威胁地瞪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垂下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楚瑜一路把他拉到里屋。
楚骄好奇地四处打量,过了好一会,不带任何嘲讽意味地感慨了一句,“皇兄,你这里也太破了吧。”
别的不说,就是他面前这张书桌,是木质的,桌角都已经潮湿到爬上了青苔,桌子上是一道又一道乱七八糟的刻痕,被划的面目全非,辨认不出上面的字。
楚瑜把他摁在他平日写字的地方,转身去找药。
楚骄好奇地翻着他的书和他写的字,发现很多字他都看不懂后果断放弃,翻开垫着纸的木板,专心辨认起桌子上的刻痕。
因为岁月的更递,已经有很多字模糊到辨认不清,但是有两个字比较容易辨认,应该是反复刻上去的,印痕已经入木三分。
“昭……昭意。”
“那是我母亲的名讳,”楚瑜把药和绷带放在桌子上,语气淡淡的,用被他挪到一边的木板重新挡住桌子上的刻痕。
他半蹲在楚骄的腿边,手轻柔地捧起他的手,仔细地看他的伤口。
等到确认他的手除了咬痕没有其他大碍,他才拿起一个小药瓶,打开盖子,倒出一点粉末在手心,轻轻揉在他的伤口上。
楚骄看着楚瑜一颤一颤的睫毛,想起来他的母妃早就死了,讪讪道,“皇兄……对不起……”
“无碍,”楚瑜放下药瓶,凑到他伤口处,轻柔地吹了几下,抬起头问道,“还疼吗?”
温热潮湿的风扫过他的伤口处,像一片宁静的青草地掠过春风,原本那些许刺痛感也变得痒痒的。
楚骄红着耳垂,乖巧地摇了摇头。
楚瑜撕了一小段绷带,小心翼翼地缠在他的伤口处,一边嘱咐着,“这几日不要碰水,回去让王御医给你开点药,每天换一次绷带,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