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是被迫在乾清宫处理政务吗?
孟缜之想到这里,特别想笑。
这世界上无数人为了权力争的头破血流,最接近那个位置的两个人却一点都不在乎,若不是其中有乌龙,怕是两人还要谦让一番。
楚锐叹了一口气。
他又何尝不知道。
只是这几日他始终不知道要如何再去与那人相处。
孟缜之不喜欢他优柔寡断的性格,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耸了耸肩,“今晚只是来跟你道个别,决定还是得你亲自来做,没事我就先走了,还得回去收拾包袱呢。”
楚锐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这个挚友,过了一会,他收回视线,慢吞吞道,“走吧。”
孟缜之,“.......你就没有要对我说的吗?要知道我这么一走,可能几年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这个朋友未免也太无情了一点吧!他大半夜不睡觉刻意跑过来跟他打招呼,他居然就这个态度!
在楚锐又抬眼冷冷看他一眼的时候,孟缜之又认怂地举起手,“好了好了,那我先走了,你记得好好想想啊。”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楚锐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不见了,倒是一点也不墨迹。
楚锐不知道孟缜之有没有去跟楚瑜告别,他想了一会,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倒是想得有些多了。
恐怕那个人也在乾清宫一边吃着小糕点处理政务一边埋怨着他怎么这么懦弱,见他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楚锐单手覆在眼睛上。
一直月下树梢,清风微遥,楚锐才清醒了一些。
没有睡,一直是半清醒半梦的状态,再睁开眼的时候,站起身还踉跄了一下,楚锐随手拿起丢在一旁桌子上的书本,没有管滚到地上的酒杯,就要回去。
不远处,一个人一直斜倚在门沿旁看着他。
楚锐皱了皱眉,正想这是哪个不懂礼的下人,就看到那人身上明黄色的袍子,少年脸上的笑颜有些与他衣服的颜色一样晃眼。
原来明黄色他穿出来也这么好看。
走了一下神,再反应过来,楚锐难得有些无措。
他什么时候站在哪里的,是不是已经看到了他所有失态的样子,他此刻是不是很狼狈,他会不会觉得他很丢脸。
一瞬间,无数个想法在楚锐脑海中闪过,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道,“陛下半夜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是臣疏忽了。”
倒是也没个恭敬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迟钝了一些,忘记了。
楚瑜慢慢踱步到他面前,视线从在地上乱滚的酒杯上掠过,又重新看向他的眼睛,有些委屈,“你今天为什么不来上朝。”
亏他一大早还让兰儿姐姐替他好好整理了仪容一番。
小孩儿无意识撒娇的模样实在让人心动,楚锐也是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才勉强压下异样的感觉,冷声道,“臣病了。”
“皇兄,你没有病,”楚瑜上前一步,有些咄咄逼人。
楚锐见谎言被他毫不犹疑地戳破,有些难堪地挪开视线。
“皇兄,是不是孟哥把你教坏了,酗酒不是什么好习惯,你就算不想见我也没必要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
还没有离开多久的孟缜之无辜地中了好几箭。
楚锐对他说的酗酒伤身的事不置可否,“陛下以后不便再叫皇兄了.......您是九五之尊,而在下身为臣子,陛下还是早日改口吧。”
楚瑜吸了吸鼻子,听到他语气这么疏离,有些难过。
他上前几步,垂着头,倔强地拉住楚锐的衣角,不像个帝王,反倒像个任性的不讲道理的小孩子一样。
楚瑜很少露出这样的娇态,不过在楚锐面前,他下意识地就想依赖这个人。
楚锐想抽回衣角,几次都没有成功,只能无奈地叹出一口气,一个喝醉了的人还得软着声音哄别人,“回去吧,明早还得上朝呢,回去好好休息,嗯?”
楚瑜却顺着杆子就是往上爬,上前几步就搂住楚锐的腰,头靠在他的胸膛处,“我不,我不想回去,乾清宫太冷清了,我一个人住,害怕。”
楚锐,“........”
真是要了命了。
他好不容易才稳下心神,耐心道,“那就让兰儿晚上陪陪你。”
见暗示到这种程度楚锐还一幅不为所动的模样,楚瑜难免有些泄气,他咬了咬下唇,过了一会,声音微弱道,“不要.......我只要皇兄陪我。”
这个时候他还在就叫皇兄,分明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却让楚锐平生出荒唐感出来。
与楚倾和孟缜之那样的人不同,他从小便熟读儒家仁义礼教,思想比其他人也古板一些,此时对自己的皇弟的感情实在难以启齿。
可是他的心却违背了他的意愿,狂跳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瑜儿,你还小.......有些话不能乱说。”
楚瑜与他分开一些,笑着仰视他,“怎么,这个时候不喊陛下了?”
楚锐,“........”
楚瑜一口咬定,“你就是口是心非。”
楚锐,“.......”
楚瑜笑眯眯地搂着他的腰看着他无奈的脸,“我跟你说,你知道户部尚书那个老头吗?他居然敢嫌弃朕写的字丑,明里暗里暗示好几回让朕好好练字了,你说说,这气朕能忍吗?”
“不能,”楚锐顺着他的意思,一老一实道。
楚瑜点了点头,“于是朕便告诉他,两个月时间,我就能写出我二皇兄那样的字。”
楚锐想了想,客观评价,“有些勉强了。”
楚瑜摇了摇头,“不勉强不勉强,老师就在身旁,若是我两个月还学不会,岂不是太愚笨了一些。”
他认真地歪了歪头,“作为报偿.......”
“我这个人就归你啦!”
楚锐怔愣了很久,久到楚瑜心中都有些七上八下的,甚至都生出了一些退意。
看着楚锐那张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楚瑜慢慢松开手,小声嘟囔,“其实.......不这么快也可以.......”
毕竟他是个能屈能伸的皇帝。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锐打断了,楚锐手上的书落在地上,可是此刻没有一个人顾得上。
他伸手,终于将那个日思夜想的拥入怀里。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楚瑜耳边响起,“好。”
楚瑜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偷偷地勾了勾嘴角。
楚锐揽着那个人,得偿所愿地舒出了一口气。
这样的人,再多的借口,再多的理由,也无法说不喜欢。
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和他再分离。
☆、第96章番外(缜之+景明)孟缜之篇 ……
孟缜之篇
丰元帝在位五年, 西南在大旱几年之久,颗粒无收后终于迎来了一场天降甘露,百姓欢呼喜悦,都说是这是新帝为帝勤勉, 感动了上天, 带来了这场雨。
丰元帝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力排众议, 坚持推行减轻赋税的政策, 西南征税比原先少了一半,还有国库大力补贴, 总算熬过来了这场天灾。
不少逃难的灾民终于得以回到家乡, 重新开垦土地, 发掘蛮荒, 使得西南一日比一日富足起来。
孟缜之按照原来制定的路线,再次来到这里,才发现这里已经和原先看到的大不相同了。
早些年他来过这个镇子, 当时这个镇子极其贫苦, 道路两旁到处都是因为吃不上饭不得不讨钱的灾民和得了病没有钱医治的病人,整个镇子都笼罩着一层死气。
此时他再来,两侧都是新开张的店铺, 有朝廷补贴, 人用这笔钱和粮食发展副业, 日子倒是过的逐渐有滋有味起来。
孟缜之进一家客栈的时候, 那说书人正在赞颂新帝的功绩, 正说到新帝心肠慈悲, 大赦天下后还倾尽国库救助难民,而他本人也以身作则,崇尚节俭,从不铺张浪费。
孟缜之随便找了一个位置,让小二上了一壶清茶,听得津津有味。
别人却不买账,有一个杀猪汉一拍桌子,“小老儿,你这故事说了千百遍了,听得老子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可有什么新鲜的?”
那说书人眼睛一眯,正讲到正酣,被人打断,本来就有些不悦,“你想听什么新鲜的?”
杀猪汉嘿嘿一笑,“讲点有意思的呗!整天说这些!没劲!听说你小老儿也是从京城来的,见过大世面的,给我们说说呗!”
说书人被他捧得有些飘飘然,一捻胡子,“好说好说。”
他睁圆眼睛朝下面一扫,“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别看我老儿这样,也是曾经有机会面过圣的。”
下面一片哗然,不少打着瞌睡的都精神起来了,“说说,那皇帝长得什么样啊!”
说书人得意地胡子翘了翘,“我跟你们说,我们那陛下啊,那可真是天仙下凡,龙凤之姿,嗬!你们可别不信啊,我老儿也算阅人无数,像陛下那样的仙人也是头一次见到。”
下面有人笑着接话,“老儿怕不是在吹吧!这人能好看到哪里去,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切,”说书人一翻白眼,不屑道,“你们是没有见过,我敢拿我老儿的清誉打担保,我可没有半句谎言。”
下面一片嘘声,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孟缜之嘴角勾着一丝笑意,手指把玩着骨瓷杯,杯中飘着几片茶叶,茶色清冽,他听完说书人的话,抬头一饮而尽。
旁边一哥们儿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兄弟看着文雅,动作倒是豪放,这茶喝着有什么意思,不来一杯?”
孟缜之笑着摇了摇头,“不了,今日还得上路,喝多了怕耽误。”
他长相清秀俊雅,一看就不是镇子上的人,那兄弟听了他的口音,与那说书人有些相似,试探着问,“兄弟莫非是京城人?”
孟缜之点了点头,“不错,只是许久未回去过了,乡音有些忘记了。”
兄弟嘿嘿一笑,“那你来评评理,咱们那皇帝真有那老儿说的那么玄乎吗?”
孟缜之居然还认真地想了一下,极其严肃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他的评价很中肯。”
说着就拉着那只是想闲扯几句的兄弟聊了起来。
那兄弟原先是想听他戳破那说书人吹得牛,谁知道听到这么一句,再听他讲话,被他唬得一愣一愣,“那.......那与你比呢?”
在这位大哥眼里,孟缜之的外形也极其出色,在花楼里都是要被姑娘们争相倒贴的对象了。
孟缜之一皱眉,“我怎敢与陛下争辉,我与陛下就是那云泥之别。”
过了一会,两人发现彼此极其投缘,相谈甚欢,就差称兄道弟起来,孟缜之才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身旁那大哥被他说得眼泪汪汪,此时兄弟俩儿好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背,“兄弟,你是不是想家了。”
孟缜之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离家五年了,能不想吗?”
大哥猛地点头,把他的背拍的啪啪作响,“想就回去,说不定也有人在等你呢。”
正说到兴头上的孟缜之一愣,过了一会,表情有些黯然,不过只失意了半晌,就又打起精神来。
他一拍桌子,“小二,拿酒来。”
这五年来,在江湖好的没学会,倒是学了一身的匪气。
他看上去文绉绉的,谁知道动作说话这么豪放,这位大哥一下子就觉得他亲近起来了,把酒碗灌满,与他碰在一起,豪迈道,“喝喝喝。”
没过多久,几坛酒就下了肚,这位大哥想到了孟缜之能喝,估计没想到他这么能喝,他都已经抱着桌子腿一边哭一边唱花谣了,孟缜之还清醒地一边摇头一边自斟自饮。
大哥一边哭一边喊,“呜呜呜呜呜小芳我想你,你不要嫁给那个土地主,等俺卖了猪就来娶你,小芳你一定要等我啊呜呜呜,正月那个花开花,漂亮姑娘上街来.......”
跑堂的小二时不时投过来隐晦的视线,生怕他们一发酒疯就砸坏了点什么东西。
孟缜之垂着眼,自顾自地喝着自己的酒,不知道过了多久,来了另一个汉子,抱歉地冲他笑了一下,就把地上喝得烂醉的人拖走了。
陆陆续续,说书人也收了摊子,人也全都散去了。
直到热闹散尽,快到酒馆打烊,孟缜之才起身,摇摇晃晃地离开。
说不定也有人在等你呢?
孟缜之手里拿着一坛酒,一边走一边往嘴里灌,不知走了多久,才抬起头。
原来这夜是中秋,难怪家家户户闭门,都看不到什么不归家的人,街道上有些冷清,原来是团圆过节去了。
一个人的中秋有些寂寥,好在有美酒和月亮作伴,这夜的月亮也额外的皎洁。
和他第一次见到那人的那一夜的月亮一样美。
李景明篇
“西南赈灾的事情,这段时间来大家都辛苦了,国库亏虚,多亏了各位爱卿慷慨解囊,拿出家底来.......李景明,朕的话有那么催眠吗?”
楚瑜正说着话,往下一扫,无奈地看到一个头跟小鸡啄米似的人,还真以为别人都看不到他,正偷偷的打着瞌睡。
每天早上叫醒站着睡觉的李景明,已经成了他每天早上的惯例。
站在李景明旁边的大臣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喊他,“李大人,李大人,陛下又在叫您呢。”
李景明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他魂游似的站了出来,“陛下,您叫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