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刚刚血战周家军,又受到爆炸冲击,他的伤势,恐怕走不了几里。追风,他还有追风!赵凌想起他的马还在外面,远离大营,应该没有受到波及。
“你们等我,我去叫人!”赵凌吹口哨,追风马果然飞奔而至。
萧芦没有松手,“听着,飞鸿营里,储存着足够能把一座城池炸翻的□□!爆炸的只是一小部分,其他随时爆炸,你走了,不等你回来,我们就粉身碎骨。阿凌,换做别人,我早就劝他一走了之,别管我们。可换做是你,我一个字也不劝,因为我们不走,你也绝不会走。”
赵凌环顾四周,爆炸淅淅沥沥,必须马上把人带走到安全的地方,可他抬不动木梁,唯有一个办法。
“砍。”萧芦知赵凌也想到那个办法,“砍吧,我不怪你,周庚他要怪的话,也怪不到你,你就说是我让你砍的。”
赵凌摇头,他不能,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你哈记不记得,你破伏天阵回来时见我,与我,与洛溢说过什么?”萧芦很平静,仿佛自己完全不在乎双腿,“你说,活着,真好。我们经历过被宁国压迫的黑夜,也经历过战争的痛苦,如今就要迎来黎明了,我不想死,我想要看最耀眼的太阳,我想活着。与活着相比,失去双腿又算什么呢?”
耳边,□□大爆炸,火苗蹭蹭窜出好几十米。
再犹豫,也是一样。赵凌握紧刀柄,他手里的刀,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他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抬起来,向着耀眼的火苗挥下……
举起刀的时候,他就知道,大梁的赵七王爷,再也回不去了。
若不是舅舅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与他说了一竿子莫名其妙的话,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去想那天的事。
那个时候,萧芦趁着双腿没被砍断,还有意识,与赵凌说,“永远别回梁都。”
萧芦早就知情,却因为家族关系不能点破,可惜那句提醒的话,没起到啥作用。那时他救了两人出火海,把两人放到马上,拍打追风送两人去有人的县城,马最多驮两人,剩下他。
他就拖着深痕累累的身体,在林子里乱走,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他那时候特别乱,他思索着宁国国灭后的日子,他任性救了宁国太子,任性救了宁庄,任性杀了周翔,又亲手毁了周家与萧家两家最有才华的后辈,这些,他又该怎么去解释?
可这些是他赵景明一个人做的,与薛家军无关,薛家军因为他的任性,因为他的义气,连解释冤屈的机会都失去了。
浑身上下,伤口不断的渗血,他走着走着,忽然一头栽倒,再也撑不住,或许死在这个破林子里,才是他的归宿吧。
可他没死成,醒来就见洛溢。洛溢又救了他一命,他那时候脑子里除了他的薛家军就是他的薛家军,也没问本应在漠北压阵的漠北统帅,为何在林子里出现。
他见洛溢第一眼,就觉得老天给了他那么一点点指望。
漠北远离梁都,而且洛家与皇族关系匪浅,洛溢领兵能力也没的说,简直是他的救星,他若是把薛家军交给洛溢,冤屈另说,至少三万男儿,不用做土匪藏一辈子,可以继续守在边疆,杀敌报国。
一激动,他就从床上跳下来,洛溢正站在床边,被赵凌举动吓得面色铁青。
赵凌本想跟洛溢好好解释解释,可他伤的太重了,根本站不起来,跳下床后,不小心就双膝触地,直直的跪下,这人丢的,他简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既然跪了,就不能白跪,索性他就求洛溢,拿着他的兵符,带他的三万薛家军去漠北。
大梁容不得赵凌,他就消失,大梁容不得薛家军,那薛家军并入漠北军,再也没有西境薛家姓氏。
如此,皆大欢喜。
赵凌就这么把兵符给了洛溢。
洛溢接了兵符,说了声好。
赵凌睡了好几天安稳觉,等他能下地走路,洛溢已经离开。他逛了好几天,想着买个房子买个田地以后就在这小县城混日子算了,直到他听闻,梁帝因为周翔之死大怒,下令围攻英灵山剿匪。
圣旨下给了漠北军。
他二话没说就返回去,眼见山林大火,与漠北洛家军的军旗。他有多恨自己啊,若不是令符,方镜怎会见洛溢,薛家军怎会暴露,被围堵林中无处可逃,被活活烧死呢?现在想想,他那时候稍微理智一点,定会发现洛溢救人的蛛丝马迹吧。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您老人家就别计较了。”赵凌叹气。
薛偲见洛溢神色痛苦,反倒是这个小子,眼色清明,笑意中似乎早知真相。
“你小子也并非一无是处。看来猎场杀虎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薛偲对这张脸的印象好了一点点,“但你刚刚说的不对,要赵凌死,并非他挡了谁的路,而是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第49章
赵凌与洛溢互看一眼,什么叫存在是错误?
薛偲说,“我姐姐在嫁到梁都前,早已心有所属,当年她心意坚定,即便抗旨,被逐出薛家,也要与那人私奔。那人也深深的爱着姐姐,为了姐姐也甘愿放弃荣华富贵。可父亲深知先帝心性,怕薛家因此被冠上造反的名号,也知道姐姐的性情,于是明里装一无所知,暗地里让我盯着姐姐的一举一动。”
赵凌知道母妃有心上人,此事,母妃并没有瞒着父皇,两人还经常拿这事儿开玩笑。母妃嫁给父皇之后,深受宠爱,早就放下心结,与夫君情深意切。舅舅如果说,他是母妃与心上人的儿子,打死他也不会信,虽然他不知那人是谁,但算算他出生的日子,母妃那时候已经多少年没有与那人联系了?
洛溢直觉薛偲千方百计的找到自己,是因为薛偲想做的事,只有他能做到。若是为赵凌翻案,没必要瞒着赵起,也没必要把其他四人牵扯进去。
赵凌想听薛偲接下去说什么,离着当年真相越来越近。
“我们全族人,跪在姐姐面前,父亲更是以死相逼,姐姐终于含泪答应嫁入皇城,没有去与情郎约定的相会之地。刚入宫时,她与情郎时常写信,然而姐姐自己也没有想到,日久能生情,她真心喜欢上了梁国的皇帝。那情郎也死了心,娶妻生子,洛王爷,你可猜得出那情郎是谁?”
洛溢怎会认识,他在漠北洛王府出生长大,母亲过世后,来到梁都,在玄乌阁学艺。之后打仗,再之后为赵凌东奔西走,皇城的贵族们,他认识的并不多,更别说上一辈那些是是非非了。
“我不知。”
薛偲刚要狠狠的嘲笑一下洛王爷的无知,没想到洛溢身边的小朋友忽然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赵凌笑的毫无节制,“我笑天意弄人。”
“你知道……”
“洛老王爷。”赵凌肯定的说,“薛娘娘的情郎,就是洛老王爷吧,当年洛老王爷做世子的时候,曾在西北薛府上住过一段时间。但洛老王爷从未入过梁都,赵凌出生时已经是薛娘娘嫁到宫中四年之后。你千万别告诉我,因为赵凌是薛娘娘为洛老王爷偷偷怀上他们的孩子,才不被世人所容。”
说完,他冲着洛溢一笑。
洛溢心中惊涛骇浪,一直以来,母妃痛恨的那个勾走父亲魂魄的狐狸精,竟然是薛贵妃。父亲从没提过半个字,薛贵妃也从没与赵凌说过半个字。
薛偲不在乎两人的互动,“阿凌根本不是姐姐的孩子,当年姐姐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姐姐因为幼年领兵受寒,这一胎已经来之不易,御医断定生产之后再难怀孕,皇上怕姐姐伤心难过,趁姐姐昏迷不醒,把死胎换了。说来也巧,乌家主那天回城,在城门口捡了个垂死的孕妇,孕妇生下孩儿后就撒手人寰,他正愁着给孩子找一户人家收养,宫中传旨,说谁家有刚出生的孩子送进宫去,重赏千万。”
赵凌却没想到会是如此,母妃不知情便罢了,至少父皇与乌叔叔是知情人,可他们对自己疼爱有加,从来没有表现出半分。
他不是皇族血脉,所以父皇要除了他?可他也不是薛家血脉,为何父皇要连同薛家军一起除了呢?
薛偲接着说,“没错,赵凌就是那个孩子。那孩子自小聪明,先帝是真心疼爱他。先帝除掉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除了乌家主,除了还是皇后的宫太后。他逼着两人发誓,不许把此事告知任何人。但宫太后见赵凌聪明受宠,心中嫉妒。直到皇上要把赵起送到宁国为人质,她终于出手,把这件事告诉了与她青梅竹马的周家家主。”
洛溢忍不住,纵然赵凌不姓赵,也是上辈子那些人的故意为之,与赵凌何干?为何他必须被冤枉!必须被赶尽杀绝。
“后来,周家主又把此事告诉萧家主,他们本就支持赵起,生怕薛家做大,却又不敢忤逆皇上,把自己家族搭进去,于是心生毒计,装作无意泄露,把此事告诉了我姐姐。我姐姐何其聪明,当即就明白了皇上的用心,自然也明白周萧两家与宫太后畏惧的是什么。那时候,赵凌正想方设法有说皇上,要与赵起同去宁国,姐姐便顺着儿子的请,求了皇上恩准。如此,便是与宫太后保证,太子就是太子,赵凌是太子之臣,同生共死。”
赵凌心想,原来母妃并不是被他说服,而是早有想法。
“后来的事,洛王爷该知道的清清楚楚,赵凌从宁国安然而归,之后,五国伐宁之战开始,他带着薛家军与你的漠北军,破了伏天阵,大获全胜。本该是喜事,但皇上忽然病重,太子监国,宫皇后见到了一个人。那人是谁,姐姐没有在信里告诉我,我至今还在查那人是谁,似乎是与燕国皇室有关联。那人拿着一封盖着特殊家印的信,这封信里,写着赵凌的身世。”
事到如此,赵凌反而不急着知道了。
破了伏天阵,又救了宁国太子与皇叔,宁国玉玺里又有天命的秘密,还姓孙,是当年那个叫孙纳的天才,伏天阵与天命缔造者的后人,所有的一切巧合联合成一串儿,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怀疑,更别说是父皇了。
“直到此时,我们才知道,那个垂死的孕妇,与乌家主捡回来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人。姐姐写信告诉我,我也是大为震惊,阿凌他本姓为孙,是宁国没落大族孙氏族的遗孤,他的母亲是孙家媳妇,因为家族内部的争斗出逃,到大梁来投奔远嫁的姐姐,却在路上生了重病,机缘巧合在临死之前,遇上了乌家主。那孩子进了梁国的皇宫,成了最受宠爱的皇子,还差一点成了太子。”
他猜出八九不离十,一直以来的困惑也得以解释,父皇为何非要他的命不可,为何母妃会自尽。到底是他欠了薛贵妃一条命,薛贵妃不想让他回梁都,因为回来就是个死,但如若薛贵妃活着,赵凌铁定会回去,所以她选择了自尽,为了一个一手教养长大,虽然不是亲骨肉却最疼爱的儿子。
赵凌悄悄的对洛溢说,“我猜,宁国玉玺自始至终都在舅舅手里,舅舅烧掉的母妃的来信,信上是让舅舅把玉玺拿出来,可舅舅不肯,因为舅舅也想要得到伏天阵的秘密。这么多年来,舅舅费尽心血,都没有打败伏天阵,他不甘心。可我不告诉他。母妃自尽,梁都已经没有我必须回去的理由,所以,他就又找了理由给我,洗刷薛家军的冤屈。他先用假死逼我,还用三千薛家军逼我,要不是因为我遇楚笛听,杀周翔,受了重伤,被你救了,把令牌给了你,还误以为薛家军被你烧死了,或许我就如他所愿,回去梁都,临死知道自己的身世,因母妃之死身怀愧疚,临死前把伏天阵的秘密告诉一个亲密的人,比如说阿成。阿成他脑子简单,比我好骗的多。”
洛溢却说,“这就是理由吗?”
“我不怪父皇,孙纳的伏天阵害死了多少大梁子民,这么多年的痛苦夹杂了多少仇恨,倘若他认了孙家的后人做大梁皇子,明知身世却不斩杀平民愤,一旦此事公之于众,恐怕怨愤冲天,天下大乱。”
他还有一点点疑惑,问,“乌岚与你,一直有联系吧。”
“没错。你是如何猜到的?”薛偲说。
“我总觉得,我们身边有双眼睛,我们像是被什么牵着走。”赵凌思索,“想想,洛王爷治军严明,出细作的可能很小,倒是乌岚小弟,经常出入洛王府,连宁庄也不在意他。我就想,他大概是与你早有往来。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何他会与你同流?”
“赵凌死后,乌家主也莫名去世。乌家小姐怀疑是周萧两家联合所为,毕竟知道赵凌身世的,唯有他们与乌家主,还有宫太后。乌家主一直想求赵凌不死,或许他们害怕,设计害死了乌家主。”
于是乌大小姐进宫,乌岚接手家业。赵起要修商路,邝承宗给他的远远不够,他需要乌家的钱。所以他没有任何怀疑的把乌婉接进了宫。
“你告诉我们这么多,是要如何?”洛溢说出重点。
薛偲不可能只是说个故事那么简单。
“洛溢,你知道这些,还想为赵凌翻案吗?”
洛溢点点头,“无论姓氏,阿凌于大梁有功,并非乱臣贼子。”
“如果我告诉你,赵起一直都知道,不光是他,萧家的那个丞相也知道。他们两个明知道赵凌的真正身份,却隐瞒不说,眼睁睁的看着赵凌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你还觉得,你能给赵凌翻案吗?我要你与我同恨,反了大梁,反了赵起,你漠北洛家,自立为国,伏天阵,天命,统在你手,然后灭了大梁!唯有如此,才能让乱臣贼子的骂名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