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昀天呆望了前方片刻,而后, 他听到身后有更多的脚步声传来。
一转身, 他看到白疏羽和夜莺回来了。两人面色疲惫,神色略紧张。显然是刚从远处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呼噜呼噜!”看到白疏羽轻盈地落在地上, 毛团咕噜噜跑了过去,向他怀里扑来。
白疏羽随手接住了毛团,然后对白崖说道:“在前方十余里处,有身形巨大的异兽出没。不过, 朕和夜莺只勉强看到了异兽的背影。它的感官非常敏锐, 在朕靠近之前便消隐无踪。”
白崖点头道:“嗯, 看来那异兽对人类还保有着警戒之心。也罢,在抵达目的地之前, 暂且不要与它发生冲突。”
话是这么说,但萧昀天心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把那出现的巨兽晾在一旁, 权当今晚无事发生过。也许是不服输的劲头在作祟吧——自打他练成纳魂诀以来,还从来没有异兽能够以强势的威压来影响他的心智,只有他影响和控制其它异兽的份儿。现在,他可总算是遇到对手了!
“关于山里的异象,常年居住在深山里的猎户们应该知晓得更多。”白崖说道,“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前去找山里的老猎户,一问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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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帝一行人再次出发,但把马车留在了白崖小屋的院子里。大叔告诉他们,再往后,山里的路会变得越来越难走,马车不再适宜继续往里开动了。他们将大型物件留在小屋内,只带上最重要最急需之物,骑上麒驹往前方奔去。
萧昀天很荣幸地又和白疏羽分到一组,同乘一匹麒驹。毛团儿趴在白疏羽的身前,两只短短的前爪紧抓住白疏羽的衣襟,仰起脸笑嘻嘻地看着皇帝。
“在笑什么?”
毛团也不答话,前爪上绵软的肉垫在皇帝身前摸摸索索。白疏羽起先还觉得身子被毛团茸茸的前爪和滚圆的身体蹭得有些发痒,后来,他觉出些不对味儿来。
一把握住毛团的小短爪,白疏羽的目光犀利起来:“萧昀天,你在做什么?”
毛团眨巴眨巴眼睛,显得可怜又委屈。
“呼噜噜……”
昨天半夜里皇上把我抛下了,自己溜出了屋子。今天还不准我与皇上亲近亲近吗?
白疏羽冷哼一声,“莫要做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你这副愚蠢的外表也就能骗骗陌生人。再胡乱动手,朕就命你离开麒驹背上,到后面去抱着麒驹的尾巴慢慢颠簸吧。”
哇,皇上真是好狠的心!
毛团缩回了前爪,脚板在白疏羽的手背上踩了一下,掉转身子闷闷地趴在坐骑背上,打起了瞌睡。
白疏羽看着那团雪白的身子随着麒驹的前进而不断晃动着,厚实的毛发令毛团看起来软绵绵的。那颤动的滚圆身体让皇帝一时心痒,忍不住伸手在毛团身上揉了揉。
“呼噜!”
毛团惊叫一声,猛地回过身,和白疏羽大眼瞪小眼,直愣愣地对视着。
好你个皇上,怎能搞双重标准!自己来揉毛团就可以,毛团碰碰皇上就不可以吗?
毛团呼噜一声,朝着白疏羽扑了过来,但轻而易举就被挡开了,滚圆的身体重新弹回到了麒驹背上。接连尝试了几次,毛团的进攻都以失败而告终。看到白疏羽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得意,萧昀天愣了一下,觉得这场博弈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灵力开启,萧昀天的灵识骤然增强了许多倍。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半空里,从朦胧的影子快速凝成了人形的实体。
萧昀天从后方搂住白疏羽,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低语道:“皇上,欺负一只毛团算什么本事?现在这样才叫公平。”
白疏羽伸手去推他,但萧昀天的实体是由灵识凝成的,纯粹的物理手段并不能将其左右,只有同样用灵力才有效果。而白疏羽自身灵力太强,若是在此地开启灵力,可能会辐射到较大的范围,对周围人产生影响。
于是,挣扎了两下之后,皇帝便也不再徒劳地动作,静静地待在麒驹背上。
听到身后少年传来的轻笑,白疏羽面色微红,不服气道:“你仗着朕目前无法使用灵力,便胡作非为,你的行为又谈何公平?”
“好,好,我也没说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呀,不公平就不公平呗。我一只山野来的毛团,可不需要像皇上那样做出‘道德表率’。”
白疏羽一时噎住,想不出如何反驳。奇怪,在旁人面前皇帝一向气场强势,伶牙俐齿,可被这少年从身后搂住,在耳边低语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全身的骨骼有种怪异的酥麻感。或许是萧昀天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在自己耳边说话的时候,会让他的耳廓、后脖颈,乃至心脏都变得麻痒酥软。
皇帝坚定地告诉自己,他身后这个来自异空的少年,一定具备什么不为人知的术法,能偷偷地蛊惑人心,把自己变软又变呆了。
萧昀天看着白疏羽的背影,他扎成高马尾的雪白长发柔顺地垂下来,脑后还系着上次在暮城买到的亮红色发带。前方山头上,清晨的朝阳刚刚升起,柔和的光线从层层晨雾后透过来,给白疏羽的轮廓镶上了淡淡的金边。
嗅到身前人带着的淡淡清香,他的喉头一时有些干燥。心底有股莫名的热浪升腾、躁动起来,情绪也随之波动。他的眼睛紧紧盯住白疏羽。
倘若目光有温度,不知是否能将面前冷冰冰的美人融化?
越想着,心里边越是不停地冒火。这种古怪的感觉令他望向白疏羽背影的眼神都模糊了起来。
萧昀天努力稳住心神,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向一边。视线越过白疏羽的肩头,看到自己的毛团本体还软绵绵地趴在白疏羽的前面,便随口说道:“哎,皇上,你怎么不继续抱着毛团?它没有了意识作支撑,在前面颠儿颠儿的,都快掉下麒驹的背了。”
白疏羽冷哼了一声,“这明明是你自己的本体,居然要朕来照看。真是无赖。”
“无赖?”听白疏羽这么说,萧昀天生出了搞怪之心,“皇上,我还是毛团的时候,皇上就使劲欺负毛团;但我变回人形之后,皇上就说我无赖,全然把自己干过的坏事儿忘在了脑后。”
说着,他忽然搂紧了白疏羽,脸凑近了过去。“既然如此,我就真的当个无赖好了!”
“你做什……”白疏羽乍惊,但还没来得及反应,萧昀天已经探身,从他身后绕过来,大胆地吻在了他侧边的脸颊上。
“不……萧昀天!你快放开朕!”
不想,萧昀天真的耍起了无赖。他牢牢地吻住白疏羽精致白皙的面颊,一刻也不放开。
这就是亲吻的感觉吗?萧昀天闭着眼,听到近在咫尺的皇帝急促的呼吸声,尽力回味着这短暂的一刻。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任何和恋人亲近的经验,这次“突然袭击”也纯粹是他难以压抑的一时冲动引起的,就连他自己也猝不及防。
这会不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觉?他晕晕乎乎地想道。就算结束之后会被皇帝暴打成猪头,他也不想浪费这一刻的愉悦。
“呜……”
萧昀天的吻突然落在侧脸上,白疏羽完全懵了。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哪个人,敢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离自己如此之近,更何况还是进行如此亲密的行为!他脑海里一片空白。除了毫无用处的语言之外,他甚至忘记去推开。
数秒之后,白疏羽反应了过来。灵力快速地聚起,他却在一瞬间打消了把萧昀天轰飞到十万八千里远的念头。
这是为什么呢?
终于松开了。白疏羽一抬眼,却看见萧昀天的脸涨得通红,口里呼哧呼哧喘着气。
白疏羽不知道自己的脸蛋也涨得通红,他甚至还下意识嘲笑了对方一句:“哈,你这无赖,快要把自己憋死了不成!”
萧昀天的技术实在是生疏得很,甚至猛烈得不够温柔。但白疏羽却不禁想道,会不会是因为他此前没有对任何人做过这种事,所以才会这么笨嘴拙舌的?
喘了几口,萧昀天发觉这个当意外之吻结束之后,皇帝做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把自己揍扁也不是把毛团扔下马,而是嘲笑自己技术太差,一时间迷茫地愣住了。
两人这么呆呆地对望了许久。直到后来,萧昀天的灵力耗尽,人形在空中消失之后,白疏羽才想起来——他好像搞错了重点。
萧昀天刚才亲!吻!他!了!
那个放肆又大胆的少年毫无征兆地突然袭击,还笨拙地贴上了他的侧脸。
皇帝猛地扭转过头,目光缓缓下移。他面前趴着的正是意识刚刚回体的毛团,那家伙睁着紫色的大眼睛,正哆哆嗦嗦地看向他,滚圆的身子瑟瑟发抖。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寂静的山林中,骤然爆发出一阵令人心惊的号叫声。
雪山收到了这样聒噪的信号,于是在山谷之中,反馈出了连绵不绝的回响:“呼噜噜——呼噜噜——呼噜噜——”
哀鸣声经由山谷峭壁的传导,在山间来回穿梭回响,不绝于耳。
山道上。
一名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乘着飞奔的麒驹。他一只手握住异兽背上的缰绳,以维持身体的平衡,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一只白色的毛团状生物。那毛团儿在他修长的手指中不断被揉圆搓扁,发出阵阵呼噜噜的哀叫。
终于,皇帝停住了手,松开了指尖。毛团从他的手下滚到一边,四肢摊开,软绵绵的身子摊成饼状,整个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白疏羽哼了一声,并不理会毛团的那副惨样。他白皙脸蛋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那人留下的气息还未消散。一想到方才萧昀天对自己所做之事……那个火热的吻,他就感到脸皮发烫。
幸亏白崖和夜莺都离自己较远,萧昀天从背后贴上他的时候,旁人只能看出两人一前一后贴坐在麒驹背上,更加细节的东西难以察觉——应该是这样的吧?
白疏羽自己也不能确定,方才这一幕有没有被其他人看到。这么想着,他心里怒意难平,伸手在毛团的软背上再度揉了几下,又引来一声呼噜的哀叫。
“呼噜噜!”狠心的皇上!
不过,虽然嘴里哀鸣不断,萧昀天心里却是还沉醉在方才的美景当中,还未回过神来。毛团眼里迷雾蒙蒙,白疏羽以为它是被揉得眼泪汪汪,想到之前自己似乎也沉迷其中,不禁心虚起来。
但毛团眼里为何饱含泪水?其实是因为美得飘飘欲仙了啊!
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
之前萧昀天一直有点怂,害怕做出冒失的举动后会被白疏羽一掌拍飞,或干脆被施法变成石头,因此很多次快要溢出的心意都被他自己强行压下了。但这次,莽莽撞撞的意外之举,却有了令人惊喜的收获。
皇上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排斥和自己接触,他只是害羞而已!或许他在潜意识里觉得和人亲近是很危险、很羞涩的一件事,所以之前拒绝亲吻毛团,更是对自己的告白闪烁其词。
要是自己早点主动就好了!萧昀天懊恼地想着,早知皇帝是因为害羞而不是真的冷淡,他一定会大胆地冲上前,说不定他俩进展能快上好多倍呢?而自己却傻傻地等对方主动,这不是缺心眼吗?
麒驹背上,一人一团相视一眼,各怀心事地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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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崖乘着自己的坐骑在前方等待着。看到白疏羽等人逐渐追赶上来,他笑呵呵地往前一指,“再往里,便是山中猎户族群的驻地。皇上入乡随俗,同老夫一起走入吧。”
白疏羽并不多话,利索地从麒驹背上翻身跃下地面。夜莺将麒驹们赶到一边,用术法在原地画了个圈后,将它们安顿在其中。几人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山坡上走去。
“呜呜——呜呜——”
宁静的山林里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声响,听上去像是某种粗糙制成的器乐声。伴着这古怪的乐声,林子里逐渐热闹了起来。吵吵嚷嚷的说话声靠近了,在雪地里行走的噗噗脚步声愈发清晰起来。
等对方走到近处时,毛团儿在夜莺的臂膀里翻了个身,看清了走来的这一帮人。人群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成年人各个都穿着深绿色的大厚棉袄,戴着毛绒绒的大帽子,厚实的衣装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步伐却很灵活,丝毫没有被装束所拖累。
走在最前面的是几个穿着花棉袄的小孩子,他们看到白疏羽一行,没有半点生分之意,蹦蹦跳跳地就往这边过来。
“白崖大叔白崖大叔!”小孩们一上来就扑到了白崖的面前,“大叔从山外回来,有没带好吃的糖果回来呀?”
“哈哈哈,莫急,莫急……”白崖俯下.身子,臂膀一张,把小孩们一把揽进怀里,挨个儿摸摸他们的脑袋,然后解开身上的绒布外袍,从里面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大纸包。
小孩们看到纸包,立刻一拥而上,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白崖哈哈笑道:“一个个都有份,不许抢!”
他把大纸包打开,里面有一个一个用五颜六色糖纸包裹着的小糖果。孩子们兴奋地挑选着不同色彩的糖果,谢过了大叔之后,开开心心地拿着糖果跑到远处玩闹去了。
白崖拍拍巴掌,从地上站起身。迎面走来了一位年纪约莫五十岁的瘦高男子,背上背着一副简陋的弓箭,左手提着一篓子新鲜的野菜。
“白崖老弟,许久未见。”男子声音沙哑,语调缓慢,饱经风霜的面上带着刀刻般干枯的皱纹,冲来客憨憨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