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怀璧[古代架空]——BY:杜冒菜

作者:杜冒菜  录入:12-28

  平怀瑱一时不忍,偏头吻到他眉旁。
  何瑾弈无可奈何,自两人坦白心意之后,每在宫中已被他偷袭惯了,只好掩着面上窘色,佯装平静,盯着宣纸不再说话。熟料这回平怀瑱始终不肯把视线挪开,看了他许久,后又拥住他温存起来,好在双手始终守礼知节,只扶在腰后,未再妄动分毫。
  何瑾弈毕竟年少,仍会觉得羞耻难当,却如何都不愿躲开他,只好掩耳盗铃地闭上双眼。唯有平怀瑱更为早熟,想起怀中之人夜夜入梦,脑里挥之不去的尽是些不可与人说的画面,只得强忍着少年的冲动血气,再多为等待一些时日。
  等着何瑾弈有朝一日,终能与他一样,身心一体,方知欢愉。


第二十章
  平怀瑱隔日命人将上古图册送还藏书阁去,蒋常当晚借故跑上一趟,瞧那书籍果真一转眼又没了踪影。簿册上也没留下哪殿名姓,如此鬼祟,正是六皇子心思不正,有意遮掩之故。
  平怀瑱怡然前往凤仪殿去向皇后请安,只作闲谈,未将此事告与她知。
  皇后没往旁的多想,眼瞧着太子谈吐间神采奕奕,忽而通透诸多旧事。
  她透过平怀瑱眉目思及宫外那名女子容貌,忽觉心底深处的嫉恨与防范窒了这么十来年,实则杳无意义。那女子一来拿不去她国母之位,二来至死不能将平怀瑱认回膝下,不过同她一样都是可怜人罢了。
  如今再回想去年冬时闲山之事,若换作别人,恐怕此刻储位安在还不好说。可偏偏就因是平怀瑱,是宏宣帝心头最求而难得之人的亲骨血,才能得到这样厚重的偏袒。
  皇后瞬时想得明白,所谓帝王情薄,惟愿他对承远王妃的情能更久一些,至少久到平怀瑱再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母后?”
  她目光幽幽地盯着平怀瑱,令平怀瑱渐觉异样,停下口里正说之话唤她一声。
  皇后堪堪回神,思绪从宫外拉了回来,对他温婉露笑。平怀瑱但觉有趣极了,问:“母后想些什么,竟想得如此沉醉?”
  “想瑱儿何时竟这样大了,从前分明还高不过母后的腰,行起路来摇摇晃晃……”皇后伸手比了比,仿佛那时牵她衣摆走路的幼童尚在。
  平怀瑱听得闷笑不已:“孩儿总是要长大成人的。”
  “是啊,”皇后点了点头,将视线落到窗外去,“母后也想见你成长。”
  院外枝叶接了一粒自天而降的水珠。
  是落雨了。
  春雨绵绵的三月夜,久未出宫的帝王着一身常服,冒雨而行。
  承远王妃早在年前便不再遭囚寝院之内。不知承远王安着哪般心思,忽于数月前一夜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闯入房来,裹着满身刺鼻酒气,双眼狠狠地瞪着她。
  原已睡下的承远王妃自梦中惊醒,一时惊恐厉声尖叫,慌乱按住枕下匕首。她手掌猛颤不止,然欲将匕首刺出之际,承远王竟退开两步,凶狠目光亦化作一潭死水。
  凉月打入内室,这人静立床畔,仿佛了无生机。
  王妃强压满心惧怕,冷汗从额角滑落到颈上,好半晌过去,终能颤着声音开口道:“你……寻我何事?”
  承远王久不作答,她犹豫半晌,翻身下榻,去桌旁斟水与他。
  棠梨所寻鸩毒就藏在柜中,夜色晦暗,倘若她此刻将毒下在杯中……王妃心乱如麻,步步踌躇,双足如有千斤重。
  到头来仍未去向柜旁,只斟了一杯清透凉茶。
  承远王始终不吐一字,不知到底是醉是醒,死死地盯她很久,罢了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跌跌撞撞地赴夜离去。房门一声轻响,后未阖拢,夜风穿过几重帘帐吹得人头脑清醒。承远王妃无力地坐回床畔,整一夜睡意全无。
  翌日行出房门,看守寝院的王府侍卫竟一个不留。
  王妃莫名遭罚禁足,如今又莫名解禁,不知情人只当是夫妻争吵,未传出风言风语。而整座府里最欢喜的当属世子平溪崖,一早起身便蹿来院中,扒着母妃把前些日子不得相见的撒娇逐一补回,无忧无虑,欢快活泼。
  承远王妃搂着他,心中愁绪理不明晰,深知过往利刺还扎在原处,恩怨未了,只是此刻暂且潜于水面之下罢了。她思来想去,万分纠结,把那小瓶鸩毒藏往木柜更深处,将自己关进佛堂诵经整日,祈愿不会有那一刻,终令她手染鲜血……
  庭院里传来熟悉足音,承远王妃回过神来,惊讶之情浮上眸中。她顿了一顿,迅速自床下地,外衣也不及裹上一件,赤着双足便向外小跑迎去。
  宏宣帝出现在眼前,王妃静静看着他,双眼发涩,好半晌露出笑容,微微福道:“臣妾……”
  宏宣帝不待她道完,蹙眉将她抱回内室。
  “春夜寒凉,怎么鞋也不肯穿了?”
  “皇上还记挂着臣妾么?”
  “朕近月里来确是繁忙,未曾得空看你,是朕的不是。”宏宣帝心底有愧,话里半真半假。
  忙碌是真,不得空却未必。
  起初是平怀瑱引火烧身,使他恼怒,气未消时连王妃也不愿相见;到后来平怀瑱虔心自省,他没了怒气,开春却被诸事缠身,加之宫中不乏妃嫔相伴,便更不将王妃给忆起来。
  今日若不是因着绵雨天气,还不知何时才会想起这孤寂女子。
  “朕记得初见你时正是今日这般气候。你随母入宫,不料天降春雨,湿了鬓发。”宏宣帝将她小心放躺,和风细雨地哄,“朕不过看了你一眼,便如何也放不下了。”
  可放不下之人,终却甘愿放手让与别人,以至落得如今这等荒唐局面。承远王妃心中不无委屈,然而真心早已交付,如今三言两语便可被哄得欢心,就连久候不至的埋怨亦都散得无影无踪。
  她笑看宏宣帝,听着他许久才送来一回的柔情蜜语,待他情绪极好时问道:“瑱儿好么?”
  “好,如今年过十六,愈能独当一面了,令朕心感慰藉。”
  承远王妃听得此话,连日以来的牵挂与担忧松懈不少,终能觉出几分旧事尘埃落定的心安。
  宏宣帝又道:“你若实在挂念,亦可时常入宫去看看,朕总有法子让你见他……你愈发不爱入宫了。”
  承远王妃抬起头来,眸中心动不已。不过面上惊喜转瞬而逝,她强忍不舍摇头回绝道:“臣妾不便时常进宫。”
  宏宣帝猜着几许缘由,想必与承远王有关,此间种种繁复难言,令他心生无奈,只好不多劝说:“总之你愿来便来,若不愿,有溪崖在旁陪着,朕便宽慰许多。”
  提及幼儿,承远王妃重又露出笑容。
  “他乖巧懂事,同瑱儿幼时一样聪慧伶俐。”
  “你与朕的孩子,该是如此。”
  宏宣帝说着,宽衣入铺,解落了水色床帐。
  温言软语,就此留待枕边。
  一场春雨洗去尘垢,翌日天晴,朝阳璀璨如金,暖融融地铺洒整片京城。
  何瑾弈早早醒了,不知因何兴致大好,匆忙用过早膳便疾行入宫。赶到旭安殿时,平怀瑱也才刚刚用罢膳食,桌上菜肴尚不及撤去。
  平怀瑱瞧着他微喘模样,略感意外,拉他到桌旁饮一杯茶,嘴里禁不住调侃:“我竟不知瑾弈想我想得这般难耐,一大早的这么急着见我。”
  何瑾弈被他捉弄也不介怀,抿着茶水笑弯双目,搁下茶杯后急匆匆行至殿央长画旁,拾起袖摆执笔点墨,落笔不画龙骨,独绘层云。
  漫天云卷气势滂沱,赤金色日光自九重天外而来,穿云而过,震慑天地。
  平怀瑱目不转睛,不忍打扰,暗暗称奇。
  待收笔时已过去半个时辰,何瑾弈审度画纸片刻,瞧来好似满意,这才道:“昨夜梦见青龙翱翔天际,搅乱云海。我生怕忘了这恢弘盛景,所以急着画下。”
  平怀瑱对画颔首,欣然万分:“有你助我,便是如虎添翼了。”
  何瑾弈低笑出声:“太子是夸我,还是夸自己?”
  “一并夸了罢,”平怀瑱从他手中取走画笔放置笔搁之上,带他回到桌旁坐下,哄道,“瑾弈来得这样急,可用过早膳了?我令厨房送些暖粥来。”
  “用过了,”何瑾弈逮着机会戏言回去,“就怕你捆着我用膳,耽搁作画,特地吃过才来的。”
  平怀瑱好笑摇头。
  “那也再吃一些,你吃得太急,定未及五分饱。”
  “饱了,十分饱。”
  “那我还饿着,”平怀瑱不讲道理,“瑾弈陪我再用一回。”
  说着当真唤来宫婢吩咐膳食,要的尽是何瑾弈贯来爱食之物。何瑾弈不与他过多争辩,索性就依了他的意。
  好在梦里所见已尽数画下,但愿他此番用心,确可为平怀瑱锦上添花。


第二十一章
  殿中长长画卷,时隔几日,竟再无所进展。
  何瑾弈未献笔墨前,平怀瑱尚有几分想法,如今层云翻涌,气贯长虹,反倒令他畏于下手,只觉脑中构想如何都衬不上何瑾弈的这番横姿。
  平怀瑱将画搁置一旁,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与其仓促下手,不尽人意,不如好生思量,再寻些灵思。何瑾弈进宫数日,始终见那画卷分毫未动,也不急催促,只字不提,但陪他监理祭祀要务,逢闲暇时光便相伴着走棋品茗,惬意快活。
  两旬即过。
  忽有一夜平怀瑱自梦中醒来,双眼炯炯,杳无睡意,当即翻身下铺,整理画笔油墨。
  廊外守夜太监原本悄悄地打着盹儿,不期被室内动静扰醒,细一听愈发觉得是太子起了,慌慌忙忙地赶入殿中伺候。
  “太子起了,可是有何不适?”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问询,生怕平怀瑱因他贪睡而降下罪来。怎知平怀瑱丝毫不予问责,伸手作阻,示意他莫要吵闹。小太监连忙住口,静悄悄地在旁观望,见他以一根发带随意拢了青丝,挪近宫灯一盏便将画笔执起。
  光影朦胧,小太监顿时心领神会,放轻脚步上前,安安静静地点亮盏盏明灯,令寝殿亮如白昼。
  整一夜平怀瑱未再睡下,半口茶水不饮。
  鸡鸣晨初,伺候梳洗的宫婢来到廊外静候,小太监不敢令人入内,暂且拦下,待蒋常到来才与他说了夜里之事,道太子两个多时辰不曾搁笔了。
  蒋常听得忧心,只怕太子疲惫难当,想了想且令宫婢退下,不必在此干候着,遣人叮嘱厨房煨些益气补血的炖品来。
  如此又过了个多时辰,入宫前来的何瑾弈便也见着了旭安殿不寻常之况。
  “何事?”何瑾弈微拧双眉,低声询问眼巴巴守在门外的蒋常。
  蒋常躬身给他请安,罢了回道:“太子昨儿夜里起来作画,到现在没歇过片刻,奴才们担心太子的身子,却着实不敢贸然相扰。”
  何瑾弈恍然大悟,霎时全明白了,他笑了笑,心中隐隐期待,宽慰道:“我知晓了,你毋须担忧,太子此刻必然精神正好。”道罢推门入殿,动作轻缓,没惊着殿里人。
  平怀瑱用心至深,万般投入,确未察觉有人入内。何瑾弈行至他身后一尺开外处,偏头大致瞅了瞅画中盛景,见龙身已成,其骨张扬,灵气难敛。
  可谓威而不怒,慑而不凶,平怀瑱笔走龙蛇,绘下的便是这般神灵。
  何瑾弈原想坐去榻上安静等他,此时竟也挪不开半步,便就立在后头瞧着,足下不觉麻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手间游走的一笔一划。
  时至正午,平怀瑱总算搁了笔,青龙浮出,却未全然完工。他开口唤人,数个时辰未饮半口水,声音分外喑哑地道出一字来:“茶。”
  何瑾弈骤然回神,转身去桌旁斟茶与他。平怀瑱伸手接时微微一愣,顺着熟悉衣袖抬眼,将他入目,霎时无比意外。
  “瑾弈何时来了?”
  “巳时快过,我还不在这里,你才该奇怪。”
  平怀瑱格外恍惚,上一刻还觉是三更时,不想画罢落笔,已至日中。
  殿内灯烛依旧燃着,是因宫人不敢入内打扰,平怀瑱侧首向窗外望去,天色果已大亮。他如此怔愣,何瑾弈便将茶盏再往前递一递,亲眼看他仰头饮尽,确乎是渴了许久。
  “太子这是画兴大起?”
  何瑾弈与他说笑,将廊外宫人唤入殿内伺候。
  平怀瑱笑着揉揉额角,作画时不知劳累,此刻松懈下来才感到身心俱疲,双眼快要睁不开来,晕乎乎只想倒头入眠。他强撑着不肯回榻,由宫婢伺候着漱口洗脸,束发更衣,随即早膳也不及用,携何瑾弈一道往凤仪殿去向皇后请安。
  皇后近几日来身体不适,时常头疾发作,双目涨疼,太医诊断只说是气血虚亏,倒没瞧出别的毛病,仔细着开了两副安神药。宏宣帝听闻此事特地赏了西域进贡的宁心香,皇后就此便鲜少迈出寝殿受风,仅在室内燎香休憩,调养身骨。
  这日久不见太子请安,她正自疑惑间,便总算听着了院里传唱声。
  平怀瑱步入凤仪殿,至榻前俯身:“儿臣给母后请安,儿臣今日来得晚了,母后莫怪。”
  身后何瑾弈同拜:“臣何瑾弈拜见皇后,愿皇后凤体康健。”
  “免礼,”皇后浅浅露笑,给他二人赐座,“本宫方还念着太子,以为太子今日不肯来了,不想转眼等着两个,倒算值得。”
  说话间招手令何瑾弈近前些,何瑾弈方才坐下,这又起身靠近给她瞧瞧。皇后瞧得笑意愈深,颔首夸赞:“许久不曾好好看瑾弈,这又俊了不少。前些日子太子生辰,本宫遥遥见你,忆起你自幼便机灵讨巧,想如今愈发一表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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