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图[古代架空]——BY:青山荒冢

作者:青山荒冢  录入:01-03

不是他救不了,而是不能去救。
凤云歌至今还记得,五十年前有个女修一步一叩爬上重玄宫山门,抱着自己身受重伤的幼子祈求他救命,她曾经是北极境里小有名气的修士,平生诛邪扶正不少,却遭魔修报复伤了她独子,结识的医修都束手无策,只能来求他。
可他闭门不出。
早在女修跪行的时候,凤云歌就得到了详细情报,这女修命中本无子,这孩儿是她因情动强求而来,注定了寿数不长,现在是到了离去之时,他虽然救得了,却不能去救。
最终,那孩子就在女修怀中落气,原本美艳动人的女修在顷刻间变成了苍老的疯婆子,又哭又笑地下了山,凤云歌站在阁楼上远望她的背影,在那一刻觉得自己这“回天圣手”的名头实在可笑。
自古天行有常,不因世间万象的演化而生异变,无私情无小欲无本心,故而天道不会错,错的只有芸芸众生。
那他修的什么道、行的什么医?
凤云歌在发现疫毒的时候就知道暗中之人虽然下了阴手,却受天道承认,证明了昙谷众生注定难逃一劫。
他们曾经暗通魔族,使得魔祸席卷玄罗,早在千年前就该死了,纵然有辛氏历代护山赎罪,难抵当年错处,是魔罗优昙花让昙谷延续至今,如今那魔花已枯,昙谷自然气数将近。
凤云歌应该见死不救,可他在目睹惨状的那一刻心神巨震,经年困惑在心头凝结成迷雾,终于在此时化成一场滂沱大雨,冲刷掉覆盖在他身上的重重枷锁。
若是不救,昙谷众生必死于邪疫,他便能受天道庇佑,有惊无险地度过这场劫数,此后恐要结出心魔,终生难以解脱;若是救了,昙谷生死尚且难定,他必将堕入劫数之中,气运衰竭,一步走错便万劫不复。
凤云歌这一百多年来都在选前者,现在却走了另一条路。
“我今年已经二百九十七岁,换做凡人都过去三生两世,够了……”凤云歌喃喃地道,“顺从真心死在劫数里,总比苟且偷生却困于心魔要好。”
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带着轻笑:“做魔有什么不好?不受天道约束,自由自在,逍遥快活。”
凤云歌似乎早有所料,转身看向被抽干的池塘,边缘处悄然多了道鬼影,轻飘飘的,脚不沾地,像个年过六旬的老者。
老者身形清瘦佝偻,一双眼睛不见浑浊,定定地望着凤云歌,双手指甲修建得干净齐整,边缘却隐隐有幽冷绿光泛起。
“倘若做了魔,我便不再是我。”凤云歌轻叹一口气,“尊驾是来做说客的?”
老者反问:“你认识我?”
凤云歌微微一笑:“我只是闻到了死老鼠的味道。”

断更一时爽,卡文火葬场。 这种剧情流断了一个星期,今天回来就有点找不到状态了,崩溃…… 明天放狐狸
第八十八章 归墟

“传说世上本没有天地人三界,玄初无形相,直到神明应运而生,两位身长六万九千丈的巨神不愿受混沌压制,阳神两手上举托清气,阴神双足下踏镇重浊,硬生生将混沌撑开,始成天、地两界。待他们阴阳和合,天地间又生人界,其上诞生四十八位神明,终满太极五十数,自此天道立,轮回启……”
脑中低如呢喃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暮残声只觉得耳边一片呼呼风响,他像是正从无尽的高空下坠,除了令人惊悸的失重感和越来越冷的狂风,什么都感觉不到。
无数冷白的碎光凝结成雾,随风从他身下卷起,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暮残声依稀能看到其中如海市蜃楼般变化的光影,高山化成沧海,草木生出精灵,到后来渐渐有了人的身影,可惜不等他看清,这些影子就飞快地远离自己,哪怕伸手也抓不到一丝半分。
“尔后五万八千年,万象俱,人族生,诸神天命已尽,将归元初大道返补天地,故杀神命星起……”
雾中化出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他如烟一般虚无缥缈,冷漠的眼神中一片死寂,猛地举起手中巨剑,向着暮残声用力挥下!
暮残声悚然一惊,他下意识地抬手与巨剑相接,剑锋与手掌甫一相撞便溃散成雾,铺天盖地地压在他身上,明明是虚无的东西却重如万山压顶,原本只是轻飘在风中的暮残声直接摔在了下去,觉得全身骨头都震了震。
他抬起头,骇然发现自己落进一片林子里,前所未见的巨树高耸入云,枝叶繁茂得像是无数人伸出手掌遮蔽了天空,只有点点血色光斑从缝隙里漏下来,照出树下倒伏的巨大尸骸。
暮残声正好跌在一具尸骸的头骨上,他现在是高挑的青年男子身形,落在这上面却小得跟蝼蚁一样,乍看还以为自己坐在一片惨白的石地上。他跃下头骨放开神识,发现这具尸骸约有百丈长,上身骨架与人类似,只是头顶有双角,腰部以下是如龙蛇般的长骨。
冥冥中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暮残声往前走,他如提线人偶般木然前行,似慢实快,不知自己到底走过了多远,视野里的风景却似一成不变,看到的始终只有大树和尸骸。
“一、二、三、四……四十七、四十八。”
远处隐约传来有人数数的声音,暮残声走到了林子的尽头,那里有一个身形高大如山岳的男人,他背对着自己,手持巨剑单膝跪地,剑刃上残留的血一路滑下来,几乎在地上汇成了一条血河,顺着山地走势蜿蜒下来,污了暮残声的靴子。
天上有一颗颗火球带着灼热流光飞过,那是坠落的星星,男人望着原本最闪耀的五十颗星辰次第陨落,嘴里跟着数数,最后在“四十八”这个数字上停住,天空中也只剩下两颗星星。
“还有两个,还有两个……还有两个哪里去了?”
男人突然发起了疯,狠狠一剑向前方挥去,远处一座高山从中劈开,一半倒在地上化成沙丘,一半还矗立原处变成了如刀孤崖。巨大的轰鸣声让暮残声忍不住退了两步,这微小如蚊呐的动静竟然被男人捕捉到了,他蓦然回身,那双眼睛冷漠依旧,只是已变成令人心悸的血红色。
“啊,找到一个……”
他提着剑一步步走过来,暮残声本能地想要躲避,可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淡淡道:“虚余,你不可杀我。”
这声音实在陌生,暮残声愣了一下,看到右手自发抬起,银沙般的衣袖化成飞灰,将手臂上密布如血管的金色符箓展现在男人面前。
刹那间,暮残声这才知道自己现在另一个人体内,通过对方的视角看着眼前一切,甚至这一切……也许都只是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残影。
被称为“虚余”的持剑男人扯起僵硬的嘴角:“我乃杀神,受命于天,已屠戮神明四十有八,唯缺你我圆满太极。”
暮残声听见“自己”开口道:“太极数者,大道生五十,天衍有四九,却有一线生机遁去,此数不全方为天道。”
虚余俯下身,他高大身躯压过来时就像山峰倾倒,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暮残声不自觉地与他对视,从他血红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现在的倒影,然后愣在了当场。
白衣墨发的男子站在尸林之中,风仪天成,眉目疏冷,在杀神威压之下脆弱得像一株华而不实的玉树,可是腥风如刀猎猎拂过,玉树仍然傲立。
半晌,虚余直起身,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声:“一线生机……道衍,你赢了。”
他说完这句话,举起了自己手中巨剑,侧首看过刃上余血,嘴角勾起前所未有的温柔弧度,轻声道:“你应了那一线生机,我还要执行天命……待我死后,你就将这剑立在北极至高处,我要它化成高山孤崖,托起一片净土。”
话音落,剑锋过喉,头颅高高飞起,巨大的身躯如崩山柱,暮残声抬起头,看到一道猩红流火从天际掠过,浩瀚夜幕中只剩下了一颗孤星。
他心头猛地一跳,紧接着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力,自己被生生抽出这具身体,只能看着那白衣人影越来越远,无边墨色重重压下,又回到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纵是天上诸神,亦会身死道消,天生万物又施万物以不仁,轮回无度,苦海无边,正所谓天道之下,众生不生。”
原本飘忽的声音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仿佛黄钟大吕敲在暮残声心头,他猛地睁开眼睛,如鲤鱼打挺一样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做了个梦。
饮雪还在尽职尽责地维持屏障,额头冷汗涔涔,背后一片湿腻,暮残声随手摸了一把,借着微光看到掌心有血,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他跳下深渊去救白夭,眼看两人就要逃出生天,崖边石碑旁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以悍然之力将他们俩生生打压回去。
在那种情况下,暮残声心知硬闯已然无路,索性调转饮雪抱着白夭扑向渊底,借对方掌力冲开蜂拥而来的群魔,堪堪从千万爪牙之下逃过一劫,可这样一来也暂时断了回头路,只期望那把剑骨能如自己所愿,及时去到它原本的主人身边。
昙谷之中惊变连连,其中浑水方露冰山一角已见深不可测,在这种情况下还要逞孤胆英雄的人不是好强,而是自负。
他在脑子里把断掉的思路重新连起,这才有心关注现在的情况,环顾四周不见白夭,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心底不禁暗骂这小丫头莫非是个泥鳅投胎,撒手就没。
好在这一回白夭没有走远,暮残声刚服下随身带的丹药暂且平复了内息,耳畔就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面不改色地捏了个雷诀,抬眼只见那蓬头垢面的小姑娘跟叫花子般跑回来,手里还拎着条刚死不久的怪鱼,浑身无鳞,细长似蛇,长着半透明的鳃和尾鳍,看着便很没食欲。
白夭手上还有黑泥,嘴边残留着点点鱼血,一看暮残声竟然坐了起来,当即一蹦三尺高,直接扑到他怀里,糊了他一脸鱼腥味。
暮残声面有菜色地把她按坐在地上,扯了片衣角有些粗鲁地给她擦掉手脸上的污渍,这才拎起那条鱼问道:“哪来的?”
若他没有猜错,这里已是归墟地界,在自己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两人没有被出没不定的魔物撕碎吞吃已是万幸,这小妮子哪来的本事去找食?
白夭满脸无辜地看着他,抬手比划了些乱七八糟的手势,暮残声琢磨了好几遍才勉强明白她的意思——刚才有两个怪物扑过来想吃掉他们,白夭就直接吃了一个,这个是给他留的,差点让对方跑了。
暮残声:“……”
他差点忘了,这丫头看着乖巧可爱,实际上有种天然的凶残,喜食吃有灵力的活物,哪管那玩意儿长得是美或丑,算是另类的“饥不择食”。
然而眼下形势比人强,归墟中没有清正灵气,要想在尽量减少真元耗损的情况下补充体力就只能依靠食物。暮残声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再纠结手里这玩意儿生前是什么模样,并指如刀削下侧腹上的大肉,吃了几块便停下,这东西毕竟是魔物,他又不似白夭那般是半魔之体,食用多了反不得好。
鱼肉入腹就化成一股气流归入五脏,暮残声运转一遍内息不觉有异,略放下了心,这才环顾四周,打量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按理说他们是从深渊坠下,头顶应该就是来处,可暮残声抬头望去,上面只有一望无边的黑水层,难以触及更不可窥探背后。周遭是一片广袤的大地,泥土却湿滑得像水底积年的淤泥,如果不是暮残声伸手没有碰到水,他会以为自己掉进了河里。
暮残声眉心微皱,按照时间推算,他们一行人离开昙谷山城少说已近一天一夜,无论萧傲笙他们是否安全回归,谷中隐患的事情都该被凤云歌和幽瞑察觉到了。这两人都是成名已久的前辈大能,一旦察觉不对必将对山城内外重新布防,以他们的能力,魔族想要一举拿下昙谷并非易如反掌,只要能争得一时半刻,也许就代表了转机。
一念及此,暮残声目光敛了敛,现在吞邪渊裂隙已现,夺得魔罗优昙花的琴遗音又与非天尊有故,魔族却还没有启动吞邪渊,他不认为非天尊是狂妄到要给己方绝地反击的机会,答案只可能是他在等待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非天尊隐忍至今,这东西应不在昙谷众人的身上,而是存于外界。可是这样一来,非天尊应该比他们这些落进陷阱的人更期盼消息外流,昙谷现今传讯断绝的情况就有些说不通,除非……那些传信灵符不是被魔气污染失效,而是本该得到消息的重玄宫出了问题。
具体可能发生的事情,暮残声没有再深想,他的眼神微暗,探手握住饮雪,低头对白夭道:“跟紧我,咱们去找出路。”
白夭那双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伸手抓住他衣角不放,在暮残声转身之后,她的嘴角无声咧开,目光暗沉,露出一个有些惊悚的笑容。
这泥土委实怪异,不仅湿滑更如沼泽般隐有承重下陷之势,好在暮残声常年修行武道,身轻如羽,哪怕带着个小尾巴也不觉累赘。借着饮雪发出的微光,暮残声能看到有长虫在泥土中钻动,甫一爬出地面就化作四肢着地的怪物张口扑来,尚未及身便被饮雪锐气撕开,溃散成粘稠的黑水融入土中。
看到这一幕,暮残声脚步微顿,脚下这片淤泥般的大地竟然都是低等魔物化成,它们没有什么理智和根骨,连元神都没有修成,仿佛人间野兽般在这里厮杀捕猎,又烂成泥水回补此地,成了一个极恶的自然循环。
不可久留!这个念头立刻浮上暮残声脑海,他二话不说把白夭抱起来,脚踏饮雪如箭矢般滑了出去,几乎就在他离开原地的下一刻,那片泥土便陡然下陷,露出一个流沙样的污泥洞口,并且向四面迅速扩大,眼看就要追上饮雪的末端。
暮残声心念一动,饮雪滑行速度加快,不料前方原本平坦的大地亦是凹陷下去,出现一个与后面一模一样的洞,他想要飞身而起,可这片由魔物血肉滋养而成的土地拥有无形吸力,身体站在上面尚且不觉,一旦凭风而起便重逾千钧,恐怕飞不出多远就要被无形巨力生生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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