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暮残声脑子里炸开一点火花,他猛地看向白石:“第一次发现异常是在什么时候?我要准确时间!”
白石被他吓了一跳,搜肠刮肚地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上月下旬……是十五天前!”
“寡宿王要前来寒魄城之前可有先行送上名帖和通路文书?若有,是在何时送达?以何种方式送达何人之手?”
白石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才回答道:“我并不清楚,只记得是在十三天前的辰时,城主从枯荣殿里发出命令说寡宿王一行将要前来寒魄城,让我等做好准备……那天我未曾发现有灵鸟通过寒魄城上空防线,也没有外人入城,想来是灵符吧。”
“不对劲!”暮残声脸色阴沉下来,“寡宿王身为一国使者,又是皇室鼎贵之躯,若无大事决不可放弃代表郑重和礼仪的灵鸟与信使,选择用灵符这样应急的方式……”
他的脑子飞快运转着,离开不夜妖都前他从苏虞那里得知御飞虹一行是在二十三天前从中天境出发,目的是为了跟妖皇宫商议合作执行破魔令和替自己身为少帝的胞弟提出与西绝人族皇朝联姻争取政道筹码,在这种情况下御飞虹应该是会选择从中天边境通往不夜妖都的最短路线,而寒魄城位于西绝境偏北方向,并不在此路线上,也就是说她来这里当要绕远。
让身负使命的她不惜耽搁行程改道寒魄城的原因本就不多,结合弃用灵鸟改用灵符和银牙身上的疑点,再想想从渡口处打听到的讯息,暮残声尝试把所有的时间点串起来——
二十三天前,御飞虹一行从中天境出发前往不夜妖都,暮残声正跟闻音处理眠春山的麻烦;
十五天前,寒魄城发生第一次神秘失踪事件,按照正常脚程估算,此时御飞虹已过国境,踏足西绝境东北部城池,与寒魄城相邻数百里,而暮残声结束眠春山之祸,带着闻音赶回不夜妖都;
十三天前,御飞虹的灵符传信到达寒魄城枯荣殿,银牙告之部下准备迎接事宜,期间又有数起消失情况,;
十一天前,白石率人巡逻雪原,发现古尸并带回寒魄城封存,同日御飞虹进入寒魄城南部边缘地界;
十天前的早晨,御飞虹一行从玉龙渡口出发,过水域前往寒魄城,于途中诡异失踪,当晚寒魄城将士沿江河展开搜索,历时一天一夜无所获;
八天前,妖皇宫收到银牙的灵符传信,狐王苏虞就此事与宫中大妖商议,准了银牙请令,暮残声即日前往寒魄城……
“御飞虹约定好到达的时间就是在十天前,因她过时不至所以你们出动搜寻,对吗?”见白石点头,暮残声眸色更深,“可是我打听到的消息是,她在十天前的早上刚从渡口出发,就算一路顺风顺水也要三天时间才能到达,怎么会跟你们约在那个时候?”
白石一愣:“是城主大人吩咐下来,我等听令行事。”
整条时间线里最突兀的疑点便是此处,如果是银牙参与了幕后阴谋,他不该犯下这样一个小错,更不该在放出诱饵后还留着可能暴露真实线索的古尸,引得暮残声随着白石一探雪原,除非……他是有意让人发现这些漏洞,但因忌惮着什么不能明言。
暮残声脸色突变:“去找闻音,我们速回枯荣殿!”
话音未落,他已经变回原形,妖狐舒展肢体踏风飞奔时速度更快,白石也只好跟着变化,仍是差点被落在后头,吃了一嘴风雪。
暮残声一路疾奔,很快回到了分路之地,可他身体一僵,只见两只无头猿猴的尸体倒在地上,自己留下的屏障已经消散,本该待在里面的闻音不见了。
一只栩栩如生的冰雪狐狸端坐被血染红的雪地里,因鲜血凝冻变得暗沉的双眼似乎正与暮残声对视。
他低下头嗅了嗅,咧开嘴,尖锐锋利的牙齿露出来,哪怕此时变化的体型不大,却有一股森寒杀气凛然散开,将好不容易追上的白石惊得浑身僵硬,差点就本能地发动攻击。
白石走近看清这遍地狼藉,惊怒交加:“这……是谁干的?!”
“地上残留着魔族的味道。”暮残声蓦然转身继续往城内赶去,“快点,否则来不及了。”
“到底是怎么了?”白石一边拼命跟上,一边急得满头大汗。
“我的分身进入白雾后没有消亡,说明那些被你们认为已经一无所有的区域实际上仍是有实体存在,只不过发生了某种我们不知情的异变。”暮残声压抑着体内因为暴怒而躁动的血液,“御飞虹八成是收到银牙城主传信才改道来寒魄城的,毕竟比起远在不夜妖都的我,同样身具破魔咒印又距离较近的她才是城主最先找上的帮手,也因此她才会答应改变行程,转道前来寒魄城,但是这其中有个疑点,那就是让你们普遍认为失踪之事与魔有关的乃是那具古尸,而它却出现在灵符传信之后。”
白石一惊:“你是说城主一早就知道此事与魔族有关?”
妖狐声音很冷:“不止如此,你仔细想想那古尸身上没有魔气,说明它只是一个特意被处理好后拿出来给你们看的工具,与之前发生的封印事件结合后自然会让你们以为封印泄露,从此寒魄城全面戒严,外头的人进不来,你们也一个都没出去,与外界传递消息的重任由银牙一手掌握,这座城真正变成了他的一言堂。可是这东西骗不过我,自然也不可能瞒过御飞虹,所以她绝不被允许真正到达寒魄城内,幕后者当然选择在半路动手。”
“你——”白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惊怒,“你、你怀疑城主故意把寡宿王引过来?你认为他与魔族勾结?!”
“他与此事绝对脱不了干系,但是现在……”暮残声瞥了他一眼,“如果他全心与魔族勾结,吩咐下来的迎接时间就不该与御飞虹的行程不合,这种做法让本该拖延两天的中天使者失踪消息提前被发现了;确认御飞虹出事后,他不该即时传信妖皇宫找同样具备破魔咒印的我前来,更不该把那具古尸留到现在!”
一面设下陷阱,一面又暴露了蛛丝马迹。
“隐情也好,胁迫也罢,在御飞虹失踪后必定发生了一些你们不知的事情,动摇了银牙城主原本的打算。”暮残声望着城池方向,又提起一口真气加快速度,“可是我们现在发现了这点,曾与银牙城主谋算的阴谋者不可能没注意到,闻音出事也印证对方开始动手,现在……”
他没有说完,脸色难看的白石已经明白未尽之意——要让一个离心的知情者永远闭嘴,世上就只有一种方式。
两妖把速度放到最快,连内息都翻滚起来,终于在一个时辰内赶回了枯荣殿。
接天广场上的护卫仍坚守原地,台阶两边的长明灯高挂石杆,殿门紧紧闭着,里面灯火通明,一如他们离开时的模样。
暮残声问立在殿外的婢女:“城主呢?”
“城主自接见您之后便没有出门,应是在处理公务。”
暮残声还待再问,白石已经推开了门,可他的动作瞬间僵住了——银牙伏在桌案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可是那原本雄壮高大的狼躯萎缩了一倍不止,像一棵大树突然枯死,身上无伤痕,双目瞪得很大,瞳中却无光彩,口鼻耳中都有凝固的黑血,手里紧握的笔下还有半个没写完的字。
银牙死了,在没有惊动殿外守卫、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突然死亡,死因是……毒。
什么毒可以无声无息地杀死一只千年大妖?暮残声看着白石冲到银牙身边,外面的守卫听到动静也蜂拥而入,只有他还站在原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扫视过殿内每一件东西,最终把目光落在银牙手边那只巴掌大的小香炉里。
香块早已燃尽,余香已不可闻。
他的声音有些哑:“那个香炉是谁准备的?”
惊得魂飞天外的婢女这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奴婢,香块是年初狐王殿下送来的礼物,因城主说要接见您才特意……”
不好!暮残声心头一跳,听到这回答的寒魄城妖将守卫都齐齐转过头,浓厚的杀气重重向他压下!
第四十二章 戏角
今日粗长,明天出差,三天就回,回来继续粗长+连更(草稿都打好了没空的忧伤) 注:分别代指戏曲中男女主角。 小剧场—— 白石:有的狐狸啊偏偏能靠脸和技术吃饭,结果他还开发脑子,手动再见。 姬施艳:唉,我有一种精心养护的大白菜被野猪啃了个忧伤。 暮残声:……白菜? 心魔:呵呵。 姬施艳:大狐狸你造我为啥反对你俩吗?你看上别人我能把猪宰了,你看上这头我怕是要被他踩了(刚不过只能MMP的微笑JPG) 御飞虹:虽然是侧面描写,可本王怎么觉得作者给我安排投了个贼差的胎……(手动再见)
“你们……”
在面对众妖逼近的时候,白石立刻反应过来他们中了圈套,急忙帮暮残声辩白却没有能洗脱对方嫌疑的真凭实据,还险些被同僚质疑为勾结凶手的逆党。白石气得浑身发抖,眼看就要动起手来,却被暮残声压住了肩膀。
“银牙城主千年来镇守寒魄城,使外境鬼祟之徒无一胆敢叩响东北国门,不辞辛劳,居功至伟,乃西绝妖族之幸,堪为妖皇陛下肱股之臣。”暮残声将白石推开,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妖将,“在下暮残声,忝为妖皇宫使者,此番前来是受银牙城主之请调查中天境寡宿王失踪一事,未料又生惊变,心下悲怒之情与诸位同。”
殿内喧哗戛然而止,片刻后有妖将大声道:“休作假慈悲,我们都听见了,城主就是被你们妖皇宫送来的香块毒死的!能够毒杀大妖的药物,除了你们妖皇宫还有何处能寻?”
说罢,那妖的头发已经迎风而长,化作数道丈许长的黑蛇电射而来,蛇口流下的绿色涎水滴落在地,顷刻便把地板腐蚀出一个个坑洞!
白石厉喝:“封豕住手——”
封豕与白石都是寒魄城众妖将的统帅者,堪为银牙的左膀右臂,平素一个负责内城一个巡逻外城,关系不温不火,但在一些事情上都不吝啬给对方三分薄面。然而到了此刻,封豕眼见银牙惨死,已经对嫌疑重大的暮残声恨火交加,哪里还能听得进白石的话?
千百条长蛇同时缠绕攀咬,转眼间便把暮残声整个人裹入一团蠕动的黑茧中,蛇口噬咬之声叫人头皮发麻,封豕看到血水从黑茧下流淌出来,顿时笑出了声。
“消气了吗?”冷漠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封豕悚然,一只毛茸茸的狐尾已经勒住了他的脖子!
枯荣殿内满座皆惊,黑茧自动散开,里面包裹着的不过一个分身,血水流淌过整个大殿后化为雷光,缠住了在场群妖的脚。
暮残声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银牙身边,为防激怒妖将,他没有直接用手触碰城主尸体,而是做出垂首打量的模样,暗中将一丝妖力探入尸身。
银牙修行上千年,纵然已经衰老,体内积攒的妖力仍是雄厚,可是当暮残声的妖力探入之后,发现他经脉间空空如也,腹下内丹布满了裂痕,只有一些粘稠的暗红雾气充斥整个气海,连暮残声探入的这丝妖力也被吞了进去。
脑中像被针刺了一下,暮残声眉头微皱,他拿起那个被自己怀疑的香炉仔细打量,可惜里头的香块已经燃尽,无法提供更多的线索。
“你想干什么?”眼见封豕遭挟,暮残声又靠近了城主遗体,群妖目龇俱裂,“你胆敢再轻举妄动,便是倾了我等性命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我只想跟各位讲讲道理。”暮残声将香炉抛给白石,松开挟持封豕的狐尾,“银牙城主之死太过突然,个中真相还需调查,怎么能够妄下定论?诸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妖皇宫与寒魄城这些年来的交往大家也有目共睹,不管陛下还是狐王都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谋害城主的道理。何况香块存放至今,谁也无法保证不会被他人动手脚,更不能保证城主今日一定会用上它,若是以此法下毒,恐怕不是能掐会算,就是太过愚蠢。”
封豕捂着脖子恨意未消:“你倒是巧舌如簧!好啊,若城主不是因此香而死,那毒物又在何处?”
“我踏足寒魄城还不满一个昼夜,适才也不过比各位先进来半步,大家众目睽睽都找不到,何必用此来为难我?”暮残声面无表情地看过下面每一张面孔,“这香炉是否有问题,相信诸位会彻查到底,你们怀疑我也情有可原,但若是我等现在大打出手,先是耽误搜寻中天境使者之事以坏两境交往,再有错杀错怪便令银牙城主死不瞑目,更无异于将寒魄城与妖皇宫割裂开来,莫非众位迫不及待想杀了我这来使,另起大旗叛我西绝?暮残声死不足惜,但闻各位能否担得起这重责?”
说到最后,冰冷浓重的妖气携天雷惊魄之势沉沉压下,暮残声赤红的眸子越过他们,落在那立于角落的婢女身上。
浑身颤抖的婢女在这一刻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闪而逝的笑容,然后又垂下头去。
半晌,一位年长的猿妖开口:“你说得有理,但也不能以证清白,何况城主之死非同寻常,我等也必须给大家一个交待。”
“我明白。”暮残声心下微定,对方肯松口就还有回转余地,倘若现在跟他们大打出手撕破脸皮,那才是什么都完了。
他将尾巴收回,一步步走下座阶:“众位疑我是情理之中,我也可以束手就擒等你们查个水落石出,但是此番事关重大,我会书尽详细传讯妖皇宫,也请各位给予这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