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和梨子过来给您拜年了。”李恩白走向云老汉,语气是亲近的。
云老汉乐呵呵的应了,“哎,临风、梨子快来屋里坐,外边冷。”
等云梨和李恩白一起进了堂屋,木小莲送了茶水,一出门就拧住云河的耳朵,“你又带小弟不学好!”
云河假装被扭得很疼,“没没没,我就是看爹挺不自在的,让他老人家自己多冷静会儿。”
木小莲当然知道自己使了多大劲儿,看他装出一副疼的龇牙咧嘴的样子,也被逗乐了,她现在觉得家里的氛围很好,不像过去跟一潭死水一样压抑,云河和梨子这兄弟俩好像心性也变小了不少。
松开手,拍拍他,“行了,别耍宝了。今天过年,你可别让爹逮住机会训你,咱家来拜年的人多,让人看见了你可就一年没脸见人了。”
云河自然也知道分寸,特别痛快的应了,“知道了。”
里边李恩白和云梨正在给云老汉磕头,他们这边是有磕头的风俗的,但也不是一定要磕,多数都是年纪小的孩子给家里的老人磕头,然后领一个大红包。
不过李恩白不知道啊,他只知道过年有给父母长辈磕头的习俗,一边磕头一边说吉祥话,是对长辈最大的祝福,所以他就拉着云梨一起给云老汉跪下磕头了。
“爹,新年好。新的一年,祝爹健康长寿!”李恩白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过年有磕头的习俗,但本着‘入乡随俗’,‘过年该做的事情都要做了’的心态,他还是恭敬的给云老汉磕了头。
云老汉激动的手都开始抖了,现在过年还愿意给岳父磕头的儿婿那可真是太少了,这表示李恩白特别尊敬他这个岳父,特别孝顺。
看着磕头的儿婿和小儿子,云老汉忍不住悄悄抹了抹眼泪,他家梨子可算是苦尽甘来,嫁了好人,后半辈子不用他操心了。
“快起来快起来,爹知道你俩的心意了,新年好,拿着,这是爹给你们准备的红包。”云老汉眼眶还红着,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李恩白发现事情跟他想的似乎不太一样,但看云老汉这幅感动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办错事,便顺着云老汉的话站起来,还不忘把云梨也扶起来,双手接过云老汉的红包,“谢谢爹。”
因为他们还要去别人家拜年,云老汉也不能多留他们,便依依不舍的让他们走了,这次他不舍的对象是他的好儿婿。
等离开云家,云梨突然抱了一下李恩白,“谢谢你,恩哥。”
李恩白接受了这个主动的拥抱,但含在嘴里的疑问也只能咽下去了,他想着,似乎磕头并不是随便磕的,好像是一件很重要的仪式。
这么想着,接下来李恩白便没有磕头了,而是恭敬的鞠躬,在他想来,不能磕头,鞠躬应该没出什么错吧?
但就这样,也足够老人们激动了,要知道他们村子里现在就李恩白一个读书人,看他的做派也知道他以前一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但是现在给他们鞠躬,岂不是说李恩白敬重他们这帮老家伙?
感觉自己一下子得到了力量,老人家们都乐呵呵的过了个好年。
云老汉是其中最被人羡慕的,他可有个好儿婿!云老汉送走了云梨他们,没等其他人来拜年,就打着去大哥家拜年的旗号,跑到了木老大家里,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圈,最后终于把李恩白给他磕头的事儿说了。
木老大只有儿子,没有小哥儿,只是淡淡的说,“小六,你有个好儿婿,很好。”一点都没有羡慕的意思。
云老汉又跑到二哥家里,如法炮制,木老二家里只有木淮山一个儿子,人丁稀少,更是性格平和,自然是也不羡慕的。
云老汉也不受打击,而是跑到木老三家里如是说了一遍,他们哥俩感情最好,而且家里也是一样的一个小哥儿一个汉子,只是木老三家里的小哥儿嫁的远,轻易回不来,听了云老汉的话,木老三是真的羡慕坏了。
哥俩接机拼了顿酒,云老汉喝大了还不忘显摆,这下可好了,来木老三家里拜年的人都知道了,云老汉的儿婿拜年的时候磕头了。
那些娶了小哥儿的汉子们,尤其是娶了本村小哥儿的汉子们,顿时脸上汗都要下来了,明天估计要被大舅哥和老丈人收拾了。
年初二,回娘家。
村里的已经出门子的小哥儿们都高高兴兴的带着东西回了娘家,身边跟着一脸苦瓜相的相公,他们知道这不是对他们娘家有意见,就是纯粹吓得,也不搭理他们,自顾自的快步回了家。
汉子知道躲不过去,再苦着张脸,更该讨老丈人嫌了,搓搓脸,带着笑容追上媳妇。聪明的,一进老丈人家里就补上昨天没磕的头,再说几句好听话,保准儿收到老丈人的笑脸相迎。
傻乎乎的,或者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的,就惨了,全程被老丈人恶目相对,战战兢兢的过了一天。
比如说大年初一没来拜年的木小竹夫夫两个,他们回了家,只见木老四对着云河一脸满意,桌上的菜恨不得都夹给他,到了大儿婿这里,那就只有一个冷哼了。
胡夫郎还是头一次见他爹给相公脸色看,有点觉得新奇,倒也没有帮着相公说好话,而是悄悄的拉着妹妹说起了悄悄话。
胡志诚就尴尬了,他看着老丈人阴沉沉的脸,小心翼翼的给老丈人夹菜,敬酒,还说了好多好话,统统没用,木老四看见他依然是一脸的心气不顺。
木小竹看他相公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差点笑出来,拉着木小莲问,“爹咋了?对志成哪儿不满意了?”
木小莲也是一脸好笑,她也是第一次看哥夫这样赔小心的样子,笑着揭她爹的底儿,“哪儿啊,昨天你们没回来不知道,梨子他男人带着梨子回家里拜年,给公爹磕头了,这不,我家大河回来就给咱爹也磕头了,结果哥夫来回来都没回来,你说爹心里咋想?”
木小竹哪儿知道还有这么一出,这一想,他爹心里肯定不痛快,都是儿婿,临风没带着云梨跑到镇上住不说,还特别孝顺云叔。再想想志成,这一对比,他爹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木老四听见自家小哥儿和女儿嘀咕了,胡志诚也听见了,他赶忙站起来想给老丈人磕个头,却被木老四拦住了,“好好吃饭。”
胡志诚只能乖乖的坐下,老老实实的吃饭,一个大男人,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委屈的像是个小媳妇一样。
一顿饭吃完,木小竹让他相公和云河去村里转转,他自己和他爹谈谈。胡志诚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云河也赶紧带着哥夫走了。
就剩下木小竹一家子,木老四拿起旱烟抽了起来,等着他这个极有主意的大儿子说话。
木小竹给他爹倒了杯说,“爹,大过年的,别不高兴了,咱们说点高兴的事儿。”
他的手摸了一下肚子,对他爹说,“爹,你就要再次当姥爷了。”
木老四烟杆都掉在地上了,看着大儿子,“真的?”
木小竹使劲儿点头,“嗯,真的,我有了。”
这下子木老四心里那点难受一下子抛到脑后,哈哈大笑,“这可是咱家的大喜事啊!早知道就不让你往家跑了,我们去看你多好。”
这边木小竹一个喜讯让他爹娘喜笑颜开,那边胡志诚也和云河说了这事儿,云河也很激动,连声儿恭喜他。
木小竹和胡志诚成亲都三四年了,一直没有孩子,木老四他们心里自然是担心的,但小哥儿本来就不如女子好生养,三年多没有音信也能接受,再长就说不过去了,所以木老四才会借机敲打胡志诚,表示木小竹的娘家人可不怕他。
没想到就得到了这样的好消息。
胡志诚脸上也满是笑意,他没想到这个孩子来的这么巧,正好他娘找借口往他这儿塞人,小竹就有了,说明这个孩子有灵性啊。
关于他娘打算往他屋里塞人的事,他就没有跟妹夫说了,小竹也不会告诉老丈人他们,这件事他们夫夫两个处理的好。
云河知道哥夫是在县城里当捕快的,在县城里混的不错,但小竹哥一直在镇上住,显然是有问题的,只是他问了小莲,小莲也说不太清楚怎么回事。
“哥夫,我那弟夫你还没见过吧?咱俩上我弟家转一圈?”云河问了他的意见就把引到李恩白家。
李恩白和云梨已经从云老汉家回来了,不是他们不想待了,是云老汉要出门,他们只能回家待着了。
胡志诚只在镇上见过李恩白一两次,那时候他还没和云梨成亲呢,这会儿都成了连襟儿了,自然该亲近亲近。
过年就图个热热闹闹的,李恩白家也不例外,见着云河和胡志诚两人,招呼着云梨拿酒拿菜,三个人坐在一块喝着酒,聊着天。
倒也挺热闹,看他们仨自己玩的挺热闹的,云梨拎上一篮子鸡蛋,跑到木老四家里去了,一去就得知木小竹怀了宝宝,高兴的差点蹦起来,围着木小竹左瞅瞅右瞅瞅,“真好!小竹哥!”
等他晚上回家的时候,李恩白带着一身酒气,坐在卧室门口等他,支着胳膊打着盹,他拽着迷迷糊糊的李恩白洗漱,然后一起躺在床上。
“恩哥,你知道吗,小竹哥怀宝宝啦!我要当舅舅了!”他窝在李恩白怀里,不让他睡觉,捏着他的脸颊,“我要当舅舅啦,你也要当舅舅啦!”
李恩白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反应有点慢,但手上的力气却依然很轻,也捏住云梨的脸颊,他的脸颊几乎没什么肉了,捏起来都费劲儿了,“这么高兴?我看你当叔叔的时候可没这么兴奋。”
云梨因为脸上没什么肉,被捏住脸颊,说话都不利索了,“那怎么一样?嫂子是女人啊,女人容易怀上,小哥儿不容易,像小竹哥这样三年就怀上的已经很好了,有的小哥儿四五年才怀上,还有更久的,一旦夫家等不及,休了夫郎再娶的也是有的。”
他说到这儿明显的失落下来,小哥儿们难以生育,即使孕痣鲜红的,也要好一阵子才行,再加上不如男子那样能干体力活儿,总是被女子轻视,男子也不重视。
李恩白有点迷糊,他亲着云梨的额头,不带其他含义,只是觉得云梨有点情绪低落,所以安慰他一下,“我们两个会长长久久的。”
云梨笑了,他搂住李恩白,“嗯,睡吧。”
“嗯。”
一夜好眠,过年还在继续。大年初三,这一天又称赤狗日,相传这一天容易与人发生口角或各种不幸的事,因此要在早晨起来后,在家里的大门上贴上长七八寸、宽一寸的红纸条。
并且不能在这一天去拜年,家家户户都要敞开大门,寓意多多招财进宝,保佑一家人新的一年不与人发生争执或灾事。
大年初四,可串门,但不能杀生,不管是鸡鸭鱼,还是牛羊猪,都不可以。
大年初五,迎财神,这一天要打开门、窗,在大门前放鞭炮,并在家里供奉财神像,寓意迎财神进门。
初六,送穷鬼,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从家里找出一些破烂、旧物丢出去,寓意把穷鬼赶走,新的一年不受穷。
云梨和李恩白这几天也按着风俗,一件一件的做好,初三那天更是天不亮就起来把红纸条贴好,初四去朋友家里转一圈,活络一下气氛。
李恩白也见识了一群小哥儿抓着瓜子一边嗑哒嗑哒的吃着,一边此起彼伏的聊着天,那声音叽叽喳喳的,一会儿不停。
初五那天李恩白在大门口点了整整一千响的红纸鞭炮,噼噼啪啪的响了好一阵,村民们都说,李家今年肯定能迎到财神,这鞭炮声响的,是全村最长时间的。
初六送穷鬼,这可把云梨和李恩白难住了,他们是新翻修的房子,该扔的破烂在修房子的时候就扔了,现在的都是好的,让云梨扔掉,他还真有点心疼。
最后李恩白拿了主意,将他最一开始买的那身磨肉的糙布衣上给扔了,那衣服李恩白只穿了一个多月,后来就不穿了,云梨觉得放着浪费,想改成他穿的。
但是太大了,还扔了些边角料,再后来李恩白每个月都去千绣阁给云梨做至少一身新衣裳,这糙布的就没了用处,一直堆在角落里吃灰。
这下子他舍不得也没办法了,只有这个最便宜,云梨只能将衣服拆了拆,然后扔了出去。
村民一看,李家丢出来的旧衣服是那种最便宜最磨的糙布衣裳,顿时没了兴趣,还以为李家去年赚了钱,过年能丢出来点好东西呢,结果就是两件破衣裳。
红眼病的顿时心态平和了,村子里的气氛更加欢快和睦了。
初七早上,全村要聚在祠堂,这一天族老木老大和木老二会打开祠堂,让大家给先祖拜年,表示过年结束。李恩白因为只身一人来到这里,只能跟着云老汉一家给云家的先祖拜年。
每家拜年的时间是按照到祠堂的先后顺序排的,不是一窝蜂的往里挤,而是一家出来一家再进去,但因为村里人七拐八拐的都是亲戚,其实还挺快的,每次进去的人也很多,木淮山和大伯家的大哥木泽山一起在外面安排顺序,里面木老大和木老二盯着人祭拜先祖。
年年如此,大家也都习惯了。只是每年这第一个祭拜先祖的机会都会被抢破头,有的人为了抢第一个位置,天不亮就来了,生生在外面冻着,冻到太阳升起,祠堂开了为止。
这是孝顺先祖的一种方式,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样可以让先祖记住保佑自家,于是每年这一天争抢的愈发厉害。云梨把这些事儿讲给李恩白的时候,让他不住的发出感叹,封建迷信要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