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服先生:“……”
迫于李流光的淫威,客服先生不得不冷着脸点点头。李流光想了想,卷起袖子伸手去摸大灰的肚子。大灰不安地动了动,但似乎意识到李流光没有恶意,很快便停止了挣扎。李流光能感觉到大灰肚里有小狼在动。他微微用力压了压,大灰立刻痛苦地叫出声。借着这股力道,一头湿漉漉闭着眼的小狼被挤了出来。
“小灰,小灰!”小正太高兴的喊着。
李流光看大灰的肚子,不像是只怀着一只小狼。他小心地避开刚出生的小狼,继续揉着大灰的肚子……片刻后,六头小狼整整齐齐躺在地上,大灰温柔地一个个舔过,看李流光的态度也变得亲昵起来。
“阿大,阿二,阿四……”
小正太兴奋地数着,李流光忍不住笑问,“阿三去哪了?”
小正太的脸蓦地红了,低声道:“我、我不认识字。”从来没人教过他认字数数,他还是跟着部落的人放羊时偶尔听他们清点羊群才记在心里的,经常从四蹦到六,记得并不完整。
李流光表情柔和下来,笑道:“我教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说:“这是一。”二根手指,“这是二。”从三一直到十很快数了一遍。小正太学的很快,笨拙地伸出手指跟着李流光比划着。李流光觉得有趣,故意问:“现在已经数到十了,再多一个,十一怎么办?”
小正太懵懂地看看李流光,想了想脱掉露出拇指的鞋,掰着脚丫子数了起来。
李流光蓦地大笑,笑过之后又觉得心酸。他揉了揉小正太乱糟糟的脑袋,听到小正太低声问:“你能教我识字吗?”
李流光心中一软,道:“好!”
……
李流光循着声音返回之际,一众人正酒足饭饱找着乐子。沈倾墨久久等不到李流光回来,早已有些不耐烦。巴库不知死活借着酒意满场挑衅,“谁敢与我一战?”他胸脯拍的啪啪响,沈倾墨冷笑一声,下午的回忆泛起,施施然起身走了下去。“我来。”
巴库斜眼看向沈倾墨,摆摆手,“你不行!我一个胳膊就能压住你。”
沈倾墨微微勾唇,一双眼睛却毫无笑意,寒星似的冷漠,“行不行,试过便知道了。”他渊渟岳峙地站在那里,身上的气势冷冽。巴库只觉得周身微寒,一股冷意泛起,身上的酒意立刻清醒大半,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一切不过刹那,周围的人看沈倾墨挑战巴库,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巴库、巴库、巴库!”有人起哄地高声大喊。
场地一侧,乌勒拢着手看向场中的沈倾墨,面色比巴库还要凝重。他曾在部落同回鹘人的冲突中亲手杀过回鹘人,靠的近了很容易便从沈倾墨身上感受到那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息。他犹豫着是否出言打断场内的两人,巴库已不知死活地呼啦一拳朝着沈倾墨挥去。沈倾墨不过侧身,便躲过了巴库的袭击,抬手架住巴库,眼神讥诮地笑笑,一脚揣向巴库的膝盖。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巴库躲避不及,蓦地冲沈倾墨跪下。沈倾墨反手勒住巴库的脖子,修长的手指微紧,乌勒瞬间起身。李流光恰好此时回来,看到两人的动作轻咦一声。这一声仿佛似什么开关,沈倾墨准确地在人声鼎沸中捕捉到了李流光的声音。他抬头对上李流光讶然地脸,轻轻笑了起来。笑容干净,犹带着一丝顽皮的孩子气。
乌勒松了口气,立时下场把巴库拉起来。人群爆发出又一阵欢呼,这一次欢呼的对象是沈倾墨。草原人尊敬勇士,巴库已是仆骨部落难得的勇武,但沈倾墨看着没有巴库强壮,却一招便制住了巴库,显然证明他比巴库更厉害。
众人的哄笑声中,尚不知刚刚在死亡边缘打了个转的巴库憨笑着冲沈倾墨竖起大拇指,“你很强!”
沈倾墨微微垂眸,视线扫过巴库的膝盖,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他没再搭理巴库,转身走向李流光。“怎么这么久?”
明亮的篝火在沈倾墨背后闪烁,他的脸藏在夜色中,李流光看不清上面的表情。不过他莫名地听出了沈倾墨语气中的控诉,似乎有些委屈。念头闪过,李流光哂然,下意识便柔声道:“在外面遇到一件事,耽搁了些时间,回去跟你说。”
安抚好沈倾墨,李流光又冲安公点点头,歉意地笑笑。
夜宴结束后,李流光同沈倾墨回到了两人暂住的毡帐。毗迦陆虽然热情,但仆骨部落并不富裕。老者安排两人住在一起,此举暗合了沈倾墨的心意。李流光一路同沈倾墨住一起,倒也没觉得什么。两人打水洗漱后,他同沈倾墨说起遇到的小男孩。“我答应要教他识字。很奇怪他说起大唐话没有任何口音,便似正郎一样。”
“许是他母亲是从大唐掳来的女奴。”沈倾墨漫不经心道。随着回鹘几次骚扰大唐边境,这种现象并不少见。
李流光一愣,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第41章 拜师
第二日一早,李流光尚未起身,便有一名容貌娟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女子守在毡帐门口。昨晚曾同李流光有一面之缘的小正太同样收拾齐整,怀抱着一只出生没多久的小羔羊,安安静静地跟在女子身侧。
沈倾墨起的略早一些,出门看到她挑眉问:“你是谁?”
女子弯了弯腰,声音虽低却吐字清楚,说:“奴是大唐幽州人氏,昨夜听小儿说郎君愿教小儿识字,特带小儿前来拜师。”女子说完,小正太疑惑地打量着沈倾墨,脆生生道:“不是这个哥哥。”
女子有些惊慌地看向沈倾墨,沈倾墨皱皱眉,视线落在小正太身上。小正太努力挺直身子,说:“我要找的哥哥比你长得好看。”
虽然不喜李流光身边多一个人,但小正太说的这句话还是讨了沈倾墨欢心。他微微勾起唇角,示意小羊羔,“这是什么?”
小正太转头看了眼女子,又看向沈倾墨,大声道:“阿娘说这是我的拜师礼,我把小白送给哥哥,哥哥就可以教我认字了。”
倒是聪明,沈倾墨心中这样评价,不过拜师却是不合适。他本想三言两语打发走小正太,然毡帐外的这一番动静已吵醒了李流光。只见李流光披着外衫出来,满脸惊讶,“义郎?”
被称为小义郎的小正太立刻上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流光,大声道:“我记得一到十,没有睡一觉就忘。”却是昨晚李流光同他分开之际打趣千万不要睡一觉便忘记如何数数。小正太这么一说,李流光不由笑道:“我知道了,义郎是个好孩子。”
小正太被他夸得脸都红了,激动地说不出话。一旁的女子看向李流光的眼神满是感激,趁着义郎说完,拘谨地对着李流光行礼,将之前对沈倾墨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李流光笑笑,随意道:“不必如此,只是简单教义郎识几个字而已。”说起来他在家学跟着卫老夫子读书满打满算也才一月有余不到两个月。不过是靠着两世记忆强行记下那些常用字而已。教导义郎简单的识字尚可,拜师便有些太过慎重。他自觉根本不够资格做义郎的老师。
但女子十分坚持,“天地君师,奴虽然不识字,却也知道这个道理。郎君肯教导义郎是义郎的福气,义郎却不能忘记了上下尊卑。”
小正太不明白女子说的这些,却记得阿娘昨晚嘱咐他的话,一定要拜郎君为师,讨郎君欢心。他昨晚在家中已练习过几次,当即上前扑通跪下,讨好地将手中的小羊举起,软糯叫着:“师父。”
身为大唐一名可恶的特权阶级,李流光早已习惯了下人仆从的跪拜。但小正太这么一跪又有所不同。时人看重师徒名分,若只是跟着认字读书不过称呼一句“夫子”,“师父”便又有了另一层意味。他微微皱眉,只一瞬沈倾墨已借着巧劲拉起了小正太。比起李流光,沈倾墨显然想的更多。他目光冷冷地扫过女子,意有所指地对李流光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七郎你……”
李流光从沈倾墨欲言又止中明白,沈倾墨担心的是他身后的“圣域”。两人这一路似有默契,他不提沈倾墨的身世,沈倾墨对他奇奇怪怪的随身物品视而不见,但显然沈倾墨已认定他出自圣域。他猜测或许是圣域收徒严格,沈倾墨怕他稀里糊涂订下师徒名分,不懂其中的轻重。
他心中熨帖,冲着沈倾墨点点头,低声道:“无碍!”再看义郎懵懂无知,女子却是身体轻颤跪倒在地,他便猜到这应该是女子的目的。想到女子可能的身份,李流光心中一软,对方显然是竭尽全力为义郎谋求一个出路。说来他日后离开安北,顺手带走义郎并不是难事,他一开始顾虑的无非是觉得自个会误人子弟。但转念他虽然无法教导义郎诗文讲义,教些别的倒也不是问题。怎么他前世也是经历过高考,千军万马中拼杀出来的人。
这样一想,他便冲着义郎招招手,待义郎凑过来摸着义郎的小脑袋说:“义郎想要拜我为师吗?”
不知义郎是否明白了他的意思,小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脆声道:“想,我想要跟着师父认字,还有数数。”
“语文、数学吗?”李流光低声自语,转而笑道:“好!”
沈倾墨看看他,又看看伏地不起的女子,不知似想到什么,面色虽冷却没有再反对。
义郎拜李流光为师的事没有瞒着,很快便传入安公耳中。安公沉吟半晌就去找了毗迦陆。因着李流光从未正面提过圣域,安公斟酌之后并未告诉毗迦陆他的猜测,只是暗示李流光身份尊贵。他原想着借仆骨部落收留李流光,留一份香火情。但如今有义郎拜师在前,安公不免想的更多,希望仆骨部落不要放过这个机会。族内年幼的子弟良多,便是没有义郎的运气拜师,跟着李流光认些字也是好的。
毗迦陆虽然老了,却并不糊涂,立刻便领悟了安公的意思。当天上午便有陌生的仆骨族人牵着同义郎年岁相仿的小孩,寻到李流光,希望能跟着认几个字。
大唐统治草原多年,自来各部族便仰慕盛唐文化。但这个时代读书更多是贵族的事,仆骨部落本就弱小,族人只能勉强混个温饱。便是族内长老想要将子弟送去云中城的私塾也根本不可能。现在听说李流光肯教义郎读书,便是没有毗迦陆授意,他们也会想方设法为自己孩子争取一个机会。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李流光的预料,让他意外之余又不好拒绝众人。他已知道义郎是胡汉混血,义郎的母亲是父亲用一头羊从回鹘人手中买回。三年前义郎父亲去世,仆骨部落虽然看在义郎体内一半的仆骨血脉容留他,但没了父亲,他又是混血,终究过得十分艰难。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世事便是如此。他若只教授义郎一人,恐怕义郎在部落中的日子会更难过。便是不考虑这些,若有同义郎年岁相仿的小孩想要读书,他大概也狠不下心拒绝。
如此一来,李流光干脆同沈倾墨商量办一个学前班。无拘是谁,只要想来都可以。拜师则不必,只需称呼他夫子即可。“也算是报答仆骨部落容留我们的恩情。”他同沈倾墨这样说。
沈倾墨对他的想法并不赞同。提醒道:“义郎拜师不过几个时辰,整个部落的人便都知道了,这一切背后未必没有安公同毗迦陆推波助澜。”
他不喜别人算计李流光,李流光也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仆骨部落帮他们在前,纵是有些谋算,也直白地摊在两人面前。所做一切说到底也是为了部族子弟,同义郎的母亲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教导义郎一个也是教,多教几个也费不了什么力气。再者李流光想要还清星盟贷款,碱草便是最快的选择。他已有了大概的想法,正需要一些帮手。这些小萝卜头自个撞上来,可比李流光主动去找他们更方便的多。他态度坚决,沈倾墨见无法说服他改变主意,也只能答应下来。
李流光要办私塾的消息一经传出,安公立刻派人送来了一应笔墨纸砚。原先只是义郎一个人,怎么都好办。现在读书的人多,李流光便想着统一给他们启蒙。他沉吟半晌,首先想到的便是《三字经》。前世他祖父是一个正统文人,小时候没少逼着他背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旧时启蒙读物。导致他印象深刻,现在还可以倒背如流。如今习惯使然,李流光提笔便写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这是什么?”沈倾墨低声念道,只觉李流光写的朗朗上口,读来十分有趣。
李流光一怔,立刻便意识到唐还没有《三字经》。《三字经》成书于宋,且前面还好,自汉后的历史已完全改变,并不适合写出来。他略一犹豫笑道:“这是我在某本古籍上看到的半篇歌诀,觉得很适合给义郎启蒙,便想着默写出来。不过……”李流光话题一转,将手中的笔推给沈倾墨,“我刚学描红没多久,顾着夫子的面子,还是五郎代写比较好。”
他自个打趣自个,沈倾墨听着轻笑起来,脱口道:“以后我教你。”
李流光:“……”
为人师表的自信心得到会心一击。沈倾墨已接过笔,问:“后面是什么?”
李流光琢磨着沈倾墨刚刚的话为玩笑,收敛心神将《三字经》歌诀中可以用的内容挑出,不太符合的全部剔除。他念沈倾墨写,不一会便满满写了几张纸。沈倾墨写完重读了一遍,评价道:“句短而易读,殊便于开蒙,识字知理,确实比千字文更合适。”
不仅如此《三字经》用简洁通俗的白话讲出了很多哲理,又将经史子集等各部类的知识揉合在一起。读歌诀便如读史,真正是识字明理。沈倾墨可以想象这篇歌诀流到外面,会引起怎样的轰动。恐怕没几日《三字经》便将取代《千字文》成为最重要的童蒙养正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