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览闻言大喜,强调道:“别的带不带亦可,我最喜欢汤中的那股辣味。”
他说的显然是用以调味的辣椒,李流光给了何览一个识货的眼神,点点头说:“好!”
……
何览一行在仆骨住了下来,预备等着带走第二批晾晒好的纸。因着这批纸数量颇多,晾晒的时间便长了一些。第二日清早,李流光尚睡得迷迷糊糊,突觉一股冷气从外面灌入。他下意识裹紧毡被,含糊地问:“五郎?”
“嗯。”沈倾墨的声音在毡帐内响起,外面的冷气被截断,李流光听到他说:“已经要辰时了。”
辰时便是七点,李流光慢半拍的想。草原没什么娱乐活动,他们一向是天黑就睡,天亮就起,辰时已是比平日晚起很多。思及上午还有事,李流光闭着眼探出一只手找着放在床榻前的衣服。衣服没找到,却是抓到了沈倾墨的手。许是刚刚锻炼完的缘故,沈倾墨的手十分暖和。李流光愣了愣反应过来刚要松开,沈倾墨不动声色微微用力,身体前倾,半拉半抱着将李流光从毡被中抱起。
自云中城回来,他越来越喜欢同李流光有身体接触,已不满足于晚上趁着李流光睡熟小心翼翼地搂抱,而是希望得到更多。两人现在的姿势十分亲密,沈倾墨一低头便能看到李流光松松垮垮的里衣内白皙的锁骨。他控制不住地盯着那里,想象着里衣下面的风景。
许是沈倾墨的视线太过灼热,李流光的身体略有些僵硬。此时他已清醒,不太适应地想要挣脱沈倾墨的怀抱。他一动,沈倾墨顺势起身,将床榻前的外衫递来,若无其事道:“外面下雨了。”
“下雨?”李流光有些意外。昨日他刚问过客服,客服先生信誓旦旦今日天气肯定好,秋高气爽正适合晒纸。习惯了前世天气预报的不靠谱,他没想到客服先生居然也不靠谱了一次。
沈倾墨点了点头。
李流光第一时间召唤出了客服。客服先生见到李流光心情十分不错,“客服3387459号为你服务,请问代理人……”说到一半,长久同李流光合作的默契让客服先生意识到什么,声音越来越低。他心虚地偷偷瞄了李流光好几眼,努力在脸上撑出一种色厉内茬的气场,“有什么需要?”
李流光眼都不眨,说:“你不是说今天秋高气爽适合晒纸吗?早起仆骨部落出来晒纸赶上下雨,这批纸都淋湿了。”
“不可能!”客服先生立时反驳,“扫描分析……”他蓦地不说话了。
李流光猜到客服先生已发现了外面的天气现状,对上客服先生变幻莫测的脸,很是大度地表示,“你说怎么办?”
“我……”客服一时心虚,但反应过来立刻跳脚:“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李流光耐心地解释,“你看是你说今天天气好,我才吩咐人去晒纸的。结果淋了雨,这批纸就算勉强还能用,也已经成了次品。次品的价格要比正品少很多,赚不到钱我拿什么去请人帮着收割碱草?没有碱草就没有星币,也就买不到纸浆,我也还不了欠星盟的钱。因为你一次不负责,形成这样一个恶性循环,你说该不该你负责任?”
客服先生:“……”
他努力在脑海捋顺着李流光话中的逻辑,李流光已继续道:“这批纸一共相当于浪费了十吨碱草。这样,算上次品利用,我给你一个七折,以七十星币算。下次如果我在星盟买书,七十星币内的书籍你提供整本试阅服务。我不需要花星币,你也没什么损失,如何?”
客服先生尚未想明白下雨同他不负责任有什么关系,又被李流光算出的七十星币惊呆了半晌。他激动地抖着手指着李流光,李流光温和地笑道:“既然客服先生不反对就这样说定了。对了,第三批碱草已经送到,待会我找你兑换星币。”
“我……”客服是打算反对的,但李流光紧接着抛出第三批碱草,客服先生注意力一时被带歪,等他回神李流光已掐断了系统,留下客服先生憋屈地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不过李流光穿衣的时间,等他穿好靴子,客服先生所有的反对都被堵了回去。也幸而这一番打岔,李流光忽略了早起沈倾墨的亲密行为。简单的洗漱过后,李流光撩开毡帐看向外面。细密的雨丝带着冷气灌入,他不由微微皱眉。草原才不过九月,温度已经低至十几度,这几日早晚温差尤其明显。
“担心下雨?”沈倾墨捕捉到李流光皱眉,自然地靠了过来。
李流光摇摇头,“担心怎么过冬。”
草原苦寒,再有两月便要进入长冬。李流光听毗迦陆的意思,今天过冬就在这里了。一则这里环境还算不错,营地选的背风又向阳,附近还有条河,且草场保存完整适于生活。二则这里临近云中城,有什么事也方便前往那里。李流光从未在草原过过冬,想到零下二十多度就靠着一顶毡帐遮寒,不免有些担忧。
沈倾墨转瞬便明白了李流光的意思,提议道:“不然我们搬去云中城过冬?那边毕竟比毡帐好一些。”
云中城虽然也冷,但好在都是土屋,比起毡帐自然要暖和一些。
李流光哂然,“那义郎他们怎么办?”
沈倾墨脸色微沉,对于占据了李流光注意力的一帮小萝卜头们并无多少好感。他不说话,李流光也没有多想,脑海闪过前世的空调暖气,苦笑着拢紧外衫。不管怎样,既是留在草原,他怎么也得先将这个冬天过去。实在不行,只能借助系统了。
想到这里,李流光叹了口气,星币的问题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如何将星盟的东西合情合理带到这里。他又想到昨日何览讨要的那些香料,忍不住隐晦地用余光扫了沈倾墨一眼。他在云中城逛坊市时,沈倾墨几乎寸步不离。几乎他买了些什么,沈倾墨都知道。但对于突然多出来的辣椒、香叶等调味,沈倾墨就像没看到一样。
有了之前沈倾墨受伤时从星盟兑换的药打底,李流光对于这些调味连借口都懒得找。他心知沈倾墨什么都不会问,但又忍不住想知道沈倾墨到底怎么想。难道有圣域当借口,无论再惊世骇俗的事,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
如果真是这样……李流光觉得他还可以更大胆一些。可惜他对圣域了解不深,又不能问别人。他微微垂眸正出神间,何览急匆匆赶了过来,“小郎君,有客来了。”
第51章 礼物
谁也没有想到,来找李流光的是同他曾有一面之缘的西域行商。
对方显然是追着何览而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猜到何览的目的是李流光,循着何览的踪迹一大早出现在了仆骨部落。何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有些难看。但对方同都护府有生意往来,何览又不好做什么,只能冷着脸不给对方一个好脸色。
既是出门行商,不说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是必须的。寻来的西域商人只需一扫眼便知道何览对他出现不满,态度摆的十分低下。对方退了一步,何览态度微缓。该商人操着不太熟练的大唐话客气地对何览施礼后,转身看向李流光。
第一次见面时,他并未将李流光看在眼中。彼时李流光一身青色锦袍,又是安公特意带去挑选皮子的,落在旁人眼中怎么看怎么像高门世家娇养的贵族小郎君。这样的小郎君他在大食见得多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没什么与人打交道的经验,估计随便几句话就能被人哄骗住。恰好沈倾墨又伴在李流光身边,看着气势虽然凌厉,却是处处以李流光为主,被他误认为是李流光的护卫,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哪想这次却是他走了眼。两位小郎君并非他想的这般简单。最初从都护府管事态度有变他就隐隐猜到什么,直到几经打探,一名都护府的小厮无意说漏嘴,他才确定都护府改进硝皮的方子同李流光有关。从安公到何览,纵是用了些手段,但他并不后悔。行商者追逐利润天经地义,更何况他为的并不仅仅是一个方子,还有方子背后的人。
“小郎君!”该商人语调古怪地叫着,热情地做着自我介绍,“我叫阿布.阿拔斯,来自遥远的大食帝国。我来这里希望同你做一笔交易,购买小郎君教给安史那处理皮子的办法。”
安史那便是安公,李流光很少听到这个称呼,乍然听到不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于阿布阿拔斯的行为,李流光并不如何反感。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前世父亲公司销售的影子。父亲便曾经说过,做生意要有些厚脸皮,没到最后一刻,怎么努力都不过分。不过不反感是一回事,李流光还是婉拒了阿布的请求。“那个方子我已经给了安公,是否出售应该是安公说了算。”
阿布没想到李流光一口拒绝,马上表示他有了方子照常收购都护府的皮子,并不影响安北都护府的生意。
李流光摇摇头,不仅仅是生意这么简单,烧碱太过危险,他不希望流传出去。
见李流光坚持,阿布有些失望,但转念便打起精神,表示他准备了礼物送给李流光,希望李流光见过之后再决定。说完他不等李流光拒绝便拍拍手。很快一名肌肤雪白,红唇娇艳,身材玲珑有致的美丽少女端着一个彩帛遮盖的盘子恭敬地走入毡帐。如今已是秋季,少女依然穿着夏季的薄纱,一双雪白的纤足赤着踩在地下,看着十分惹人怜惜。
李流光的目光扫过少女,略微顿了顿,自回到大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胡姬。他的反应落在几人眼中,何览目光闪了闪,阿布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唯独沈倾墨看在眼中,似想到什么,眸色暗沉,眼中满是阴鸷。
“小郎君请看。”阿布笑着上前一步,掀开盘子上的彩帛,一个三足浅绿酒樽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略带骄傲道:“这是我大食工匠生产的佛朗嵌,以铜作身,又用柔软的扁铜丝掐成各种花纹焊在铜身上,涂以色釉烧制而成。在我大食国内十分珍贵,是供奉哈里发的圣物。”
待李流光看清酒樽的样式,表情不由略带古怪,眉头微挑地打量着面前的彩色酒樽。他不说话,沈倾墨阴着脸,何览倒是十分捧场地凑过来,对着酒樽艳丽的外表惊叹不已。纵是第一次见,何览也知道这个酒樽估计价值连城。若是他自个,恐怕这辈子都未必有机会见到。
眼见着何览一副没见识的样子,沈倾墨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一件大食窑罢了。”
“大食窑?”李流光好奇道。
对上李流光,沈倾墨颇有耐心,轻描淡写地解释说:“这也就是普通的器皿,我家中也有几件。因着是从大食传入,一般都叫大食窑。你若喜欢,回去我找了送你。”
他说的家中自然便是宫中。李流光轻笑起来,看着有大食窑之称的佛郎嵌只觉得有趣。这个东西他前世见得多了,不过不是叫佛郎嵌,而是简化的珐琅,又称景泰蓝。
李流光记得他曾跟着父亲在一个拍卖会上见过一个明万历时期的掐丝珐琅器。彼时主持人便介绍过掐丝珐琅源自波斯,大规模传入中国是在蒙元时期。随着蒙古铁骑横扫亚欧大陆,很多大食工匠被俘,连带着珐琅工艺也在国内蓬勃发展起来。李流光是知道明清景泰蓝十分流行,但没想到早在大唐便有珐琅器自大食国传入。
听沈倾墨一口叫出大食窑的称呼,阿布看他的眼神顿时不同。佛朗嵌在大食国内也属于贵族用品,万里迢迢通过西域商道运至大唐,价格自然十分昂贵,能买得起的人屈指可数。然沈倾墨不仅认识,还说家中有几件,阿布不由暗中猜测沈倾墨的身份。
当然,他最关注的还是李流光。“小郎君你看……”阿布陪着小意道。
李流光敛去眼中的古怪,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但这个酒樽太过珍贵,我不适合收下。至于硝皮的方子,还是那句话,我已送给安公,是否卖出是安公说了算。”
他干脆利索地拒绝了这件佛郎嵌,阿布失望之余更是暗暗吃惊。要知道这样一件佛朗郎嵌运至长安足可以卖数万贯钱。意识到李流光是真的不感兴趣,而非故意拿捏,阿布当机立断道:“小郎君若不喜欢这件佛郎嵌,我还准备了另一件礼物。”说着,阿布一手指向端盘子的美丽少女,大声道:“她叫流娅,今年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处女。不知小郎君是否喜欢?”
李流光:“……”
算上前世,李流光收过很多礼物,但两世收到的礼物加起来,都没有这次这么震撼。纵然是多年大唐生活他已习惯了作为贵族阶层,享受下人婢女的服侍,但将人形同货物这样赤裸裸地送出,李流光还是有些不适应。
他微微皱眉间,何览极快地瞥了阿布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玩味。大食商人圈养胡姬送人十分平常。这名少女一看便是阿布精心培养,拿来送给小郎君倒是也算勉强。
然何览的念头不过转瞬,便看到沈倾墨嘴角缓缓勾起,侧身轻柔地问李流光,“七郎喜欢?”沈倾墨分明是笑着说,但何览看在眼中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不由打了个寒颤,心中有股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听沈倾墨这么问,李流光瞪了他一眼,正色看向阿布,“多谢你的好意,但所谓无功不受禄。我无法卖给你方子,自然也不能接受你的礼物。”
连着两次被拒绝,阿布的表情变得暗淡,知道这笔生意是没指望做成了。他客气地朝着李流光施礼便要退去,不其然对上沈倾墨的视线。对方目光沉沉地盯着他,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冷漠如冰雪,没有沾染丝毫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