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长卿接过来,玉貔貅入手温润细腻,显然是常常被人把玩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王爷给我准备了新年礼,我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王爷有什么想要的吗?”安长卿睁大眼睛认真看着他。
萧止戈目光一闪,沉吟片刻指着他腰间的双鱼玉佩道:“我见你常带着这块玉佩,不如便将这个送我吧。”
安长卿低头,抓起腰间玉佩摩挲了一下。这块双鱼玉佩是娘亲送他的十岁生辰礼,玉质不算好,却是娘亲一直贴身带着的,据说是父母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后来给了他,从十岁至今,他从不离身地待了八年。
萧止戈见他低头不语,以为他是不舍得,又或者说……不舍得送他玉佩的那个人。
抿了抿唇,萧止戈脸色沉了沉:“若是你不舍得,便罢了。”
安长卿只是出了一下神,见他误会,连忙将玉佩取下来放进他手心,笑道:“倒没有不舍得,只是我这块玉可比不上王爷的,王爷别觉得吃亏了。”
萧止戈垂眸看着那块玉,阴沉的面色又转了晴,连声音都带了笑意,道:“不亏。”
“那我们这算不算交换了信物了?”安长卿想着,萧止戈的玉佩是他娘送的。他的正好也是娘亲送的。现在互相交换,应该也算是交换了定情信物了……吧?
谁知道萧止戈却飞快道:“……不算。”
安长卿:“???”
安长卿不解地望着他,萧止戈微微抿唇,转头看向了别处:“信物下次再送。”
双鱼玉佩是别的男人送给他的王妃的,虽然如今转送了他,但是要他当做两人的定情信物,他也是不愿意的。
北战王心里暗暗盘算着下次让王妃再送一件贴身用的物件,嘴上却道:“我还有事,先去书房。”
说着便大步离开,生怕安长卿反悔,又将玉佩要回去。
萧止戈捏着玉佩去了书房,谨慎地关好门,才将手中的玉佩来回仔细看了几遍,玉佩玉质并不算好,倒是穗子打得十分精致。萧止戈心中暗嘲,那个表少爷按说也不缺钱,却拿这么一块劣等的玉送人,显然是没将安长卿真正放在心里。
捏着玉佩走了几圈,萧止戈有心将玉佩扔了,眼不见心不烦。又顾忌着安长卿会问起。到底还是有些不甘愿地将玉佩装进小木匣里,放进了书柜最下层收了起来。
……
安长卿拿着玉貔貅,整个人都是茫然的。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萧止戈到底在想些什么。
难道真的是嫌弃他的玉佩不值钱?
应该不至于……安长卿琢磨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下次再挑个贵重的礼物送他好了。毕竟闷葫芦的心思真的很难猜。
心中有了决断,安长卿便将这事暂时放在了一遍。召来王富贵继续说先前的事。
大邺习俗,从大年初二起,各家便会开始走亲访友。但是如今亲朋好友太多,一家家去或许会顾不过来,各家初一后便会在大门上挂一个福袋。只需要以梅花笺纸裁一封拜年帖,帖上写上主人家府邸名姓,再写上贺词封好,遣下人将其投入福袋中,便可代替主人家拜年。
如此每年春节,除了关系亲近必须亲自拜访的几家,其余各家只需投拜年帖送节礼便可。
安长卿第一次主持此事,便召来王富贵询问旧例。
谁知道王富贵支支吾吾半晌后道:“往年王爷从未让投贴子送节礼。”
“……”安长卿默然半晌,总算明白了北战王府这差到令人发指的人缘是因为什么了。
“罢了。那往年都有哪些家给王府送过节礼?”北战王的身份摆在这,总不至于连年帖都没人送吧?
王富贵松了口气:“那倒是有不少,这是往年送拜年帖的名录,您先过目。”
安长卿接过看了看,确实不少,但是相比出席宫宴的官员,这些人着实算不上多。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少官员都避开了与北战王府的牵扯。
这拜年帖的事可大可小,安长卿看了一会儿,有些拿不准主意,便干脆起身道:“拜年帖和节礼你先备好,送礼名单我先与王爷商议再拟定。”
王富贵闻言躬身退下,安长卿则往书房去寻萧止戈。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不如把悄悄把玉佩扔进湖里。然后告诉喏喏玉佩不下心丢了。(计划通√
喏喏:……呵呵:)
第35章
往年往王府送拜年帖的官员, 以武将居多,文官不过零星几个。剩下几个, 都是些无实权的公爵勋贵人家。
安长卿看了看, 竟然还看到了几个上辈子的熟人。
“褚安良,师乐正与王爷交好?”安长卿瞧著名录上的名字不太明白。上一世他深居王府,对朝堂军中局势不太明了。但唯一知道的是, 褚安良与师乐正曾经帮着废太子围攻邺京。只看这一点,这两人就该是萧止戈的敌人。
他心里暗暗警惕,明面上却装作不懂试探地问萧止戈:“今年要给两位柱国备帖子和年礼吗?”
“不必。”
萧止戈接过名录,拿了只毛笔在两人的名字上画了个叉,又耐心给他解释:“大邺如今有六位柱国大将军。赵信崇坐镇蕲州遂州, 是太后娘家兄弟,但年事已高, 已不能战;薛岂坐镇禹州雍州, 背后是舒家暗中支持,乃是舒贵妃一党;申屠孛坐镇肃州郴州,明面上中立,但暗地里却忠于父皇;褚安良与师乐正是两个墙头草, 行军打仗不行,见风使舵揣摩上意倒是十分拿手。”
“两个老滑头谁也不想得罪, 年年都往王府送帖子。不必放在心上。”
安长卿见他言辞间多有轻蔑, 显然并不亲近这二位柱国,便暗暗放下了心,想着以后再找机会提醒一番。
将他所说认真记在心中, 安长卿又问道:“那还有一位呢?”
萧止戈笑了笑:“还有一位夏侯商夏将军,乃是我的恩师。我刚从军时,便是投在他军中。”
当年萧止戈请命从军,安庆帝大怒,只说若是从军,不得以皇子身份入伍,更不会有护卫随行。若是死在了战场上,更不会有人替他收尸。萧止戈那时毅然决然地应下了。唯有一个请求,便是投入夏侯商军中。
夏侯商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刚正不阿,安庆帝当下便应了。却不想这正是萧止戈多番筹划的机会,从此蛟龙入海,一飞冲天。
“那我给夏将军额外备一份年礼?”安长卿闻言道。
“不用。”萧止戈摇头:“老师素来刚正,不收礼也不送礼。而且对外,我与他关系并不和睦,你只心中记着就好,别的不用做。”
安长卿应下,又指着剩下那些人道:“那这些人要怎么安排?”
萧止戈迅速扫过,拿笔圈了几个人出来:“这几个不用理会,剩下的若是今年还送,按例回礼便可。”
……
按照萧止戈的点拨,安长卿重新拟出了一份名录交给王富贵,叫他按名录行事即可。萧止戈并没有什么亲近的长辈,也不用亲自登门拜访。倒是省了不少事。
王富贵临要退下,安长卿又叫住了他,想了想道:“再以我的名义,备一份拜年帖和年礼送去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的一番话他多少还是听进了心里,上一世直到他死,也没听说长公主对萧止戈有过不利,既然如此,不说交好,结个善缘是没错的。
只是怕以王府的名义送去,萧止戈知道了要不高兴,干脆便以他自己的名义送去。
***
年节里闲时多,时间过得飞快。安长卿没事就在书房里看看书,偶尔也跟着萧止戈学学拳法。转眼间便已经到了元宵。
元宵节这日,邺京会有盛大的花灯节。城内各处提前好几日就已经准备了起来,不只是大大小小的酒楼摊贩,就连京兆府和禁卫军也全都出动,配合元宵灯节做准备。
安长卿长这么大还未去看过花灯节,往年安家倒是会在酒楼订座,安家的小辈都会去,但从来都没有安长卿和安娴钰的份儿。
如今听王富贵说起,安长卿便有些意动。
他磨磨蹭蹭地去寻萧止戈,将王富贵送来的帖子放在他面前:“望仙楼送来的帖子,说给我们留了最好的位置。王爷去吗?”
望仙楼是邺京最好最大的酒楼,平日里不少达官显贵都喜欢上望仙楼喝酒赏景。到了灯节这个时候,望仙楼的雅间更是千金难求。早被身份贵重的熟客们包圆了。
没想到望仙楼会特意留位,还叫人送了帖子过来。安长卿嘴上虽然是在询问,但黑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萧止戈虽然对灯节无甚兴趣,却也不舍得拂了他的兴致,只能说去。想了想又道:“娘和钰儿在府中无事,不如一起出去看看吧。”
安长卿一想也是,便道:“鹤岚和周伯母也去吧,难得出趟门。”
这么说定了,安长卿便叫安福去传信,另又叫门房备了马车。等到了天色擦黑时,一行人分两辆马车往望仙楼驶去。
……
天色才擦黑,街道上的花灯就都亮了起来。大街小巷上都是提着花灯的游人。就连平日里少出门的深闺小姐,这一天也都出来看热闹。
安长卿撩开帘子往外看,五彩的灯光映照他脸上,少了故作的老成稳重,倒是多了几分孩子气。
萧止戈坐在他身侧,见状道:“若是喜欢,以后每年都来。”
“好啊。”安长卿回头看他,笑容映衬着车窗外的灯火,璀璨万分:“王爷陪我一起来。”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萧止戈掩饰一般地看向外面,轻轻“嗯”了一声。
望仙楼客似云来,各家马车都停在酒楼门前,等着小二接引入内。安长卿左右四顾,还依稀看到了几张熟面孔。
将名帖交给小二,安长卿一行人随即被引上楼。
望仙楼一共三层,每层六个雅间,占地极大。其中第三层观景视野最好,可俯瞰整个邺京景色。
安长卿一行被引到松涛阁落座,不多时便有下人捧着精致的点心与茶水进来。
安长卿推开窗子,由上往下俯瞰,只见整座邺京城都被灯海淹没,入目尽是各色花灯。其中还有两盏三四人高的巨型走马灯缓缓转动,便是今年的灯王。
“赛灯会快开始了吧?”安长卿问道。
一旁伺候的下人道:“是,可需小人去取灯谜上来?今年的赛灯会头名可得黄金百两,或者丹墨先生的真迹一幅。”
不管是黄金百两还是丹墨先生真迹,吸引力都不小。
安长卿示意安福把名帖给小二:“去取灯谜。”
萧止戈好奇:“喏喏会猜灯谜?”
安长卿扬扬下巴,笑得有些骄傲:“会一些,再说猜不出还有钰儿。”
要说正儿八经做学问,他未必强过旁人。但他自小爱看杂书,懂得多脑筋转得快,幼时过元宵,兄弟姐妹们都去外头玩儿,只有他跟安娴钰待在府中。便会趁着府中无人,去摘挂着的花灯,那上头也会挂着灯谜。常常是他与安娴钰各猜出一半来。
下人不一会儿便捧了十个灯谜上来。灯谜放在桌上,安长卿每看一张,会的便提笔写下,不会的便递给安娴钰,安娴钰再写下。不过片刻,兄妹俩便写好答案,叫下人再送下去。
赛灯会有排名榜,以答对灯谜数最多者取胜。但灯谜又分五等,一等最简单,五等最难,以此类推。一等到五等灯谜都有定数。合计答得最多才能取胜。
小二见他们速度这么快,惊讶又欢喜:“小的再去取。”说完连忙下了楼,不多时便又捧着新灯谜上楼:“方才十个全对!”
安长卿与安娴钰配合默契,过目即落笔,不过几轮,便听下头铜锣声三响,有人高声唱道:“北战王府,安长卿,答题67道,第十名!”
安长卿伸着脑袋往下看,就见下头的排名榜上,有人将挂着他名帖的红灯笼,挪到了前十那一排,挂到了最后一个空位上。
“现在是第十!”安长卿眯起眼睛笑,见周鹤岚在一旁始终没出声,问道:“鹤岚要玩儿吗?若是赢了,奖金分你一半。”
周鹤岚略沉吟,道:“鹤岚试一试。”
接下来安长卿便没有再玩,让给了周鹤岚。
***
望仙楼三楼弄雪阁,安娴雅不信邪地的揉了揉耳朵:“我没听错吧?刚才报得谁的名字?安长卿?”
安长端端起茶喝了一口,脸色也不太好看:“你没听错,就是他。”
安娴雅不服气地一拧帕子,扯着另一侧抿唇不语的俊秀公子的衣袖撒娇道:“海云表哥,你发什么呆呀,赶紧答题呀,别叫那个庶子得了第一,不然要气死人了!”
她犹自忿忿,却没有注意到李海云的表情。
安长煜睨她一眼,加重了语气道:“娴雅!出门前你答应的规矩都忘了?”
安娴雅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坐在一旁生闷气。
安长煜看向自己这个自从听到了安长卿名字就开始沉默不语的表弟,低声道:“我叫人打听了,他们现在就在松涛阁,咱们隔壁。”
李海云脸色这才动了动,垂下眼睛一脸失魂落魄:“如今他已经是北战王妃,就是见了又如何。我不能害了他……”
安长煜眼神微暗:“上次回府相见,他脸色并不好,在王府中未必就过得开心……不过表弟说得也是,有缘无分,不如不见。”
李海云蓦然抬头,几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抿紧唇埋头答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