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帝头疼:“那爱卿说要怎么罚?”
“不如将这些白丁军乱民发配边疆守关。”
季大人说得有理有据:“肃州离着雁州最近,且雁州地域辽阔, 又有重兵镇守, 这些乱民想来不敢再生事。如此一来,既可以杀鸡儆猴,达到惩罚目的, 又能叫这些乱民去边关垦荒,不失为一桩好事。”
历代历代都有流放之刑罚,这般造反的大罪,只是流放,处置都算轻了。但这也正好达成了杀鸡儆猴的目的,又不至于寒了其他各地百姓的心,彰显陛下仁德。
安庆帝思索一番,觉得这个法子甚好,便着人拟好圣旨,分别发往肃州和雁州。
远在肃州的三皇子收到圣旨后,脸都是黑的。叫廖道长配合他唱这么一出戏来肃州,就是为了来肃州给自己挣一笔功绩。但现在他人才到,乱民就已经主动归顺申屠胥,就算安庆帝偏爱,这功绩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冷冷扫了申屠胥一眼,三皇子一甩袖子:“此间事了,乱民就有劳申屠将军派兵押送,本殿先回邺京复命。”
申屠胥现在有点怵他,见他要走,终于松一口气,恭恭敬敬目送他离开。
……
几家欢喜几家愁,三皇子郁郁返京时,雁州才接到圣旨,听说近万白丁军余党发配雁州时,几个将领都乐得合不拢嘴。
——邺京竟然给送人来了。
雁州地广,因早些年时常被北狄破城,死伤无数,留下了不少无人居住的房屋,如今也不怕没地方安置这些人。大家摩拳擦掌,只等着这些百姓到来。
安长卿也跟着忙。
这些日子萧止戈一直在思虑扩建雁州城。从他接手雁州后,雁州倒是越来越好,只是到底人口不丰,很多地方无处施展。现如今有了人,很多事情便可以提上日程。
除了修建外城墙,城内还要规划出一片荒地,日后开垦出来,便可用来种植庄稼作物。只是这荒地如何开垦,开垦后如何分配,如何引渠灌溉,税收几许……都还得详细讨论个章程出来。
底下的官员倒是按照其他州郡的旧例写了章程上来,但萧止戈都不太满意。反而是安长卿与他在府中闲聊的话语颇得他心。
安长卿当时是这么说的:“与其我们下文书命令百姓去开垦荒地,不如让他们自己主动去做。这些百姓到了雁州,总要想办法养家糊口。但他们又没有田地,雁州现有的田地也不够这么多人租种。不如鼓励他们自己认地开荒。按户登记,一户认领了多少荒地,十月前必须开垦完。开垦出来的田地归百姓自己所有,另再免两年税。”
如此一来,这些百姓是为自己开垦,肯定比他们下令开垦要积极的多。
萧止戈觉得这事大有可为,正好手底下也没有合适办这事的人,就干脆将拟章程的事情交给了他去办。安长卿一开始还有些慌张。毕竟两辈子他都没干过什么大事,虽然读了一肚子书,但也都是纸上谈兵。
现在真要赶驴上磨,他一边怕自己办不好,一边又有些热血沸腾。
毕竟哪个男儿不想干一番大事业呢?没同萧止戈成亲之前,他也曾想过,考个功名当个地方小官,不说青史扬名,至少也兢兢业业不愧于心。
萧止戈倒是没有他这般担心,只说叫他先试试,先把章程拟出来。届时这份章程还要各个负责的官员看过,经过数次讨论修改,确认无误才会下发公文,昭告百姓。
安长卿这才安下了心,调出了雁州早些年的地方志,户籍册以及田地图册,结合自己的想法,认认真真地草拟起章程,一时之间反而比萧止戈还要忙。
将军府的书房常常被安长卿占用,从日头初升到暮色四合。
原本萧止戈是觉得他这些日子精神头不太好,想给他找些事情干,但眼看着安长卿越做越像样,草拟出来的细则他看过部分,不少想法都是以前从未有人提起,却又实实在在利于民生的。他反而觉得诧异又骄傲起来。
自送粮草以及守城诸多事后,他早已明白安长卿并不像他以为的那般脆弱需要保护。他看起来矜贵脆弱,实则美丽的皮囊下,是一身坚硬的骨头。只是这幅皮囊太美,他又习惯沉默,才一直没叫人注意到皮囊之下藏匿的珍宝。
萧止戈是第一个注意到的。
他私心里想把人藏起来,不让任何知道。但看见他兴致勃勃翻找书籍的模样,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好。
***
安长卿花了小半个月才把章程细则拟定好,此时已进了六月,他忙碌了一个上午,把这份详尽的细则用簪花小楷誊抄好,才略有些忐忑地去寻萧止戈。
这些日子他常去官署,官署的守卫都已经认识他,行礼后自然地放他通行。
申屠胥押送着近万“乱民”,不日就要抵达雁州,萧止戈正在跟官员商议安顿这些百姓的细节,人多虽然是好事,但是同时也容易出乱子。若想安稳度过这段磨合期,就得提前都安排好。
安长卿过去的时候,萧止戈还在议事,他原本准备在外等一会儿,却被直接请了进去。
此时厅内刚讨论完百姓临时安置的问题,几位文官见安长卿进来,一边行礼,一边拿眼觑着萧止戈,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文官毕竟不必武将同萧止戈亲近,心中难免弯弯绕绕多一些。
萧止戈似未察觉,自然地招手叫安长卿坐在他身侧,又对其他人道:“前些日子同你们商议的垦荒细则,乃是王妃草拟,各位先传看一番。”
说完看向安长卿。安长卿原本忐忑的心情就在他的注视下平静下来。
他到底是北战王妃,与萧止戈同为一体,在这种时候,自然不能露怯叫人轻看,便肃着脸略点头,将带来的细则传了下去。
一众官员看着他,竟然觉得这位王妃与旁边的北战王莫名有几分相似。
安长卿为拟定这份细则,查阅了不少文献书籍,结合从前看过的前人例子,再加上自己的见解,写了足足有半本册子。不仅仅包含垦荒事宜,还有垦荒之后的种植、引水灌溉等等,他都延伸给出了解决的章程,十分详尽。
原本对他参与这事还有几分不满和质疑的官员,在看完这份细则后,俱是面面相觑,面露羞愧。
章程册子最后才传到萧止戈手中,萧止戈早些日子就零零碎碎地看了大半,此时确认仍然认认真真又看了一遍,而后才沉声道:“这份章程,诸位可还有要补充完善之处?”
官员们面面相觑,最后是个资历最长的官员率先说了自己看法,有人带头,大家便踊跃起来,或对章程作出补充,或对不解处提出质疑。
只是这一回,大家的神情和言语间对安长卿颇为尊敬和推崇。
安长卿听着暗暗开心,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认认真真地解答了众人的疑问,又和众人一起对不足之处进行补充。这么一番讨论下来,距离反而拉近不少。相比成天黑着脸还不爱说话的北战王,文官们显然要更亲近脾气好的王妃一些。
等众人讨论完,定下章程终版时,已经是天色擦黑时分。
一位老大人十分意犹未尽,临走时还拉着安长卿不肯放,殷殷切切道:“王妃下回何时再来?我们还有好些地方不知如何下手,跟王妃一番讨论,倒是让臣有了不少新想法。”
安长卿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萧止戈便将安长卿的衣袖从老大人手中解放了出来,硬邦邦道:“老大人先回去休息吧,日后多得是机会,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老大人乐呵呵地朝两人拱拱手才离开。
没了外人,安长卿挺得笔直的脊背就松懈下来,眼底藏着欢喜小声问萧止戈:“刚才没给王爷丢人吧?”
萧止戈牵住他的手,笑道:“今日托喏喏的福,叫这些老大人给了我一回好脸色。”
文官都是硬骨头,萧止戈也不是好脾气的主,两方意见相左时,吵起架来也不是稀奇事。当然最后结果往往是萧止戈强势镇压,这些官员不服也得服。
今日安长卿来,虽然也有意见不同的时候,但他脾气好,能好言好语地辩解分析,便是见解不同也能求同存异,所以今日议事厅里气氛空前地和睦。
“不如往后就由喏喏替我应付这群官员。”萧止戈摇摇头,点评道:“跟他们打交道,实在是劳神费力,令人头疼。”
雁州官员都被肃清过,没有尸位素餐之人。但萧止戈毕竟是武将出身,习惯了用拳头说话。偏偏这群文官一句话能绕十八个弯,又各个自诩一身傲骨不畏权势,有时萧止戈被缠得心烦,又不能对这些文官动粗,实在是憋得慌。
若是换成齐巍在他面前叽叽歪歪,他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安长卿听得笑起来:“哪有你说得那么难缠?”
萧止戈自顾自地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安长卿哭笑不得,不过也明白这是萧止戈在找借口叫他参与到雁州事务中来,而他也正好并不讨厌这些事情,便不再忸怩,坦然地答应下来。
见他应下,萧止戈就不再纠结此事,转而关心他的身体:“这些日子你每日忙碌,晚上倒是睡得好了。就是我看着又瘦了一些。”
安长卿本来脸就小,下巴尖尖的。消瘦一些后,瞧脸都不够巴掌大了。
“哪里瘦了?”安长卿摸摸自己的脸道:“我这些天胃口也好,还以为要胖一些。”
萧止戈却十分肯定道:“就是瘦了,今日晚饭再多用些,叫厨房炖个汤补补。”
安长卿瞥他一眼,心道该喝汤补补的不知道是谁呢。不过这话他也不敢说出来,不然受苦的还是自己。因此就嘴上敷衍地应着:“好,我们一起喝。”
作者有话要说: 齐巍:????我又做错了什么?
怂怂:也没做错什么,就是想踹踹你。
齐巍:……(不敢吭声
第64章
用过晚膳, 在院子里溜几圈消食后,便洗漱歇下。
如今是六月里, 天气虽然渐渐变热, 但北地也只是暖和起来,还远远未到炎热夏季。但安长卿却异常怕热,穿着中衣盖着薄被总要嚷热, 还嫌弃萧止戈身上温度高,不愿被他抱着。实在没办法,萧止戈叫人用丝绸做了几套特意裁短的中衣送来。
袖子和裤腿都比正常中衣短了大半截,露出大半的胳膊和腿,滑溜轻薄的丝绸料子不粘人, 安长卿才终于不每晚喊热了。
这晚洗漱完,安长卿坐在床头还在思考如何进一步完善章程细则。萧止戈后一步出来, 见他衣裳轻薄地等在床上, 心头就窝了一团火,腾地烧了起来。
他大步上前,放下了床外的帐帘,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又熟练地从床头柜子中摸出一罐新的脂膏:“今晚试试这个?胡是非说能助兴,对你的身体也好……”
安长卿下意识想拒绝, 他这几天有点燥得慌, 躺着都嫌热,干其他事情那就更热了。但一对上萧止戈灼人的目光,他心口就颤了一下, 丝丝缕缕的麻意顺着尾椎骨蔓延上来,要说出口的拒绝就晚了一步。
已经配合了不知多少次,萧止戈熟悉他每一个欢喜的地方,手掌按着在他凸出的蝴蝶骨上,亲吻已经落在了他耳后。
安长卿的耳垂有些肉,白白软软,萧止戈一向喜欢。
只是这一会儿,他才亲了一会儿,就发现了一不对劲。身体退后一些,又将散落的帐幔拉起来,萧止戈眯起眼睛看向他耳后的位置——紧紧贴着耳后根的地方,突兀地多出了一小块红色的鱼鳞状纹路。
不多,也就三四片的样子,细细的红色血线在耳后勾勒出鳞片的形状,看起来妖冶惑人。
然而萧止戈此时却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指尖在耳后根处轻轻摩挲,却感觉不到任何异样。如果不是他曾经夜夜在此处流连,几乎要以为这片印记早就存在。
安长卿被他摩挲地有些发痒,勾起的情思一时半刻没有收回,眼尾还带着羞涩的飞红,见他盯着自己不动,以为他又在琢磨什么新花样。羞涩又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萧止戈却已经没有半分遐思,见他似还一无所觉,便暂时按捺住了没说。准备明日去问问胡是非。
“???”安长卿满头雾水地被他拥着睡下,只觉得身体有点莫名的燥,但是萧止戈没有继续的意思,他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便有些气闷地背过身去,自顾自地睡觉。
而萧止戈心里还惦记那突兀出现的花纹,再联想到安长卿这些日子一些不寻常的反应,心情更是沉重。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日天亮,萧止戈匆匆洗漱,连早饭都没有陪安长卿吃,就出门去寻胡是非。
……
胡是非正早起练五禽戏,跟着回了雁州的余绡这些日子都跟在他身边当药童,此时也跟着他像模像样的练。
萧止戈大步进来,瞧见这一老一小,目光在余绡脸上顿了一顿,才对胡是非道:“换个地方说话,找你有事。”
见他神情凝重,胡是非只得停下动作,带他去了书房之中。余绡懂事的送来茶水,又快步退了出去。
萧止戈把昨日的发现同他说了。又强调了这些日子以来安长卿的反常。
胡是非沉吟一会儿,肯定道:“我前些日子才给王妃把过脉,王妃身体康健,绝对没有大碍。”
“那耳后忽然出现的印记是怎么回事?”
胡是非摸着小胡子想了想,道:“不好说,还是要亲眼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