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公回答不上来,他总不能说他只是想两头巴结,有备无患吧?如果在皇后面前承认这件事,就是结结实实在打她的脸,但他哪怕不说,皇后心里也已经明白。
她原本就气的仿佛要爆炸的心里越发憋闷的不行,费心筹谋了那么久,眼看着皇帝就要熬死皇帝成为太后,怎么能想到,宋家居然无声无息的给厉霄送去了翻身的机会!
如果扶植太子一事功败垂成……
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厅内一片寂静,宋国公一时汗如雨下,外面却忽然传来声音,“抓到你了!”
宋夫人一下子朝着她扑了过来,皇后大吃一惊站了起来,目光落在昔日的三妹脸上,神情涌出复杂的神色。
宋歌在后面被人推进来,笑着打了声招呼:“皇姨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是来探望母亲的吗?”
宋夫人被两个侍女拦住,还在伸手用力想朝秦皇后抓,“我要抓,抓到你!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抓姐姐!”
皇后后退两步,皱了皱眉,她今日除了因为生气想过来问罪,其实更多的是为了那个制作圣药的大夫:“研制圣药的大夫在哪里?”
宋歌有些意外,道:“皇姨找他有事?”
“这般本事的大夫,或许可以治好你母亲的疯病。”
她一脸为了宋家的样子,宋歌也一脸真情实感的采纳了,“这件事我也想过,但遗憾的是,那位大夫去年就已经离开了京城。”
“离开了?”皇后上前两步,道:“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看皇姨这般迫切,应当不是为了母亲吧?”
两个人都清清楚楚,皇后不可能想治好宋夫人,皇后也没有继续伪善,道:“你外祖父如今病危,需要这位大夫。”
在太子登上皇位之前,秦相绝对不能倒下,一旦相府的权利丢失,皇后再想翻身就难如登天了。
这也是为什么厉霄说她没工夫找宋颂的麻烦的原因,想要害人,得先自救,皇后如今最迫切的就是自救。
宋颂的这个便炉店开的地方很好,在楼上可以看到冬日河畔的雪景,春日也能看到水上扑腾的野鸭子。
有了便炉店,就不需要宋颂再费劲去亲自熬汤,他坐在店内最好的位置,身边的厉霄正在贴心的为他烫菜,这个圆桌是铁制中空的,中间放了炉子,每个桌前都有劈好的、罗列整齐的柴火,若是客人想自己动手可以,不想自己动手也可以传唤人伺候,不过要另外加钱。
便炉店开起来废了宋颂不少心思,好在的是收益不错,宋颂面前放着小碗,里头装着厉霄放进来的烫菜,但他全身心的都投入在面前的账本上,手指噼里啪啦在算盘上来回拨弄,时不时拿起毛笔在上面记着什么,嘴角的笑意一直都没下去过,显然是收入相当可观。
这几日,他几乎是算盘不离手,有时候半夜还会突然笑醒,嘴里念叨,手还在厉霄身上来回拨弄,俨然就是打算盘的样子。
“颂儿。”厉霄喊他,宋颂嗯了一声,一边点头,一边又翻了一页纸,厉霄夹了一块薄薄的肉片放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侧头看着自家爱人,过了一会儿,又喊:“娘子。”
“嗯呢。”
厉霄嘴角一扬,夹起一小块笋片递到他嘴边,宋颂顺势就吃了,厉霄道:“娘子,今天赚了多少钱?”
“今日还未结束呢,这是前几日的账。”
厉霄点点头,夹起他碗里的菜吃了一口,果然已经冷掉了,便重新倒进白色骨汤内去煮,反正今日来吃饭的只有他们俩,他不嫌脏。
“娘子。”他又喊,宋颂又答应了一声:“嗯,怎……”
他的话没说完,拨弄算盘的手指顿时一顿,瞬间意识到厉霄喊了他什么,猛地脸颊发烫,道:“殿下怎么……”
“娘子今日陪为夫出来吃饭,却满心思都在算盘上,可否给个合理解释?”
“你别喊……”
“别人家的娘子都以夫为天,你却要为夫伺候你,烫好了递到你面前凉掉了都不肯吃,信不信为夫休了你?”
宋颂轻轻把账本合起来,将算盘推到一旁,小声道:“你休书里要写什么呀?”
“就写不敬丈夫,不爱丈夫,不将丈夫放在眼里。”
宋颂有些好笑,他拿起筷子软声道:“我来伺候殿下好不好?”
他刚要站起来,却被厉霄按了下去,“先将这些吃了。”
方才回锅重烫的蔬菜全部变得软绵绵的口感不佳,他将重新烫好的递给宋颂,自己则将一开始回锅的全部包揽,宋颂吃了两口,道歉道:“店里收益不错,我心里高兴,怠慢了殿下,是我的错。”
“你这话说的活像是为夫不满你过于高兴而生气。”
“哪里。”宋颂哄他,“我知道殿下是因为我不好好吃饭才生气的,是为我好。”
厉霄瞥他,道:“不原谅你。”
“殿下……”
“叫相公。”
宋颂不肯。
自打那日之后,厉霄在他面前就一直‘为夫’‘为夫’的自称,喊他娘子不说,还动不动就要他喊相公,但这样的话怎么喊都觉得怪,宋颂总觉得心里好像有个包袱在,一时半会儿根本甩不掉。
他闷头吃饭。
这个锅是从中间分开的,一边香辣一边咸鲜,被誉为特色锅,他也不需要再为了厉霄去勉强自己吃辣,故而吃的很快。
厉霄却又拉着凳子朝他挪了挪,宋颂也想挪,但椅子下方的横梁被他一只脚踩住,动都动不了:“殿下……”
“叫声相公才原谅你。”
不知道为什么,宋颂总觉得自打那日两人深谈一番之后,厉霄变得……粘人了。
他朝厉霄嘴里塞了一片腌的甜酸的萝卜,道:“好好吃饭。”
厉霄忽然伸出双手,撑在椅子上,宋颂以为他又要吻自己,却发现整个人连同椅子一起突然悬空,男人直接搬起椅子转了半圈儿,再重重一放,宋颂瞬间变成了面对着他坐的姿势,男人双腿微微一勾,宋颂就被迫又跟他靠近了一些,厉霄在他嘴上亲了一下,道:“听你的,好好吃饭。”
然后又来吃他的嘴,宋颂好气又好笑,心里却像是被人浇了一罐蜜,不得不推他:“好了好了,我错了唔……真的错唔。”
厉霄一直吃的他嘴唇红肿,才终于放开,问:“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宋颂很想纠正他不要叫娘子,但心里也知道越是抗拒他于是要喊,他点头,捂着嘴巴,眼睛带着些被吃过的湿润,“不该为了数钱……冷落殿下。”
还算蛮有自知之明,厉霄终于略略罢手,道:“以前也没见你对福香楼的账目这般上心。”
“那自然不一样。”宋颂理所当然的道:“这店是我一手开起来的,他就相当于我的第一份事业,我的亲儿子,怎么会不上心?”
“……”厉霄看了一眼他的肚子,脸微微一沉。
宋颂发觉他脸色不对,忙道:“打个比方而已。”
不知道‘儿子’两个字到底戳到了厉霄哪个不悦的点,他忽然又双手抬起宋颂身下的椅子,把他重新转了回去。
瞬间被丢开重新面对锅子的宋颂:“……”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厉霄此刻,像极了沉默又委屈的,小媳妇。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厉霄顿时瞥了过来:“看来一个娃娃不够,娘子想让为夫再帮忙塞一个?”
“……”
宋颂从这句话里感觉到了威胁,怂了吧唧的将笑容收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吃醋
见自己威胁起了效用, 厉霄的目光又朝他肚子看了看。
现在天气冷,这屋里为了通风开了一扇窗,虽然有屏风挡住了大量吹进来的风, 可温度到底不能算高, 是以宋颂哪怕在吃饭也只是脱去了披风,外头的棉质比甲还在身上穿着,也看不出来什么。
估计等空气中的寒意褪去之后,就该显怀了。
本着能吃一口是一口的心思, 宋颂最近吃饭还是尽量挑着肉吃,厉霄担心他吃太多肉给孩子补过头,特别找了会做菜的师父, 利用豆制品做出肉的味道, 但……
此刻看过去,宋颂还是只吃肉, 对豆制品不屑一顾。
直到他忽然一顿,瞬间掩住了唇。
直到这时,厉霄才明白他说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他接了水给宋颂漱口, 皱着眉伸手将他呕的瘫软的身子扶起来, 宋颂头晕腿软,脸色苍白的伏在他胸前,厉霄冷下眉眼, 道:“先回府, 去让纪瀛瞧瞧。”
“没关系,我还能吃。”
“……”
厉霄不确定的低头看他,宋颂扶着他站稳, 抿了抿苍白的唇,道:“我, 我想吃。”
“那就再吃一些。”
几步路的距离,宋颂又被他抱了起来,厉霄将他放回椅子上,道:“吃些清淡的。”
宋颂乖乖听话,吃了两口,胃部却陡然又是一阵抽搐,厉霄立刻将拿上来的痰盂递给他,宋颂捧着痰盂,浑身很快被冷汗浸湿,眼泪汪汪的看向厉霄,带着些委屈道:“不能吃了……”
厉霄摸了摸他的脑袋,皱眉道:“回去请纪瀛看看,开些方子。”
“这是正常的。”宋颂上辈子就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他知道怀这个孩子的时候有多难,妊娠反应几乎是从怀到生一直没停过,但厉霄对此一无所知,他皱起眉头,目光带着些阴沉朝他腹部瞧了一眼,道:“回去让厨房给做些别的吃,来。”
宋颂重新漱口,明明方才还精神奕奕,这会儿却活像生了一场大病,额头都带着细密的汗珠儿。
厉霄转身过来给他裹上披风,弯腰将人抱起,宋颂急忙挣扎:“别,下面还有人。”
“你怕什么?”厉霄不悦道:“谁不知道你是我的王妃?”
他不容抗拒的将宋颂抱起来下楼。
天子塔事件之后,厉霄出去只要身边有宋颂,大家也都不觉得害怕了,但哪怕如此,只要见到他,也还是会情不自禁的放轻声音,宋颂缩在他怀里,一直从楼上被抱下来,暗想估计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没骨头的王妃了,哪有走哪儿抱哪儿的。
眼睁睁瞧着他们走出去,店内重新热闹了起来:“王妃是不是生病了?”
“有了孩子肯定不一样了,娇贵。”
“王爷对王妃可真是宠爱啊……要是我女儿未来也有个这么疼人的夫婿就好了。”
“好命王妃开的店,没事儿常来蹭蹭喜气,保准您家姑娘长大了找个好夫婿!”
……
马车前放下了脚蹬,厉霄踩着上去,将宋颂放在马车内,再把车内的窗户和门全部关严实,才坐在他身边,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了。”宋颂的精神不好,心情也就低落了下来,厉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沉默的陪着他一起回府。
到王府门口之后,厉霄先跳下去,反过来接他下车,宋颂刚落在他怀里,却忽然感觉他双臂一紧,猛然抱着他转了半圈,停下来的时候,宋颂才意识到方才是有人朝这边射了一支箭矢。
他懵了一下:“怎么……怎么回事?”
“刺客罢了。”厉霄抱着他走进去,低声道:“你出门要记得带上人手,我会命白岩寸步不离的跟着你。”
宋颂垂下睫毛,又答应了一声,软软道:“是皇后的人吗?”
“也可能是有人想浑水摸鱼。”厉霄语气带着几分安抚;“不要担心,我会好好保护娘子的。”
宋颂如今是他的命根子,想杀他的人绝对不只是一拨人,但这些就是厉霄的事情了,他不愿与宋颂说太多。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回了主屋,厉霄问他:“想吃点什么?让厨房去做。”
“不吃了……我想睡会儿。”
胃部痉挛抽搐的感觉让他头晕脑胀,厉霄没有说什么,将他放在床上之后掖好被子,然后自己坐在床边,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颂侧着身子躺在那里,能感觉到他掌心温柔的安抚之意,没忍住一笑:“殿下先去忙吧,我现在是正常反应,不要担心。”
“嗯。”
话虽这么说,但厉霄却没有离开,宋颂劝不动,又挡不住身上涌来的疲惫,便很快睡着了。
厉霄一直等到他睡着才起身离开,一路到了纪瀛的院子里,命人上前敲了敲门。
“纪先生,王爷有事找您。”
纪瀛这会儿正睡得昏天暗地,乍然听到声音,含糊的应了一声:“进来……”
话音未落,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蓦然一个激灵跳起来,将墙壁上宋颂的画像揭了下来:“等等等等,马上过来!”
厉霄耐心的等了一会儿,门被拉开,他瞥了一眼纪瀛的屋子,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没什么。”纪瀛让开身子,他屋内还事摆着七个火炉,跟之前一样暖和,厉霄的目光却忽然落在了床帏间露出来的一角纸张上,他问:“那是什么?”
纪瀛立刻上前,伸手把那一角纸塞了进去:“没什么。”
他越是要掩饰,厉霄的目光越是离不开,他眯了眯眼睛,道:“是王妃的画像?”
“……”我去,这都能猜到?!
纪瀛还没说话,表情却已经出卖了他,厉霄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一掌把他拍开,撩开床帏便将画卷拿了出来,那里头足足有十来张,分别是不同角度的宋颂,侧面能看到纤长浓密的睫毛,正面能看到露齿的笑容,厉霄捏在手里,缓缓将目光落在了纪瀛身上:“你也需要王妃保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