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宋颂便坦然了一些。
“殿下若无兴趣,就当我……”他一边开口缓解这莫名的气氛,一边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厉霄手上却忽然用力,一把将他拽到了怀里。
宋颂心里一喜,却发现男人丈量了一下他的腰身,又顺着他的腰按了按他背上凸起的骨头,低低的说了一句:“还是太瘦了。”
宋颂的神情变得很失望。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想胖只能循序渐进,他这瘦也不是一时半会儿饿下来的。
他闷闷不乐的垂下睫毛,带着些情绪的道:“殿下请放手,我还得继续种花。”
厉霄的嘴角忽然扬了起来,他的手指滑下宋颂的脸颊,抚了抚他的下巴,然后低头吻了上来。
暖房是个好地方,再冷的天,只要在里面呆上一会儿,也很快会汗流浃背。
宋颂从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一切都很安静,昏暗的床帏内只有他一个人,从床帏缝隙露出的光线来看,此刻应当已经是青天白日。
今天厉霄上朝。
身上很清爽,宋颂是真没想到,厉霄居然会是这样一个体贴的人。
如果不出意外,那个小家伙应该已经在肚子里了,这样一想,宋颂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他爬起来认认真真的吃了早饭,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身体养好一点。
饭桌上,有人告诉他:“王爷下了朝要去军营一趟,可能下午才回来。”
宋颂答应了一声,吃罢饭又去了暖房,显然刚播下去的种子没那么快就发芽,但宋颂还是将昨天没翻到的土全给翻了一遍,并把新的种子一起栽了下去。
这样悠闲的时光并未能持续太久,齐好运忽然跑了过来,对他道:“宫里来人了。”
宋颂愣了一下,问:“哪位贵人派来的?”
“皇后娘娘。”
宋颂问:“齐管家呢?”
齐好运道:“干爹今日也出门办事去了。”
他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公子,他们可是来者不善?”
专门挑了府里头没主心骨的时候过来,自然是来者不善。
但人是皇后派来的,不可能避而不见,宋颂放下锄头朝外走,齐好运惊慌失措的跟在他身边,道:“公子公子,要不我们不去了吧?”
宋颂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叫人知道,王府里一个小小的男宠都敢随便忤逆皇后,她就更有理由找王爷麻烦了。”
这件事多少也算在宋颂的意料之中。
那天他捅伤宋时,一来是因为实在恨极,二来也差不多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考虑了大概。
若是宋时死了,宋夫人一定会直接告去刑部,把事情闹大,但哪怕如此他也不怕,反正他在所有人眼中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怂了十几年,到时候再装一回怂也无不可,说不准还能给宋歌扣一顶黑锅。可如今既然告到了皇后娘娘那里,显然是宋时的伤势有所好转。
居然没弄死他,宋颂心里有些可惜。
一路到了前厅,宋颂立刻行礼,行礼道:“草民见过公公,不知公公来寻,所为何事?”
那公公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他干爹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公公,一来二去,对于皇后那个妹妹家的事情也略有耳闻,瞧宋颂脚上还沾着泥土,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便确定传言没错,这位宋家庶子,果真是个逆来顺受的。
这回捅伤宋时,大抵是兔子被逼急了咬的一口。
今日这差事,可以尽快办成了。
他笑了一声,捏着嗓子说话的时候直叫人耳膜发疼:“传皇后娘娘口谕,请宋公子前去叙些家常,公子,马车已经备好,走吧?”
他转身要走,料想宋颂必然会跟上,却冷不防听到后方传来温和的声音:“王爷出门前点名要喝草民炖的汤,如今算算时间,人也快要回来了,公公若是不急,不如等草民将汤炖上,再随您去。”
那公公眉头一皱,转身喝道:“皇后娘娘谕旨,你也敢推辞?!”
“公公真是折煞草民了。”宋颂不慌不忙道:“只是草民到底只是一介布衣,如今吃王爷,住王爷……于情于理于规矩,都不好违抗他的命令。”
公公终于意识到宋颂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好搞,当即恶声道:“怎么,你不敢违抗王爷,竟敢得罪皇后吗?”
“公公慎言,草民岂敢。”
公公冷笑一声:“岂敢?咱家瞧你胆子可大的很,王爷和娘娘哪个身份更高,你自己可要好好掂量。”
见宋颂面露为难,他心里又长舒出一口气,疯王的府邸真不是人呆的,来到这儿便感觉背后阵阵冒冷气儿,宋颂最好赶紧识相,差事交了他还得回去上香拜拜四方神仙让他平安。
不想,宋颂为难是为难,也依然没让他利索,他道:“两位人物草民都得罪不起,还请公公允许,让草民将汤炖上。”
一边恭敬,一边还要执着于炖汤,公公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他多在这疯王府里呆一秒钟都觉得自己寿命要减少,更别提在这里头跟疯王当下最宠爱的男宠周旋了,总觉得疯王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来捅他一剑,他怒道:“你这贱民,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他给我带走!”
他身后的两个太监上来便要拧住宋颂的手臂,齐好运心知宋颂不会任何武艺,急忙上来要帮忙,却忽闻宋颂对着外面掷地有声的喊了一句:“王爷!”
“噗通——”几声膝盖着地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那狐假虎威的公公战战兢兢的跪着转向后方,满是冷汗的脑门儿贴在地上,开口的话少了公鸭嗓,顿时标准耐听许多:“奴才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几个小太监也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
寂静的屋内忽然响起‘扑哧’一声笑,齐好运到底年纪小,先没绷住。
宋颂也是抿着嘴看着面前的一幕,眼神之中流露出几分讽刺来。
那公公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猛地一下子站起来,不知是太尴尬还是太愤怒,他的脸连续变了好几个颜色。
宋颂依然不慌不忙,温和道:“看公公的样子,想必对王爷的病情相当了解,若是叫他知道尔等胆敢在府里动粗……只怕届时到了皇后那里您难以交差。”
公公的脸微微有些发绿。
要是厉霄回来知道有人在府里动粗,自然就有了理由去找皇后的麻烦,万一在那里受了什么刺激,把持不住伤了皇后或者别的什么……他脑袋也别想要了。
这破差事,谁爱干谁干吧!!
他甩着袖子要走,宋颂却并未放过他,“您这样空着手回去,皇后若是问起来,也不太好交代吧?”
那公公的牙齿都要咬碎了:“你、待、如、何!”
宋颂微微一笑:“公公且坐一会儿,等草民给王爷炖好汤,定会与您一同进宫。”
那公公浑身微微发抖,绷着脸坐在椅子上,宋颂命人给他送了茶,带着齐好运走出前厅,便道:“找两个人去把正门关好。”
齐好运照做之后,跑过来问:“公子为何要他们留下?”
“若是让他们空手而归,到时候皇后给我扣一个抗旨不遵,借机光明正大问王爷要我脑袋可怎么办?”
齐好运楞了一下:“王爷应当不会将您交出去……”
“到那时,王爷与皇后正面对上,事态极大概率不可控。”宋颂一路朝厨房而去,齐好运垂着脑袋思索半晌,忽然一拍脑袋,道:“好险,方才要是他们在您第一句推辞的时候就借机离去,以退为进,那岂不是……”
“嘘。”宋颂道:“炖汤要紧。”
他这边刚将排骨剁好,那边忽然跑进来了一个机灵的丫头:“公子,传旨的公公走了!”
宋颂一愣:“守门的呢?”
“他们……”丫鬟支吾不语,宋颂却已经了然。他在这府里原本就只是一个普通男宠,吩咐下去的话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没什么实际权力,那公公那么快反应过来也不是傻的,拿皇后的令牌一吓唬,自然就直接放行了。
宋颂沉默了片刻,重新拿起了刀,淡淡道:“听天由命吧。”
若是派人出去沿街追赶,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那厢,公公刚出门便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刮子,吓的一旁的小太监一个机灵:“梁公公,您这是……”
梁公公摸着自己红肿的脸,冷笑道:“瞧见没,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小男宠,都敢殴打皇后身边的贴身太监……可真是不把皇后放在眼睛里啊。”
他嗤笑了一声,刚准备坐上马车,却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领头的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点点的停在了他的面前。
一刻钟后,落跑的太监被无情的丢在了宋颂脚下。
“一日不见,颂儿都会打人了。”厉霄走到他面前,装模作样的拉起他素白的手,一本正经的担忧道:“手疼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
公公:……手疼,脸疼,还被狗粮撑的胃疼。
第十章 请旨
宋颂被他抓住手的时候,其实还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到跪在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公公,才陡然意识到厉霄的意思。
他立刻道:“殿下真是抬举我了,这位公公官威甚大,方才差点都要在府里动武了,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心思才将人安抚下来,哪里敢动手打他。”
他不过是一介平民,哪怕进了府,有厉霄的宠爱,也还只是一介平民,有人愿意看在厉霄的面子上给他几分薄面,那是人家懂礼数,若是不愿意给他两分薄面,便是生剐了他,那也是时也命也。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也是为什么宋颂没有贸然跟着这位公公去见皇后的原因。
厉霄道:“这就奇怪了,梁公公,你的脸是怎么成这样的,嗯?”
方才厅内,宋颂不过假喝一声,狐假虎威,就已经把他吓得冷汗直冒,如今疯王人就站在这里,他更是屁滚尿流,哆嗦了好半天,才苦着脸道:“是,是奴才自己不小心摔的,与宋公子无关!”
这个时候,要说是厉霄府里人打的,那对方极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刀抹了他的脖子。要说是自己打的,那更不得了,这就是蓄意挑起王爷和皇后之间的矛盾,用心歹毒,两边都不会放过他。
宋颂身低位卑,安静的站在厉霄身侧后退半步的位置,厉霄却上前一步,含笑道:“那敢问公公,来府里所为何事?又因何事动粗?”
公公看到他的脚就跟看到自己的尸体一样,砰地把头磕的震天响,“王爷息怒!奴才断断不敢在平王府里动粗,只是奉皇后口谕来传宋公子回话,宋公子,宋公子……奴才断断没有对您无礼的意思,您说句话啊,是不是?”
他看出来宋颂如今是真的受宠,在厉霄面前请宋颂作证,其实多少有几分抬高宋颂的意思。他对宋颂的重视果然让厉霄大为心悦,他侧头去将宋颂扯到身前,问:“他说的可是实话?”
宋颂看了一眼对方磕青的额头,并未给出确切的回复,而是道:“殿下都这么说了,想是已起了慈悲之心,既如此,还追究什么呢?”
这话说的可真是圆滑,梁公公差点儿又没呕出一口血来,瞧见没,不是你没无礼,而是殿下不想追究,日后若是追究起来可得好好提防一下自己的脑袋。
这个宋颂何止不是逆来顺受,这简直是你压我一寸,我欺你百尺!这根本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儿!
得了得了,日后这疯王府的差事,绝对是能推就推,不能推自残也得推了!
这样的宋颂落在厉霄眼里却是灼灼发光的,他伸手勾了勾宋颂的下巴,后者拉下他的手,道:“王爷既然已经回来,汤也已经炖上,草民实在不好忤逆皇后娘娘,便先随公公进宫去了。”
梁公公已经完全看穿了他的套路,心里毫无波澜,果然就听疯王顺势开口:“既如此,那本王便随颂儿走上一趟,看看皇后究竟有何要事。”
宋颂下去换了身衣服,他是男宠,无束冠资格,但为了防止在皇后面前失礼,还是用发带将长发梳了起来,一眼看去,简朴而温和,除了那张渐渐丰腴起来、一日比一日精致的面孔,与普通书生几无区别,甚至还因为那张好看的脸有几分人畜无害。
皇后宫中,宋夫人正寒着脸来回走动。她这个状前几天就告过来了,但是皇后一直让她隐忍,毕竟如今宋颂在疯王身边十分受宠,贸然去请万一疯王要一起过来,只怕不好问罪。
今天是个好日子,疯王下了朝便直接去了军营,可原本理应午时就该带过来的人,现在都未时了还没过来,她忍不住道:“娘娘,那位梁公公的办事能力究竟可否信任?”
皇后也皱着眉,扭头看向了身边的贴身公公,那公公看着很瘦,年纪也不小了,见状立刻道:“那小子一直想做老奴的干儿子,好贴身伺候皇后娘娘,定会为此事尽心尽力的。”
“那他怎么还没把那贱种带来?!”
宋夫人口无遮拦,皇后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她是家里的长姐,向来对下面的弟弟妹妹很是宽厚纵容,知道这位三妹娇纵任性,所以也没有出声责怪。
宋夫人狠狠撕扯着手帕,恶声道:“我阿时这两日才勉强下床,那贱种却是攀了高枝在京城出尽风头,此次他来,我定要他有去无回!”
听她这么一说,皇后的眉目顿时冷了几分,道:“此事本宫自会为你做主,你且将那偏激的心思收敛一番,否则若因此叫疯王借势发作,本宫可保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