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宋颂责怪,伸手给小皇子擦了擦脸,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他让我跟他一起上朝是有别的意思。”
“培养你。”纪瀛道:“凡事有备无患,他这个病是要做好两手准备,不过看这两年挺稳定的,只要日子没波没折,应当不会有别的事。”
宋颂点了点头,又道:“我有听说他最近时常去观星鉴,你与国师走得近,帮我问问他都在做什么,别有什么事儿。”
纪瀛笑了起来:“凌云子那家伙假清高的要命,你还担心陛下会对他看上眼?”
“胡说什么呢?”宋颂没好气:“再这样我砍你脑袋了。”
小皇子一听,顿时一激灵:“不能砍!”
两个大人齐齐看向他,双双露出笑容来。
纪瀛跟呆呆告别,小呆呆依依不舍的挥动小爪爪,目送亲鹅子离开之后,被自家爹爹抱回去看书,软软的问:“我都有鹅子惹,肿么还要看苏呐?”
“为什么有儿子不用看书?”
“看苏不素为了娶媳妇吗?”
“……这又是谁告你的?”
“户皇缩的。”
“胡说八道。”宋颂道:“看书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任何人,你是未来的太子,要好好读书,好好习武,日后成为你父皇那样的人。”
小皇子一脸惊喜:“我想,想学武!”
“再大大,让你父皇亲自教你。”宋颂化身相公吹,道:“你父皇最厉害了。”
“有多腻害呀?”
“天下第一厉害!”
纪瀛走出养心殿,迎面遇到归来的厉霄,他行礼,厉霄径直走过,纪瀛忽然道:“陛下。”
“何事?”
“皇后今日问了话,他知道您常去观星鉴了。”
“你怎么回的?”
“草民说陛下与国师每天在一起看雨看雪看月亮,发乎情,止乎礼……”他没说完,见厉霄眼神冷冰冰,笑道:“开玩笑罢了,不过陛下人都抓了,皇后也不是傻子,只怕瞒不了多久。”
“那就要你多多配合国师了。”
厉霄不欲多说,径直走了进去,纪瀛直起身子,微微皱了皱眉,也远远去了。
厉霄一进门,就听到皇后夸自己天下第一,冷淡的神情顿时缓和,他走进去,道:“原来朕在颂儿心里这般厉害。”
“户皇!”厉霄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或许是因为宋颂经常在小家伙面前吹嘘他的缘故,小皇子对他相当敬重,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座山,厉霄道:“若想学武,明年春日便开始吧,年纪也不小了。”
小皇子立刻露出兴奋的表情。
宋颂则皱眉,等晚上两人一起时,就说:“是不是早了一些?”
“他都迫不及待了。”
“那是因为他只知道习武可以变厉害,却不知道习武多苦。”
厉霄翻身覆上,双手撑在他脸盘,问道:“颂儿觉得朕如何?”
“陛下……自然是人中龙凤。”
“如朕这般高大威猛的男人,颂儿以前都还看不上呢,若他一直这样手无缚鸡之力,日后如何娶妃?”
“……您怎么总,总要说到这事儿上,他今日竟然跟我说不想读书,因为有了儿子不需要娶妻了。”
“不然你说朕做什么都这般出挑,是为了什么?”
“为,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得到颂儿这般哪儿哪儿都好的知心良配了。”
宋颂:“……”
您可真出息。
第七十八章 回溯
甭管真出息还是假出息, 良配被逗笑了就是好出息。宋颂抿嘴把他推开,一脸没好气:“你就会胡说八道。”
第一次见厉霄的时候觉得他一定是个无比凶残的男人,至少外面的传言是这样的, 但渐渐了解了他才发现, 厉霄这个人幼稚、无理取闹,而且特别会哄人开心。
比如现在,厉霄听他这么一说,就又亲了他一下:“要不是皇后, 朕才不会胡说八道。”
宋颂在他眼里总是特殊的,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还总会想为什么, 总想着如果厉霄有一天不把他当特殊的了怎么办, 可现在这份担忧早已丢到九霄云外,他就是特殊的, 没有人可以代替的了。
他笑了一声,又被厉霄含着唇吻了一番,宋颂乖顺的接受了这个吻, 也接受了今日温存。
迷迷瞪瞪缩在他怀里快睡着的时候, 却忽然听他问道:“你好奇朕这段日子正在做什么?”
宋颂隐隐迷茫了一会儿,软软道:“嗯。”
若是旁人听了,只怕要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伴君如伴虎, 尤其是厉霄这样的疯子,他要是对着下臣问出这样的话,那就是在问罪, 胆敢擅自打听皇帝的行踪,这是想造反呐。
厉霄又在皇后的鼻尖亲了一下, 道:“朕抓了个人。”
“谁呀?”
“宋歌。”
宋颂猛然张开了眼睛。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宋歌的名字了,当年他听说宋歌从宋府失踪,去了金国,也不知究竟是谁带他走的,他当时还想,以厉霄的性格,为什么要留着对方。
他看向厉霄:“什么时候?”
“半年多了。”
“你……一直没放过他?”
“他伤了你,怎能放过。”
“可你当时不是放他去了别国?”
“放是为了抓另一个人。”
“……谁?”
“陈右,纪瀛的大师兄。”
宋颂有些迷茫:“那是谁?”
厉霄摸了摸他的长发,道:“圣药就是他亲手所制,当年纪瀛以为他死了,其实是意外被宋歌救了,他这些年,一直为金人做事,那次东卫营着火,王府刺杀,就是宋歌在暗中勾结。”
自打那次刺杀之后,又经过秦宁一事,宋颂就被彻底的保护了起来,他在深宫之中,虽然住在养心殿,但许多朝堂之事他在下意识的不进行过问,至于私底下的暗事,就更加不清楚了。
宋颂倒是有些恍然,“难怪那次事情一边针对我,一边针对皇后,若不是身边人,也不能对您和皇后的恩怨了解的那么清楚。”
宋歌如果真的叛国,那就是死罪。宋颂又道:“为何不判刑?”
“朕抓他不只是因为叛国。”厉霄道:“还有一件事,朕心中也还有疙瘩。”
“……您是指,那件事?”
厉霄淡淡道:“昕儿被活活烧死,并非是当时伪装你的宋歌所为。”
宋颂已经很久都没有去想这件事,此刻被厉霄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他的脸色还是白了几分:“您当年查了?”
“查了,但当时查出来的结果是一个太监,一个侍卫,还有一个大臣,但这三人毫无交集,所以一直没有头绪。”
“那……后来呢?”
“到了这一世,你说了那个不是双胞弟弟,而是宋歌易容,朕才明白,那三个人,是一个人假扮的。”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朕喜爱小皇子,他是朕的命,他不在了,朕会疯。”
有些人为了权势、地位,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宋颂垂下睫毛,微微捏紧手指,道:“那您问出来了吗?”
“朕一直在想,你之所以不那么恨宋歌,是不是因为他今生还没有做出那样的事,他没有伤过你,所以你不愿伤他。”
宋颂愣了愣,失笑道:“倒也不完全是,只是他今生已经断了一只脚,而我与他早已是云泥之别,他再也伤不到我,没必要再去计较了而已。”
“若是朕可以将前世的他召唤过来,他是不是就算死有余辜了?”
宋颂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消化了厉霄给出的这个消息。
他前世没能亲手报仇,今世宋歌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只随便可以碾死的蝼蚁,没有必要再浪费心思,可如今,厉霄居然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话,换句话说就是,他要让前世的宋歌也重生到现在。
“这,可能吗?”
“你我都可以,他自然也可以。”厉霄拉住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垂眸道:“你我之所以能重叙前缘,说不准也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宋颂觉得自己的脑子要不够用了。
又过了几日,他跟着厉霄一起走进了观星鉴,凌云子白发飘飘,但脸庞却十分年轻,据说他的一头银丝是因为为皇室效力,泄露太多天机的缘故。
“参见陛下,皇后。”凌云子神色淡淡,但该有的礼数却半点儿没废,他道:“陛下吩咐的事情,经过八十一天的施法,于一个时辰前刚刚完成,他现在还没回过神。”
厉霄便牵着宋颂走了过去,齐总管上前两步,笑着喊了一声:“宋公子。”
宋歌坐在床上,神色有些癫狂,暴怒的道:“齐长盛,你胆敢联合凌云子伤我,若是陛下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们!”
他看着自己失去的一只脚,神色之中带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和阴郁,其总管笑了笑,道:“您可能不知道,这是建武三年七月,如今的皇后是宋国公的嫡长子,宋颂宋皇后,乃史上第一男后。”
宋歌眸子里划过一抹疑惑,年号有些不对,但其他倒是与他所知别无二致,他冷道:“我怎会不知?我便是堂堂大干皇后,陛下亲封。”
齐总管像是早有预料,他道:“错了,您是宋国公的二公子,您叫宋歌。”
宋歌脸色大变:“胡说八道!!我是宋奇!!我是宋颂走失多年的的双胞兄弟,陛下看在我与他长得相似,为了缅怀他让我顶着他的名字做了皇后,你速去喊陛下!他知道我的身份!!”
齐总管笑了笑,起身走过来,将一面镜子递到了他面前,宋歌顶着里面自己的脸,陡然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咆哮道:“不可能!不可能!!!陈右的术法不会失败,他不会骗我的!他是我救得,他还说要助我登上皇位,不可能!!!”
宋颂站在外面,心里陡然涌起了无边的怨恨,他吸了口气,被厉霄紧紧攥住了手指。
宋歌还在不可置信,他一下子从榻上摔了下来,怒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凌云子对我做了什么?你们疯了吗?宋颂死了,你们怎么可以把我变成宋歌?你们知道宋颂那张脸多重要吗?你们知道陛下有多看重我吗?你们又想让陛下发病了是不是?他疯了会杀人的!只有我,只有我在他才会清醒!!!”
齐长盛笑了笑,道:“宋公子,您还没搞清楚,如今在位的的确是皇后,但他不是那个在陛下登基之后才带着两岁的孩子来找陛下的皇后,他是在陛下还是王爷的时候,便与他成婚,先做了王妃,再做了皇后,他是陛下的良药,天下皆知,天子塔一事拯救万民,圣龙寺又天降神迹,赐他一子,此子生于建武元年秋日,名唤厉盺。”
“不……昕儿是,是宏仁十五年六月所生,是我亲眼看着宋颂把他生下来的。”宋歌左右查看,大怒道:“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明明正在努力的扮演着厉霄的好皇后,陈右说过,他什么都不用做,他会让他从史上第一男后,取代厉霄,成为真正的千古一帝,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他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满脸惶恐,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先走进来的是绣着金凤的银靴,他眼睛死死的看着。他知道这个纹样是厉霄亲手所绘,他说希望宋颂成为他的皇后,但这个纹样,他却从来都没有让自己穿过,因为他说了,有些东西可以让他代替宋颂享受,有些东西不能。
他的目光循着那素白而精致的衣服往上,渐渐看到了一张精致绝伦的脸。
他死死的盯着宋颂,嘴唇抖了抖,慢慢道:“你是谁?你竟然,胆敢冒充我兄长,你……”
“我是宋颂。”
那个声音宋歌实在太熟悉了。
他嘴唇抖了抖,眼神涌出无法置信的光芒:“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宋颂笑了一声,道:“哦,让我想想,是因为你杀了我……顶替了我,宋歌,你害怕吗?从你杀了我之后,扮演我的样子,养育昕儿开始,我就一直在盯着你。”
“你,胡说八道……”
“你每天都会定时给昕儿读书,第一篇便是三字经,但那时他还在襁褓里面,他什么都听不懂,我记得那院子里有一枝梅花,你还总跟他说,曾经在宋府的时候,也有梅花。昕儿一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那天晚上下着雨,你给他哼了一首歌……“宋颂说罢,轻轻哼出了声,他看着宋歌惊惧到目眦欲裂的表情,忽然笑出了声,他缓缓朝宋歌走去,宋歌条件反射的朝后退去,宋颂慢慢的道:“你忘记了吗?你杀我的时候,一刀插在这里……我就是像你现在一样,从床上扑下来,我一直求你,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你头也不回,后来我一直爬到了门口,我扒着门槛儿,看到你站在院子里看着我,你什么都没说,你一句答案都没告诉我。”
宋歌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他疯狂的朝后退去:“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的脑子里仿佛出现了宋颂卑微又迷茫的神情,鲜血从床上一直拖到了门口,他静静的看着,什么都没有说。
陈右不让他跟宋颂说太多,只说了只要他亲手杀了宋颂,就可以按照计划行事。
宋颂停下脚步,他安静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道:“我是宋颂,就像你一样,只是你的意识回到了这里,而我的意识,回到了被送给陛下的那一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