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清章对此早有耳闻,虽说当年他在无名山上闭关,但对于他弟弟的事还是会用各种方法和途径去了解,他听到这,搂着平安的手收得更紧。
楚心乐见状轻笑出声:“大哥不必慌张。”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楚心乐将邢清章和平安从密牢中带出,把从汝南到九原的很多事全部告诉邢清章,但隐去了一些私密的事。
邢清章的白袍沾上些污泥,他的发髻不算整洁,甚至余下几缕散发,可他做得笔直,丝毫没有狼狈模样。
“二人为何会被土匪关在密牢中?”楚心乐问。
尘凡给两人沏了茶,平安拿过一只茶杯递给邢清章,之后才拿起另一杯,一口气全部喝完。
邢清章也渴,但做事慢条斯理,他连续几口将茶喝掉,这才开口回答:“我也不太明白,刚踏进琴川还未歇息,我和平安便被人抓进府里。”
“那些人长得可凶啦!一个个五大三粗,说什么要我哥哥做什么男宠,我哥自然不肯,就被关在那密牢里。那密牢又湿又冷,到处是虫子乱爬,我和哥日夜都睡不好觉,生怕被抓过去。”平安这小子机灵得很,眼见面前的救命恩人不坏,那便把他们的境遇往惨了说,反正两人此刻也无处可去,若是能跟着这个剿匪的大人,也算是个归处。
楚心乐命尘凡给二人再去倒杯水,两人饿了将近三天,霍刚也张罗着去做点吃食给他们。
屋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三个,楚心乐这才开口:“听闻大哥一直在大名山求学,又怎会跑到琴川这种混乱之地?”
这话邢清章不愿回答,他更不愿想起自己师父倒在自己怀中冰冷的触感,同时又觉得心寒,纪无涯的死若是被中原知道,那他云既明定不会好过,而现在楚心乐这样问,便说明临安的消息已经被封锁,邢清章倒吸一口冷气。
他终于知道,云既明没有心。
“如今制衡破碎,乱世重现,灾民们颠沛流离,老师察觉到这些,便命我下山来。”邢清章巧妙地避开那些烦心事,把话说得圆润。
楚心乐也并未多问,他点到为止。
“若是大哥不嫌弃,就先在我府上住着。”楚心乐道。
从前段时日邢雁鸿说起邢清章的神情就能看出,邢清章与邢家的关系似乎并不好,这也是他能想到的邢清章不回九原的原因,当务之急必须把人留住,绝不能让他带着一个孩子继续在外居无定所地漂泊。
“这怎么好劳烦大人———”邢清章刚要拒绝。
“那我和哥哥就谢过楚大人呐啦!”平安用一口临安腔打断他的话:“哥哥在外不容易,再加上我这么一个累赘实在是心累,楚大人真是大善人——”
“停,”楚心乐脑仁被平安这个小孩嚷嚷得直突突,他抬指揉一揉,轻声道:“可以了,别夸。”
“......”平安立马住嘴。
“......”邢清章目瞪口呆,谁能知道自己这弟弟居然能说会道,真是长大了,竟然敢直接打断他的话。
“那我命下人给两位收拾出房间。”楚心乐站起身:“看时辰饭菜也该好了,两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帮帮师父。”
楚心乐说罢便退下,出门正逢尘凡过来,他叫住人,回头朝屋中的两人看了看,小声说:“这事先别告诉伯鸾。”
第77章 城主
一切安顿完成后,楚心乐便让尘凡去奉天将刘台牛带来琴川,本来邢雁鸿想要跟着来,但却被尘凡制止,说是自家主子在琴川的事物还未忙完,若是邢雁鸿现在去了,会影响他家主子的心情,整天想着他,哪还有心思去处理事物。
邢雁鸿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原本桀骜不驯的九原鹰崽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明明渴望与易安相见,可却无法。
楚心乐其实早就忙完,正坐楚府里和邢清章喝茶谈事,阻止邢雁鸿前来便是因为邢清章。
邢清章发觉出楚心乐周遭的气压有些沉重,以为是因为自己,便愧疚道:“楚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和平安在这给你添麻烦了。”
楚心乐这才从沉思中回神,他朝邢清章笑了笑,说:“大哥,生疏了,我与伯鸾从汝南开始相依为命,他的大哥也就是我楚易安的大哥,你和平安便在这安心住下。”楚心乐说到这,轻笑出声,从前的心事能与伯鸾说,可现在伯鸾不在,楚心乐憋在心中难受,便说出来:“如今我虽成为奉天和琴川的城主,但这两州已经被破坏到内里,就连守备军都没有,若是汝南和琅琊攻过来,奉天和琴川根本无力可挡。”
奉天和琴川被土匪占领后,太多普通百姓家的男儿误入歧途,楚心乐也绝不会再用他们,但若是征兵,且不说训练多久才能承担起作战的职责,就是登记核实都需要将近十天。
“那楚公子何不先借用燕都的兵?”邢清章思付良久,道:“据我所知,暮怀雨对燕都的防备总是忧心忡忡,每年都会征兵固城,燕都的兵的数目是中原七州中除去九原位列第一的。楚公子既然已经将奉天和琴川连起来,那么这就是将燕都一同连进来的契机,等到奉、琴两城的军队完善,便派兵驻扎在燕都,保其周全。”
邢清章的想法简直天衣无缝,万事都处理的周全,楚心乐豁然开朗,兴奋得直接抓住邢清章的手道:“大哥,您可真是我的锦囊!”
楚心乐并未告诉邢清章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但邢清章已经猜到,楚心乐也就不再隐瞒。
“等到奉、琴、燕三城真正稳固之后,城主,便可继续向南了。”邢清章说。
楚心乐轻笑,说:“不必喊我什么城主,大哥和伯鸾一样,叫我易安就好。”
就在此时,尘凡也将刘台牛带过来,刘台牛心中的隔阂其实在邢雁鸿开解他时差不多全部消了,但心中对自己主子有愧,显得有些不自在,楚心乐看出来,并未直说。
邢清章见几人要说话,便装作有事要离开,却被楚心乐拦住,刘台牛和尘凡在这一刻就能拎清邢清章在自己主子心中的地位。
“你曾说过你的家人全都死在土匪手中。”楚心乐突然开口,不只刘台牛,就连尘凡听见后也怔愣几瞬,只见刘台牛突然跪下。
“主子。”
“现如今灭门之仇你已经报了,那接下来有何打算?”楚心乐突然地问话让刘台牛无法回答。
他只有如实说:“我就想一直跟在主子身边,保主子一辈子!”
尘凡垂于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现在你就可以实现。”楚心乐终于引人上钩,拿起茶杯喝了口水,问:“明你跟着三公子攻奉天,可怨我?”
刘台牛倏然抬头,负又低下去,说:“不怨。”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我依旧要给你这个职位。”楚心乐将茶杯放下,说:“我要你留在琴川,守住琴川,我将琴川交于你。”
不只尘凡,现在连邢清章都有些怔愣。
刘台牛这回猛地抬头,他立马拒绝:“这万万不可啊主子!主子为何要将我一人留在琴川!是台牛哪做得不好吗?我想留在主子身边!”
“刘台牛,这是主子交给你的最后一件任务,就是好好地守住琴川。”楚心乐突然正色:“琴川虽不入奉天辽阔,但也不小,我一人分管两城实在力不从心,若你当我是你的主子,那就帮我将琴川守护成原来的模样。”
眼看已经临近傍晚,今日阴天,没有太阳,所以根本瞧不出太阳是否已经落下去。
楚心乐命尘凡拿着自己的手稿去燕都调兵,而他和霍刚将琴川所有事安排妥当之后,便动身回了奉天,回到奉天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邢雁鸿等在城门口,见楚心乐与霍刚下船便走上前,他本想牵楚心乐的手,但奈何霍刚在,便忍住了。
“一路可好?”邢雁鸿问。
楚心乐走在他身旁,说:“还好。”又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话说:“只是没有伯鸾陪伴心中空虚。”
邢雁鸿按耐不住想要堵住这张嘴的欲望,但楚心乐用眼神提醒他霍刚的存在,他只能在霍刚瞧不见的暗处抓住楚心乐的手撒气似的捏一捏。
他们一路上没有话语,慢慢地走,走过漆黑幽森的小巷,踏过灯火通明的大街,街上的百姓们知道奉天易主,但却没见过新城主的模样,不过他们对这也不在乎,只要知道新城主不会像土匪那样奸杀掳掠,那便不关他们的事。
他们三人回到府上时,这寻府倒是收拾得干净整齐了,看来邢雁鸿并没少费心,霍刚对此还算满意,他慢慢地点头,便见一个小身影从屋里出来,霍刚老了,眼睛也花了,等人走近才看清,是霍雾。
“你不是该在邢府中......”霍刚蹲下身,问到一半转头看向邢雁鸿。
邢雁鸿摸摸鼻子,说:“呼呼想来,我见奉天的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便叫凛皓将他接过来了。”
霍刚没再说什么,便领着霍雾进屋。
夜深了,奉天陷入熟睡之中,而寻府的一间屋子还是亮的。
楚心乐刚沐浴出来,便见邢雁鸿已经披件大氅倚在床上透过窗缝瞧外面的月亮,没有关紧的木窗飘进来阵阵冷意,他们彼此都不舍得这次温存。
“好久没见三公子翻窗了。”楚心乐坐到他身边,邢雁鸿拿过楚心乐手中的帕子替他擦拭未干的头发。
“别取笑我了易安。”邢雁鸿说。
两人离开汝南后霍刚为了照顾霍雾,无心管楚心乐,这才叫邢雁鸿有机可趁,可如今终于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邢雁鸿便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他只能半夜三更偷偷翻窗进来。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窸窸窣窣的摩挲声,他们二人的呼吸此起彼伏,这片刻的宁静,没人愿意打破。
“九院那边......”楚心乐最终还是结束这片刻的安宁。
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之后便是低沉的声音:“明日一早就走,蛮夷今日又打过来,前线的死伤要比原来更多,眼看着大雪天就要来了,他们想趁这一个月攻破九原。”
“......哦”楚心乐不知该做何回答,他抚上邢雁鸿的手背,示意他停下,发丝间温柔的揉搓停止了,楚心乐转过头,与邢雁鸿四目相对,之后捧起邢雁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亲一口,再亲一口,将脑袋埋进邢雁鸿的脖颈间,闻到和他身上相同的皂角味,又不舍地蹭一蹭,这才抬起头拿那双眼望他,眼下的小痣显得又嫩又红。
邢雁鸿将人裹进怀里,轻拍楚心乐的后背,许久才说:“我会做易安最坚实的后盾。”
“伯鸾啊。”楚心乐近乎叹息地喃喃。
“我在呢。”邢雁鸿也轻声地回答。
二人在榻上的耳语轻柔又黏腻,桌上的油灯被窗外溜进来的风吹灭,奉天唯一亮着的屋子暗下去了,邢雁鸿与楚心乐相依在榻上,他们的喘息渐渐粗起来,院子里光秃的枝桠上落了几粒白。
“我好爱你啊。”楚心乐在情与欲的漩涡中忍不住的喊:“邢伯鸾,我好爱你。”
下雪了,院外的石板地蒙上一层白,冰冷刺骨的寒风吹过来,可屋里,正春日暖阳。
***
九原的夜也深了,邢烟平已经睡下,邢凌君的身子刚,腹部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可要是拿刀上战场也确实不现实,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直接披上大氅下榻,觉得闷,又掀了帐子,凉气一进来,刺得她一个哆嗦,更清醒了。
她坐下,倒了杯水,喝一口就放下,觉得不够味,正愁着呢,边听门前有人踩着沙砾过来。
“主子?”
她抬眼,瞧见杏菖走进来,立刻道:“来得正好,我记得你帐子里有酒,去拿一坛过来,咱暖暖身子。”
杏菖没动,他只说:“主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大夫说最好不喝酒,况且子时都已经过了,主子为何还不歇息?”
邢凌君呼出口气:“睡不着啊......大夫说的是最好,我身上的伤自己最清楚,去,拿酒去。”
之后并不是喝了一坛酒,而是他们两人一人一坛酒,酒过三巡后,人都有些晕,邢凌君酒量不算好,虽然带军打仗是她的强项,但并不代表喝酒也是。
“我和鸿儿,总喊爹叫老爹,”邢凌君打了个酒嗝,她面上泛着红,平时的威严因为酒气也消散不少,她就这么单手撑着下巴看帘外天上的碎星:“可我从来没想过他会真的老,小时候老爹总是能够一把就把我拖到他肩上,让我可以像鹰一样飞起来......那双肩真的很宽啊......”她说着又垂下眼,本能地敛去眸子里脆弱的情绪:“可我这些时日才发现,他真的老了,九原鹰王已然不复当年。”
杏菖一句话也没说,或许在邢凌君面前,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做一个倾听的角色。
“鸿儿还是太莽撞了,他虽有带兵打仗的天赋,但缺少足够的耐心,那仁德的死让鸿儿自负,可他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现在的他,连胡特都打不过。”邢凌君有些晕:“我能明白老爹的决定,但这不代表鸿儿会明白,他势必会不服,杏菖,鸿儿还小,若到时候......”邢凌君欲言又止:“还需你多带带他。他是九原的鹰崽,我要他展翅时,翱翔九天。”
第78章 良苦用心
昨夜折腾的太狠,邢雁鸿起来时楚心乐还没醒,他穿好靴子出门时凛皓已经等在外面,邢雁鸿竖一根手指在嘴上,示意凛皓噤声,凛皓刚想行礼,见状便沉下声音。
邢雁鸿走后,尘凡便回来了,毫无疑问,既然暮怀雨已经应下楚心乐,自然愿意借兵,尘凡将一切安排好后已经正午,楚心乐却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他闲来无事,又想起自家主子昨天说了句要将邢清章和平安接过来,尘凡吐了嘴里瞎嚼的草根,起身说去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