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似信非信的样子,赵玹拍拍他的脸,幽幽地道:“你可以试试,其实你死不死也和我没什么关系……现在是不是感觉手脚发麻,喉咙干涩?”
壮汉:!!!好像还真有点儿。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壮汉赶紧爬起来:“我这就去行了吧。”
“赵兄,赵兄!不要放他走!”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赵玹嘴角一撇,目不斜视,却迈开了脚步。
“赵兄留步……贼人也休想逃!”
对方身板不小,在人群中却是快速地穿梭过来,还不忘跟赵玹打招呼:“真巧啊赵兄,又见面了……还有你这窃贼,有手有脚就应该做一些正经事,虽然苦点累点但是我们问心无愧,什么时候悔改都不算晚,你……”
“妈的别念了,还给你还不行吗。”壮汉不情不愿地“切”了一声,把其中一个钱袋扔给来人便跑了,再待下去怕不是会脑壳疼。
来者自然是林朝余,见钱已经还回来了便不再追,还是眼前这位赵少侠最要紧。
赵玹轻巧地闪过对方想要拉他的手,有些头疼,怎么哪都有这个书生。
林朝余浑然不在意,反而开心地道:“就是刚刚那个贼人偷了我的钱,还好赵兄武功高强身手不凡帮我拿了回来。
“是他自己良心发现,和我没有关系,告辞。”
林朝余赶紧小跑着跟上去:“赵兄也是要去清风河的画舫?巧了我也要去,不如一道。”
“你还要去那里?”赵玹嗤笑,“刚中午得罪完银月楼,好了伤疤忘了疼,赶着去送死吗?”
“好歹也是有些名气的门派,他们应该不会这么不讲道理的吧……”林朝余巴巴地望着赵玹,眼神还颇有些可怜。
“看我/干嘛?”
“赵兄真的不一道吗,我请你吃肉包!肉的,可香了。”
看着这个每次都用吃来收买自己,摆明了要缠上自己的书生,赵玹很是头大,把叼着的菜包子咽下:“不用跟我绕圈子,我不是什么大侠,会救你一次不代表会救你第二次,而且我对当你护卫没兴趣,要真怕死就赶紧回去,刀剑不长眼。”
“赵……”
林朝余话还没说完,赵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惹得路过的百姓惊叫连连。
林朝余倒吸一口凉气,“哎”了好几声,强装镇定:“我理解你们江湖中人的性情,但是以和为贵,勿要打打杀杀,把匕首放下,我们静下心好好谈一谈。”
林朝余大着胆子把脖子前的那个匕首移开了一点点,对赵玹轻声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爹是国公爷。”
“哦。”赵玹手里的匕首在他手上打了个转,刀剑差点擦过林朝余的脖子,“然后呢?”
“然后虽说钱乃身外之物,但我其实还挺有钱的……”林朝余见赵玹不为所动,立刻道,“我爹虽然武功不太行,但是真心实意喜欢武学,还是一个大门派教主的拜把子兄弟,曾赠予我父亲两招招式图谱,我……我可以让你看看。”
“没兴趣。”赵玹吓唬完人,收了刀打算离开,“滚。”
“那个门派可能不太出名,但真的很厉害,六十年前前朝覆灭,很多乱世江湖豪杰聚集在那开宗立派,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赵玹猛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盯着对方:“那门派叫什么?”
“青城教。”
赵玹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林朝余的眼睛:“那两招又叫什么名字?”
“《落霞》、《孤鹜》。”林朝余紧张地看着对方。
赵玹定定地看着对方。
他爹的确自创了一套剑法,其中两招名叫《落霞》和《孤鹜》,教中这两招的图谱也确实是不知下落……但是他还从未知道他爹居然还跟什么国公扯上过关系。
赵玹眯起眼睛:“你们是如何得到图谱的?”
“我之前便说了,是那位教主所赠。”林朝余面露为难,挣扎了一番,才壮着胆子道,“那两套图谱对我意义非凡……你只能看看,不准拿走啊。”
这套剑法他爹早八百年便教给他,他也早已在教中自己补上了那两招图谱的空,既然是他爹自己交出去的,那自然是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不过赵玹难免好奇,便问:“图谱罢了,于你有何意义?”
“这是个秘密,不能说。”林朝余傻笑了两声,还怪不好意思的。
对方不说,赵玹便没有接着追问,道:“在此之后,我要看图谱,还要见你爹。”
既然是连他都不知道的亲爹好友,那自然是要去拜访拜访,顺便搞清楚《落霞》与《孤鹜》究竟为何在国公府。
“这容易。”林朝余一口应下,“那赵兄,我们可以一道了吧?”
“唔。”
赵玹含糊地应了一声,没答应,倒也没拒绝。
林朝余屁颠屁颠地跟上:“慢点赵兄,沿途风景也是不错的,还可以了解一下当地民生……”
赵玹毫不客气:“闭嘴。”
冷漠又无情。
林朝余还乐呵呵的:“好的赵兄。”
另一边,原本“还钱”的壮汉在大街上拐了几个弯,进入了一处偏僻的巷子。
黑暗之中早已有个人等着,那人见他来,扔给壮汉一个铁制面具一块青玉麒麟佩还有一把长刀。
壮汉一把接过,熟练地带上麒麟佩,又带上了面具,黑暗中映着银白的月光,显得冷冽神秘,完全没有之前在赵玹面前的无赖样。
“成功了?”
“嗯,剩下的就不是你我能过问的了。”壮汉把手伸到对方面前,“帮我看看,有没有中毒。”
“怎么了?”对方把了下脉,道,“没事,好着呢。”
“我猜也是框我的,估摸着是什么提神醒脑的药丸。”壮汉活动了一番手臂,“那位下手还挺狠,武功的确深不可测,刚刚对付我那几下,就算我认真了也不是他的对手,青城教教主果真厉害。也不知他与我们此番目的有何关系,竟让大人如此费心。”
“大人自有他的打算,我们只需听命行事。走吧,这几日有魔教的人混入清风镇,还得盯着他们,顺便抓几个回来撬开他们的嘴……”
一阵穿堂风掠过,原地哪有什么人,早已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如鬼魅一般。
第3章 绞窟 (三)
清风镇夜市繁华,这几日外来人多,便更甚从前,夜夜有人挤到清风河畔听歌姬婉转,丝毫看不出要剿灭魔教的样子。
因大门派包了大画舫,那些歌姬也依旧在自己的小画舫内该干嘛干嘛。
甚至有一所精美的小画舫就停在了那些江湖人聚集的画舫旁,幽幽地散发着脂粉香。
大抵这实在是太不像样,有门派便派了小弟子一本正经地出来交涉,那身量挺直一脸正气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正经门派出来的。
就见船上女子放下手中正弹奏着的琵琶,掀起纱帘,露出了半张美艳的脸:“这就是你们不讲道理了,虽说各位爷包了这画舫,但是你们又没包了清风河,怎么的还不许奴家唱歌了呢,奴家只是普通女子呀。”
那女子着实委屈,媚眼如丝,语调轻轻地像是飘在空中,撒起娇来让岸上那些男人骨头都酥了,那些人也都帮她说话。
“是啊,人家就是个姑娘,你们还不许人唱个歌了,未免太过霸道。”
“哪个臭小子敢欺负闻人姑娘?”
小弟子有些慌了:“那也得离得远些吧。”
闻人姑娘掩着嘴:“这地儿都被你们江湖人占了去,您让奴家停哪儿呢?”
那小弟子涉世未深,这会儿不知所措,涨红了一张脸,最终还是被门派里的人叫了回去。
小弟子:“师兄,这……”
“算了,莫急,总不能赶他们走。正好,这些人还能为我们的计划打掩护。”
小弟子看了一眼那画舫,似乎是不甘心,但瞥见那半掩在纱帐之下正看着他的风情万种的笑脸,两边脸便越发烫了。
不过虽说他们包了画舫,但并不是所有人想去就能去的。
清风河畔专门有人守着,先前都给一些门派发了帖子,除非有请帖,否则一概不让进。有些进不去意难平的,都包了小船在画舫周围。
赵玹和林朝余怎么都不像是会被受邀的样子,只好包了一艘小船,在画舫外围。
当然,是林朝余出的钱。
反正也没事干,林朝余闭着眼睛,细细欣赏着琵琶声,良久,睁开眼睛感慨:“这琵琶弹得真不错。”
“闻人姑娘的琵琶的确是一绝,我这老头子也爱听,不过您可是第一个一开始便赞她的琵琶,而不是她的歌喉的。”船夫撑着杆子道,“闻人姑娘复姓闻人,单名一个月字,虽然来清风镇不久,但她可是清风镇最有名的歌姬,平日里都不大来清风河,今天大概也是因为江湖人多才来的吧,你们可有耳福咯。”
林朝余淡笑不语,赵玹却是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表情。
“离得近还能听见里面的动静,但是现在已经挤不过去了。在这里待着不能参与,似乎也没有意义。”林朝余感慨,“要是能进去就好了,剿灭魔教还武林安宁,我们每一个江湖中人都该义不容辞。”
“若是人人都有你这觉悟,也不至于拖到今天魔教依旧未灭。”赵玹说着,走到船尾。
林朝余问:“你要去哪?”
“自然是去画舫。”
赵玹本想直接走,但是一回头对上林朝余可怜巴巴的眼神,叹了口气,解释道:“带着你不方便,你在这等着吧。”
“哦。”林朝余端正着坐姿,温声道,“一路顺风,我等你早点回来。”
活像个等丈夫远行归家的贤惠妻子。
赵玹摇摇头,把这个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借着其他船的掩护,足尖一点,便像片叶子似的“飘”了出去,“飘”进了黑夜里。
船夫早已看呆,林朝余在那拍手叫好:“好轻功,真厉害!”
那边闻人姑娘还在弹着琵琶,腰间的青玉麒麟佩晃呀晃。
赵玹借着那些小船的掩护,轻巧地落到了画舫二楼的角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赵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围透过窗户看着里面的情景,顺便感受感受河上清风。
有一老者为首,对着围聚的江湖人道:“魔教教主以活人铸剑、练丹,骇人听闻,残暴无比,必须尽快铲除。”
底下人纷纷附和,赵玹面无表情,心说这么长时间了原来之前说的一直都是废话。
“但魔教有一招式十分厉害,名为‘钻心’,内力带毒,使人在与对方过招时受其内力影响,不知不觉中毒,不出一日必暴毙而死,死后尸体浑身赤红,胸口发黑。”
赵玹眼神一凛,专注地听了起来。
这便是他此番离开青城教来到这里的原因。一年前他爹离奇暴毙,死状与这招“钻心”不谋而合,教内多方打探才探到中原魔教。
那老者叹道:“说来惭愧,至今还未找到破解钻心之发,但绞窟之行已刻不容缓。”
静默了片刻,有人忍不住道:“这难道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事实上这招钻心并不是魔教人人都会,会的只有那魔教教主。我们将联合玉雪峰、无极山庄,分三路汇合围剿,而且神农谷谷主已有眉目,虽无破解之发,但可解钻心之毒,待我们围剿之时,必会送上解药,诸位大可放心。”
一听死不了人,所有人也都放缓了脸色。
“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弃我等不顾。”
“这等事关江湖安危的事我等岂能坐视不理,置身事外呢?”
赵玹默默听着,总觉得这话好像刚从林朝余那听过,不过林朝余显然比对方真诚得多。
里面的人注意力都在谈话上没有注意,赵玹却敏锐地偏头,侧耳听起了那琵琶声。
从老者提到“钻心”时,那琵琶便换了个曲调,待再提到有药可解,那未演奏完的曲子又自然而然地转调了。
听起来可真像是在给人传消息。
可画舫外的人听不到这里的谈话,画舫内的人没闲情逸致去注意外面,一时间也就赵玹能发现了。
不过这一想法刚出现,还没来得及证实,赵玹就听见画舫地下似乎有沉闷的爆裂声。
随后,大部分人都未来得及反应,画舫就像一朵烟花,在夜晚是清风河炸开。
火光像火凤冲天而起,巨大的爆裂声一时间让人脑袋嗡嗡响,画舫附近的船只被波及,顷刻间翻倒,岸上的多数群众也被爆炸冲击震飞,飞扬四散呼啸而过的画舫碎屑也不知误伤了多少无辜百姓。
闻人月的画舫被爆炸掀翻,现场一片混乱,已经没人再注意她了。画舫碎片浮在河面,人也不见踪影。
河面漂浮着的残骸、尸体和火油在燃烧,林朝余所在的小船离得远,只是被震得往后飘了好几米,船夫早就懵了,只听林朝余下意识朝着画舫的方向沉声喊了一声“赵玹”。
等船夫意识到自己船上还有一个客人,那书生也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清风河已充斥着叫喊声,一片狼藉,当地的百姓都自发跑来帮忙救人。
附近客栈的天子字一号楼里一片黑暗,只点了一盏油灯,映着一个男人阴沉的脸。
他的面前跪了七八个戴着面具的人,闻人月虽未戴面具,却也在其中。就见他跪在地上,右手无力地垂着,手上伤口中流下的血混着头发上往下滴的水敲击着地面,发出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