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人朱瑙[古代架空]——BY:钟晓生

作者:钟晓生  录入:01-28

  没过多久,领路人在一处偏殿前停下了,对他道:“田将军,请进去吧,陛下就在里面。”
  田畴略吃了一惊。这里并不是皇宫的主殿,只是一处不起眼的偏殿而已。朱瑙缘何不去主殿?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曾经富丽堂皇的主殿是被损毁最严重的地方,如今皇城里还能用的也就只有这些无人问津的偏殿了。朱瑙并非奢华享受之人,不会把人力物力浪费在这种临时落脚处。
  田畴深深吸了口气,迈过门槛,向殿内走去。
  殿里站着几名护卫,而在殿中坐着的,是一名眉目清秀,相貌温和的男子。他看见田畴进来,站起身微笑道:“田将军,久仰了。”
  田畴暗暗吃了一惊,忙下跪行礼道:“罪人田畴,参见陛下。”
  来之前他曾幻想过朱瑙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朱瑙比他想得年轻不少,也面善许多。他原以为能打下如此基业的人,必是个心狠手辣之人。陶北所表现出的谦虚只不过是他故意的克制,而朱瑙竟然只是一言一笑,就让人倍感亲切。
  朱瑙亲自上前扶起了田畴:“田将军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殿内早就备好了椅子,朱瑙回到原位坐下,田畴也在椅子上落座。
  朱瑙道:“田将军愿意归顺蜀国,实乃朕的荣幸。不知将军家人可还安好?”
  田畴忙道:“托陛下的福,一切安好。”
  朱瑙道:“那便好。”
  当田畴决定投降后,他向蜀军提了个条件,要求此事不得声张,给他一段时间处理杂事。他的家人还在徐州,他的旧部也大多都在徐州。一旦他投降的事情公开,陶北一定会对那些人下手。因此他先发制人,软禁了陶北安插在河南军队中的所有监军,然后连夜派人前往徐州报信,让他的部下们放逐了陶北在徐州的所有耳目和势力。直到他收到徐州的回信,说陶北的势力已被清除出徐州,他的家人也一切安好,他才公开向朱瑙投降,并放走了陶北的监军回邺都报信。
  田畴决定投降后的配合程度,就连朱瑙都感到意外。曾经投降或加入蜀国的各路人马,在加入之前,无一不是和他提出了许许多多的条件,双方洽谈良久才勉强达成一致。就连谢无疾,也用了很长的时间与他形成默契后才终于加入蜀军。可是田畴却并没有提太多的条件。
  他除了表现出对自己的旧部和家人的安危感到担心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顾虑了。朱瑙会否保留他的军权,会给他安排什么官职,是否会追究他的过往,这些他都没有问。他就这样爽快地来到洛阳,将自己的护卫放在宫外,只身一人走进了“龙潭虎穴”。
  朱瑙打量了他片刻,和煦地开口:“不知关于田将军的那些部下,将军有什么打算?”
  这话的部下指的不是那些各自为政的杂牌军,而是田畴在徐州的旧部。田畴在徐州经营多年,他的影响非常大。只要他一声号令,那些部众极有可能在徐州占领官府、割地自据。
  田畴自然明白朱瑙问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试探他愿不愿意松手兵权。他镇定道:“田某素闻陛下是胸怀宽广、知人善用的贤明君主,相信陛下会善待我的旧部。日后他们若能为陛下建功立业,是他们毕生修来的福分。”
  莫说朱瑙,殿上站着的所有亲卫军听了这话,都暗暗吃了一惊。
  田畴仍然没有为他自己争取任何权力,甚至在这番话里谦卑到了极致。他在陶北手下的时候可是权倾朝野的忠臣之一,投诚蜀国后,他竟然完全不争不抢?他可不是兵败被擒后无奈才选择投降的,他手里可还握有不少谈判的筹码呢!
  众人却不知道,田畴在选择投诚之前,已经把形势和后路想得清清楚楚了。
  其实他在投降朱瑙和为陶北死战到底这两种选择之外,本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回到徐州,割地自据,称霸一方。但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很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天下大势,众望所归,已经在朱瑙的身上了,他也好,陶北也好,还有江南的陈国,谁都阻止不了朱瑙统一江山的脚步。既然如此,他的反抗和挣扎只能换得几年苟且,却不能得到长治久安。
  而且,在中原沉浮这么多年,看着权力的快速交迭,他很清楚君主的忌讳是什么。他固然可以利用手头的筹码为自己谈一个执掌大权、富贵荣华的条件。可然后呢?又能维持多久?等到江山一统,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了。他可不是从最初就跟随朱瑙起家的嫡系,他这样的半路降将,若还不懂得恭顺克己,那到时候第一个被烹的“走狗”就是他!
  田畴能成为陶北手下的大将,他最过人之处并不在于能征善战,而在于他擅长判断形势,并且懂得为人处世之道。他生性并不好争抢,会被卷入派系斗争也只是因为他被太多人的利益裹挟了,而非他的本意。他甚至他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争取多少利益,而是自保。保他自己,保他子孙,也保那些忠心耿耿跟随他多年的部下能有一个善终。
  片刻后,朱瑙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多谢。田将军的诚意,朕很感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有必要绕弯子了。朱瑙又敛了笑容,郑重道:“也请将军放心,将军的旧部,朕定会善待。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只要他们肯为蜀国效力,朕待他们绝无成见。只是朕不了解他们,不知田将军是否肯为朕推举贤能?”
  田畴微微一怔,进殿以来一直四平八稳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喜色。
  他是诚心的,朱瑙也是真诚的。眼下朱瑙大可说一些空话哄他,到时候却排除异己,将他的人马弃之不用,他也无可奈何。可朱瑙却没有这样做,他让田畴举荐人才,直接就把事情落到了实处。只要田畴诚心举荐,那些人才就不会因站错了派系而被埋没!
  今日来到洛阳,放弃了手中的筹码,释放自己最大的诚意,是田畴进行的一场豪赌。他赌的是朱瑙是否果真如传闻那样爱才如命,是否真有天下霸主的胸怀。眼下他已信心倍增:他相信自己赌对了。
  两人又长谈良久,分析了梁国如今的形势,又商量了要如何接回徐州的部众,直到将大计谈定,朱瑙才让人送田畴下去休息了。
  田畴走后,朱瑙今日的政务已料理得差不多了,他也起身走出宫殿,抬头看了看,发现日头微斜,眼下天色还不算晚。
  朱瑙想了想,吩咐道:“把马牵来,我要出宫。”
  惊蛰吃惊道:“公子要去哪里?”
  朱瑙眉峰一挑,缓缓道:“我要去——汝阳!”
  ……
  月朗星稀,灯火阑珊。
  谢无疾忙完军务,风尘仆仆地回到军营。他正欲歇下,忽听帐外传来一些声响,他不免奇怪,又披上外袍出帐查看。
  只见黑暗中人影晃动,一行人向他所在的帐篷走了过来。他微微皱了下眉头,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然而月光浅淡,他一时看不清楚。直到那行人走到他面前,他才大吃一惊:“朱……陛下?”
  朱瑙快步上前,在谢无疾面前站定。他身后手执火把的卫兵们跟上来,将他明亮的眼眸和满面笑意照映得清清楚楚。
  朱瑙也不避人,直接牵起了谢无疾的手。
  谢无疾又惊又喜,眼睛亮了几分:“你怎么来了?”
  朱瑙道:“进去说。”
  两人走进帐内,卫兵们便不再跟进来了。谢无疾在黑暗中摸起火石,正要点燃蜡烛,忽然腰上一紧,朱瑙从后面环住了他。
  谢无疾微微一怔,放下火石,亦转身反搂住朱瑙。
  两人在黑暗中相拥。
  朱瑙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里,嗅着他的发丝,欢喜道:“今日我见过田畴了,他倒是极好说话,我与他谈了一个时辰,便将一切谈妥了。”
  谢无疾诧异道:“他愿意放弃兵权?”
  朱瑙道:“是啊。”
  放弃兵权,指的并不是田畴从此以后不再为将,不再征战沙场了。而是他愿意交出部下的控制权,由朱瑙进行调遣和整编。要不然田畴不配合的话,那些部下只知田畴,不知蜀帝,将会是很棘手的存在。
  谢无疾也未想到田畴会如此爽快,仔细想了想,倒也明白了田畴的考虑。他低声道:“田将军真是个聪明人……”
  说完这句话,忽然之间,他的情绪开始翻涌,呼吸也变得急促。
  朱瑙感受到他的异样,不由将他松开些许:“怎么?”
  谢无疾摇了摇头,他的胸膛伊始剧列起伏着,过了一阵,逐渐平息下来。
  早在当初他们一起冲破勤王军的包围,闯入京城时,他就已笃信朱瑙将来会成为天下之主。可信念虽扎在心中,却又远得触不可及。这几年谢无疾追随朱瑙南征北战,打了数不清的胜仗,虽有欢喜,却也寻常。
  直到如今田畴投诚,谢无疾才忽然发现,就连田畴这样的敌将都在为来日天下一统时的事做打算了!他笃信的东西,很快就不止是信念,而即将实现了!
  他心中又酸又胀,竟不知该如何言辞,只能愈发用力地抱紧朱瑙。
  朱瑙含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谢将军,我很欢喜。”
  谢无疾欢喜地连话也不想说,哑声问道:“你今夜不回宫了?”
  “……这月黑风高,你忍心赶我回去?”
  谢无疾低笑,再无废话,牵着他往军榻边走去。
  一夜无话。
  ……
  ……
  田畴投降后,杂牌军群龙无首,战事却并未彻底结束。
  朱瑙始终无意收降这些乌合之众,又因军权仍控制在那些杂牌军官手中,他无法轻易遣散军队,于是早在收到田畴愿意投降的消息后,他便让谢无疾派遣了一支兵马绕到后方截断这些杂牌军的后路。因此田畴带兵离开后,这些杂牌军因被蜀军所困,既不愿厮杀,又无法离开,只能继续留在原地。
  往后的数日里,朱瑙命令杨烈利用细作极力挑拨各军矛盾,又对各路军官进行暗中刺杀。在蜀人的挑拨下,杂牌军们的矛盾果然日益激化,很快开始了混乱。
  数日混战后,杂牌军们内耗严重,人心溃散,多名军官被暗杀,余下的军官也再难控制兵马。
  朱瑙此时才终于出手,接下了这个烂摊子,将该安置的人安置,该遣散的人遣散,轻松结束了河南的战事。
  整顿月余后,蜀军继续东进,在得知田畴已经投降的消息后,蜀军所到之处,梁国的兵马或逃散、或投降,全都不战自溃。
  于是短短一个月后,蜀军已经兵临邺都城下。


第293章 陶北死了?
  陶北站在城楼上,俯眺下方。百米开外,黑压压的大军如潮水般排开,如同墨水泼洒在土地上,将地面一直洇黑到天际。
  那是蜀国大军。是势如破竹的蜀国大军。就两个月前,陶北还在为击退蜀军后他要派何人驻守河南而为难,而现在,他不再需要为难了。蜀军已站在他大梁国都的城楼下了。
  寒风猎猎,吹得陶北两眼发红,他却盯着远方的军队,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附近的士兵们已忍不住窃窃私语,陶北忽然转过身来。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噤声,大气也不敢喘地等候陶北的命令。然而陶北什么都没有说。
  他走下城楼,跳上快马,撇下面面相觑的士兵们,朝着城内飞驰而去。
  他的亲兵也愣了一愣,眼神闪烁了几下,匆忙地向守城军官下令道:“紧闭城门!在没有大将军新的命令到来之前,谁也不准开城迎战!”说罢也连忙骑上马,追着陶北离开了。
  ……
  陶北回到大将军府,府邸内外已经围满了人,有他的幕僚、朝中的官员还有邺都内的各路权贵。人们把宽阔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吵闹声几乎将屋顶掀翻。
  忽然有人眼尖地看见了陶北,惊呼道:“大将军回来了!”
  吵闹声停顿了一瞬,人群瞬间涌上来将陶北围得水桶一般密不透风。
  “大将军!听说蜀军已经打到城外了,是真的吗?!”
  “大将军,不能再拖了,务必尽快决断啊!”
  “大将军,城内人心涣散,士卒厌战,这仗已经没法打了。派人去与蜀军商谈请降的条件吧!现在还有商榷的余地啊!”
  “放屁!谁敢向蜀军投降,老子第一个砍了他!城中兵马充足,粮草充沛,蜀军却长途奔袭,只要我们死守到底,他们很快就会退兵的!”
  “蜀军都已经打到皇城脚下了!连田将军也投降了!将士们哪里还有士气再打下去?!”
  “姓田的叛变了,还有高将军呢,高将军很快就会带援兵来了。少在那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有大将军和高将军在,咱们一定能击退蜀军!”
  众人叽叽喳喳,震得陶北耳膜嗡嗡作响。人们仿佛就在他耳边说话,却又似乎隔得很远很远,模糊得他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从数日前开始,邺都城收到消息,得知蜀军正一路东进,奔向邺都的时候,城中权贵们便分成了两派,掐得昏天黑地。
  其中一派主张大势已去,让陶北索性早点向蜀军请降,还能给大家谈个好条件。在田畴投降后,陶北也不知是无人可用还是来不及杀,尚未下手清除田畴的派系。因此这派人马以田畴的旧部和厌战怕死的官员们为主。
  而另一派则主张死战到底,绝不能向蜀军投降。这派人大多是梁国朝廷里位高权重却身无所长之人,他们深知一旦政权易主,朱瑙定会排挤他们,他们的荣华富贵就再也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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