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自在的是夏晨欢是个双儿,他不习惯女子间往来的方式,双方又没什么共同话题。奈何问安必不可少,夏晨欢身份高贵,众女眷以他为尊,一来一往免不了有些尴尬。
而此次尴尬的程度绝对史无前例。
萧楚芸态度恭敬地把药方递给夏晨欢,话中关切,倒真真有几分长辈的样子,“殿下,这是臣妾亲身用过的求子秘方,非常灵验。也请众多大夫和御医瞧过,并无任何问题,同样适用于双儿。殿下医术高超,若看过之后觉得尚可,不妨试一试。”
一旁的李氏顺势接到,“殿下若能尽早为大燕诞下男婴皇子,以固国本,便是众臣百姓之福。臣妾定会日日到凌云寺磕头还愿。”
夏晨欢笑容僵在脸上,他说这两人今日怎么异常紧绷,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接过药方细看。多是活血调理的药材,同时有固宫滋补的药效,确实可以助孕,而且还是出自名医之手。
夏晨欢把药方交给一旁的敛秋,沉声交代,“收好”。
“是”,敛秋面色不愉,可还是将药方收到柜中夹层。
夏晨欢看着萧楚芸勾出一抹笑,态度不冷不热,让人挑不出错处,“有劳姑母费心了。”
皇后这样带过去,两人失了着力点,只能道,“都是臣妾该做的。”
萧楚芸给李氏一个眼色,李氏随即从身后丫鬟那拿过一本名录和不少画轴,“殿下,这是各家年龄适宜的女子和双儿,样貌品行皆是端正。可供殿下挑选,为陛下充盈后宫。”
她声音压的极低,“其实亲生母亲是谁并不重要,只要养在正宫名下便是正主。陛下不也是……”话语戛然而止,再说下去就是大逆不道之语。
夏晨欢这下当真哭笑不得,她们竟连抢人孩子的主意都出给他了。打着国本的旗号,面上为他着想,名正言顺要他充填后宫,倒是好手段。
萧楚芸是皇帝姑母,其夫婿是刑部尚书王博从。李氏夫君是户部尚书李子归。虽然萧皓轩提拔了一大批新进官员,但王博从和李子规仍是朝中元老,说话自有其分量。
皇帝延绵血脉异常重要,这不只是家事,更是国事。此事由萧楚芸和李氏向皇后开口于情于理都无可诟病。
再说充实后妃不仅仅是为了皇嗣,更是各大氏族笼络皇帝,稳固地位的手段。连顾遥和萧楚屹有了四个皇子、一个公主,众臣每年仍要不死心的奏上几本。
何况夏晨欢膝下只有一个双儿。
皇长子已经两岁半,两年多来皇后没有再孕,朝臣难免蠢蠢欲动。
夏晨欢很无奈。他不是不能生,而是萧皓轩不想他再生。
萧皓轩从来不是在乎子嗣之人,对他来说儿子、女儿、双儿都一样。他想要夏晨欢生下的孩子,琦儿一个已经足够。
怀孕艰辛,生子更是以命相博。萧皓轩舍不得夏晨欢受苦,更不愿再经历一次爱人生产时窒息的心痛和担忧。
他不会让夏晨欢冒一点点风险,不敢用夏晨欢的生命去赌。
皇位不缺继承人。思楚和念屹今年满十四,已经封了郡王,开府建衙,参与政事。
两人心智成熟,机警聪慧,萧皓轩交办的事项都做的稳妥。只要用心培养,假以时日必是明君之选。
皓源也已满十岁,甚至比他的两个哥哥可塑性更强。顾遥和萧楚屹把四个孩子留在燕京,自己四处游山玩水。皓珺和皓源仍养在未央宫中,由夏晨欢照顾教导。皓源更时时听大哥训策。
萧皓轩登基不过一年半,不可明白说出是他不想要皇后再孕。众臣只会以此抨击夏晨欢,要求皇帝充填后宫。
萧皓轩在朝堂上的控制力不容置疑。众臣因皇嗣上奏过几次,见皇帝态度强硬、脸色难看,都识趣的不敢再触他逆鳞。加上皇帝还年轻,子嗣之事并不十分急切,不宜逼的太紧。
萧皓轩早已想好对策。待几年后三个弟弟定了性,便挑最适合的一个立为储君,直接堵上悠悠众口。
萧皓轩把夏晨欢保护的很好,这些事不让他听到一毫。谁料到重臣竟让女眷绕着弯的鼓动皇后。
夏晨欢心思百转,故意露出不喜,好像不高兴又要维持体面的样子,冷声道,“有劳姑母和李夫人了。”他吩咐敛秋,“把这些都收起来。”
敛秋瞪着两人眼中怒火熊熊,面上却不露分毫,听话的收好卷轴。
夏晨欢接着下逐客令,“本宫身子乏了,姑母和李夫人今日就先退下吧。”
两人似乎早预料到这种情况,即刻曲膝行礼,“臣妾告退。”
待人出了未央宫,夏晨欢面不改色地开口,语气异常强硬让人无法违抗,“今日之事全当没发生过,谁都不准再提起,更不能让陛下知晓。”
众人颔首领命。敛秋忍不住委屈,“殿下不能这样放过她们,该告诉陛……”剩下的话被夏晨欢一个冷眼堵在喉中,只能低头称是。
萧皓轩把他保护的好,不代表夏晨欢不清楚其中利害。
众臣上谏是尽职尽责,萧皓轩堵得了一时堵不了一世,只有等皇嗣降生或立下储君后方能消停。在那之前把事情闹大没有好处。
萧楚屹心疼他,定然会为此和众臣对峙,夏晨欢不愿子靖难做。
还不如故意做出善妒的样子,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不过是多些流言蜚语和源源不断的美人画卷罢了。揽下就揽下了,反正他确实不想子靖立妃纳妾。
夏晨欢第一次这么强硬。未央宫里又都是跟他久的老人,特别喜欢这个主子。他下了封口令,就竟真的一点没往外传。
萧皓轩还是三日后从文理阁看查众臣的消息那瞧出端倪的。
他忍不住冷声质问爱人,“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说过不准再有事瞒着我的。”
夏晨欢心里闷得慌,抿抿唇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确实没有对萧皓轩坦诚。男人不喜欢被欺骗,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
萧皓轩火蹭蹭的往上冒,却是气自己多过气夏晨欢。他暗眸凝视爱人半晌,胸口酸胀难平,终是一挥袖快步离开未央宫。
徒留夏晨欢咬牙握拳,面色苍白的望着逐渐消失的背影。
萧皓轩在御书房黑着脸批了一夜折子,第一次没有吻一吻爱人就去上朝。
早朝时皇帝气压史无前例的低,任何一点妥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声音冰冷刺骨,明明不带一个脏字,偏生让众臣控制不了的颤抖。能不奏的都不奏了,只求早朝快点结束。
最后萧皓轩冷脸丢下两份苦差给李子归和王博从,让他们离京办差一年半载。远离自己的视线,有多远是多远。
第70章 番外二·冷战(2)
上午皇帝一直点人到御书房汇报、商讨政事。被点名的官员一个个如履薄冰,走着进去却腿软到快要用爬的出来。
午膳时辰过去许久萧皓轩才随意塞了几口,又坐回书桌前批折子,越批头越痛,终是将奏本一拍,黑着脸不动了。
一旁的韦公公冷汗直流,不知道该不该说话,犹豫间殿中气氛越发窒息。
萧皓轩不是没有熬过夜,必要时两天不睡也能保持清醒,精神集中。可今日头疼的像要爆开,脑中频频闪现昨日离开时夏晨欢苍白的面庞,连折子都看不进去。
韦公公咽了口口水,正要说话,皇帝恰好冷声开口,“皇后在干什么?”
皇帝大概真是生气了,从昨日离开未央宫开始一句有关皇后的话都未问起。当然,皇后有一丁点不妥必然会立刻奏禀皇帝,可就这样萧皓轩以往每日也要问上两三次。
韦公公蓦地松了一口气,说到底主子闹别扭苦的还是他们。他马上回答,“殿下刚从济世堂回未央宫。”
萧皓轩听罢不置可否,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空气又快凝结的瞬间,男人猛地起身向殿外走,箭步如飞。
韦公公难掩喜色,赶紧跟上去,果然是未央宫方向!
夏晨欢带着琦儿从济世堂回来,给小家伙擦过脸和手后,琦儿捧着一瓣西瓜吃的开心。坐在高凳上小腿一晃一晃,配上他的童子头分外可爱。
夏晨欢每隔一日会到济世堂亲自为百姓诊病。琦儿一岁半后他便带孩子一起去,小家伙多是在后院跑跑闹闹。
琦儿越长大五官越漂亮,浓眉大眼,翘鼻小唇,肤色白里透红,一双碧眸美的似妖精,勾的每个看见他的人都想把宝宝抱进怀里“蹂躏”一番。
吴天和济世堂的大夫同样不能免俗,挣着抢着要陪琦儿,差点连病人都顾不上。特别是吴老医头,完全把小家伙当作自己的孙子疼爱。
琦儿小小年纪便聪慧异常。吴天随口教他识院中草药,他竟真能记得住,下回叫得出名字。惹的吴天越发宠爱他。
今日其实是夏晨欢精神不济,诊病时频频走神,吴天看不下去才赶他早些回宫。
琦儿吃完西瓜,夏晨欢给他擦干净脸和手,正要放人下来,小家伙突然眼睛一亮,奶声奶气地叫起来,“父皇!父皇!”
夏晨欢一窒,转头去看,果真是萧皓轩站在殿外。两人视线相交,子靖面无表情,夏晨欢霎时怔住,脑袋一片空白。
“母后,放我下去!我要下去!”就连琦儿叫他都没反应,还是敛秋立即将皇长子放下地。
“父皇!父皇……”琦儿迈着小短腿冲向萧皓轩。男人终于露出笑容,快步上前将小家伙抱起来。
琦儿搂着萧皓轩的脖子,小脸笑意盈盈,话中透出思念,“父皇昨日很忙吗?琦儿一整日都没见到您。”
除非实在抽不开身,萧皓轩定会回未央宫和夏晨欢、琦儿、皓珺、皓源一起用晚膳。饭后再陪三个孩子玩一会。
萧皓轩微微点头,“是啊,父皇昨日很忙。”
琦儿眨眨眼,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也不知是哪学来的,“父皇再忙也要注意休息,要好好睡觉。”说着撇嘴点了点自家父亲眼下的淡青。
萧皓轩这下真真笑出声,暗眸看向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夏晨欢,眯了眯眼,沉声说,“父皇是得好好睡觉。”
说着他放下琦儿,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琦儿去接哥哥姐姐下学好吗?”
皓珺和皓源每日要去国子监读书,下午还要去武场习武。琦儿特别喜欢总陪着自己玩耍的四哥哥、五姐姐,也喜欢看他们练武。
小家伙眉飞色舞,开心的不得了,高叫一声“好!”
他仍记得征求夏晨欢的同意,大眼睛看向自家娘亲,“母后,我可以去找四哥哥、五姐姐吗?”
夏晨欢勾起嘴角点头,“去吧”。
话音刚落琦儿已冲向殿外。清珞和清瑶赶紧跟上去,焦急万分,“小殿下,您慢点!别摔着……”
琦儿走后夏晨欢更不知如何是好,刚和子靖对上眼便立刻移开,双手纠结的搅在一起。
萧皓轩一挑眉,大步向前,在夏晨欢还没反应过来前已握住他的手,将人一路牵进内殿。
手上传来熟悉的热度,夏晨欢无法控制的心跳加速,“怦怦、怦怦……”
萧皓轩在床前站定,面不改色的去脱对方衣服。夏晨欢眨眨眼,一瞬脸颊泛红,心跳已然超速,呐呐地叫了声“子靖……”再说不下去。
萧皓轩暗眸不语,将人扒的只剩里衣,又迅速脱掉自己的外衫。接着一把横抱起夏晨欢上床,将人紧紧拥在怀中,头痛瞬间消逝无踪。
夏晨欢落进温暖的怀抱,呆愣着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子靖不是在生他的气吗?
男人深吸一口气,鼻间是爱人的气息,困意即刻涌上来。他紧了紧环在对方腰间的手,话里情绪不明,沉声吐出两字,“睡觉”,说完自己闭上眼。
夏晨欢眨眨眼,抿唇不语,却不自觉往男人怀里靠。他同样一夜未眠,此刻在萧皓轩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夏晨欢精神瞬间松懈。
不论脑中怎样纷繁杂乱,他竟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夏晨欢呼吸变的绵长,萧皓轩又睁开眼凝视怀中人半晌。双眸不明不昧,终是再次合眼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夏晨欢醒来时殿内已经变的昏暗。他一睁眼便对上萧皓轩的黑眸,一刹清醒。
男人见他醒来,面无表情的抽出手臂起身,拿过一旁的外衫套上就要下床。
夏晨欢咬牙不语,眉头紧蹙,子靖还是不愿理他吗?
夏晨欢不是善于解释的人。也许因为从小的经历,他总把话憋在心里,把错揽到自己身上。
虽然现在越来越开朗阳光,可涉及到在乎的人,夏晨欢仍会先责怪自己。觉得是自己没有处理好,没有资格开口解释。
他更不是主动的人,在和萧皓轩的感情里一直是接受的一方。他不知该怎样让男人消气,又不愿和子靖冷战下去,太痛苦了。
夏晨欢脑子转的飞快,蓦地想起这并不是两人第一次冷战,其实还有很久以前在骊山遇上李鹏那次。
那次萧皓轩好几日未曾同他说过一句话,因为……
夏晨欢瞳孔放大,猛地抓住快要下床之人的手臂。
萧皓轩停住,面不改色的转头看他。
夏晨欢看进黑眸,话中真切,“对不起子靖,我不该瞒着你的,不该不和你解释。”他一字字说的真心,“对不起。”
男人要的应该还是一句道歉吧?
萧皓轩并不是看不清局势,不懂自己苦心的人。他是气自己宁愿受委屈也不与他说,气自己事后不肯认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