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又一阵蠕动,很快响起了轻微的鼾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色依旧,夜色还未退去。
叶秋白晃动了下身子,从睡梦中醒来。
脑袋昏沉,叶秋白揉了揉眼角,模糊中望到了站立在门框上的身影。
稍一缓和,叶秋白看清了,那是赖御,他正倚在门框上,抬头直望着远处的圆月。
叶秋白站起身,朝赖御走去。
“起来了?”赖御稍一撇头,问道叶秋白。
叶秋白边捆扎着头发,边抬头望向向高旷的天际,对赖御道:“你不觉得今晚很奇怪吗?夜格外的长。”
赖御伸手,捞了一把叶秋白柔软的发丝,放在手中轻轻摩挲。
“别碰!”赖御偏头,甩开了赖御的手。
气恼的望向他处,说正事呢,没一点正经。
赖御摩挲了下指腹,回味着柔软的触感,抱怨道:“小时候你可都让摸的。”
“小时候是小时候!”叶秋白彻底被赖御带跑偏,竟也跟着他瞎白话起来。
这种气恼的情绪,都不知多久未有过了。
赖御咧嘴一笑:“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样,哭的鼻子冒泡,门牙退了两颗都不知道收敛点……”
“喂,你等等我!”
赖御说个不停,叶秋白早已闷头走出几米远。赖御摇头一笑,跟了上去,两人心照不宣的朝小岔路口走去。
四下静寂,空荡荡的村子尤为空旷。
似乎进了这个村子后,晚风也噤了声。
耳旁突兀的话语声,让赖御收敛了笑意。
快步走到叶秋白前方,赖御向又亮了的土屋走去。
“最后一盆了,最后一盆了……”屋里传出一声又一声,魔怔般不停。
赖御向屋里探去,相似的场景,壮年男子面色焦虑的念叨个不停,其他几个脸色比先前又白了一层,皆圆瞪着眼,静默听着男子念。
“那孩子呢?”叶秋白悄声问道赖御。
赖御神色郁结,目光紧缩在他们围起的盆中。
叶秋白顺着赖御的角度看去,没了男子的阻挡,叶秋白瞧得一清二楚。
盆里冒出一张娃娃脸,肌肤早已皮开肉绽没了颜色,一双即将脱落的瞳孔,死盯着窗外的两人。
紧接着,一股肉味飘来,叶秋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向一旁吐了出来。
“最后一盆了最后一盆了……”男子的声音依旧未停,却格外的刺耳。
赖御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而后猛然加速撞向了破旧的窗户棱。
赖御整个人翻身闯了进去,烛光未灭,人未消失,桌上的几人僵硬的扭转过头,目光空洞地望向赖御。
赖御缓缓直立身子,同样紧盯着这一家子。
近了才瞧清,这些人脸上爬满了尸斑,干瘪的身子撑不住宽大的衣袍,隐约可见其中的白骨。
紧张之际,又一声响,叶秋白跳进了屋。
“又有吃的了,又有吃的了……”壮年男子猛然站立起来,打开身体朝还未站稳的叶秋白扑去。
“走!走!”赖御飞身踢倒壮年男子,拉着叶秋白向窗外塞。
在坐的其他的几个纷纷起身,张开嘴巴,疯了般向两人咬来。
赖御挡在叶秋白面前,不断飞踢着扑来的“人”。
这些“人”感受不到疼痛般,刚倒下又迅速接二连三的扑来,尖锐的牙齿疯狂的张合,贪婪的吸吮着空气中的人气味。
事情来的太突然,叶秋白这才反应过来。
没往外跳,一个转身来到赖御前面,迅速出剑劈向几人。
松酥的骨头一触即碎,猛烈的几人纷纷倒地,扑棱了几下,未等叶秋白做进一步检查,皆化成了灰沫。
“你难道不知道反击吗?”叶秋白也没顾得上地上散了的尸体,忍不住的朝赖御骂道!
赖御摸了摸下巴,笑道:“忘了。”
说毕,赖御蹲下身来检查灰沫。
叶秋白无奈跟着蹲了下来。
抓了一把灰沫在手中捻了捻,又放到鼻翼间嗅了一番,赖御朝叶秋白摇头道:“这是骨灰。”
又翻了一遍剩下的衣袍,皆无所获。
两人站起来,叶秋白又瞥到了桌上的肉盆,盆里堆积的肉块全无,汤水干涸凝结在盆缘,黑乎乎的一片。
叶秋白正犹豫着要不要检查肉盆,赖御已经拿起盆研究起来。
摸了一把里面的黑渍,赖御一闻,撇嘴道:“血腥味。”
叶秋白提着的一根铉是放不下了,问道赖御:“我们刚才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赖御思忖片刻,还是朝叶秋白点了头:“易子相食,也不是没听说过。”
叶秋白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在大都哪儿见识过这些奇闻异事,一趟大漠之行,真是开了眼。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叶秋白彻底没了主意,问道赖御。
问出口,叶秋白又后悔不已,自己可是办案的锦衣卫,十年苦学,遇到赖御后全然白费了。
那书本上的学识,满脑子的奇案,竟发挥不出一丝作用。
赖御不知何时站到窗前,正抻出脑袋向向外探。
“这一会儿了,月亮怎么还未偏移。”叶秋白也来到窗前,与赖御一齐望道。
来之前叶秋白观察过,月在丑时,上方位。这都忙活了这么久,月亮还没动一丝一毫。
“小时候我跟你讲过,世间有一种幻术,能蒙蔽人双眼,置人与幻境中,还记得吗?”赖御扭头,看向叶秋白。
叶秋白徐徐偏向赖御,不敢相信的点了下头。
阿束说的,他都记得。
“我们或许,已经进了幻术里。”赖御又望向月亮。
皎洁的月光,越显波谲诡异。
正思忖之际,屋外不远处响起一阵吼叫声,紧接着,刀剑声伴随而来。
两人朝声源望去,正是他们歇脚的地方。
“坏了,我们快回去!”赖御健步跳出土屋,向小岔路口跑去,叶秋白紧跟其后。
一路小跑,两人回了土屋。
往常安静的街道充斥满了嘶吼,混乱中可见交战的双方,一方是叶宏图带的随士,另一方是不知从哪儿来的野人,同赖御和叶秋白在房子遇到的死尸无异。
这一小会儿,随士们已经杀红了眼,青筋暴起,不知砍了多少死尸。
再这样耗下去,早晚会埋没在这堆尸骨中。
“老赖,你们干了什么!”慕青挥了一刀,清理了前方的死尸,带着一帮人朝赖御走来。
赖御耸肩,无奈道:“我也不知道。”
丁禧护在后,挡住了前来的死尸,给了几人说话的时间。
“是幻术。”三道艰难地抱着还在熟睡的小孩,朝慕青道。
“幻术!”慕青犯了难,垂丧着看向赖御,道,“我听说幻术皆有破绽,找到就能破解,可现在命都快没了,这村子又这么大,去哪儿找?”
正犯着愁,不远处,更多的嘶叫声响起,环绕在四周,折磨着一众的耳蜗。
澄明的月色下,四周乌压压的一群死尸向此靠拢来……
☆、孤村幻影11
第十一章
一众随士目瞪口呆的望着不远压来的尸群,手中的剑不禁松软了几分,是来自心底的恐慌与绝望。
“他娘的怎么这么多!”慕青碎了一口,“就算杀不死,也会被累死吧!”
不止慕青,丁禧三道叶秋白看着也头皮发麻。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继续杀!”身旁,叶宏图朝一众大喊。
一挥剑,周遭的死尸全数倒下,新的一批又围了上来,叶宏图不知疲倦的继续砍着。
一众随士瞬时受到了鼓舞,再次握紧刀剑,奋命的厮杀。
赖御别回目光,对面前几个道:“唯一的法子就是破幻。”
“你有法子了?”慕青接而问道。
赖御朝慕青打了个响指:“还是你这小娇花了解我。”
“滚!有法子赶紧说,老子可不想葬身在这鬼地方。”慕青拍掉赖御的手,朝赖御吼道。
赖御撇了撇嘴,侧身朝正在厮杀的叶宏图喊道:“叶总督,你们这儿有弓箭手吗?”
叶宏图一顿猛砍,劈出一条路赶到赖御这儿 ,喘着粗气问道:“有,怎么了?”
“叫过来,我有法子出去这儿了。”赖御回道。
叶宏图眼中多了一丝明亮,转身埋进了尸群中,不一小会儿,带来了一个手拿弓箭的随士。
“人我带来了,然后呢?”叶宏图问道。
慕青也抱着膀子看戏,等赖御变戏法。
三道则一直贴紧丁禧身后,费力的抱着怀里的小孩,对周遭毫不关心,仿佛看这累赘的孩子比周遭的死尸还窘迫。
叶秋白望着月亮,等着赖御回话。
赖御拉过弓箭手,指着月亮道:“你对着月亮射一箭。”
那弓箭手连连摆手,摇头道:“我射不了那么高。”
赖御拍了一下弓箭手的脑袋,道:“脑子怎么这么木呢,让你射你就射,别废话。”
四周的死尸已经进入岔路口,大批的涌进了狭窄的街道。
饿狼般扑向一众,大快朵颐的啃食着快要咽气的随士,很快留下一具具白骨。
时间紧迫,赖御来不及解释。
弓箭手平日也是训练有素,虽是疑惑,但仍卯足了劲拉开弓弦,瞄准月亮松了一箭。
箭如流星般,划破夜空,飞快的向高远处的月亮迫近。
“砰”的一声巨响,一众耳蜗嗡嗡作响,皆扔下武器,捂耳半卧地。
赖御几个也难幸免,不得不蹲地降低噪音侵扰。
噪声过后,双眼又是一阵难受。
强烈的光笼罩在周身,赖御缓了缓,半眯缝着睁开眼睛窥探。
眼前,对上了一双硕大的眼睛。
赖御吓得往后一退,这才瞧清原来是一双马眼。
马车队伍又再现在眼前。
赖御起身往身后一瞧,只剩些歪倒的随士,村庄凭空消失了。
沙窝里的森森白骨,依稀还留有惨迹。
陆续的,随士们起身,面面相觑,做梦似的愣在原地。
手里的刀剑还热乎着。
“启程了……”突然的,远处飘来一声粗犷的吆喝声。
零散的目光皆转向一侧的山丘。
一行马车队伍从丘顶冒出,慢悠悠的走向还没醒过来的随士群。
马车愈走愈慢,最后在最前头的叶宏图前停下,驼峰上的黑袍男子跳下,朝叶宏图问道:“我们是过往的商贾,你们需要帮助吗?”
叶宏图谨慎的打量一番,这个时候突然的一行队伍,着实让人怀疑。
拔剑指向商贾,叶宏图那股子杀气还未褪下,质问道“说,是不是你搞的鬼?”
商贾同时也打量过叶宏图,经南走北,商贾认得出这是皇室的队伍,本不想惹事,但这群人狼狈的出现在这儿,商贾猜的个一二。
“你们是进了鬼村吧。”商贾举起双手,以做诚意。
听毕,赖御上前,按下了叶宏图的剑,问道商贾:“怎么说?”
商贾一眼便识得了赖御,多年前有幸见过赖御的真面貌 ,那潇洒的身姿,时隔多年依旧历历在目,十年未见,一如往昔。
商贾佩服道:“你们是我见过唯一一支活下来的队伍。”
商贾又解释道:“在此区域有个村庄,几年前被一场风沙围困,村里的人被活活饿死。不知怎的,风沙过后,那村庄忽然消失在大漠,据说只有在晚上才能看到,而且只瞧见进去的人未见过从里面出来的。久而久之,无人敢靠近此地,因此有了鬼村这个称呼。过往的新客不知,以为是个好歇脚处,便一头扎进去。”
说毕,商贾抬眼望向狼狈的一众,又大笑一番,说的不就是你们吗?
叶宏图阴沉着脸转了身,整肃着稀稀拉拉的随士。
赖御谢过商贾,向叶秋白走去。
“你是骁战将军吗?”商贾朝赖御背后喊了一声。
商贾多次出入大都,怎能不知骁战将军的盛名,稍一比对,便猜出了赖御的身份。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在此相遇,还有幸聊上一会儿。
赖御停下脚步,转身朝商贾笑道:“都是些老掉牙的往事,今日多谢了。”
模棱的回复了商贾,赖御加快了步伐。
望着赖御的背影,商贾叹了口气,跨上驼峰,带着一众人马走远。
“怎么不承认,你就是骁战将军?”叶秋白望着走来的赖御,疑惑还有些愤懑地问道。
儿时,骁战将军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骁战将军的战绩,叶秋白至今能一一数出。叶秋白气的,是儿时的那尊神在排斥他的神位。
赖御伸手弹了一下叶秋白的额头,笑道:“我又没否认。”
“走吧,都快烤化了。”不等叶秋白反驳,赖御拉起他的衣袖,半拖半拽的上了马车。
马车里早坐满了人,吵吵嚷嚷的不知在争论些什么。
赖御刚上车,慕青便拖着他问道:“老赖,你听软玉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赖御一愣,怎么突然聊起这个,不明所以,但赖御还是打算插一嘴,不怀好意道:“我觉得小娇花不错。”
没错,小娇花就是赖御叫出来的。
“滚你娘的!”慕青气呼呼的抱胸,坐向了一边。
这赖御刚走,丁禧又问道:“赖头,我觉得大力这个名字还不错。”
“就他这样,还大力呢!”三道插了一嘴,给丁禧怼的张着嘴巴半响没说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