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官厚禄不要,也不见他爱美人,唯一可以称得上他的软肋的小七,还是他收养的孩子。他还不怕死。
刘彻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无欲无求的人。说他不是下凡历劫的神仙,打死刘彻也不信。
什么付出才有回报。
一个豆腐就惠及万民,神仙再吝啬也不差这几个果子。
瞧他扣扣索索的样,这些果子多半是他府里的,每样种了几株,这季吃完想再吃只能等明年。
“就这点?”刘彻嫌弃道,“你打发叫花子呢?”
谢琅呼吸一窒,抬头看着他,认真道,“陛下,我前世一定欠陛下颇多。”
“那就再给几个。”刘彻指着大枣,“这个拿出来,朕不需要。”上林苑里多的他都吃不完。
谢琅气笑了,这个不要脸的,还挑上了。
“陛下,这可是仙果。”谢琅别有深意地说。
刘彻:“仙果都治不了你的病,想来也无法延年益寿。既如此朕为何不多吃点未曾吃过的?葡萄再加两串,这个也再加两个。”指着柚子。
谢琅想骂人,“陛下知道怎么吃吗?”
“皮剥掉。看起来和橘子差不多,里面应该也和橘子很像。”刘彻说着,给卫青使个眼色。
卫青拿出匕首。
谢琅连忙拦住,“陛下,草民觉得和草民比起来,陛下更像神仙。”
“朕猜对了?那这个不要了。”既然和橘子没什么区别,有两个尝尝味就行了,“给吾四串这个。”指着葡萄说。
谢琅叹气,“陛下不要这个?”指着无花果。
“这东西吾带到长安就颠坏了,不要。”刘彻指着葡萄,“吾就要这个。”
谢琅不禁揉揉额角,“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那朕给你个机会,好好还回来。”刘彻道,“除了那个棉花和红薯,还有别的吗?”
有谢琅也不敢说。
谢琅摇了摇头,“暂时没发现。”
刘彻猜到他会这样说。
和盘托出就不是谢三郎了。
“你不是说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只有这几样?”刘彻又问。
谢琅:“大概这个季节只有这几样。陛下不满足,草民给陛下求几个王八?”
“你――”刘彻指着他,忽然放下手,“好啊。”
谢琅愣住,“好?”
“你敢求,吾就敢要。”刘彻道。
谢琅怀疑刘彻被他气疯了,“陛下的厨子会做王八吗?”
当然不会!
刘彻不答反问:“你会?你能说出来应该吃过。以你的聪明,吃过一定会做。那就别求了。吾下次来你家吃。仲卿,把这些东西包起来。朕十八那天再来找你。”
“陛下乃一国之君。”谢琅连忙提醒他。
刘彻笑看着他,“一国之君也是人,也得歇息。”说着就往外走,到院里不经意间瞥到金猴手里的东西,勃然大怒,“谢三郎!”
谢琅浑身一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指着南边绿色的棚。
刘彻大步走过去,定睛一看,棚下面一串一串的跟珍珠似的葡萄,“猴自己摘的?”
谢琅点头。
刘彻即便听小七说他猴哥会开锁,没有亲眼看到,刘彻总觉得小孩夸大其词,“……它其实才是神仙?”
“对对。它的名叫孙悟空,字齐天大圣,又名――”
刘彻:“又名谢三郎。”
第72章 怪力乱神
你大爷谢三郎!
谢琅嘴巴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可怜见的他怎么就穿越到刘彻年轻的时候,而不是他快死的时候啊。
“又名美猴王。最美的猴子。”谢琅道,“对了,陛下知道人是怎么来的么?”
刘彻白了他一眼。
“陛下心里肯定在想女娲造人。错!人都是猴变的。”谢琅道,“草民为何这般肯定?前世亲眼见过。”在博物馆里。谢琅在心里补一句。
刘彻嗤一声,转向葡萄藤,“这些青色的葡萄也可以吃?”
“可以。而且比草民给陛下的好吃。”谢琅小声说,“明年开春草民给陛下留一些藤条,陛下命人栽在上林苑,过两年便可自给自足。”
刘彻:“然后别再来找你?”
“不敢。”谢琅言不由衷道。
刘彻今日看到棉花,吃到红薯,还逼出谢琅的真身,收获颇大。天又快黑了,他又没带多少人,便给卫青使个眼色。
卫青拿起谢琅先前盛红薯的背篓,就掏出匕首割葡萄。
谢琅连忙提醒,“给你大孙子留点。”
卫青手一抖,险些削掉自己的手指。
刘彻看得清清楚楚,便故意问,“仲卿,怎么了?”
葡萄藤离的门很近,卫青压低声音说,“劳烦陛下帮微臣把三郎的嘴堵上。”
谢琅下意识退到安全距离,“这是今年最后一茬。”
“知道了。”卫青往四周看了看,还有许多,“再给你猴哥留一点?”
谢琅:“它是小七的猴哥,不是我的。”
刘彻听他这样说又想问,“你家那只猴儿真不是神仙?”
“养蚕里前里正还说白虎是白虎神兽呢。您信吗?”谢琅反问。
刘彻想相信,可他没见过谢琅这种神仙,更没听说过神兽为了一口吃的,直接守在灶边打盹。
说不信,谢琅这一家子,除了谢小七,一个比一个奇怪。
“你是神仙,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刘彻道。
谢琅无奈地摇头笑笑,走到刘彻身边,“草民前世还听说过一句话,时间会证明一切。如果有一天草民去了,希望陛下别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
“你比吾小好几岁,怎么就知道自己走在吾前面?”刘彻奇了怪了,“连何时死都知道,还说自己不是?”
谢琅笑道:“草民有没有说,草民前世虽然活到三十七,但无后。”
刘彻神情一怔。
“没想到?世上虽然没有神,但有因果。草民得到别人不敢想象的东西,就会失去一些。”谢琅道,“这点强求也没用。”
刘彻眉头微皱,“你说吾会不会……”命中无子。
这四个字刘彻实在说不出口,太沉重了。
“皇位是先皇给陛下的,不是不该存于世间的东西。”谢琅小声说,“比如草民的这种能力。”
刘彻不信,“吾回去就给你挑几名女子。”
“陛下敢同猛虎一起用饭吗?”谢琅反问。
刘彻说不出来了。
卫青拎着背篓走过来,“陛下,这么多行吗?”
刘彻见有半背篓,微微颔首,就叹了一口气,“谢三郎,吾希望你刚才的话都是真的。”
“时间会证明一切。”谢琅笑道。
刘彻并不相信。可他不敢赌谢琅可以死而复生,更担心把谢琅逼急了,谢琅带着小七离开此地。以致于刘彻不敢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甚至杀了,更不敢对他步步紧逼,“那吾就等着你证明。”转身就往外走。
“王大公子还没回去?”
刘彻脚下一踉跄,险些撞门上,这个养蚕里的人怎么这么没眼色。
谢琅就不能换个地方历劫?
好像不能。
别说养蚕里,朝堂之上也有一群没眼色的。
思及此,刘彻明白谢琅为何要呆在养蚕里。在这里他是里长,他说的算。到别处,哪怕朝堂之上,他任命谢琅为丞相,同僚照样敢给他添堵。
谢琅在养蚕里冲村民发火,村民顶多在背后骂他几句。他冲同僚发火,他们就敢设计陷害谢琅。
比起要命的阴谋诡计,还是呆在养蚕里安全舒心。
“王大公子怎么了?”
刘彻抬起头,长叹一口气,“想让三郎和小七跟我和仲卿一起去城里,三郎不愿意,我愁的。”
“什么?”在谢仲武门口排队烤腐竹的人大叫道,“三郎跟你去城里,我们怎么办?”
刘彻心想,谢琅又不是你们的爹娘,你们怎么办跟他有什么关系。然而,谢琅还得在养蚕里住下去,毕竟红薯还没收上来。
刘彻便说,“你们别急,三郎不愿意去。”
“哦,吓死我们了。”
刘彻心说,吓死你们正好。养蚕里只剩谢琅一家五口,他不搬也得搬。
“你们就这么怕三郎去城里?”刘彻故意问。
“当然了。三郎可是我们的里长。”
谢琅走出来,“是你们的陶朱公吧。”
“陶朱公那是谁?不认识。”
谢琅白了她们一眼,就转向刘彻,小声说,“草民就不送陛下了。”
刘彻抬抬手,接过缰绳骑马走人。
谢琅冲卫青挥挥手,就转身关大门。
“等等!”
谢琅下意识停下,扭头看去,“大伯?有事。”
“那个王仲卿和他兄长真不是来接你和小七的?”谢建业一脸担忧地问。
谢琅摇了摇头,“去年王公子就想过来,可他一直没能抽出空来。今天正好他兄长休息,秋高气爽,他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出来透透气,顺便来看看我而已。”
“那他刚才干什么要那样说?”谢建业不懂。
谢琅:“被村里人气的。”
“谁?”谢建业连忙问,“小七的两个伯母?”
谢琅再次摇了摇头,“不全是。他刚到我家的时候,咱们村的人都趴在墙上偷听,他就觉得村里人无礼。后来又从小七口中得知姑母和舅父干的事,仲卿和他兄长孟达就觉得村里不能呆。
“我跟他们说去城里也有城里的麻烦,到城里也不能养猴哥、虎子和小狼,他们兄弟二人就没再提这事。刚才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冲谢仲武那边看一眼。
谢建业放心下来,“我还以为他们要带你们走。”
“他们不会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谢琅道,“方才只顾得和王公子叙旧,锅碗瓢盆没收拾,驴和牛也没喂。我得去喂它们了。”说着,就把驴和牛牵屋里。
谢建业见他院里有两个陶瓮,还有一只没收拾的野鸡,还有一盆下水,便知谢琅没骗他,“你忙吧。”
谢琅把牛和驴的草料拌好,就把睡了小半天的小七抱起来逗醒放在金猴身边。随后谢琅就烧一锅温水洗下水。
收拾干净,谢琅直接把下水扔炖兔子和狍子的陶瓮里,让小七看着火。他收拾野鸡,用灶房里的铁锅炖野鸡。
谢琅的野鸡炖好,下水也炖烂了。
一家五口吃饱喝足,谢琅和小七洗漱一番就去睡觉。然而,四十里外的宣室殿内灯火通明。
刘彻面前放两串葡萄,一串紫的发黑,一串青的透亮。
刘彻指着葡萄,看一眼卫青,“你再想想他有没有别的弱点。”
“恕臣无能为力。”卫青说出来,看一下刘彻,见他还盯着葡萄,“微臣觉得三郎的那番话是真的。”
刘彻:“关于神仙还是他自己?”
“他自己。”卫青道,“三郎的功夫非常实用。他如果是神仙,完全没有必要练那些杀招。微臣和三郎交手时,三郎打斗经验丰富,微臣比他高壮还输给他,也是因为这点。”
刘彻撑着侧脸,“你的意思实战中练出来的?”
“是的。”卫青道。
刘彻:“他家那三只又作何解释?”
“三郎心善。”卫青道,“虽说屡次对陛下不敬,但三郎有一颗赤子之心。”顿了顿,“否则三郎不会帮养蚕里的人。陛下今天也看到了,三郎都不想同他们讲话。”
刘彻点了点头,“他让他猴哥上房顶的时候,整张脸上都写着,我想打人,我想骂人,但我又不得不忍着的烦躁模样。”
“是呀。”卫青点一下头,就等他继续说。
刘彻捏一个紫葡萄放入口中,忽然睁大眼睛。
“怎么了?”卫青忙问。
刘彻:“黄河鲤鱼!”
“黄河鲤鱼?”卫青正想问什么意思,猛然看向刘彻,“陛下的意思三郎给陛下的这些东西和他给微臣的鲤鱼,其实是这世间之物?三郎会隔空取物?”
刘彻点头,“对!”
“可那紫色的葡萄不是大汉的东西,而那大枣分明是齐国所产,神仙也做不到像三郎同时取好几处的东西吧?”
刘彻仔细想想,“你说得对。这些东西和黄河鲤鱼应该都是他种的养的,在一处才能拿出来。”
“下凡历劫的神仙?三郎可没一点神仙样。”
刘彻摇了摇头,“你不懂。世间大多事物到了极点都会返璞归真。只有神棍才装作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好蒙蔽世人。”
谢琅揉了揉发烫的耳朵,不禁嘀咕,“刘彻没完没了啊。都半夜了还说他。”
“三爷,你在说什么啊?”小孩翻身滚到他怀里好奇地问。
谢琅吓一跳,“你怎么还没睡?”
“我不困啊。”
“以后下午不准再睡觉。”
“可是,可是我下午困啊。”
谢琅坐起来,“那咱们看书。”
“我又困啦。”小孩翻身转到最里面就闭上眼,“三爷,我睡着啦。”
谢琅乐了,“睡着还会说话?”
“我在说梦话。”
谢琅躺下,“赶紧睡吧。养精蓄锐,咱家好收豆子。”
黄豆收家里,谢琅就找村里人买上百个袋子,叫村里人帮他把红薯扒拉出来。
村里人种的红薯都长大了,如谢琅所料,种一垄也收了几百斤。而明年多种点,一定能收更多。帮谢琅扒红薯的时候,有人就忍不住问,“三郎,这东西真没法卖?”